《》章 節目錄 35救我 文 / 藍白色
來不及細究,男孩子問她,「什麼時候去?」
「晚上。等天一黑,你來這裡找我。」
男孩子點頭,就著吸管大嘬一口,抱著椰殼搖一搖。
喝完了。
這時,夥伴們也已經在叫他,他放下空的椰殼,轉頭就要跑開,被雛揪住胳膊拎回來。
雛聽那些小孩子叫他阿舟,便也這樣叫他,「阿舟,這件事,別告訴任何人。阿爸阿媽也不行。」
他嘻嘻呵呵,毫無陰霾的表情:「放心,我沒有阿爸,沒有阿媽。」
說完就掙脫了雛的手,很快回到夥伴中間,炫耀自己剛得手的玩具
這刀這麼鋒利,真是好東西:削樹枝做彈弓;欺負他的人,他可以欺負回去。
那群孩子鬧嚷的聲音,雛在遠處都聽得到。和他們這麼大的時候,她的刀,已經是殺人武器。
她卻羨慕他們。
即使沒有父母,即使要蒙受欺凌,也可以這樣無憂無慮。
阿舟在那裡掄著刀,有模有樣,同伴羨慕非常,而刀面反著光,折進雛的眼睛。
她身子一震,從回憶中醒過神來,環顧了四周,沒再看見那可疑的人,她便起身回賓館,到了房間裡,白菊也是完好無損,她暫時放心下來。
外頭時光甚好,雛卻在拉著百葉簾,光線昏暗的房間裡擺弄她的炸藥。
開電視,音量調大來。
掩蓋其他聲音。
床旁邊立著的衣櫃,雛開櫃門,蹲下身將衣櫃底層的木板打開,抽屜的隔板間裡頭,藏著各式各樣的工具。
彈藥匣,裝硝酸甘油的瓶子,還有她路上購得的樹脂,不同劑量的炸藥,搭好不同的引線。
還有槍,加上她自己帶來的,共5把,300發子彈,另配3副滿匣的子彈匣,消音管——
應該足夠。
拉蒙如今勢不如人,手下也不過些二流貨色,稱一聲「高手」,便已算是抬舉。
一切準備好,她剛把電視關了,這時候,聽見手機在震動。
從茶几上拿手機過來。
手機的震動此時已停了。
未接來電許多通,她看了號碼,還沒反應,又有一通電話進來,手機再一次震起來。
她咬著牙齒接起來。
對方似乎沒料到她這麼爽快接聽,一時沒說話。
雛並不懷疑他怎麼能夠弄到這個號碼,但是聽著對方的靜制,她並不適應,先開口:「有事?」
丹尼不置可否,自問自的:「怎麼一聲不吭就離開?」
她在這頭無聲地笑,有些無奈,「我以為他們會第一時間向你報告我的行蹤。」
「……」
「我3天後回去。」
「哦?你還會回來?」
他不信,聲音滿滿嘲諷。
「這一行,也有職業道德。不會給你留爛攤子。」
他安靜了很久,狐疑地問,「你似乎心情不錯?」
他敏銳地嗅出了什麼,她不確定,只能暫時選擇禁口不言。
「現在,你的首領不再攥著你弟弟的性命,他還能用什麼脅迫你回到……我的身邊?」
雛深呼吸,依舊不說話。
「是不是,你的首領要結婚了,你怕自己……」
「閉嘴!」
「我的青草,在我面前,你沒有秘密。」丹尼的聲音,遠隔重洋,低沉得意地笑:
你如何瞞得過我?
可惜笑聲後緊跟著的沉默,卻難免有些落寞。
這個可惡的男人,用一通電話,便再度將她逼仄地毫無退路,「隨你怎麼說。」
話音落,雛掛斷,手機揣進褲袋裡,快步奔進浴室,擰開淋浴器,水流滯了滯,緊接著霍然揮灑而下,雛和衣站在水柱下,剎那間涼透至腳底。
雛哆嗦一下。
面前有立鏡,她一身狼狽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她拉開自己的領子,幾枚吻痕,再往下拉,半邊胸口,暗紅的痕跡鼓脹著,青紫的齒印子清晰可辨。
她抬臂碰一下,疼得很。
漸漸的,水熱起來。汩汩暖流就這樣沖刷而下,有霧氣,在眼前氤氳成一片潮濕。這時候,手機竟再度震動了起來。
手機在她褲袋裡,濕了些,竟還能用。
同樣的號碼。
依舊是丹尼的來電。
他這樣不依不饒,究竟有什麼意思?
雛不明白,她說過會回去。
不會食言。
這一回,男人沒了好脾氣,氣勢洶洶,卻依舊顧著她,壓抑著怒意,只是聲音極低,聽起來寒冷,「我說過的,最不能忍受你這樣!我沒說完,你別掛斷。」
他的聲音,和著水聲,糾結在她耳畔。
雛想像得到,他此時的模樣。
如果……這個男人再溫和一些,眼睛再溫潤一些……是否,她會甘心一些?
起碼,會有一點點,像那個男人。
可惜往往事與願違。
這個生長在墨西哥的動亂之中的男人,骨子裡天生的氣焰是這樣的。雛始終無法忍受,更不能說服自己妥協。
她靜靜聽著,不給任何回應,一直看著鏡中自己,面無表情。
水流沖刷過眼,朦朧中她的眼睛一時失焦,似乎有一雙眼睛,正溫柔地看著她,她的手不自覺移到鏡面上,無意識地寫著字。()
再反應過來,是因為電話那頭一聲低哮,「你私人的問題,好好解決,別壞了我這邊的事。」
雛回神看自己寫的字。
穆。
一個字,每一筆,她都刻在心上。可惜,很快,這一筆一劃就會被另一層水霧暈去,直至,再不見蹤跡。
「丹尼——」
她突然這麼叫他,他驚愕住。
在她說完之後,時間就彷彿靜止了,聽筒兩頭,他們都不說話。
一秒,兩秒,三秒……
丹尼有些愕然地開口,「你——」
雛仔細聽著,卻不料,忽的,「砰——!」
彷彿是手機電池爆炸的聲音,雛無法確定,只覺得瞬間尖聲刺耳,「嗡」的一聲,自耳朵傳入,直刺心臟一般。
條件反射地,雛的手一抖,手機蹦躂到地上,瓷磚地滑,她慌張起來,再無法顧及其他,手掠過鏡子,無意間手臂擦過,鏡面上的字,立即消失無蹤。
雛無措地撿起手機,水「啪啦啪啦」落下,她蹲著身,周圍便匯聚起一灘水。
她雙手顫抖著握住:「喂!喂!」
方才電話裡那一聲,她太熟悉。
那是死亡的前奏。
短促到會令人窒息。
對方沒有任何回應。
她掛斷,再撥回去。
此時已經無法接通
一槍不中。
下一瞬,第二記冷槍,繼續。
依舊對著丹尼而來。
剎那間,子彈劃破空氣,攪得時間都要震顫起來。
丹尼眼疾手快,屈身扣在地上,肩背壓低,撐著地面一翻,身體騰開的下一秒,子彈擦著他的頭頂而過,打入路旁停靠的汽車上,車頭燈「噗」地爆裂。火花瞬間迸濺。
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汽車警報器的叫囂,路邊行人驚恐的尖叫,凌亂地逃命的腳步聲——
而幾米開外的店內,他的保鏢們終於被驚動,訓練有素地拔槍,一湧而出。
朝著街邊,丹尼的方向而來。
不多時之前還膩歪在他懷中的美艷女星,此時嚇得只敢躲在櫥窗內,眼瞳顫顫地注視著這一切。
倒是那份楚楚可憐,依舊。
丹尼迅速滾至汽車身後,撐著輪胎支起身體,手探到腰後,在車身的掩護下拔槍。
雙手握著槍柄,舉到臉側,指端虛扣扳機,單膝跪在地上,眼神翕動,隨時準備反擊。丹尼感覺到血液開始疼痛起來,緊張,興奮,因著體內那與生俱來的嗜血基因
幾米開外的馬路上,手機早連殘片都不剩,被剛才那一槍擊地粉碎,路人慌忙的腳步,更是踩著那星星點點的碎片而過。
電池爆炸時,正炸在丹尼的手心上。
鮮血染紅了手心,順著手腕流下,整只小臂都是濡濕的紅色。
不難判斷,那兩枚子彈方向一致,丹尼迅速判斷出狙擊手的方向。
左手邊,60°方向,頂層天台。
丹尼猛地探出車後,手臂拉直,肌肉繃緊,全身力量俱平衡在雙臂之間。
朝著左側60°方向扣動扳機。
解決一個。
不夠。
四處,800米內,還有至少3名狙擊手。
保鏢很快上前護在丹尼周圍,他自己的車子也已停在了不遠處,丹尼被簇擁著朝為自己開啟的車門而去,而這時,當又一記冷槍朝著他而來的時候,這個男人,嘴角竟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實在不合時宜。
可他真的忍不住。
如若不是那個女人氣的自己甩下所有保鏢,到街頭來跟她大呼小叫,至少,他不會像現在這樣狼狽。
手還疼著,整個掌心都幾乎要被穿透了。握著槍,皮開肉綻的血肉幾乎要嵌進槍身中去。
這不是可笑,是什麼?
等到幾分鐘後,警車警鳴聲降臨現場,美國的警察控制了局面,現場卻只剩一片狼藉物品以及無辜受害的路人屍體。
製造了混亂的罪魁禍首,已經不知所蹤。
丹尼與保鏢驅車離開。他坐在後座上,熟悉包紮的屬下正為他處理手部傷口。
有手機碎片嵌進皮膚,雖然微小,但要取出,丹尼已一身的汗。
那個在天台上的狙擊手,中了丹尼一槍,還有氣,沒死。
回到酒店,乘專用電梯上到房間。
丹尼親自審問這人。
「你的老闆是誰?」
這人不肯說話。
丹尼朝一旁的屬下示意一眼,他便被揪住了頭髮,被迫著仰起了臉來。
丹尼慢條斯理地從沙發上起身,走近他,用槍托一下一下點在他的臉上。
他還算硬氣,不吭一聲。槍傷處滴落的血,污染了華貴的地毯。
丹尼欣賞這樣的人,卻並不代表他會繞過他。
眼光逡巡在他臉上,丹尼傷痕的嘴角揚起,正要動手,從外頭進來的人湊過來阻止他,「老闆,電話。」
丹尼未動,來人補充,「是daisy小姐……」
丹尼愣了愣,隨後吩咐:「教訓教訓他。」
屬下點點頭,他便接過手機,朝著門口走去,「喂?」
「出什麼事了?」雛焦急萬分的聲音,毫無掩飾。
這個女人,原來也會為他這樣緊張兮兮。
丹尼笑起來,加快步子走向出口。
他的身後,骨頭碎裂的脆響,血肉撕裂的聲音……丹尼走出去,反手帶上門,阻隔了門內殘忍的行刑般的虐音,微微柔和的嗓音,帶著戲謔,「怎麼?你關心我?」
繞過半邊環形走廊,丹尼來到空曠的檯球室,踱到窗邊,將手機交到另一隻手上,隨意撩開窗簾一角,邊說,「怎麼不說話?」
他這裡,與她,時差十幾小時。他看窗外,俯視著一片夜色美景。
檯球室昏暗,微光,窗外,是整個流光溢彩,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邁阿密。和這個遠在天邊的女人所處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就是這樣的大相逕庭,才使得這個女人原始的、不被污染的氣息,成了最致命的誘惑。
他這個獵人,也不得不身陷囹圄。
身不由己。
掙扎過了,更是再也無能為力了。
他一路走來,對方都沒有開口,終於,到了這時,這個女人終於肯說話,卻是已恢復冰冷的聲音:「聽聲音,你應該還活得好好的。」
丹尼預見到,她這般疏離的樣子,下一步便是要掛機。於是,男人更冷更硬的聲音,恫嚇般自薄唇中溢出,「青草,提醒你,別再試著挑戰我的底線。」
她始終還是得忌憚他的,悶悶的一聲呼吸,並沒有急著掛斷。
她安分了,這樣靜靜等候他繼續,他的心便也急速柔軟下去,「不想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聲音也是柔的。
「……」
「我被擺了一道,幾乎橫屍街頭。」
頓一頓,她的聲音傳來,「傷了?」
她很識趣地繼續著他想要的話題,即使,這句話出自她之口,再沒有片刻前的那種緊張焦躁。
手在電話上捏緊,指節泛白。
她又一次輕而易舉觸怒了他。
這樣子,敷衍的口氣——
丹尼咬著牙齒,「對。」
「嚴重嗎?」
「不。」
「那很好。」
「……」
真的,再無話可說。
丹尼頹然放下手,掛斷,關機。窗簾一角重新垂下,簾布足夠厚實,窗外的光線,再透不進一絲一毫。整個空間,恢復昏暗。
在這黑暗的無聲的世界,他一時懵楚,有些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