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春風得意可恥蕩漾 文 / 九天默默
見她一直沉默,以為她是被嚇到了,男子的手卸了些許力道:「姑娘,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聲音裡帶了些淚意,有點鼻音。要不是走投無路他如何會威脅一個弱女子!
「抓刺客……刺客……往那邊去了!」哄鬧聲傳來,顯然是有大批侍衛過來了。
楚綺羅捏著毒囊的手微微一頓,刺客?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當時伍沉歡隨她一行入宮,後來他換了一次身份,變成了侍衛……看來伍沉歡是早就計劃好了,他犯下大罪,與其天天提心吊膽會被抓,還不如直接將這罪名盡數推卻——這個侍衛便是伍沉歡用來堵住悠悠眾口的替罪羊!
身後的侍衛怕傷著她,縮回手喃喃道:「求你了,我只躲在這裡躲一會,馬上就走,我不會傷害你的。」
這聲音尚且稚嫩,帶著前途未卜的驚恐,聽著他無意識的呢喃,她的心忽然一軟。她總覺得楚家無辜,她很無辜,這個侍衛又何其無辜?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只被人敲暈了片刻,醒來後便要面對追殺,而且是非死不可……
他真的非死不可麼。她閉上眼睛,彷彿害怕自己反悔一般飛快地道:「你鬆開我,我救你一命。」
侍衛上下打量她兩眼,雖然衣裳不甚精美,但是她閉著眼睛,脊背挺得筆直,尤其是,他尖刃抵在她背上,她卻絲毫不見緊張害怕類的情緒……這種淡雅的氣勢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練就的,只有經歷過大災大難後才會有這種淡然。
遠處喧囂漸近,他別無選擇,何不賭了這一把?他一咬牙:「好!」他退後一步,鬆開了她。
楚綺羅睜開眼睛,有些無奈地笑,如果他堅持不松,她的手指便會戳破了毒囊,可惜,他鬆開了,那她就得實踐承諾。
拔下頭上髮簪,她旋下頂端珠花,放在掌心輕輕一碾,粉末迎風而逝,一團粉白在手心中微微顫動,如一朵盛開的花一般慢慢綻放,不過眨眼之間,已經完全抖開成了一張毫無瑕疵的精美的人皮面具。
她搖頭苦笑,綠春一番心意到頭來卻送了眼前這素不相識的侍衛,她挑挑眉,意興闌珊地道:「這面具可保你一世無虞,你可以挑一副與它相似的面容借個身份,慢慢琢磨出宮。」抬眼見他一副驚呆的模樣,撇撇嘴:「不要算了。」她本也不甚情願,如這人不識抬舉,她也不是非得救他不可。
「不,我要我要。」侍衛雙手顫抖地捧過那面具,細細往臉上敷了,每個紋路都拉扯平整,薄如蟬翼的面具與皮膚相契合,轉眼已是成了另一個人的面孔,這樣的他只要傷口不露餡,便是大搖大擺走過追殺他的侍衛也是不會被人察覺的。
滿意地點點頭,楚綺羅掃了他兩眼:「換身衣裳,便躲起來罷,自己尋思出路,出宮也不是太難。」
「是,是是。」侍衛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完全是另一個人的面容,而且面具一直延伸到脖頸以下,貼合處完全沒有層落——這實在是太精美太安全了!他伏身跪下:「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他日林放必以命相報!」
「不必了。」冷冰冰的聲音,刻意壓抑的低沉,聽在耳裡卻頗為讓人動容:「你只需護得自己平安便好,我不需要你回報。」楚綺羅正欲轉身,想了想,從袖中掏出毒囊交給他:「這毒見血封喉,可在危急時救你一命,但是你要灑出去,別讓自己沾了。」
侍衛躲在暗處,捏著毒囊片刻失神。他受了傷,她也知道自己受了傷,要是她戳破毒囊,他只怕死都不知怎麼死的,可是她沒有,她救他一命,不圖回報。
數年來,他在宮裡早已見慣明哲保身落井下石之事,尤其剛剛才見到曾經稱兄道弟的朋友轉眼便揮刀相向……他漸漸冷酷的心,一寸一寸變得柔軟。
其實剛走過拐角,楚綺羅就後悔了。這人豈是這麼好救的?改頭換面雖能瞞過眾人,但若他笨一點,被識破了,供出她……好在還有毒囊,不過還是魯莽了些,一念之仁救了這一人,如果他日這事被揭出來,便是十條命也不夠她死的……她一邊埋怨自己一邊往回走,迎面遇到了前來搜查的眾位侍衛。
為首的是御前帶刀侍衛,想必是認識她的,微一行禮:「念薇郡主,請問您有沒有遇到行跡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楚綺羅一臉茫然無辜:「沒啊!倒是方纔我去淨手,宮女轉眼便不見了,我聽得好像有一聲慘呼……」她掩唇驚叫:「啊呀,莫非……」
「這邊!快點!」侍衛匆匆一禮便指揮著眾人趕去了。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楚綺羅微微一歎,這些人被引去後殿,那人便多一分安全,但願……她一番忙碌沒有白費。
她一路晃回去,走到長廊上便聽到裡面的叫罵聲聲:「那女人定是畏罪潛逃了!她就是個狐媚子!不但勾得我家夫君神魂顛倒,還害他被連貶三級!」哭哭啼啼嬌喝陣陣,楚綺羅面無表情一步步走近,從開著的窗戶裡掃了幾眼。
裡面還有許多女眷,一個個花枝招展,附和得興高采烈,偶爾還有兩個陪著抹眼淚的,不過大多數唇邊略帶嘲諷,顯然這人不怎麼受歡迎。可是她們卻還是陪著,是為什麼?而且瞧那抹眼淚都梨花帶雨的嬌俏模樣……感覺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哇!
正中央的那名女子,便是此行女主角,顯然是撒了些潑的,頭髮凌亂,衣服歪斜,坐在地上邊抹眼淚邊痛罵楚綺羅。周圍站著幾個裝模作樣去拉的宮女,一副想笑不敢笑,要拉不願拉的模樣。
端坐上位的,便是一臉不郁的公主殿下,不過她旁邊那人的身份倒是挺值得探究——夜琅邪帶著一抹玩味的笑意把玩著指間一隻琉璃玉盞,眼睛若有若無地從眾女子週身劃過,淡淡停在她的臉上,眸中平靜無波,如暗夜裡的狼,隱沒危險,不動聲色。
這是什麼?他算計了人,卻把髒水盡數潑到她身上,讓她來擔了這罪名?他便是那酒吧?瞧瞧這滿園春色盡為他綻放的模樣,他心裡頗為亢奮吧!瞧瞧他臉上那若隱若現的笑容,多麼春風得意多麼可恥多麼蕩漾!
要什麼也不做,就讓他一直這麼舒服,便不是她楚綺羅了,她整整裙擺,指尖微挑鬢角,擺出最得體閒適的微笑,款款邁入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