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次的愛,始終無法輕描淡寫 文 / 愛吃肉的妖菁
難婚女嫁,第一次的愛,始終無法輕描淡寫
洛念棠雖然口上說著沒事,但林穎無論怎麼看,都覺得這個女人是在強顏歡笑。愛睍蓴璩所以,下午的課結束了以後,她就拉著好友往校外走,說是她回來了以後就沒有好好請她吃一頓,今天兩人一定要吃到撐著肚子走。
下午的課並不多,四點多就已經結束了。林穎帶著洛念棠走進了一家距離x大不遠的火鍋店,挑了一個包間,然後點上了一桌子的菜,直到旁邊負責記菜的服務員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她才淡淡地說了一句「就這樣,不夠再點」的話。
等到服務員離開了,洛念棠才嘴角微抽地斜睨著她。
「你點的菜恐怕再來五個人都吃不完。」
林穎撇了撇嘴,一臉的不在乎櫟。
「我這是送錢給他們火鍋店好不好?如果真吃不完就吃不完嘛,反正吃得歡才是我今天的目的。」
敖小莜不在,飯桌前林穎為了不冷清,不停地跟她說著在外國當交換生時發生的事情。洛念棠靜靜地聽著,不時插上一兩句,然後兩人相視一笑。
不一會兒,服務員推門進來,將她們點的東西通通送了上來,而後才退出包間。她看了一眼,一桌子都是肉,她和林穎同樣是吃肉獸,幾乎到了無肉不歡的地步浮。
湯底選用的是麻辣,兩人吃得額頭直冒汗,辣得實在受不了了,就把穿在身上的外套脫下來,反正包間裡就只有她們兩個,沒有外人。
吃著吃著,她包裡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掏出一看屏幕,是顧宸。
也不知道顧宸打來到底是為什麼,她看著屏幕好一會兒,直接按下了拒聽鍵。為了怕他再繼續打來,她便乾脆把手機給關機了。
林穎辣得鼻子紅紅的,見她沒有聽電/話,就隨口地問了一句:「是你小……老公?」
「老公」這兩個字洛念棠沒怎麼習慣,所以乍聽之下先是一怔,意識到好友說的是顧宸,她才慢慢地點了一下頭。
其實,不僅是她,就連林穎也還沒適應過來,險些就吐出了「小叔」這個稱呼了。要不是她機智,恐怕現在的場面會很尷尬。
說實在的,林穎不明白為什麼洛念棠會嫁給顧宸,顧宸雖好,但嫁給他的代價太大了,不是洛念棠能夠承受的。可是,身為好友,她對洛念棠的決定不予置評,她只需要確定洛念棠是否覺得幸福就夠了。
「棠棠,現在的生活,你幸福嗎?開心嗎?」
幸福?開心?
洛念棠緘默,這個問題她已經不下幾百次地問過自己。嫁給顧宸,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可是,她卻始終得不到答案。
如果說她以前都為別人而活,如今她似乎失去了那些支撐她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一時之間她只覺得茫然,對自己的未來茫然。為洛家活了二十二年,為寧子默活了八年,那接下來的這歲月,什麼才是支撐她繼續活下去不倒下的理由?
為顧宸嗎?可她對顧宸並沒有愛,起碼現在還沒有。二十二年來的輩分,不是這一個多月的工夫就能釋懷的,她介意別人對她的看法,介意自己是否被別人看成違背倫理禁忌的「第三者」。這道坎,她怎麼都跨不過去。
如今,她只能告訴自己,起碼在這僅剩的學業中,她要努力,才不枉費顧宸的用心。可是畢業之後呢?她又能以什麼理由來告誡自己?
所以,她給予林穎的回答只是簡單的三個字----「不知道」。
聞言,林穎下意識地蹙起了眉,見她似乎真的迷惘,也就不敢再繼續在這話題上停留了,趕緊換了另一個話題。
洛念棠淡淡地笑著,夾起一塊牛肉放進鍋裡燙了燙,不點醬汁就塞進了嘴裡嚼咬。
想起了什麼,她抬起頭,看著坐在對面的好友。
「是不是現在大家都對我有偏見?」
林穎愣了愣,片刻後明白她是在說今個兒在學校裡發生的時,稍微沉默了一下,才小心措辭地開口:「你別管他們怎麼想,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多的是趁亂起哄的人。他們是閒著沒事幹才故意沒事找事,你較真的話只會讓自己難受。」
洛念棠頜首,明白她說的沒錯。但是,雖然知道不該較真,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較真了。或許是私生女的身份,她從小到大就特別重視別人對她的看法,戰戰兢兢地在別人的眼光下生存。
她不是洛闞的婚生子,這在洛家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就連晚她三歲同父異母的妹妹洛葶葶也是知道的。
小時她的存在對洛葶葶的生母江碧雲來說就是一根刺,因為那代表著丈夫的出軌。沒有一個女人是不在乎這種事的,所以就算後來洛闞秘密將她接回家,並對外聲稱她是江碧雲的孩子,江碧雲也不見得有多喜歡她。
也是因為私生女的身份,她才會試圖讓洛闞看見她的存在,努力讓自己成為他的女兒。
林穎見她突然沉默了下來,以為她是想起了在學校裡巧遇寧子默的事情,心裡怒罵自己太蠢,竟然提起了這樣的事。
她好說歹說了幾分鐘,洛念棠才回過神來,對著她苦澀地一笑。
林穎皺起了眉頭,歎氣。
「別笑了,你笑得太勉強了。」
聽見她的話,洛念棠斂回了神色,開始低著頭猛吃。
林穎有些擔心地看著她,見她夾菜燙菜動作飛快,就知道她這是在有意發洩,也就沒想勸她。
或許,發洩出來會比較好。
果然沒一會兒後,洛念棠便被嗆到了。因為是麻辣鍋,嗆著了自然是厲害得緊。她捂著嘴不停地咳嗽,就連眼淚都咳出來了,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狼狽。
林穎不吭聲,將紙巾遞了過去。洛念棠順手接過,抹了把眼淚繼續咳,卻沒想到眼淚竟然越抹越多,一發不可收拾。
最後,她就乾脆趴在桌子上哭。
林穎走到她的身邊坐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給她無聲的安慰。
哭了大概半個鐘頭,她由最開始的嚎啕大哭變成了抽泣。對好友扯起唇角露出一個不算難看的笑,表示自己很好。
林穎的眉宇依然緊皺,卻不敢再多說些什麼。兩人吃了大概一個多鐘頭,才走出火鍋店。
彼此,洛念棠的眼睛仍然有幾分紅腫,但若是不細看的話根本就察覺不出來。
與林穎分道揚鑣後,她不想這麼快回家,就隨意在街上亂逛,等到華燈初上後,才慢吞吞地回家。
唐郡裡,燈火輝煌。
洛念棠在門關前換了鞋,低著頭就往裡面走。她沒想到顧宸會這麼早便回來,她更沒想到這個男人看見她就立即走了過來,臉色陰沉地問她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要關機。
她這才知道,這個男人下午去了學校打算接她回家。可沒想到他去了學校找不著人影,打電/話她更是乾脆掛斷,再打就不通了。
洛念棠咬著下唇,騙他說手機沒電了,正打算越過他往樓上走的時候,她頓住了腳步,小聲地說了一句話。
男人的臉沉了下來,聲音裡蘊藏著隱隱的怒氣。
「不要我再去學校接你?給我一個理由!」
她垂著眼,滿臉麻木地開口:「不要就是不要,沒有理由。」
他瞇眼,一臉危險地看著她。
「為什麼不要?我就讓你覺得這麼見不得人?那你是不是準備讓我以後都別去接你,更不要送你去x大?洛念棠,你皮癢了?」
她不吭聲,直接越過他就想離開。顧宸可不允許別人對他視而不見,伸出手擒住她的手腕不准她離開,說什麼都要知道理由。
「低著頭做什麼?現在連看我一眼都覺得膩煩了是麼?洛念棠,你給我抬起頭來!」
她也倔,說什麼都不願意抬起頭去看他。男人不禁一陣火大,不管自己所用的力度是否會弄疼她,就直接出手擒住她的頜骨逼著她把頭抬起來。
這一看,他才發現她的雙眼腫腫的,像是哭過了一樣。
結合她方才跟他提出的要求,顧宸直覺她是為了在學校裡的事跟他鬧。她不要他去x大接她,似乎,只有一個理由。
「在學校受到難堪了對不對?」
他的眼凝聚著驚天的怒火,一副「我的女人誰敢欺我便滅了他」的模樣。洛念棠想起在學校裡的事情,委屈湧上了心頭,忍不住就對著他大吼出聲。
「對!那何止只是難堪這麼簡單?他們往我臉上扔錢,說我是萬人騎的雞,說我連自家的小叔都不放過!如果你想聽見的是這樣,我通通都告訴你了,你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顧宸的臉難看極了,那樣子就像是要將那個辱罵她的人活生生撕成兩半。
她掙開他的手,小跑著上了二樓,「碰」的一聲關上主臥的門。
男人站在原地,看著她奔上二樓的背影,面靨佈滿了陰鷙。拿出手機想要打電/話,剛鍵入幾個數字,又想起了什麼。而後,按下刪除鍵,撥了另外一串數字。
洛念棠沒有開燈,一個人坐在的床上發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主臥的門被人從外往內地開啟。隨後,房裡的燈被打開,她下意識地闔上眼,等眼睛適應了光亮才緩緩睜開。
男人走到她的身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也不說話,只是伸出手幫她理了理鬢間凌亂的碎發。
她不明所以,試探性地開口:「怎麼了?」
她以為他進來是為了稍早前的事情要跟她爭執,卻沒想到他扯了扯唇角,淡淡地說了一句:「換件衣服,我帶你出去轉一圈。」
洛念棠今天的心情不怎麼好,本來不想出去,但這男人見她動也不動地坐在那,竟然打算親自出手幫她換衣服。她一驚,連忙說要自己來,他這才收回了手。
可看他那模樣,一臉的心不甘情不願,她總覺得幫她換衣服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十分鐘後,她跟著顧宸出了門。
-77在黑夜的街道上快速地行駛,洛念棠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忍不住開口問他。
「你要帶我去哪裡?」
男人但笑不語,面對她的一再追問,依然不回答她。洛念棠冷哼一聲,也就不再問了。
半個鐘頭後,-77竟然停在了「sexy」門口。
世界有黑白兩面。白天,乏味而單調;夜晚,迷亂而荒唐。
「sexy」是x市最大的夜總會,就像它的名字一樣,驕奢糜亂,紙醉金迷。來的人,都是一些想要墮落的人,要不然,就是一些尋找刺激的有錢人。「sexy」位於x市最繁華的地段,酒吧街的盡頭。但即便如此,還是會有許多人特地來這狂歡,將白天的不愉快通通埋葬在強烈的重金屬音樂裡。
它可以說是x市最有名的象徵,凡是來x市的,沒有人會錯過這個讓人醉生夢死的地方。
它甚至就像香港那個有名的蘭桂坊,入夜後,成了這裡的王者。墮落糜爛,是這裡的人最愛的,甚至,會有些人在這個地方偷偷地進行非法交易。
然而,這裡是三不管。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sexy」就被認為是人間天堂,扭動的軀體,曖昧的眼神,還有讓人瘋狂的音樂。喝下濃如火燒的烈酒,借由醉意一晌貪歡的,比比皆是。只要感覺對了,又有何不可?
洛念棠只在別人口中聽過這個地方,但卻從來沒有來過。一來,是自己不習慣來這種地方,二來,是這「sexy」消費極為昂貴。在它剛開業的時候,幾乎是一夜之間就成為了各貴公子富二代經常會來的地方。或許,也是因為這地方是三不管的地帶,所以許多人都喜歡來這裡尋歡作樂。
據說,「sexy」背後的老闆在黑道手握重權,不僅黑道上的人懼怕他,就連白道上的人都要給他幾分薄面。但是,這都只是聽說,是真是假她並不清楚。
顧宸見她一副鄉巴佬進城的樣子,唇角不禁勾起了一笑,牽起她的手就往裡頭走。
洛念棠一路驚歎不已,見舞池中那些男男女女毫不忌諱地扭在一起,她的臉不由得泛上些微的紅暈,不敢堂而皇之地去看,只能偷偷地瞄幾眼。
男人直接將她帶進了一個包廂,令她意外的是,包廂裡坐著一個男人,一個樣貌與顧宸不分上下的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看上去比顧宸小一兩歲,坐在深紅色的沙發裡悠閒地翹起了二郎腿,手裡還夾著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煙。見他們進來,只是朝他們點了點頭,就繼續坐在那裡抽煙。無論她怎麼看,她總覺得這個男人在抽悶煙。
包廂不算小也不算大,兩張透明的桌子,桌子上擺放著一瓶tequila。瓶蓋已經打開,倒了一小杯放在年輕男人的面前。
顧宸拉著她坐下,示意她看向旁邊的年輕男人。
「這是蘇南易。」
蘇南易淡淡地瞄了她一眼,掐滅手裡的煙拿起了酒杯,將杯裡的酒液全數灌進了嘴裡。
男人有些意外,帶著幾分揶揄地瞅著他。
「又跟慕沁鬧彆扭?」
蘇南易撇了撇嘴,「她說吵架有助於舒緩產後抑鬱症。」
聞言,他不禁笑出聲來。似乎自從蘇南易「死而復生」以後,他家的那口子就特別喜歡跟他鬧彆扭,還總是找無數個讓人啼笑皆非的借口,讓蘇南易深覺無力。
其實,也難為了慕沁。過去蘇南易不在的那一年,身邊無數的人都在勸她放棄等待,可慕沁就是不死心。
或許是因為經歷太多,關於蘇南易的突然出現,慕沁並沒有問他那一年到底去了哪裡。那時候看見慕沁的樣子,顧宸總是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但現在看來,說不說已經不重要了。更何況,當初還是蘇南易要他別告訴慕沁的。
一年後的重逢,蘇南易硬是在一個月內將慕沁的肚子搞大,然後逼著慕沁為了孩子跟他重新走進民政局登記。然後,十月懷胎,兒子呱呱墜地。生活,便也變得圓滿。
顧宸點上一根煙,黑眸變得有些深邃,不自覺的,就望向了不遠處的洛念棠。
洛念棠雖然第一次來「sexy」,但沒一會兒就習慣了下來。她強悍的適應能力讓她看起來就像是生命力極其旺盛的小強,正坐在點歌機前對著屏幕戳來戳去。
顧宸不由得想起了以前。
他當初是在五歲的時候走進洛家的,曾經住過一年孤兒院的他異常早熟。或許是因為太小就經歷了父母雙亡的事情,他變得極為安靜,在孤兒院的時候幾乎一天下來沒說超過五句話。
洛紹恆當年是以贍養者的身份出現在孤兒院裡,甚至是一眼就相中了他,決定收養他作養子。他沒有為即將有個新家而興奮不已,而是仰著頭沉默地打量著領養他的這個人。
五歲進入洛家,十八歲脫離洛家。
他仍然記得初見洛念棠時的情景。
那時候她是仍在襁褓裡的小嬰孩,除了大哭根本就不會其他。她比他小上六歲,他覺得小小的她彷彿一碰就會碎,所以根本就不敢上前去抱她。
第一次抱她,是在她生病的時候。
大嫂江碧雲不喜她,向來都是將她丟給保姆照料。或許就是因為江碧雲的不待見,勢利的保姆便也不見得有多疼愛這個無辜的小女嬰。
那年冬天,小小的洛念棠因為受涼而發起了高燒。保姆偷懶溜了出去,偌大的宅子裡只有他一個人。他見她身上的體溫高得嚇人,便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衝出了老宅。
那是他第一次抱她,當時的他只覺得她實在是太小了,小到似乎稍微用一點點的力氣,小小的她就會碎掉一樣。
事後,保姆被洛紹恆罵了一頓趕出了洛家,就連身為母親的江碧雲也受到了譴責。可待洛紹恆回到房間後,他親眼看見大嫂因為在洛紹恆前受了氣,狠心地用手去掐襁褓裡的小女嬰,以此來發洩她的不滿。
小小的洛念棠嚎啕大哭,他杵在一旁,憤怒不已。
那一年,他六歲,進洛家剛好滿一年;而她兩個月,在洛家還不夠一個月。
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將她視作自己的所有物。洛念棠在洛家二十二年,他便護她二十二年。
收回飄遠的思緒,他靜靜地看著那個小女人坐在角落裡,拿著麥克風一遍一遍地唱著歌。她的目光投駐在牆上大大的螢幕上,神情專注。
他看得有些癡,沒發現蘇南易是什麼時候坐到了他的旁邊來。
蘇南易自然是發現了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起。
「真沒想到,你竟然會跟霍晴離婚然後娶了她。」
其實,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
娶洛念棠,根本就不是他早便想好的。他是打算將洛念棠不計代價地留在身邊,可他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會選擇了這種方式。
可是,現在想想,其實這種方式還挺不錯的。起碼,他覺得枕頭旁邊睡的人是她,感覺不賴。
蘇南易接了個電/話,電/話是慕沁打來的,他甚至還能聽見電/話那頭兒子的哭喊聲。
他揉了揉發疼的眉頭,想來當初要個孩子的決定果然是不理智的。二人世界多好啊,可他偏偏弄了這麼一個奶娃出來瓜分掉老婆的注意力,如今每當跟老婆滾床單,那小子就會突然大哭起來,險些沒將他嚇了一個陽/痿。
不僅如此,就連他跟老婆滾床單的次數也在日漸減少,他總覺得自己會終有一天因為慾求不滿而死。
可是,若他當初不弄大慕沁的肚子,恐怕這會兒那女人還不肯跟他復婚。
蘇南易跟他道了聲別,就推開門走出了包廂。顧宸看著他飛快的腳步,不由得輕聲笑了出來。
轉過頭,洛念棠仍然拿著麥克風在唱著歌。她的表情依然專注,就像此時唱歌是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她專注得有些過分。
男人拿起那瓶tequila,給自己倒了一杯,開始一邊喝酒一邊看她唱歌。
洛念棠的聲音其實還是挺好聽的,不算太尖銳,也不算太低。她拿著麥克風坐在深紅色的沙發裡,螢幕上順著音樂節奏閃爍著字幕,連唱了幾首都是略帶幾分悲傷的慢歌。她便也唱得很緩慢,面靨上透露出認真。
直到她唱某一首歌,他才終於看出了她的異樣。
螢幕上,是最近一部台劇的片尾曲,他只偶爾聽過幾回,隱約記得那部台劇講的到底是怎樣的劇情。他不是一個喜歡愛肥皂劇的人,只是公司裡的女職員經常會聚在一起討論各大偶像劇的劇情,其中,就包含了那一部台劇。
女一號為了挽救男一號的性命,回到愛以前選擇從沒相遇從沒愛過,卻沒想到五年後,本不該相遇的兩人再次相遇,女一號看見男一號的臉總是會想起兩人在一起的美好時光,面對男一號的一再追問質疑,女一號選擇了隱瞞將男一號當作陌生人。
洛念棠看著螢幕,拿著麥克風輕聲地唱了起來。
「刪掉你手機的訊息,清空你專屬的抽屜。如果可以的話,多想從來沒認識過你。
置身少了你的空景,何時不再觸景傷情?雨滴和淚滴,總是會混在一起。
你愛我,你傷我,不算什麼。反正我絕不說我多難過,
有你的我,沒有你的我,往後日子都得過。
你內疚,你難受,別告訴我,免得我又搞錯當作承諾,
諒解背後的顫抖,誰關心過?
我不堅強,分手後不要做朋友;我不善良,不想看你牽她的手;
該怎麼走,就怎麼走,不必那麼努力演灑脫輕鬆。
就算寂寞,分手也不要做朋友;就算宇宙,早就安排好這結果;
你曾經牢牢地,在我生命裡附著,我要如何去假裝,我沒有愛過?」
男人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深邃的黑眸猶如一汪看不見底的深潭。手裡的酒杯甚至緩緩地放下,擱在了桌子上,薄唇微抿。
她沒有意識到他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依然握著麥克風唱著歌。臉靨上,流露出一種……悲傷。
「終於不必為你掛心,終於多點愛給自己。好過不好過,都已跟你沒關係。
你愛我,你傷我,不算什麼。反正我絕不說我多難過,
有你的我,沒有你的我,往後日子都得過。
你內疚,你難受,別告訴我。免得我又搞錯當作承諾,
諒解背後的顫抖,誰關心過?
我不堅強,分手後不要做朋友;我不善良,不想看你牽她的手;
該怎麼走,就怎麼走,不必那麼努力演灑脫輕鬆。
就算寂寞分手也不要做朋友;就算宇宙早就安排好這結果;
你曾經牢牢地,在我生命裡附著,我要如何去假裝,我沒有愛過?
我太愛了,分手後做不了朋友;淚流乾了,還洗不掉那些溫柔。
不要蹉跎,不要聯絡,就讓我安安靜靜走完以後。
我忘不了,我們曾不只是朋友;從今以後,思念再走不到盡頭。
你曾經緊緊地,把我擁在你懷中,我要如何去假裝,你沒有愛過?」
……
當一曲畢,她才發覺他過分灼熱的目光。她扭過頭對上他深邃的眼,那雙眼眸裡蘊藏著的深意讓她心驚。慌亂地避開他的眼,她丟下麥克風在他不遠處坐了下來,拿起桌子上的酒瓶看著上頭的英文。
tequila,龍舌蘭。
「喝酒吧!」
說完,她便拿過他的杯子,給他倒了一杯然後放到他的面前。他沒有接,依然目光灼灼地瞅著她。
洛念棠盡量不去看他,拿出空杯子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將杯子湊近唇前,她喝了一口,隨即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
tequila很烈,金色的酒液與透明的冰塊混合在一起,有一種璀目的燦爛精緻。她並非第一次喝酒,但以往喝的都是酒精濃度較低的啤酒,這種濃度在35度以上的酒她還是第一次喝,沒被這酒的辣嗆得咳嗽已經算是好的了。
就像是上了癮一樣,她一口一口地喝著。往杯裡加了片檸檬、去掉一些濃度後,她喝得比剛才更歡了。
一杯接著一杯,如同怎麼喝都不會醉一樣。然而,酡紅的酒靨和有些迷濛的雙眸卻已出賣了她。
顧宸坐在那,見她不停地喝著酒也不出手去阻攔。直至她抖著手去倒酒卻撒了許多在外頭,他才冷然地勾起一笑,帶著明顯怒氣的低沉男聲響徹了包廂。
「洛念棠,別當著我的面作踐自己。」
她的動作一頓,而後繼續抖著手去倒酒。他突然站了起來,大手猛地一揮,她握在手裡的酒瓶即刻被他砸落在角落裡,成了滿地的碎片。
酒瓶碎裂的聲音讓她有些糊塗的神智得到了清醒,她抬起頭,仰望著這個一臉怒容的男人,嘴角慢慢地扯起上勾的弧度。
「你怎麼了?」
瞧她一臉的無辜,男人冷哼一聲,一把將她抓了起來,拽著她就往外頭帶。洛念棠不肯走,掙扎了半晌向後趔趄幾步跌坐在了深紅色的沙發上。
隨後,她爆出一聲怒吼。
「顧宸,你發什麼瘋啊?」
「我發瘋?」
他冷笑,杵在那看著一身狼狽的她。
「洛念棠,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一整晚都怪裡怪氣的,我還愚蠢地以為你是在為學校裡的事情不愉快,可現在看來,恐怕跟我想的有所出入吧?」
她不語,只抿緊唇坐在那裡。
男人瞅著她,渾身散發著一種透骨的冷意。
「你在學校看見了寧子默,所以才在這發瘋吧?那個姓寧的到底是哪裡好,值得你像個傻子似的在我面前發酒瘋?!」
顧宸總是這麼瞭解她,比她自己還要瞭解她。可有些時候,她是恨透了他的這種瞭解,讓她總覺得在他面前毫無一絲秘密,甚至無須皺一下眉頭他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然而此刻,她恨他看穿了她,更恨的,是他將她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情說了出來。
洛念棠憤然站起,望著怒火不比她少的男人,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悄然握成了拳頭。
「誰說我是為了寧子默才在這裡發瘋的?我不是!我才不會為了那樣的男人作踐自己!不值得!根本就不值得!」
視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變得一片模糊,她睜著淚眸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大聲地吼叫,想告訴他也告訴自己,她不是為了寧子默作踐自己。
「我憑什麼要為了他作踐自己?我作踐自己他看見了麼?我追在後頭等了八年他看見了麼?他什麼都沒有看見!他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我!如果他是愛我的,他絕對不會去擁抱別的女人,更不會去吻別的女人!寧子默他不愛我!他根本就不愛我!但是他既然不愛我,為什麼還要跑來跟我說那些話?為什麼還要給我希望然後讓我面臨絕望?為什麼?!」
她捂著臉,破碎的話就猶如此刻破碎的她。
「我寧可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那些話,我寧可他不知道那些所謂的真相……前一秒不顧尊嚴地求我原諒,下一秒就吻了別的女人……是我蠢,是我蠢到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讓他有了理由傷害我。我怎麼可以那麼蠢?我怎麼可以去相信他說的話?……」
她一個勁地哭,沒有發現男人凝聚著怒火的臉猙獰得可怕,乍看之下竟有幾分扭曲。
他邁步上前,卻不是將她擁進懷裡細聲安慰,而是用一隻手箍住了她的脖子。她被他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可還沒驚呼出聲,他手上的力度就倏然加重。
她被酒熏紅的臉驟然一白,小手不停地去扯他箍著自己脖子的大掌。但是似乎無論她怎麼去掰扯,仍然無法讓自己的脖子脫離他的大掌。
不消一會兒,她纖細嫩白的脖頸就隱約泛現可怕的淤青,她甚至連呼吸都覺得異常困難,想要出聲哀求,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來。
顧宸的臉上沒有一絲的笑意,大掌緊緊地箍住她的細頸,直直望著她的黑瞳深得就像是一汪死潭,再無她熟悉的半分感覺。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生氣。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光是週遭的氣壓就已讓人喘不過氣來。他看著她,瞳孔裡的黑讓她無法探之一二,她只能從他的力度上得知他生氣的結論。
窒息的感覺一湧而上,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他突然鬆開了手。
無力的身軀瞬間軟癱在深紅色的沙發上,脖子上的感覺尤在,一種死裡逃生的念頭充斥著她的腦海。她貪婪地呼吸著空氣,第一次明白空氣有多重要。
男人背光而站,她帶著恐懼仰起頭看著他,根本就無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顧宸沒等她回過氣來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包廂,甚至在半個鐘頭以後都沒有回來。
他不會再回來了,她的自虐他通通看在眼裡,在這一晚,他狠心地將她丟在這一個她並不熟悉的地方,棄之不理。
洛念棠撫著仍然泛著疼痛的脖子,她知道,在方纔曾經有那麼的一秒,顧宸是真的想要掐死她。
她不敢太用力呼吸,因為似乎稍微用力脖子淤青了的地方就會痛。
洛念棠勾起了自嘲的一笑。她不怪顧宸,真的不怪,因為她今晚的自我作踐不僅是顧宸,就連她自己也厭惡極了。
雖然嘴上說為了寧子默作踐自己不值得,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做了。寧子默從來都是那麼容易讓她為之哭為之笑,或許從八年前開始,她就變得不再像是自己了。
記得曾經有人說過,初戀總是念念不忘的。
寧子默是她的初戀,她用八年的時間去守候這場初戀,可到頭來她並沒有等到這場初戀開花結果,而她的心就已遍體鱗傷了。
她不能輕描淡寫,卻也無法輕易釋懷。
她想埋在心底不復記起,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念。
她怨恨這樣卑微的自己。過去卑微了整整八年,現在離開了寧子默,明明應該放下了,卻因為他的一句話而悸動,然後又因為他與別的女人的親暱而心碎。
她真的覺得,剛才顧宸應該掐死她才對。
洛念棠呆在包廂了一個多鐘頭,明白自己是真的被顧宸丟下了以後,才慢慢地站起身來,蹣跚著腳步邁出包廂。
包廂外的世界,依然一片糜亂。
她低著頭忍著酒意上頭的頭疼,緩慢地走出「sexy」。待出了外頭,她用散落在肩膀上的頭髮稍微遮了遮脖子上的淤青,這才想要招一部計程車回去。
可還沒等她招來計程車,她突然記起今晚被顧宸拖出來時自己換了衣服,現在身上是一分錢都沒有。唐郡距離這裡起碼得步行一個多鐘頭,恐怕她走回去已經凌晨以後了。
雖然如此,她還是咬著牙向唐郡的方向走去。
夜裡冷風咻咻,酒吧街是出了名的亂,而且四周都是一些暗巷,在這裡多的是借酒發瘋的醉漢,所以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不會選擇步行離開,就怕在半途會被陌生人拉進暗巷裡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洛念棠知道自己不該在接近凌晨的這個點步行回家,因為這個時間是案發率極高的,就怕一個不慎,明日兒就成了失蹤人口上的一員。
她以為自己的運氣不會那麼背,但她忘了這段日子以來她的運氣都很差,越是以為不會遇到的事情就越是有可能遇上。
當她被三個明顯喝醉酒的流氓圍堵在一條暗巷裡的時候,她簡直就是悔青了腸子。早知道今晚就不該惹怒顧宸,就算不得已惹怒了顧宸,她起碼可以先招部計程車,等回到唐郡再讓王媽到她房裡去拿錢包出來結帳。無論是哪個辦法,也總好過面對現在這種困境。
洛念棠的背抵著冰冷的牆壁,微醉的神智稍微有些清醒。她看著面前這幾個面目猥瑣的男人,心裡想著,會不會像狗血小言那樣突然冒出個英雄來救美?
只可惜,她不是美人,自然也就不會有英雄出現將她從危機中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