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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慈寧險境 文 / 楚墨暘

    更新時間:2013-09-01

    慈寧宮內。

    「臣妾參見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流盼位分比較低,因而站在比較靠後的位置,偌大的慈寧宮正殿,被堵得黑壓壓的一片。

    「都起來吧!嵐楓,上茶。」趙太后端莊道,聲音中依舊是不帶一絲波瀾。需知她輔佐皇帝十多年,尤其是幼帝登基之時,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一個女子帶著一個孩子想要保住皇位,最重要的就是喜怒不形於色,讓人永遠猜不到她在想什麼,時時心存敬畏。當然,也要掩去她的脆弱。

    聽到趙太后的話,眾妃起身。待得皇后和慕妃落座之後,才按照位分大小,一一順次坐下。但位置是固定的,人卻多出不少,像流盼這樣剛剛入宮,位分又不高的,只能垂首站在後邊。剛剛落座,趙太后便開了口吩咐道:「嵐楓,聽說前些日子媛兒病了,今兒個才見好,讓她也坐下吧。」

    這位名喚嵐楓的宮女乃是慈寧宮的掌事姑姑。據說當年趙太后當初入宮之時無依無靠,因身世低微而受盡欺凌。有一日正巧見到一個小宮女因打碎了花瓶,被當時的內侍司總管打得頭破血流,趙太后心下不忍,便出手將那小宮女救下帶回宮中。當日的小宮女跟隨趙太后歷經風雨坎坷數十年,在這人吃人的後宮之中相互扶持,見證趙太后這一路的榮辱興衰。以至於成為了今日的慈寧宮掌事女官——嵐楓。

    趙媛聞言,自流盼身邊走出,屈身一禮清脆道:「臣妾謝太后恩典。」款款坐於末尾。看了趙媛端莊有禮的樣子,趙太后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閃過些許滿意之色。隨後又對下首處的慕妃道:「慕華,讓你查的賬冊你可查清了?」

    流盼偷眼看著前邊那一抹艷色,心中暗暗想到:平日在人前雖然飛揚跋扈,可這慕妃到了慈寧宮中卻是行止俱佳,一舉一動無不中規中矩,比一眾嬪妃做的都好。

    側耳細聽,聽得慕妃在前邊道:「回太后的話,臣妾已將近半年的賬冊仔細查看了一遍,並作出了整理區分。其中開支較大的幾項乃是年初的敬佛大典以及前些日子的選秀大殿。至於日常方面,主要銀錢皆花費在各宮的飲食及衣著布料之上。針對這些情況,臣妾也想出了幾點改進辦法,以為後宮節省開支…」自趙太后剛一發話,慕妃身邊的靄棠便將一個奏折呈給嵐楓,再由嵐楓轉呈給趙太后。趙太后一邊聽著慕妃的匯報,一邊看著手中的奏章,時而皺眉時而點頭,最後眼中一片清明,想來對慕妃十分滿意。

    此時的慕妃與那日在御花園中所見判若兩人,讓流盼不由得對慕妃刮目相看起來,從新開始審度此人。轉而偷眼向皇后看去,只見皇后嘴角含笑,面色如常的聽著慕妃匯報。流盼不由得納悶起來,這皇后乃是趙太后的嫡親侄女。可自打眾人一入這慈寧宮,趙太后無論是給趙媛賜坐還是詢問慕妃,都沒正眼瞧過皇后一眼。看來這趙太后與皇后之間,並非自己先前所想的那般簡單。

    後宮中風向可能要有變化。不過現在說什麼的都還為時過早,先靜下心來觀察觀察再說。想到此處,流盼便將目光收了回來,繼續恭謹侍立在一旁。待趙太后又問了一些事情後,才讓慕妃坐了回去。趙太后抿了一口桌上的香茗,垂眸道:「此事你就看著辦吧。」

    眾人皆以為今日請安到此,正準備起身行禮。沒想到趙太后放下茶盞,突然道:「昨夜是誰侍寢?」此言一出,四面八方的目光齊齊看向流盼,想來這幾日皇上不僅連宿墨陽宮,甚至在連奏折也在那批的事已傳遍後宮。

    流盼略頓了頓,垂首自人群中走出。至殿中,屈膝一禮道:「回太后的話,昨夜是臣妾侍寢。」趙太后淡淡的打量了流盼一眼道:「起來吧。」

    殿中鴉雀無聲,眾人或好奇或冷笑,大部分都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態。無不想看看當日皇上因這個女子忤逆太后,太后今日會如何處置這個女子。可沒想到的是,趙太后居然發話讓眾人離開,獨將流盼留在此處。

    「聽說皇上近日在你那處理政事?」待眾人離去後,微頓了頓,趙太后發問道。還未待流盼開口回答,趙太后將目光自流盼身上移去,幽幽道:「皇上自小體弱,看書到了一個時辰就要活動一下。還有,他自小喜愛喝碧螺春,尤其是在看書的時候,茶一定不能離手,但一定要吹涼了再遞給皇上。他性子急,看書的時候又十分專注,小時候經常讓茶水燙了嘴。對了,皇上一看奏折就容易忘了時間,你常在他身邊伺候著,一定要記得提醒他休息」

    本以為趙太后單獨將自己留下,定是要為難自己一番。出乎意料的,流盼聽到了一連串的囑托。讓她恍惚間覺得自己與趙太后是平常人家一般,細心的婆婆要將自己的兒子交託於兒媳,事無鉅細的囑托著兒子的生活習性,生怕兒媳有照顧不周到地方。

    「你在想什麼?」趙太后說完之後,發現流盼呆立在原地沒有反應,挑眉問道。若是給了後宮之中別的嬪妃,要麼就會為這母子之情歌功頌德一番,要麼就會急著向自己表決心。沒想到這煙花女子竟然一言不發,甚至連自己是說完話都沒有察覺。

    「臣妾不敢。」流盼聞言,略一皺眉恭謹道:「臣妾是被太后的細心感動,不由的想起了家中的父親。一時間走了神,還請太后恕罪。」,「你父親?」趙太后饒有興致的問道,「你且說說,反正哀家今日也無甚要事,你就陪著哀家閒話些家常吧。」

    流盼聞言,略整了整思緒道:「臣妾自幼貧苦,年幼喪母,是家父既做父親,又做母親,將臣妾一手帶大。」流盼漸漸的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當中,「在臣妾的記憶之中,父親是個沉默而不善於表達的人,自小便對臣妾嚴格教導,以至於臣妾一度認為父親並不疼愛臣妾而沮喪萬分,甚至於和父親無理取鬧,以期望博取父親的『疼愛』。現在想起那段日子,都忍不住要發笑。」想起幼年的事,流盼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那是她最無憂無慮,最幸福的日子。

    「可今日聽了太后之言才發現,也許天下間的父母對於孩子的愛有著不同的表達方式,但那份真心與感情卻相同讓人震撼。」看到趙太后眼中若有所思,流盼復道:「雖然臣妾僅有幸見過太后一面,還是在那般特殊的情況之下」想起了自己進宮第一天,皇上與趙太后爭吵的情景,流盼不由的低下頭,仔細斟酌起了語句,再不似方纔那般隨意。畢竟那天的情形,想必也不是太后願意回憶起的。

    流盼微頓了頓,復道:「那日臣妾認為太后是個一絲不苟,雷厲風行的奇女子,但自今日太后所言之中,對皇上的起居習慣瞭若指掌,想來太后對於皇上的情誼和細心呵護不亞於天下間任何一個母親。那日皇上為了臣妾頂撞太后,惹得太后生氣,臣妾在此向太后請罪,還請太后恕罪。」言罷,流盼一屈膝,直直的跪了下去。

    趙太后聽著流盼的話,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帶出些許的惆悵,她也沒有立即免了流盼的禮,只是略帶悵然道:「哀家一生並無所出,皇帝雖是過繼而來,卻是哀家一手帶大。不是親生但勝似親生,哀家的一顆心思自然全都繫在了皇上身上。」將手搭在嵐楓臂上,起身復道:「先帝殯天之時,皇帝年幼。天下初定,群臣無不對皇位虎視眈眈。哀家一個人帶著皇帝,既要保住皇帝的性命又要保住蕭家的江山,這其中艱辛當真不足與外人道。」

    「哀家一直都盼望皇帝能夠無憂無慮的長大,想要憑借一己之力將朝中暗湧肅清,待皇帝親政之時還給他一個清明安穩的朝廷,讓他能夠安享盛世。」趙太后踱步至窗邊,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讓人無故平添了幾絲愁意。「你說」趙太后話鋒一轉道,「哀家是不是做錯了?太過於安穩的環境讓皇上迷失了自我,變得任性妄為,甚至」深吸一口氣,「甚至不顧列祖列宗的規矩,不顧朝臣的反對,不顧天下人的看法,將你這麼個煙花女子帶回宮中,貽笑大方!」趙太后一轉頭,雙眼似是放出兩道寒芒利箭一般,直直向流盼襲來。

    饒是流盼反應機敏也不由得對這話犯了難,這帽子未免太大了些,實在是招架不住!

    若是自己出言反駁,不僅僅背上一代妖妃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更會將矛盾激化,讓趙太后對自己的厭惡更甚,以後再後宮之中再難立足。可若是自己順著趙太后說,豈不是就坐實她口中皇上的「迷失了自我,任性妄為」?有心人聽去,自己只怕難逃欺君之罪,即便是不拿這點做文章,這趙太后已將自己架在了「貽笑大方」的高度之上,想要平穩的下來,也真是為難。

    反觀現狀,如今自己業已封妃,斷斷沒有反悔的可能,況且在外人看來聖眷正隆,也不會平白被打入冷宮。心電轉念,流盼突然想起一種可能性,讓她冷汗直流渾身發冷:照這樣看去,只怕到時自己唯有一死,才可成全皇上一代明君的名聲,以謝天下!

    流盼心中不由的佩服趙太后,不愧是在暴風雨中走過的女子,看似若有似無的對話,竟能在談笑之間將自己置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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