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62章 挑人 文 / 蘇熙
年關將近,燕熹堂青磚地上鋪了厚實的大紅氈絨,屋裡地龍燒的火熱,幾盆水仙花綠意盎然,清香撲鼻。
若瑤滿身寒氣,一進屋便被撲面而來的熱浪激得打了幾個噴嚏。
候夫人見狀忙吩咐玉瑞去廚房做些薑湯給若瑤驅寒,又命玉秋給火鼎中加些炭火,給若瑤暖身子。
等若瑤脫下風帽,候夫人才淡淡地問道:「這時節進山,可見著你師父了?」
收到趙家送來的聘禮後,候夫人便說染了風寒,府中上下人等請安問好全都免了,誰都不見,完全是撒手不管的模樣。就算大夫人因為若瑤嫁妝和三房的財物鬧的雞犬不寧,她也沒露面,只是派林嬤嬤代為處置。
候夫人這會叫她來,還一副慈愛長輩的模樣想做什麼,若瑤大概猜出幾分。
她心中冷笑,臉上卻帶著幾分惶恐,忙上前施禮道:「明知大雪封山看不到師父,還心存僥倖跑一趟,惹祖母掛念,是孫女兒不孝。」
候夫人抬手示意若瑤坐在她跟前的錦凳上,「路上順利嗎?」
知道路上發生的事情瞞不住,若瑤便詳細地說了一遍,只略去在馬車中與趙凌的對話。
候夫人隨意地問道:「那對夫婦長什麼模樣?後來去了哪裡?」
若瑤據實以告,「後來被趙將軍的侍衛帶走了,去哪裡了孫女不知道。」
候夫人聽完沉默不語,神情雖然隨意,可身子卻有些發僵。手中的佛串越捻越快,頗有些關心則亂的感覺。若瑤暗自奇怪,難道候夫人認識那對夫婦?
若瑤喝過玉瑞端上來的薑湯,又用了些茶點,候夫人還是沒說話。
候夫人特意叫她來,肯定不是讓自已來看她發呆的。既然她不開口,若瑤也低頭看著自已的手指不說話。眼角掃過裙底露出來的牛皮靴子尖,她心頭劃過一抹笑意。多虧趙凌送了這些靴子,踩了半天雪,腳還是暖的,要不然還真難熬。
她不是買不起靴子,只是心底存了個願望,想讓家人給她這份溫暖,哪怕只是提及也好。可無論陶氏還是林若蘭,誰都沒注意到,反倒是只見過幾面的趙凌注意到了……
她胡思亂想的工夫,候夫人突然道:「你嫁妝準備的如何了?」
若瑤忙回道:「多謝祖母惦念,大伯母幫著操持的都差不多了。()」
明知大夫人不會盡心,可若瑤這麼說,候夫人仍十分滿意,「嗯!你明白就好。東西準備的差不多了,陪嫁的丫鬟、家人你是怎麼打算的?」
若瑤想了想道:「都安排好了!要是祖母身子不累,不如派人去大伯母那裡拿了嫁妝單子細瞧?」
見若瑤避重就輕,並不接她的話茬,候夫人臉色微沉。
林嬤嬤忙上前替若瑤換了杯新茶,笑道:「姑娘容老奴多句嘴,東西是死物添換都好說。只有陪嫁的人最難選,這些人將來都是您的膀臂。您嫁進武安郡王府,雖然是太后賜婚,身份高貴,可畢竟是新媳婦,那府裡又嫡庶的好幾房妯娌,難免受冤枉氣。男人們是不管內宅事兒的,真有點子什麼,您能依仗的也只有娘家。平常過日子,還是這些娘家帶過去的人貼心!」
一番話入情入理,若瑤幾乎要鼓掌喝彩。沒想到平時不太多說話的林嬤嬤也長了一張巧嘴!
她靜靜地聽著,臉上跟平常一樣,淡淡地沒有什麼表情,眼睛卻亮得出奇。
被若瑤隨意瞧了一眼,林嬤嬤的心莫名地揪緊。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家,怎麼會有如此淡然通透的眼神?彷彿了悟世間一切似的!
聽見候夫人手中佛串捻動的聲音,林嬤嬤定了定神,接著道:「聽說姑娘已經選好了陪嫁的人,不知是哪幾個?」
她選了誰候夫人會不知道?
當面問她不無非是想讓她親口說出選這些人的理由,並且準備了無數借口來阻撓她罷了!
若瑤忽然對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失去了耐心,直接道:「按規矩是要四個一等的,四個二等的丫鬟跟我嫁過去。跟我多年的花影、竹香和金豆子我是一定要帶走的。金豆子還小提不了一等,暫算是二等吧。算下來還差兩個一等和三個二等的。
陪房的四房家人中我選定了兩房,一房是我奶娘金嬤嬤和她的獨養兒子金福兩口子,再有就是林秀平一家。奶娘不用說了,林秀平一家卻是大伯母特意給的,她們也確實懂宅門裡的規矩,平時能提點孫女兒,莫行差踏錯惹人笑話。
其餘兩房大伯母正幫我斟酌。這幾日我正想著來祖母這裡討幾個得力的大丫鬟,就是不知道祖母捨不捨得!」
林嬤嬤詫異地瞧了若瑤一眼,心道好個精明會算計的丫頭。幾句話就把候夫人的嘴給堵住了。
她自已選的除了奶娘就是從小陪在身邊的人,合情合理,候夫人也說不出什麼。林秀平雖是候府家生子,可秀平娘子卻是大夫人的人,這一房應該是大夫人特意安插過去的。難道候夫人連這點臉面也不給嫡長兒媳?
金嬤嬤一家人眼裡只有四姑娘,忠心的不得了。林秀平倆口子又精的像狐狸,有他們在,陪嫁田莊和鋪面管事的肥缺肯定落不到別人頭上!就算候夫人安插兩房家人過去,也佔不到便宜。憑白讓大夫人得了把柄,拿這個做例子,等林若英出嫁時張嘴跟候夫人要錢要人!
不過她也沒把事情做絕,還留兩個大丫鬟,三個二等丫鬟的位置給候夫人安插人手。
候夫人卻沒有多少意外,眸色深沉地瞧了若瑤一會,便朝林嬤嬤點了點頭。
林嬤嬤忙走到外間,不大會功夫,帶了幾個十七八歲的俊俏女子進來。
環肥燕瘦,或腰如弱柳,或眉眼嫵媚,各有各的風情各有各的妖嬈。
林嬤嬤讓幾個人面對若瑤站好,笑道:「這些是老夫人特意給幾位姑娘預備下的丫鬟,在府裡也教導些日子了,各個心靈手巧又懂規矩,屋裡的活計都會做。您就選幾個當大丫鬟吧!放在屋裡伺候著,端茶倒水的也比別人知冷知熱些。」
若瑤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些人,各個皮膚細膩光滑,手指纖纖如蔥似美,哪個是能幹活的?放在屋裡,給誰端茶倒水,跟誰知冷知熱?
原來候夫人當初要抬花影為滕妾,一是為了離間自已跟花影,二是給這些她真正預備下的騰妾們掃清道路!
若瑤心中雖怒,也不得不佩服候夫人手段高超。看這些女子的容貌舉止,決對不是臨時找來的,想必是從小精心調教的。如此費心,當初應該是給林若英準備的吧!確切地說是給太子準備的。如今讓她挑幾個帶走,不知是便宜她了還是便宜趙凌了?
只是府裡養了她們這麼多年,林修伯怎麼一點風聲也沒聽見?
雖然惱恨可若瑤也明白,這些人她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大夫人有一句話沒說錯,出嫁女子要是沒有娘家撐腰,無論如何在婆家也硬不起來。若瑤雖然不指望林府的人能真心替她著想,可面子上的來往還是必須的。
將來不論是若雲出嫁還是東閣讀書、出仕,頂著候府子孫的名頭,總要多佔幾分便宜。更何況候府沒分家,陶氏也不能搬出去單過,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會都不能撕破臉皮。
「多謝祖母垂愛!」若瑤起身朝候夫人施禮,轉臉問那些女子道:「你們都叫什麼?多大了?都會些什麼?」
若瑤話音未落,一個身材豐潤的女子已上前一步,搶著道:「奴婢叫如意!今年十七,念過詩經,會彈箜篌。」
這些女子都穿著豆青長錦襖,外面套著粉紅折枝花卉褙子。油黑的頭髮挽著高髻用長銀簪子別住,鬢角邊戴著兩朵嫩黃的絹紗宮花。偏這個叫如意的,在粉紅褙子外面挽了塊湖水綠的綾紗披帛,額間又多貼了個梅花金鈿。
一點獨出心裁的小細節,便在鶯鶯燕燕中引人注目。
若瑤微笑點頭,並未評論。如意水靈靈的大眼睛閃過一絲黯淡,卻瞬間消散,笑盈盈地回到隊列。
有了如意做榜樣,眾女子逐一回話。年紀都是十七歲上下,卻歌舞彈唱,詩詞水墨無所不能。生怕被別人搶了風頭,各個都恨不得把自已從裡到外在若瑤跟前展現一番。
明白這些人如此討好她,其實是奔趙凌去的,若瑤禁不住嘴角微翹,冷面神居然有這麼大的魅力?
「奴婢叫美玉!」
最後一個女子只報了名字便不再說話,若瑤有些意外地問道:「你會什麼?」
美玉低下頭,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攏在一起,安靜地道:「奴婢沒啥才學,惹姑娘笑話了!」
若瑤更加意外,「女紅之類的會嗎?」
美玉飛快地抬頭瞧了她一眼,「奴婢只會做些點心和幾樣小菜。」
這個倒是獨闢蹊徑!
前世有句老話:抓住男人的心從他的胃開始,她要走這個路線?
「孫女挑如意和美玉這倆個!」若瑤轉身朝候夫人施禮,「墨硯閣地方窄,能不能讓她們先在祖母這裡先呆幾天,等我出嫁那天再一起帶走?」
候夫人臉色平靜,林嬤嬤卻暗中挑了挑眉毛。四姑娘忒小氣,多一刻也不肯把這倆人放在身邊?
「這個是我給你的添妝。」把屋裡人都打發出去,候夫人從枕頭底下拿出一隻赤金包角的紫檀木盒子遞給若瑤。
木色紫中透紅,顯然是多年的古董,不看裡面的東西只這一個盒子便值不少銀子。
若瑤打開盒子,掃了一眼詫異地道:「祖母這禮太重了,孫女……」
候夫人忽地長歎一聲,「林家雖然敗落了,但也沒落魄到私吞孫女兒聘禮的地步。這六萬兩銀票,五萬兩是趙凌的聘禮,一萬兩是我給你的添妝,不算在嫁妝裡的。」
若瑤捧著滿滿一盒子銀票,簡直哭笑不得。這算什麼?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她奉旨成親,倒發了筆橫財!
候夫人接著道:「你娘身子不好,若府裡住不慣就到京效的莊子裡養著。長陽那邊的莊子裡有溫泉,離白馬書院也近,過了年我找人薦東閣進白馬書院。你娘養身子,東閣唸書兩不耽擱。大姐兒也能散散心!」
若瑤用力捏著盒子的銅角,骨節發白。
候夫人雖沒抬頭卻像看見了一般,「你不必多心,我雖不喜歡陶氏,好歹東閣幾個是修遠留下的骨血,我不會害她們,也不會拿他們當把柄挾持你。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我給你安排的人,以為我是存心給你添堵,可你有合用的人嗎?
這些日子想必趙凌的情況你也打聽清楚了,前頭人雖然沒留下一子半女,可他那四五房妾室也不是擺著好看的。這些年沒有正經主母,那些個東西都拿自已當人物了,冷不丁來了新主母,她們能消停?你雖是正室,可剛嫁過去,難道要事事親自出面嗎?
用這倆個丫頭,先把趙凌拉攏住,把自已院裡安定了,再說其它的。她們的賣身契捏在你手裡,還怕她們翻天不成?」
從沒聽過候夫人如此語重心長地跟她講話,若瑤先是詫異,隨即又有些黯然。候夫人雖然事情做的讓人寒心,可說的卻是事實。她未來的丈夫不是她一個人的,有許多女人可以名正言順地跟她分享。
與其讓不可控的對手來分享,不如事先安排好人手把獵物看好。
候夫人用心良苦,看著是為她這個嫡親骨肉著想,實際上卻是想盡一切辦法替太子拉攏趙凌!
若瑤神情誠摯地道謝,心中卻滑過一抹冷笑,千般算計,就是不知道那個冷面神領不領你們這份情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