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39章 盤算 文 / 蘇熙
後半夜狂風大作,傾盆大雨一直下了兩天兩夜。
柔弱的枝杈禁不住這般打擊,折斷零落了滿院。雨氣洇著,墨硯閣屋裡陰冷透骨。
聖上把西寧候召進宮,當著文武百官賞了他一柄嵌五寶的羊脂如意,又說了些壽比南山國之棟樑的官面話就把他打發回來了。這莫名其妙的舉動令滿朝文武如墜迷霧,誰也猜不透聖上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雖然一大早金豆子就這個消息帶回墨硯閣,若瑤卻沒心思猜測聖意,這樣的天氣陶氏的病情怕是要加重。
把前夜戴過的那根卷葉桃花銀簪交給金嬤嬤,讓她拿去當了買幾蔞霜炭,給陶氏暖屋子。
「姜家昨兒把二少爺的庚帖送來了,候夫人請人合了八字,說是男金女土好姻緣,福祿雙全萬萬年!這會二夫人正和夫人商量著請媒人落小訂禮的事呢!」竹香給陶氏送炭回來,半條裙子嘀嘀嗒嗒的直淌水,她顧不上擰一把,一口氣笑著把聽見的幾句話嚷了出來。
望著窗外連天接地的雨幕,林惹瑤微微皺了皺眉頭轉眼就恢復平靜,暗中卻咬了咬牙。候夫人這是急著讓她給林若英讓路!
可是已經兩天了,郭家怎麼還沒人上門?左邊是懸崖,右邊是深淵,她像走鋼絲般冒著萬劫不復的風險做的這一切難道要化為虛無?
滿屋子人都眉開眼笑眼笑地替她歡喜,誰也沒瞧見她這細微的變化。唯獨花影瞥了她一眼,心事重重地垂下頭。
雨越下越大,用完午飯,墨硯閣裡又濕又冷簡直坐不住人。若瑤吩咐攏起薰籠,跟花影幾個人湊在一起做針線。
「有一位姓郭的夫人上門,要娶四姑娘做平妻,大夫人把大姑娘和三夫人都叫到清平院去了,二夫人也在。我們家姑娘讓奴婢給四姑娘送個信!」沒縫上幾針,一個眼生的小丫頭**地衝進來,沒頭沒尾的幾句話說完又一溜煙地跑了。
花影手一抖,針紮在指頭上洇出豆大的血點子。她卻渾然不覺,臉色慘白地盯著若瑤。
竹香起身啐道:「這是哪兒來的瘋蹄子?滿嘴裡胡沁的什麼?」
「她叫鴉兒,是十姑娘身邊的!」天天跟各院小丫鬟混在一起的金豆子怯怯地回了一句。
該來的終於來了!
若瑤緩緩起身,吩咐花影道:「替我更衣!」
金嬤嬤唬的慌了神,「姑娘!您要去哪兒?您跟姜家少爺剛換了庚貼,這事可沾不得!您不能出面,有二夫人在肯定不會讓郭家人如意的!」
有二夫人在郭家是不會如意,可她想要的結果也達不到!
若瑤沒應聲卻瞄了神情慌亂的花影一眼。
花影慢慢放下手裡的活計,起身一聲不吭地打開櫃子給若瑤拿衣裳。心中明白,事到如今姑娘已沒了退路!
眾人勸不住若瑤,只好伺候她更衣出門。
雨大風急,浸著雨水的石子路又濕又滑。若瑤百蝶穿花硬底繡鞋外面套著朱漆棗木高齒木屐,一步一滑兩柱香的功夫才到清平院。
狂風暴雨中清平院裡沒有人守著,若瑤緩步上了正房台階,就聽見裡面二夫人惱怒的聲音:「我們家四姑娘已經定下親事了,再者也沒有堂堂候府嫡女給姐夫做平妻的道理!」
郭夫人囂張的笑道:「你們家大姑娘嫁過來三年無子,我們娶四姑娘做平妻也是為了大姑娘好!姐妹倆共嫁一夫這也不是沒先例,遠了的娥皇女英咱們不敢比,前幾年永樂伯府裡的兩位嫡姑娘還不是都嫁給徐閣老的義子徐琨……」
永樂伯府的事雖隔了多年可屋中眾人都有所耳聞。巴結永樂伯的人把兩姐妹傳揚的跟娥皇、女英似的。可世人皆知是妹妹暗中爬了姐夫的床,兩家人不得已才讓妹妹做了平妻,遮掩臉面!
用這事做例子,不是敗壞若瑤名節是什麼?
一向懦弱的林若蘭不知哪來的勇氣竟攔住郭夫人的話叫道:「你們把我送廟裡去吧!我出家修行……總不礙著你們了…我死也不能讓你們這麼糟蹋我妹妹!」
郭夫人冷哼一聲,「這事兒由不得你!你認為給泰兒做平妻是糟蹋了你妹子,可你妹子卻是巴不得的!」
「你這是什麼話?」郭夫人話裡有話,陰著臉一直不言語的大夫人挑了挑眉毛。()
她雖然看不得三房好過,可要是扯出男女私情,受損的可不僅僅是三房。林府沒分家,若瑤名聲壞了跟著倒霉的就是林若英!
「是什麼意思您瞧一眼就知道了!」郭夫人撇著嘴冷笑一聲,從袖袋中拿出一隻小巧的描金墨漆匣子,示意井嬤嬤遞給大夫人。
大夫人接過匣子打開,只看了一眼立即繃直身子,雙目圓睜臉色陰沉得發黑。猛地把匣子蓋上捂在胸口上不敢再看,手上骨節發白卻抖個不停。
瞧見大夫人的異樣,二夫人心中急怒不已,陶氏更是嚇的雙眼翻幾乎暈過去。都大概猜出盒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
郭夫人得意地抬起下頜,瞥了大夫人一眼,「怎麼樣?這親事大夫人能不能做主訂下?」
語聲傲慢,根本不把林家人放在眼裡。林家往前數三代不過是走投無路的破落戶,運氣好助高祖皇帝得了江山靠軍功才封候。如今宗室都巴結著徐家,林家這種空頭候爺論起高低來,還不如自家老爺有臉面!
更何況她現在手裡捏著能要候府姑娘命的東西!林四還能翻出她手掌心?
老爺也說把林家三房兩個女兒捏在手裡,即便淮南的那些帳本翻出來,陶氏也不敢把郭家怎樣!
郭夫人越想越得意,嘴角帶笑看著林若蘭母女的眼神都像在看死人一般。
林若蘭雖然懦弱卻不傻。她相信若瑤不會做出不顧廉恥的事,可萬一不慎有什麼貼身的東西落到郭泰手中怎麼辦?
男女私情這種事沾上就說不清楚,怎麼處置女子,全看家中大人的想法!
為了不擋林若英的路,等著若瑤的只能是死路一條!
她捂著狂跳的心口,雙頰不正常地潮紅,急道:「我妹妹冰清玉潔……您……您……不能往我妹子身上潑污水……」
郭夫人猛地把手裡的茶杯撂到几案上,瞪著林若蘭厲聲道:「你這是媳婦跟婆婆說話的口氣?林家的姑娘真是教得好,各個出色!」後面一句說的陰陽怪氣,嘲諷的意思讓林家幾位夫人臉上都掛不住。
八稜形鎏金黃銅暖熏爐裡摻著香料的炭火正紅,暖意洋洋,花香清雅如沐春風。屋裡人人心中卻各有盤算,氣氛詭異比簾外的秋雨更陰冷滲人。
瞪了林若蘭一眼,大夫人剛要訓斥她,外間簾子一響,若瑤款步走了進來。
林家幾位夫人身邊無人伺候,郭夫人身後只站著井嬤嬤。瞧見若瑤進來眾人同時轉眸,幾雙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彷彿她是一隻怪物似的。
纖弱的身影夾著雨氣,柔弱的似一朵梔子花,可修長的雙眉間卻似隱著冰霜,墨棕色的眼眸更似千年古井般,平靜無波亦深邃無底。
從容平靜不但看不見半點惶恐甚至連一絲慌亂都沒有,氣定神閒似乎不知道屋裡這些人正在談論的事情足以致她於死地!
「你怎麼來了?」須臾,陶氏與二夫人異口同聲發問。陶氏語聲中帶著驚疑與惶恐,二夫人口氣卻要凌厲的多,夾著壓抑不住的怒意。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竟在議親的時候做出這種事打她的臉?
若瑤依次給在座的長輩施禮,緩緩走到林若蘭身邊坐好,淡然地笑道:「聽說姻伯母來了,特來拜見!方才在簾子外面聽見姻伯母拿了貴重稀罕物來,能不能賞臉讓我也見見?」
若瑤鎮定的模樣讓陶氏母女暗中鬆了一口氣。她應該沒有什麼把柄落到郭家人手上!
二夫人卻驀地皺緊眉頭,難道郭家是虛張聲勢上門欺詐?可大夫人怎會是那種臉色?
跟鬆了口氣的林家人不同,郭夫人卻在心中暗罵,好個不要臉的小娼婦!居然這麼沉得住氣?她冷笑一聲,鄙夷道:「貴重稱不上,稀罕倒是真稀罕!」
若瑤起身走到大夫人跟前,彎下腰高舉雙手笑道:「請大伯母賞侄女一觀!」
「你……」大夫人面容猙獰,卻死抓住手中的匣子不肯放。
「請大伯母賞侄女一觀!」若瑤緩緩站直身子,又重複一遍。語聲冷淡了許多,甚至帶著一絲寒意。「難道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這句話一出二夫人腦中靈光一閃,頃刻間似乎明白了。
「大嫂賞我瞧一眼!」二夫人站起身徑直走到大夫人跟前,伸手直接從她手中奪過匣子。
瞧清楚匣子裡的東西,二夫人立刻就往若瑤臉上掃過去。若瑤仍是那副平靜無波的模樣,二夫人卻突地打了個激靈,莫非四丫頭早就知道?
大夫人手中一空,剛要喝斥二夫人無禮抬眼瞧見她眼中那抹含義複雜的詭笑,嘴邊的話立時又嚥回肚子,後背滲出冷汗嘴唇也慘白得沒了血色。
沒想到二夫人從盒子裡拎出來一塊蝴蝶玉珮,陶氏母女呆若木雞。那不是五姑娘林若英貼身的玉珮嗎?跟郭泰私相授受的人是林若英?
二夫人心思飛轉,眨眼間已拿定了主意。抬眸看著大夫人笑道:「五姑娘這門親事怎麼操辦得大嫂自已拿主意!」
郭夫人一怔馬上反駁道:「怎麼是五姑娘?我……」
「您帶著五姑娘的玉珮上門,居然要娶四姑娘為平妻?你當我們候府都死絕了?還是你們郭家自已暈了頭,要娶的姑娘是哪位都分不清楚?」二夫人晃了晃手中的玉珮,語聲凌厲如刀鋒。
「你胡說什麼?」大夫人尖利地叫了一聲。
二夫人打的什麼算盤,大夫人自然知道。她雖然沒盼著二夫人念著家族一體,想法子替大房擋了這場災禍。卻也沒想到二夫人會落井下石頭,要捨了林若英保全二房和三房的利益,當場認下玉珮是林若英的東西!
她眼前一黑,渾身的血都湧到頭頂,雙眼赤紅不顧一切地去搶二夫人手中的玉珮。
閃身躲開大夫人的手,二夫人冷笑道:「大嫂真捨得五姑娘?」
二夫人面容平靜,話中的威脅之意卻是森寒入骨。
大夫人瞬間僵住,女子名節不保,除了嫁給那個男人再就是死路一條。可她的女兒是有希望做王妃的,怎麼能給郭泰做平妻?
郭夫人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自家那個色迷心竅的兒子竟把偷情女子的排行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