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34章 信物 文 / 蘇熙
天色還早，燕熹堂暖閣裡的紗幕卻都放下了。陽光從透空鏤花的簾幕間灑進來，細細碎碎，暖閣中幽深無比。
乍從陽光明亮的地方進來，若瑤有些視物不清，閉了眼再慢慢睜開才勉強適應。
候夫人早起那身見客的大衣裳已經換成家常的湖色素面妝花褙子，身上的釵環都卸掉了。鬢邊只勒著松鶴延年的抹額，正中綴著一塊指甲大小綠意沉沉的翡翠，悠閒的家常打扮。半瞇著眼倚著松香綠織綿大迎枕，似睡非睡地聽大丫鬟玉瑞低聲念誦普門品。
紅日當午，放了紗幔暖閣裡略有些燥熱，坐在旁邊的二夫人執著把楠竹柄的鳥羽扇替候夫人扇風。
几案上玉鼎中細細的煙氣被輕風帶得益發縹緲，滿室暗香。
好一副上慈下孝的溫馨畫面！
西寧候在壽宴上被皇上一道口諭叫進宮，吉凶未卜，候夫人卻安靜平和，跟平常一樣準備午睡？
若瑤心頭微歎她無情，可轉念又暗自佩服候夫人這份沉穩鎮定。
候夫人與西寧候面和心不和，早已不是秘密，可再怎樣終究是一家人，福禍相連。候夫人這副模樣不僅僅是對西寧候的冷漠，更重要的是想穩住府裡的人心。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何必自亂陣腳？
這種歷經風雨積澱出來的從容鎮定，若瑤自歎不如！
她心中沒來由得對神情嚴厲的候夫人生出一絲孺慕，處變不驚的人值得尊重！
「祖母！」本就平緩的腳步放得更加輕柔，若瑤斂袖施禮。()
候夫了身子沒動，緩緩睜開眼瞧了若瑤一眼，又慢慢闔攏，許久才低聲道：「很好！」
很好？什麼很好？
是讚歎她方才在花廳的表現，還是對她這會畢恭畢敬的舉止滿意？
若瑤猜不透候夫人話裡的意思，眼睛便略略地朝二夫人掃過去。
二夫人正側著身子對著若瑤，感覺到她的目光，轉臉朝她笑了笑，手中的扇子卻沒停。
榻上的候夫人突然揮了揮手，玉瑞停止念誦。二夫人也放下手裡的鳥羽扇，上前兩步扶候夫人起身。
候夫人坐直身子盯著若瑤瞧了片刻，伸手從引枕下面摸出一塊玉偑，冷聲道：「把這個拿給陶氏！」
雖然候夫人對幾房兒媳婦都沒有好臉色，可平時提起大夫人和二夫人好歹也稱一聲『媳婦』。這會提起三夫人，卻直呼其為『陶氏』，語聲冰冷厭惡之意分外明顯。
想起母親病的只剩一口氣，咬牙強撐著每季按規矩給候夫人做鞋襪，恪守孝道謹慎地過日子，卻連候夫人一聲客氣的稱呼都換不來，若瑤心底一寒，先前對候夫人那抹孺慕之情蕩然無存。
瞥見若瑤僵在原地沒動，候夫人目光頓時沉了下來。
玉瑞極有眼色的放下經卷，從候夫人手裡接過玉珮遞到若瑤跟前。
瞧清楚玉瑞遞過來的玉珮，若瑤暗中驚詫，姜承宇的盼子牌怎麼在候夫人手中？
難道方才姜夫人是來登門求親，候夫人也答應了？
若瑤心底忽地湧出一絲驚喜，可她卻不敢把這絲喜悅露在臉上。候夫人不是應該把這東西直接交給母親嗎？為什麼要當面給她？
掃了玉珮一眼，若瑤也沒伸手接，略蹙起眉頭疑惑地問候夫人道：「這是祖母賞母親的？還是……」
候夫人未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瞧著若瑤。仍是那副冰冷陰沉的眼神，若細瞧卻能看出裡面夾雜了一絲忖度。
「傻丫頭！這是訂親的信物！我娘家嫂子看中你了，親自到母親跟前求親。母親瞧著也合適，把你許給姜家的二公子了！」二夫人滿面春風地從玉瑞手裡拿過玉珮，塞到若瑤手裡。
「讓你陶氏把你的庚帖送過來，明天姜家來人就順道帶回去。」候夫人像是累極了，說完又重新倚到引枕上。轉眼瞧著二夫人道：「這事兒你就看著張羅！」
「是！母親放心！媳婦一定盡辦把這樁喜事辦好！」二夫人痛快地應了一聲，暗中拉了若瑤的袖子一把，示意她趕緊施禮謝候夫人。
「多謝祖母替孫女兒的終身大事操勞！」若瑤順從地跪下施大禮。心中卻翻騰不已，這是真的？候夫人要把她嫁給姜承宇？
前院鬧的雞飛狗跳，姜夫人居然還敢提親？姜家想藉機跟秦王攀關係？
候夫人不知道林若英在青陽郡主府中做的事，還以為秦王看上林若英了，所以急著把自已嫁出去？
若瑤用力攥緊手裡的玉珮，堅硬的質地硌的她心手發痛，涼浸浸的觸感卻提醒她不必多慮！
雖然沒換庚貼，沒下定禮，可候夫人親手收下了姜夫人的信物，還門親事的變數就不會太大！
即便秦王不娶林若英過門，姜家也不敢跟候府撕破臉悔婚！
不管怎樣，她終於等到她想要的結果了！
她真的要有機會離開西寧候府這齷齪的地方了！
抑住心中的驚喜，若瑤站起身，向神情睏倦的候夫人道：「若祖母無事，孫女先行告退！」
候夫人低沉地『唔』了一聲算是應允，若瑤倒退了幾步才轉身往外走。
二夫人站起身語聲輕快地笑道：「我這會有事走不開，晚上再過去看三弟妹！三弟妹有什麼想頭，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回頭我跟我娘家嫂子說去！」
若瑤害羞似地半垂了頭笑而不答，出了燕嘉堂的大門，她才慢慢斂起笑意。
二夫人的話提醒了她！
她聽到姜家來提親，候夫人也答應了，一時高興竟忘了陶家與姜家的舊怨。
母親知道這事，替她考量一定不會反對，可母親心裡真的願意嗎？
二夫人究竟能從這樁親事裡得到什麼好處，這樣賣力氣地撮合她跟姜承宇？
若瑤垂著頭慢慢往安平院走，迎面遇上來尋她的花影。
把手中的玉珮交給花影，花影瞥了一眼立刻驚道：「這……這是哪來的？姜公子糊塗，姑娘可不能……」
沒想到花影會誤會她私相授受，若瑤淡淡地歎了口氣，「候夫人同意姜家的親事了，這是姜家訂親的信物！」
花影一怔馬上滿眼驚喜，「真的？您快去跟三夫人說！」說完竟掌心扣住玉珮雙手合什，喃喃誦道：「多謝佛祖保佑！姑娘終於平安無事了！」
嫁進姜家就會平安無事？
若瑤正往安平院的方向走，聽了花影這話卻頓住腳。
轉臉往梨花軒的方向瞧了一會，低聲道「我們去姑母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