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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6章 勸離 文 / 蘇熙

    若瑤笑著誇了金豆子幾句,又吩咐道:「等母親和大姐睡下,你把青草叫到我屋裡來。」

    金豆子轉著溜圓的大眼睛笑道:「奴婢藉著竹香姐的名頭去請,她倆都是家生子,以前還睡一個屋的,大姑娘知道了也不會多心。」

    輕輕點了點頭,若瑤心裡讚歎金豆子機靈。

    金豆子一溜小跑地出了墨硯閣,沒過多久,她就帶著青草進了東次間。

    看著乾瘦的青草進屋,矮身給自已施禮,若瑤半垂了眼睛,端著茶杯出神,即未叫她起來也不正眼看她。

    不知做錯了什麼事,青草頓時臉色發白,求救似的瞟了竹香幾眼。

    竹香以為若瑤沒瞧見青草進來,忙低聲提醒道:「姑娘!青草來給您請安!」

    若瑤倒不是想給青草臉子看,只是她要知道的事情太過重大。若不先給青草點厲害,怕她不肯說實話。屋裡站著幾個人,連金豆子都沒開口說話,偏竹香又沉不住氣,若瑤瞥了她一眼,仍舊沒出聲。

    竹香也意識到自已莽撞了,忙閉了嘴退後幾步。花影給她使了個眼色,幾個人便悄聲退到門外。

    窗外枝影晃動,偶爾幾聲鳥鳴更顯得東次間寂靜無比,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若瑤用杯蓋輕輕地刮著茶碗,瓷器相磨的『滋拉』聲聽得青草心裡瘆得慌。隨著每聲響動,她額角上的青筋就蹦一下,身子也跟著抖一下,心裡越發忐忑,不知道四姑娘叫她來是什麼事。

    若瑤猛地把茶杯摔在几案上,厲聲喝問:「你究竟是怎麼害姐姐的?還不從實說!」

    冷不丁的一聲怒喝,差點把青草的魂嚇飛,癱軟到地上驚恐地看著若瑤,「奴婢怎麼會害大姑娘?打死奴婢也不敢!」

    若瑤冷笑不已,盯著青草道:「沒害大姐?那她肚子時的孩子是怎麼沒的?就是你跟二姨娘合夥,把大姐的保胎藥換了!」

    「怎麼是奴婢換了藥,明明是姑爺把大姑娘肚子裡的孩子打沒的……」驚覺自已失言,青草哭道:「四姑娘饒了奴婢吧!這事不能說!要是郭家知道了,大姑娘也活不成了!」

    若瑤咬緊牙關,攏在袖子裡的手攥緊又鬆開,鬆開又攥緊。竟然如此?難怪郭家不肯讓林若蘭回娘家,也不讓她見娘家人!

    若瑤閉著眼半晌才道:「你是大姐的陪嫁丫頭,大姐若死在郭家你還能活著出郭府嗎?你若實話實說,我還能想辦法保住你性命!」

    青草神情慌亂,卻死咬著嘴唇不肯開口。

    若瑤聲音越發清冷,「郭泰連自已的骨肉都不要了,還會在意你一個下人的性命?可大姐跟他和離,回府自然要帶著你!你年紀也不小了,看在這些年你伺候姐姐的份上,母親肯定會替你尋門合適的親事,給你些銀子再放你出府!哪頭輕哪頭重,你自已看著辦吧!」

    「大姑娘要跟郭家和離?」瞪大眼睛,青草幾乎以為自已耳朵出毛病了,驚問道:「怎麼可能?」

    「若不是為了商量和離的事,府裡怎麼會接大姐回來?」冷笑一聲,若瑤把聲音放柔和,「大姐嫁到郭家三年,什麼時候接回來過?」

    若瑤面容平靜,可眸底卻有種凌厲的光芒閃動。細想她的話,青草突然間好像想明白了,往前爬了幾步,抱著她的腿放聲大哭,把知道的事情一股腦說了出來。

    「是郭泰!是他活活把大姑娘的孩子打沒了!當初大老爺欠郭家一萬兩銀子,郭家上門要債大老爺拿不出銀子就哄著郭泰娶大姑娘。娶回去沒幾天,郭泰就後悔了,天天罵大姑娘不值一萬兩銀子。不只打罵,有時還不給大姑娘飯吃!郭夫人也總挑大姑娘的刺,大冬天的罰她穿著單襖子在雪地裡跪著!

    郭…郭泰在二姨娘屋裡過夜,竟讓大姑娘去伺候……大姑娘受不得辱趁奴婢不注意就上吊了,還好救的及時……這才發現有了身孕……為了孩子大姑娘咬牙熬著……可那個該死的二姨娘,居然假裝懷孕,故意摔倒誣陷大姑娘推了她!郭泰那個禽獸……竟……竟揪著大姑娘的頭髮,從正房一直拖到荷花池子那兒,一腳把大姑娘從石頭上踹了下去……大姑娘小產,他還不讓請大夫……」

    若瑤身子氣的發抖,她極力穩住心神,聲音低沉地道:「郭家老夫人怎麼說的?」

    青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道:「那個惡婆子逼奴婢們說是大姑娘不小心自已掉水裡的……跟奴婢一起去郭家的秋荷不小心說漏了嘴,就讓他們活活給打死了!那個惡婆子心更狠,大姑娘坐小月子,她…她…連口熱水都不給大姑娘喝……她身邊的井嬤嬤也不是好人,她暗地裡收了二姨娘的銀子,就想方設法在惡婆子跟前挑唆,給大姑娘穿小鞋。奴婢偷偷給大姑娘熬藥被她瞧見,不但把奴婢打了一頓,還把大姑娘的藥罐子給砸了…說大姑娘命賤…不吃藥也死不了!」

    若瑤暗中吸了幾口氣,慢慢讓自已平靜下來。()「你這些話有什麼人能證明嗎?」

    青草抹了把眼淚,「十六姨娘是郭府丫頭抬的,平時不太得臉可大姑娘從沒欺負過她。大姑娘小產後,她讓她娘偷偷抓了幾副湯藥給大姑娘。那藥方子奴婢都留著呢,是慶生堂的方子。」

    說著從貼身小衣裡掏出方子,「奴婢怕日後還能用上,又不敢放在外面,這方子一直貼身收著……」

    看著蓋著慶生堂印章的方子上『溺水驚風以致小產』的字樣,若瑤捏著方子的手骨節發白,心中卻有些疑惑。

    家生子的小妾再不得臉,也不敢攀附沒勢力的林若蘭。十六姨娘的娘就是心存仁義,偷偷去給林若蘭求幾副藥,也不敢到慶生堂那種有名的大醫館去,十兩銀子的診金她就付不起!

    難道有人買通了郭家的下人,暗中幫助林若蘭?

    心中一動,若瑤低聲問道:「沈南山為什麼不想辦法打發人去看姐姐?」

    「呸!那個沒良心的……」話說一半,青草才像見了鬼似的瞪著若瑤,「這……這事……四姑娘怎麼也知道?」

    冷哼一聲,若瑤盯著青草一字一句地道:「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聽你再親口說一遍!」

    愣怔地瞧著若瑤半晌,青草只覺得自已從心到肝都被她的目光穿透。

    抹了一把眼淚,她再不敢隱瞞,恨恨地道:「當初老爺跟沈南山的父親沈石是好友,大姑娘小時候老爺總帶她去沈家玩,姑娘跟那姓沈的也算是一塊長大的。有一次老爺喝醉了就跟沈家訂了兒女親。後來……後來老爺放了外任,剛到任上還沒到一年就病死了,這事就沒人再提了。

    大老爺逼著大姑娘嫁郭家那會,大姑娘走投無路,就派奴婢去給那姓沈的送封信,想求他……誰知……他竟不肯見奴婢……」

    沈南山有負姐姐?可一想起郭府門外那個蕭索寂寞的身影,若瑤直覺其中另有隱情!

    「你胡說什麼呢?你……你……」林若蘭踉蹌著推門進來,瞧見跪在地上滿臉淚痕的青草,再瞧瞧臉色陰冷的若瑤,眼淚奪眶而出,嘴唇抖得說不出話。

    「大姐!若我不逼青草,這些事你還要瞞到什麼時候?」上前扶住渾身顫抖的林若蘭,若瑤對引她來的花影使了個眼色。

    花影把青草扶出去,若瑤摟住林若蘭瘦削的肩膀,低聲道:「大姐你哭出來吧!郭家不能哭,母親跟前不能哭,在這裡你就痛快的哭吧!我把你接回來,就是不想你被那個混蛋折磨死!」

    怔怔地瞧著若瑤,林若蘭眸光渙散,半晌才從嗓子眼裡頭嗚出一聲,竟不像哭音,倒像是小獸臨死前嚥下最後一口氣的聲音。

    若瑤輕輕撫摸著林若蘭的後背,輕聲安慰道:「哭出來吧!凡事都有我呢!還有東閣呢!咱們三房也不是沒有嫡子,如今他大了指望得上呢!」

    林若蘭狠命地用帕子捂著嘴,許久才緩上來一口氣。在郭家受的屈辱,一幕幕地呈現在眼前,她心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伏在若瑤肩頭痛哭失聲。

    想起她堂堂候門嫡女竟要伺候自已男人跟小妾行房;想起來肚子裡懷了幾個月的孩子,手腳都會動了就那樣活生生地沒了;想到她跪在雪地裡,被郭家上下人等當樂子瞧;想到她渾身上下各種傷痕……

    林若蘭越哭越痛到最後連氣也喘不上來,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倒下去……

    等她醒來發現躺在若瑤的床上,若瑤正拿了藥酒替她擦身上的傷口。林若蘭慌忙掩了衣裳,別過臉哽咽道:「沒事了!都快好了……你千萬別跟母親說……」

    「你跟那混蛋和離吧!」看著林若蘭身上縱橫交錯的各樣傷疤,若瑤的聲音冰冷的像把尖刀。

    林若蘭嚇的一激靈,猛地轉頭盯著若瑤期期艾艾地道:「你……你說什麼?」

    心中的怒火有些控制不住,若瑤飛快地道:「你再回郭家,早晚得喪命!你想母親白髮人送黑髮人嗎?你想每個月初十守在郭府門外發呆的沈南山肝腸寸斷嗎?」

    愣怔地瞧著若瑤,林若蘭被她眼中的怒意驚呆,「你說什麼?」

    盯著林若蘭的眼睛,不讓她躲閃,若瑤聲音清冷地問道:「甭管我說的什麼,你只回我一句,你還想回郭家嗎?」

    終於聽明白若瑤在說什麼,林若蘭嚇的連話都說不成句,「我……我……可是……若我和離了…名聲…你跟東閣……還有若雲……」

    知道林若蘭擔心什麼,若瑤面容突然平靜下來,「我的親事你不必管!我本來就是不祥的名聲,也不再乎多一個和離的姐姐!東閣是男子,將來有本事自然能娶到好姑娘!若雲更小,等她說親的時候,誰知道是什麼境況?」

    林若蘭怔怔地聽著,半晌才搖頭哭道:「大伯母……祖母……還有郭家……他們不肯的……」

    若瑤握緊她的手,「別人如何你先別管!我只問你一句,跟郭泰和離你情不情願?」

    垂下頭,林若蘭心中那個『願』字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眼淚在下頜處匯聚,落在若瑤的手腕上,瞬間打濕她的袖頭,「除了郭家……我還有什麼地方可去?這府裡……是回不來了…若不是怕母親…受不住……我不如死了的乾淨……」

    看著林若蘭的懦弱模樣,若瑤心口憋的生疼。若不是算準時間讓花影把林若蘭請來,讓青草當面把她的委屈逼出來。她在郭家過得什麼樣日子,她心裡的這些委屈,竟是死也不肯讓家裡人知道的!

    知道林若蘭決心難下,若瑤也不再追問,扶她躺下輕聲道:「這些事情你都不用管了,我替你安排就好!」

    疑惑地看著若瑤,林若蘭只覺得她清冷果絕的有些異常,心中竟隱隱升騰出一縷渺茫的希望。

    可轉瞬間又覺得這縷希望無異於癡人說夢,她一把抓住若瑤的手擔憂地道:「你別做傻事!這都是我的命……為我不值得……」

    「放心吧!我什麼時候做過傻事?」從林若蘭手中抽出手,若瑤替她將頰邊的亂髮抿了抿,拿起一本書隨意翻到一頁,笑道:「姐姐也累了,我唸書給姐姐聽!」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若瑤聲音輕柔,彷彿低聲呢喃,卻又字字清晰。

    聽著若瑤異常平緩的聲調,被她的氣定神閒感染,林若蘭心裡竟從未有過的放鬆,好像又回到小時候父親這樣唸書哄她睡覺的美好時光,漸漸攏上眼睡沉了。

    看著熟睡的林若蘭仍不時抽泣一下,若瑤輕輕合上書,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語聲低沉卻又異常堅定地道:「不管誰欠我們的,我都要加倍討回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日影漸斜,一抹餘暉透窗而入,投在端坐在床邊的若瑤身上,把她染成一尊金色的雕像。肩頭被林若蘭哭濕的地方顯得有些幽暗,低垂的眼眸竟像千年的冰山寒意森森。

    花影輕輕推了門進來,俯在若瑤耳邊低聲道:「樂平院的翠玉來請姑娘,說二夫人得了幅畫,請姑娘去瞧瞧!」

    府裡沒人知道她會畫畫,二夫人怎麼會請她去賞畫?

    若瑤唇邊浮起一抹冷笑,看來她今天的所作所為驚動的不只是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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