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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3章 破釜 文 / 蘇熙

    若瑤穿著金福媳婦的衣裳,在金嬤嬤的遮掩下騙過守角門的婆子,上了金福早雇好的馬車。

    路上十分順利,可是直到坐進翰墨軒後堂的花廳,她的心仍狂跳不已,雙腿輕輕發顫。

    未出閣的姑娘假扮僕婦私自出門,這罪名可大可小。要是受寵的五姑娘長房嫡女林若英這麼做,不過被大夫人罵幾句不守規矩,最多就是罰抄女誡或禁足幾日!

    大夫人卻不會輕饒她,更會加倍刁難羞辱三房的人。說不怕是假的,可今日這步險棋事關重大,她不得不親自來!

    捏了捏手中的青布小包,若瑤嘴中泛苦。前世的父母都是書畫高手,最擅長仿造歷代名家書畫。她自小耳濡目染學的就是臨摹偽造之術,追求的是以假亂真,最恨的也是以假亂真!

    她曾想盡種種辦法逼迫父母金盆洗手,可穿越到自已的前世,她竟要靠此技求生!

    「小娘子安坐!我家主人少傾便回!」翰墨軒裡沒有丫鬟侍女,一名五十上下的老僕端杯茶放在若瑤身邊的几案上,就躬身退了出去。

    起身向那老僕福了一禮,若瑤目送他出門。伸手將頭上的花布頭巾往下拽了拽,擋住大半張臉。

    候府是大夫人姚氏當家,她為人吝嗇,想盡一切辦法苛減三房的用度。連陶氏日常用藥都不肯按時交付,更不用提那些保養身子的補品。

    重回候府後,她不忍心見母親和弟弟、妹妹受苦,就偷偷臨仿名帖賣給翰墨軒補貼家用。()仿帖不值幾個錢她又做的隱秘,除了花影和金嬤嬤外,三房其他人都沒察覺。

    以前賣字畫都是金福出面,若瑤倒是第一次來翰墨軒。屋裡沒人,她抬眼往四下打量。

    前後兩進的小院落。前面一進是臨街的鋪面,專營歷代名家書畫及今人臨仿之作。穿進鋪面,繞過磨磚透雕五嶽仙山圖案的影壁,便是一處小小的庭院。穿過院子便是若瑤所處的花廳,左手邊是三間廂房。右手邊是兩間廂房,一間連著花廳,一間連著鋪面,中間開了個月洞門,門外是一條甬路,不知通向哪裡。

    庭院狹小佈置的卻十分雅致。花廳與廂房連接處種了數叢丹青竹,竹子枝幹透碧,葉子則黃、青、丹三色相間而生,風過竹叢、龍吟細細。竹下堆積的數十塊奇石青苔遍體,再加上連日陰雨積聚的氤氳水氣,這情景便已是一幅絕美的水墨丹青。

    花廳迎面牆上掛著一幅大寫意的《煙雨行舟圖》,兩旁是副飛白體的對聯。書畫印鑒皆是『南山幽蘭』,應該是翰墨軒主人沈南山的作品。

    書畫意境工筆俱佳,只是男子用『幽蘭』為號實在罕見!

    挨著中堂擺著兩溜黃花梨椅子,搭著煙藍色寶相紋織綿椅袱,深沉內斂又不失商家富麗。靠著兩側粉牆擺了數個雞翅木多寶格,密密匝匝地堆滿書帖畫軸。

    翰墨軒清雅不俗,沈南山的書畫又獨具風骨,他應該是個竹露清風的雅士。這樣的人怎麼又精通庶務,把翰墨軒經營的聲名鵲起?

    若瑤暗自詫異,對素未謀面的沈南山多了份好奇亦多了份探究。()

    竹影破窗而入,地面上斑斑駁駁撒了些許陽光,花廳中越發靜謐,墨香盈室。

    半天不見有人來,若瑤將布包放在几案上,端起掐絲琺琅三君子的茶盅輕啜一口。純正的太平猴魁,茶湯清綠明澈,甘香浸齒。

    若瑤微閉了眼,似在細品茶香,心中卻苦澀難言,有多久沒喝過這種好茶了?

    前世的父親最愛品茶,她就四處尋找好茶討父親歡心。不管她闖了什麼禍,只要給父親泡一壺好茶,說幾句軟話,父親的氣就消了一大半。

    父母把她當成心肝寶貝,可她卻為了情人逼迫父母替他偽造文件。事成之後,他竟然殺人滅口,不但製造車禍害死她父母,還把她從摩天大樓的頂層推下來……

    「你是什麼人?怎麼在此?」稚氣且無禮的問話,驚斷了若瑤的思緒。

    睜眼瞧見一名錦袍男子長身玉立在花廳門口,身後還跟著一個六七歲的華服男孩。

    男子年近三旬,合體的竹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將他頎長身形勾勒的幾近完美。墨色青絲挽在玉冠中,樣貌疏朗俊逸,姿態閑雅寬和。站在那裡與門外翠竹交相輝映,男子似乎也入了水墨畫境,風骨傲然卻又溫潤得似一塊上好美玉。

    若瑤瞟了一眼忙垂下頭,心中讚歎,世間竟還有這等翩翩人物?

    「煜兒不得無禮!」男子面色微寒,回眸輕斥男孩一句便穩步走進花廳,尋了張椅子坐下。

    男孩緊跟著男子進了花廳,一聲不吭地坐在男子下首,轉臉卻遷怒似地瞪了若瑤一眼。

    雖是穿著僕婦的衣裳,不會被人認出來,又有那男孩在場,若瑤仍覺著和成年男子獨處一室有失禮儀。本應起身避出去,想了想又無處可去!

    店面內人來人往,極容易被人看出破綻。西廂房似是沈南山的臥室,她更不能去!既然不能離開,若瑤索性安坐,只是將頭垂得更低些,屏息凝神瞧她自已的腳尖。

    她面色淡然,心中卻有些著急。金福不是說沈南山每個月初十外出訪友,其它時候都在翰墨軒嗎?今兒是初七,他怎麼不在?

    先前的老僕端了兩杯茶進來,放在男子和男孩跟前,又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似乎已忘了若瑤的存在。

    若瑤起身向老僕施禮,低聲問道:「請問老管家,沈先生何時回來?」

    「少傾便回,小娘子請安坐!」還是那句話,老僕說完就走,多一個字也沒有。

    若瑤垂著頭,平靜地回了聲『有勞』就坐回椅子,疊交膝上的雙手卻有些泛白……

    今日趁著林若梅出事,府中混亂她才能溜出來,以後絕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顏家的親事迫在眉睫,她也沒有更多的時間等下去!

    平日金福來來賣的都是仿帖,知道出自她的手筆也無妨!京城士子名嬡皆以臨仿為趣,她好此道亦無可厚非。可今天她拿來的東西,卻是刻意做舊當成真跡來賣的!

    倘沈南山細問,為人精明的金福肯定會起疑心。她會偽造書畫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無師自通會仿造書畫,世人一定會把她當成妖孽!

    穿回自已的前世,她就打定主意要守護在家人身邊,償還上一世欠父母的恩情。

    她不能像林若梅那樣一走了之,更不甘心被大夫人擺佈!

    可沈南山遲遲不露面,她籌劃的這步險棋豈不要落空?那……下一步怎麼走?

    心思煩亂,若瑤只好閉眼默誦佛經以求靜心。

    男孩正坐在若瑤對面,百無聊賴中便眼光直直地盯著她瞧。男子瞥了男孩一眼,隨即打量了若瑤幾眼。

    眼前女子穿著青灰色葛布襖,下面繫著靛藍的家織布裙,頭上包著青色碎花頭巾,一副廚娘打扮。衣裳不太合體略有些肥大,縫補過的領口處露出一抹雪樣脖頸。雙手隱在長袖下,微微露一點粉嫩的指尖。大半張臉遮在頭巾裡看不清長相,尖尖的下頜處卻肌膚晶瑩如玉。脊背挺的筆直,坐姿端莊嫻淑。這樣一個女子……居然是僕婦?

    男子鳳目微挑,眸光深邃起來……

    若瑤垂頭閉目也感覺到那倆人在打量她,皺了皺眉,悄悄斜轉身子側對倆人。心中暗自奇怪,小男孩不懂事就算了,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怎麼也不守禮儀?在別人家的花廳裡毫不避諱的審視婦人?

    日影移轉,明亮卻微冷的淡金色光影鋪滿庭院,沈南山還沒回來。

    若瑤心急若焚,隱在長袖下的雙手緊攥成拳,指甲摳進手心也沒察覺。平日裡的淡然眸子此時滿是焦急,用來靜心的佛經也誦下不去了。

    半盞茶的功夫,她一反常態地抬眼朝門外張望數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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