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98章 文 / 童歸寧
因賽那沙與凱魯表現得太過難分難捨,週遭眾人一片寂靜與唏噓。處在西台使團後方的伊爾邦尼覺得腿站得有些麻,不得不站到前頭,微微咳嗽了兩聲權作提醒。
事實是,賽那沙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同凱魯形影不離地長大,感同身受著彼此的成長,目睹對方一寸寸拔高的喜悅,分享十多歲隱秘的少年心事,甚至共同負擔辛蒂皇妃死亡的哀痛。當他們十五歲成人,又朝著祖國的戰士這一榮譽共同奮鬥。然而僅僅幾年的時間,凱魯不出意外成了西台的國王,賽那沙卻與他隔海相望,同樣享有一國之君的稱號,這樣奇妙的際遇,反而在長久的分離後,進一步地喚醒了兄弟二人共同的熱血。
因為伊爾邦尼善意的提醒,賽那沙摸了摸自己金褐色的半長髮做掩飾,他的眼眶有些紅,而凱魯亦然,夕梨反而感動得快要哭出來了,伊爾邦尼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道:「兩位陛下,請移駕準備好的大帳,如果想要直接訂立契約的話,兩方的書記官請都做好準備。如果不急於一時,歌舞筵席也是立刻就有的。」
賽那沙走回轎子邊上,朝紗帳內伸手:「阿肯娜媚,來見見我的哥哥。」
紗帳裡頭伸出一隻雪白的手臂,其上只有一隻天青石鑲嵌的雙頭野鴨金手鐲,這原本是一隻修飾精妙的美人的手,但是交到法老手中後,兩人臂上華美的野鴨金飾竟是一對,旁人便毋庸置疑這對夫婦感情定是極好的。如此一來,反而讓人對這位名聲不顯又二度嫁人的埃及皇妃產生了無限好奇。
夕梨自沙漠回國之後也和凱魯說起阿肯娜媚意外前來迎接西台使團的事,言語內外極盡讚美,阿肯娜媚除了美貌,還有溫柔體貼的性格以及聰明果決的處事。然而因為夕梨本身是個極其善良甚至於略有些天真的人,凱魯雖然心儀的就是她這樣的性格,但同樣並不會把她的話太當回事。
美麗的女人凱魯見過很多,聰穎溫柔但心思詭譎的也不在少數,他若非歷經世事,又怎會獨獨慧眼看中夕梨一人呢?
但這一次,凱魯·穆爾西裡也覺得自己可能見識太少了。
在阿蒙霍特普三世統治的第三十六年,由於這位法老對鞏固西亞聯盟的再三要求以及鄰國西台的威脅下,當時的米坦尼王圖什拉塔之女,十五歲的小公主妲朵雅被嫁給法老換取了巨額黃金。妲朵雅乘坐皇室專用的鷹隼頭船,在兩艘護送船的陪護下沿尼羅河逆流而上到達底比斯,法老則乘車親自在河岸迎接。
這位遠道而來的米坦尼公主,有近東第一美人稱號的妲朵雅,向圍觀在河岸的埃及民眾展現了她傳說中的神秘而美麗的容貌,那些第一次見到她的埃及平民竟不約而同歡呼「納菲爾提提」,即美人來到的意思。事實證明,在二十多年後,這昔日的美貌已經幫助這遲暮的美人站在了第一強國埃及的權力頂峰。
肖似納菲爾提提,又承襲父親碧綠眼眸的阿肯娜媚出現的時候,敘利亞北部日暮的晦暗森林,彷彿瞬間被照亮了。這些已經遠離妲朵雅時代的年輕一輩,就在這一刻,親身在近東第一美人的女兒身上,印證了那個西亞最美的傳說。
就連曾經見過阿肯娜媚的夕梨,也不由愣了一愣。那個不久前在沙漠裡的阿肯娜媚,消瘦而蒼白,碧眸中總流露一絲無法言喻的哀傷。但是此時再見,她卻說不上為什麼,覺得阿肯娜媚又有哪裡變得不同了,但是絕對是好的轉變,而且撇去容貌不提,她的氣質更是如水一般,似乎可以軟化任何男人的心。
伊爾邦尼是見過阿肯娜媚的,作為凱魯的忠心臣屬,他的心情也是複雜難言。誰能想到那個默默無聞的、甚至有時竭力掩蓋自己光彩的賽那沙皇子,終於還是擁有了這樣的際遇。埃及和西台可能永遠沒有較量實力的機會,但作為一個老牌強國,埃及依然有足夠的實力居於西台之上號稱當時第一帝國。
賽那沙摘取了這個國家的皇冠,並且得到了皇冠上最耀目的那顆珍珠。
這是賽那沙最為親密的兄長,雖然凱魯與埃及皇室有段不愉快的過去,阿肯娜媚仍然秉持了禮儀:「您好,穆爾西裡皇帝陛下,初次見面,我是阿肯娜媚。」
凱魯對她的印象曾經只停留在那封絕望的求助書簡上,就是因為這樣,故去的父皇才促成了賽那沙與她的一段姻緣。凱魯於男女一事上何其敏銳,賽那沙並不是一個熱衷於追求女性的人,和他不同,由於身份的關係,相比之下更加嚴於律己。兄弟兩個都走了極端,因為都對女人沒有興趣,於是一個放開了玩樂,以此獲取女人身上附帶的利益;一個卻漸漸避而遠之,只看皇帝的安排。
但是賽那沙從握住阿肯娜媚手的一刻起,凱魯就發現了他的眼神一瞬都沒有從阿肯娜媚身上離開,男人的專注原本就是對一個美人最好的褒獎,但賽那沙卻並不是這樣一個膚淺的人。
或許這位埃及皇妃,遠比自己所想有更多的過人之處。
凱魯尚還能保持冷靜地寒暄,修達今年才十五歲,被介紹給阿肯娜媚的時候,臉紅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凱魯還沒有子嗣,他為人處世又極為公正,雖然與娜姬雅皇太后的不和,幾乎已經是西台國內公開的秘密,他卻仍是在元老院的意見下,將娜姬雅皇太后所生的ど皇子修達立為了皇太弟,並且這次將修達一併帶了來。
在阿肯娜媚眼裡,修達不過還是個孩子罷了,她自然而然把目光轉到了有些孤立的安妲公主身上,近看之下,金髮藍眼的亞述公主身著獵裝,異常英姿勃發,但是因為阿肯娜媚的出現,這位略略嚴肅的公主依然情不自禁露出了好奇的樣子,眼睛不停地在阿肯娜媚身上打轉,才像極一個十多歲的少女,阿肯娜媚被逗樂了:「您好,安妲公主。」然後她轉向夕梨:「伊修塔爾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實則安妲公主是個救星,賽那沙帶了自己的大皇妃,而凱魯卻帶了個側室,而且是沒有任何稱號、只配待在末席的側室,實則是對出身高貴的阿肯娜媚的侮辱。若不是雙方都熟識,阿肯娜媚要維持自己的榮耀,必得憤然離去,更不要說主動上前問好。
安妲公主的出現,讓阿肯娜媚有了身份相當的夥伴,否則她不得不去應付夕梨,是對身份的莫大損傷。
亞述少女睜大了眼睛:「你認識我?」
「您的父親烏巴利特一世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擊敗了米坦尼,為此他特地寫了一封信給我在阿爾瑪納(太陽城)的父親,把勝利的預兆歸結在我的頭上。」阿肯娜媚笑瞇瞇地攙起安妲的手,一同往前:「真該謝謝烏巴利特一世,我的父親因此特別喜愛我。」
安妲努努嘴:「然後他成功換了一船金子回來。」
阿肯娜媚失笑,她也沒有忘記夕梨:「伊修塔爾小姐,一起來吧。」又對安普蘇道:「去拿幾樣東西來。」
夕梨還在回憶伊爾邦尼給她上課的內容,在琢磨阿爾瑪那納是哪裡,阿肯娜媚的父親以及烏巴利特一世又是誰。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已經被隨行的女官們連同另兩位簇擁到大帳篷裡去了。
伊爾邦尼一看夕梨臉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安排的課程起到的效果非常有限,他正放心不已,為夕梨的地位,為夕梨的談吐,凱魯也有同樣的擔心,但女人間的交際男人完全插不上手,而賽那沙則是嫌自己麻煩不夠大才會去幫夕梨的忙。
這時伊爾邦尼震驚地發現蒙妲麗竟然也在埃及出行的隊伍裡,經過自己面前時,伊爾邦尼還在糾結久別重逢要說些什麼好,就這個當口蒙妲麗目不斜視地與他擦肩而過,好像從沒有見過這個人也沒有發生過那些事。
伊爾邦尼突然覺得敘利亞的山風怎會這樣冷冽刺骨。
因為賽那沙打的是短時間內不再回底比斯的主意,因此隨行的物資極盡可能的豐富。凡是阿肯娜媚只要肯多看一眼的東西全帶來了,而他自己除了必要的衣服裝飾,最貴重的也就是幾頂皇冠和馬車。
安普蘇很快就回來了,送給安妲公主的是一把天青石藍蓮花手柄的鴕鳥毛羽扇,而夕梨的是一套水亮的黃銅手鏡和一隻女子舞蹈手柄的金子胭脂勺。
西台是氣候酷烈的高原國家,就算是皇帝沒有名分的側室,平日賞玩之物也十分有限,規格也並不很高,何況是諸國之間視為至寶的出自埃及的手工藝品,夕梨自然是愛不釋手。
幾個女人因為幾樣精巧的玩意其樂融融,讓凱魯不由地鬆了口氣,也知道阿肯娜媚或許是看在賽那沙的面子上,而安妲公主願意應付這種場合,除了利益也別無其他。他知道或許對夕梨的要求過高了,但他仍然希望能夠學會在後宮生存的必要手段。
安妲從一開始就看出了阿肯娜媚微妙的態度,不冷落伊修塔爾,但卻有著幾不可查的冷淡,不知道是否是在照顧自己的感受,等到阿肯娜媚的禮物送上手,她就完全確定了。
伊修塔爾得到的那份禮物固然精緻,卻是努比亞的貢物,胭脂勺上的舞蹈女子是努比亞女奴,當然伊修塔爾還不足以瞭解其中的差別。而她得到的羽毛扇卻極可能是皇妃的愛物,鴕鳥毛因為總是一般長短,從來就是埃及公平正義的瑪特女神的象徵,代表這個大國的一切法律,莊嚴隆重之意不言而喻。
而埃及皇妃潛在的意思,很可能是要求亞述地處兩國之間,也要採取不偏不倚的態度。
不過是送個禮物,兩國地位至高的女性已經達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協議,安妲雖然還沒有和法老接觸,卻已經對埃及有所忌憚起來,亞述如果期望如過去兩代法老當政時,一邊背著埃及在西亞奪取地盤,一邊裝可憐問埃及要金子,恐怕是不能了。
安妲當即決定回國之後,說服父親拒絕娜姬雅皇太后的提議,放棄將她送去哈圖薩斯競逐皇妃之位的企圖。
因為埃及又一個圖特摩斯皇帝的時代恐怕又要來臨了,亞述必須做出選擇。
夕梨還渾然未覺西台已經失去了與行省米坦尼直接接壤的一個盟友,只覺得大家都是熟識的人,觥籌交錯之間,比在皇宮裡自在多了。
安普蘇趁著機會對阿肯娜媚耳語道:「皇妃,我去準備禮物的時候,發現那個您在盧克索失去的那只開眼之盒在法老的行李中……」
阿肯娜媚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怎麼可能……也許是一樣的……」
安普蘇否定了這個猜想:「我看過了,盒底有妲朵雅的名字……」
這難道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嗎?阿肯娜媚情不自禁地去看正與凱魯相談甚歡的賽那沙,他似乎察覺了妻子的注視,不由回頭與她對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也或許是阿肯娜媚飲酒的緣故,那雙綠眸比帳篷內的松脂燈更為明亮溫暖,雪白雙頰上竟浮現兩朵紅暈,賽那沙被深深吸引,連凱魯對自己的呼喚都遠在天邊了。
安妲公主覺得自己領略到了皇家女性截然不同的另一種生活方式,對外聰穎果決,對內柔情似水,給她上了全新的一課。
作者有話要說:有妹子誤會亞述公主了,可以成為亞述女攝政王的人,為什麼要被腦殘帝挑挑揀揀呢→_→
寫亞述還有別的原因,在巴勒斯坦地區的利益歸屬上,亞述自古就是某個民族的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