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十六章 文 / 童歸寧
當時戰車的編制,除了馭手之外,每車還配有一個弓箭手或者長槍手,當然擁有冶鐵技術的西台除外,因為用鐵加固了車軸,西台戰車每輛可以承載三個人,新添的一人則負責馭手的安全和輔助的攻擊。
但賽那沙也不至於因此太過樂觀,西台對戰車的改進或許扭轉了米坦尼的戰局,但是不至於顛倒己方與埃及的實力對比。而且以他專業的觀察,埃及戰車雖然沒能加固車軸,但是避震以及轡頭靈活的性能都遠勝於西台。
法老揚了揚手,和賽那沙一道跨上戰車,慢條斯理地開始往手上套固定用的牛皮帶,賽那沙注意到法老的右臂上捆了一圈細細的繃帶,他正要說什麼,法老卻指著前方道:「皇子殿下想必事先熟悉過地形了,前方蘭特高地有一處馬蹄形的峽谷,就是我們的賽場。」
賽那沙看到前方峽谷的兩個進出口,耶爾古拜正拿著便攜墨水盒忙著做記錄,聽到這話道:「二位從右邊的入口進去,誰第一個從左邊的出口出來,就獲得勝利。」
賽那沙皺眉:「陛下,您似乎受傷……」
「不礙事,」法老絲毫不以為意:「不過皮外傷。」
跟隨來的衛兵大約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個個緘默著低頭,這時耶爾古拜一聲令下,法老和賽那沙同時催動馬車衝了出去。
飛馳的車輪「嘎吱嘎吱」地碾壓著高地的沙土,配合著新吹的東南風,揚起一陣漫天的風沙,當人能夠睜開眼睛的時候,只看到兩駕戰車幾乎是同時進入了峽谷入口。
耶爾古拜朝衛兵們使了個眼色,亦有兩駕戰車保持距離跟上前去保護,很快也消失在了峽谷中。
伊爾邦尼不知道還有這一出,耶爾古拜已經看出他的顧慮,朝他拜了拜道:「使者不必擔心,保護法老只是例行公事,絕對不會干涉比賽。」
法老覺得自己渾身都痙攣起來,就好像發病的時候喘不過氣一樣,但這回全然是因為興奮,強風刮在他臉上,空氣變得稀薄,但是越喘不上氣,就代表自己的速度越快,他分辨出來賽那沙的馬車近在咫尺的奔襲聲,全身的血液都在瘋狂地流竄。
賽程過半,雙方都在伯仲之間,好戲偏就在收尾階段。
原來峽谷在出口附近陡然變窄,變成一道深且狹的細谷,頭頂露出一線陽光,顯得猙獰而可怖。法老率先駛入兩邊崖壁高聳的細谷,谷底岩石上胡亂長著一叢叢的灌木,稍有不慎就會變成鋒利的武器,谷中只餘一條狹窄的通道。
緊隨其後的衛兵戰車猛地停下,拉車的馬直立了起來,仰天嘶鳴,顯然是對此感到害怕,衛兵連忙進行安撫,然後驟減了速度深入進去,前方卻已經跑得沒影了。
在這樣的窄道裡,賽那沙不能冒險進行超車,甚至連並行也不可以。他只能咬緊一個馬身的距離,始終貼在法老身後。
這樣的緊迫盯人實則給法老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壓力,法老克制住想要回頭看的衝動,只專心地駕馭馬匹躲開一處處乍然伸出來的灌木以及每一個彎道突現的凹坑。
賽那沙一直作為自己兄長的左右護翼出現在戰場上,相比法老的猛進,他習慣性地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時時觀察著周圍。這時,他發現原先的兩組衛兵已經被甩開,但是距離不會很遠,目前看來唯一的危險,是這處細谷本身極其容易致命的狹窄。
賽那沙之前來過,知道再五百古德的距離之後,就會到達細谷的出口。出口有一處枯死的灌木形成的屏障,戰車必須在馭手的駕駛下完成一次連馬帶車的飛躍,屏障之外還有一段平地,是進行超越的唯一時機。()
不對,不對,賽那沙身經百戰,突然他脖子之後的寒毛全部站了起來,這可絕不是山谷裡的風吹的。
他突然朝前方大吼:「避開!」
法老直覺偏過頭,一支冷箭已經飛到了他的面前,然而這支箭的目的卻不同於一般意義上的暗殺,它的目標不是法老,卻因此更加防不勝防,因為它乾脆利落地切斷了戰車韁繩。
沒有韁繩,馬車就要失去控制,何況這還不是法老慣用的車馬。一旦前車失控,這樣近的距離之下,後車絕不可能倖免。
電光火石之間,法老只覺得寒毛倒豎、血液逆流,都來不及咒罵賊人狠毒,他已經直覺扯下手臂上的繃帶,捆牢了因為失去韁繩而「嘎吱」作響,眼看就要斷裂的轅木。
兩匹馬吐著白沫,噴著響亮的鼻息瘋了一樣往前奔,如果法老有幸沒有因為偏離窄道而車毀人亡,那麼一刻之後,他也會連人帶車撞毀在出口的灌木叢裡。
賽那沙跟在後面目睹了一切,初時還慶幸法老沒有中箭,但是他很快意識到情況比自己料想得嚴重得多,因為他自己也要活不了。
這時法老回頭和他對望了一眼,賽那沙知道那一線生機在哪裡了:「跳過來!」
法老遠比他想像得勇敢,這個少年毫不遲疑地蹬上車廂上沿,朝賽那沙飛撲過來,離得近了,賽那沙才發覺他閉著眼睛。
法老感覺被一隻極有力的手抓住,因為慣性兩人在車廂裡滾成一團,賽那沙把韁繩扔給他,自己拿起藏在底部的長槍,瞥了一眼法老右臂上巴掌大的一片灼傷道:「必須把車停下來!」
「來不及了!」法老眼神堅毅,他已經疏忽了一次,沒有疏忽第二次的道理:「我們飛過去!」
果然出口處石頭和灌木擋住了去路,地下堅硬的碎石和荊棘傷了馬的腳,但這時候已經容不得任何人叫停。
法老和賽那沙看著那輛失控的戰車一頭撞在了屏障上,發出「轟隆」的巨響,車身裂成了碎片,兩匹馬騰到了半空中,又重重地摔在峽谷的山壁上,在破壞力之前,渺小得彷彿無力逃脫的野兔。
「要跳了!」法老大吼,他要趁著前輛馬車撞得高高飛起的間隙越過去,前車的半個輪子在賽那沙眼中越飛越近。這該死的埃及戰車沒有配備堅硬的河馬皮盾牌,而賽那沙還要保護兩個人,他看準了機會,站到法老身後,長槍一下子貫入了那半個輪子的輪輻裡,讓那龐然大物偏開了去。
賽那沙只覺得自己不受控地就被那巨大的力量扭動,他清晰地聽到自己手肘傳來碎裂的脆響。
就在他擊中輪輻的瞬間,法老駕馭的戰馬奮力一躍,四蹄跨過屏障,隨之而飛起的車身猛地晃動起來,又重重地落地。右輪磕到一塊凸出的岩石,車身一歪,法老和賽那沙被甩到了柔軟的沙土上,滾出很遠。精疲力盡的馬拖著破損的車身,慢慢跑停了下來。
外面的人和後面緊隨的衛兵都聽到了方才撞擊的巨響,這時候已經滿臉焦急地圍了過來。
法老的情況還算好,露在外面的四肢和上身只有些零碎的皮外傷,已經站起身等在了原地。賽那沙則一屁股坐在沙地上不能動彈,一條胳膊軟軟地垂在邊上,角度扭曲,但這種程度的傷對他來說不算稀奇。
看著朝自己奔過來的人們,法老突然問賽那沙:「你都看見了?」
賽那沙忍著斷骨的疼痛回道:「看見了。」
非常高明的一次暗殺,法老想自己一定令陰謀者花了很多錢才請到這麼一個神箭手,傷害人體一定會留下痕跡,這個人聰明地另闢蹊徑,賽那沙看得很清楚,那一箭在射斷法老手中的韁繩之後,精確地飛入山壁的縫隙裡。
如果他和法老雙雙車毀人亡,只要死人不能開口說明真相,那麼這就真的只是一次匪夷所思的意外。
他這時才覺得後怕,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好像不過一場噩夢,而他在那一瞬間,竟然無條件地把韁繩交給了法老,好在埃及法老真的是位名符其實的強手。
耶爾古拜和伊爾邦尼都跑到了近前,伊爾邦尼看到賽那沙的傷勢挑了挑眉,法老看到跟在耶爾古拜身後的御醫長哈圖謝驚訝道:「你怎麼在這裡?」
哈圖謝早已經驚出一聲冷汗,路過那支離破碎的馬車的時候,他一萬次地感謝神靈法老沒有出事,也一萬次地感謝皇妃的高瞻遠矚。
「皇妃讓我帶領各科的優秀醫生在高地附近的穆特女神廟待命,」哈圖謝看著因為一身零碎傷口,血跡斑駁的法老恭敬答道:「皇妃表示自己不便觀戰,要求我來此處待命。」
法老的表情有些複雜,依然讚了一句「做得好!」哈圖謝連忙上前給法老塗上止血的藥膏,又檢查了賽那沙的骨折,表示沒有大礙,要求他們前去早已佈置妥當的神廟進行休息。
伊爾邦尼給轎子上的賽那沙扶著綁了夾板的手臂,有些興奮有些後怕:「埃及皇妃說不想再看到西台人,昨天還把法老的戰車燒了,如今比賽出了這樣的大事,皇子您說您的另外一條手臂還能不能保住?」
賽那沙卻覺得自己的收穫遠大於損失,且不說他幫了法老一把,今日兩人都親眼見證了陰謀者的存在,那麼他要找機會說的話,想必如今時機已經成熟。
為此賽那沙心情很好,反調侃伊爾邦尼:「你還是擔心你自己的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