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99第二十九回 文 / 老草吃嫩牛
那說書先生,開始說書,說的是「小倩娘入京會親,大紈褲戲推寡婦牆」這一回書。這書什麼內容,大家心照不宣,因此,這說書人在這裡說起來,便開始如哭墳一般的難受。
不過,那說書俱都是走江湖賣藝的,最會察言觀色。他發現,一說那珠哥兒誇下功夫蓋世,那郡公爺的臉上便笑的跟桃花一般燦爛。
他說到那珠哥兒夜御四女,那郡公爺頓時將個白孔雀毛扇子呼扇的那叫個得意,還抱拳不停的對周圍三人道:「承讓,承讓!」
他說道珠哥兒強搶民女,郡公爺也是大怒,便指著自己的臉,特無辜的對週遭訴苦道:「你們瞧瞧,瞧瞧是不是冤枉我,就我這張面孔,也需要強搶?」說完從上面丟東西,丟完罵他:「雖藝術來源於生活,但是需從實際出發,這一出要改,不能搶,要騙,騙回家上了再拋棄,更能引人憤怒,這才是一等紈褲做的事情。」
說書人跪下請罪,詛咒發誓必然會改,郡公爺便笑著說道:「你先繼續說,說完再改,爺需聽正版原著。」
於是,說書人只能苦逼的繼續在那裡叨叨,這人叨叨,叨叨的說到天色約莫黑下來才口乾舌燥的說完,說完,院子裡躺了一片,實在是跪不住了,又餓又怕啊!
顧巖聽這些說書的人開講,最起先是憤怒,再後來想殺人,可聽著聽著,竟然無比羨慕起來,若是他家小七兒這般能耐便好了,也免得他睡不著!就不若這書中的珠哥兒,只像一半,那也是好的啊,最起碼,給顧家添個根苗,那也死而無憾了。
於是,李齋大人與魏大人便發現,顧家這兄弟倆,一個聽得是興高采烈,一位卻是老淚長流。到了最後,顧昭無奈的取出帕子給他哥哥擦,一邊擦一邊勸:「你哭什麼,不知道說書都是編的嗎,若是真的,誰愛愛聽,說書嗎,就是編了傳奇的段子騙錢的,具是假的,莫哭了!啊!」
瞧瞧,人家兄弟,感情就是這般好。
李齋見顧巖哭了,心裡也是過意不去,顧家雖可氣,卻不能這般損人。寫書編派人比快刀殺人疼,刀殺人見血,寫書人殺人不見血,卻是遺臭萬年的事情。顧家再不好,那是世代忠良,顧老七再壞,那也是為了子侄做的事情。如今被人這般譏諷,真真是千刀萬剮不解恨,換了他,別說套麻袋,現場怕是就一拳打出,要了這般走江湖的命去。
李齋不吭氣了,可魏丹卻做其他想,走江湖賣藝,都是討巧的事兒,這些說書的,不過是養兒養女,混一口饑飽,他們哪有這個才幹寫出這等文章呢?如今,為了一本書,顧老七要殺人了。
沒錯,顧昭如今追究那是有理有據,他是貴族,是朝廷大員,如今被人如此誹謗編派,按照律法,這些說書人俱都是割舌流放的大罪,往深了糾,卡嚓兩個在平常不過。這事兒,只要顧昭敢認說的就是他,再去街上隨便尋些看客作證,那就是板上釘釘的罪過了。
哎,四五十人啊,都是家裡的頂樑柱子,這一追問,可如何是好?
魏丹想了半天,站起來來到地當中深深對著顧昭一禮道:「郡公爺,您慈悲,這些庶民具是沒受過禮教的粗鄙之人,您犯不著跟他們一般見識。您這一追究,那是割舌流放千里的大罪,這些人本肩不能擔方才選了這賣嘴的營生,怕是不到千里,便都會死在半路之上……」
魏丹話未說完,那院裡的說書人頓時趴著跪在地上,咚咚的磕了起來,一起苦求道:「大人饒命啊,放過小人吧……」等等之類,院中哭嚎不覺,就如顧昭死了一半。
顧昭一拍桌子罵道:「號喪呢,都閉了!」
那些人便嗚嗚咽咽的忍著,可身體卻埋在地上不敢起來,渾身抖如撥了鱗片的魚兒,拔了鳥毛的雀兒一般,有幾個膽小的已經嚇得褲襠都濕了。
李齋雖是武人,卻也有些心軟,想想也是,這些人不過就是賣嘴賺個餬口,誰知道卻是重罪。
他們不知道,李齋卻是知道的,大梁滅了前朝最初,也有書生編了反詩,野書罵人。後來那些人如何了,俱都是抄家滅族,流放那都是輕的,一旦查出,都不必復議,一干人等就原地斬殺,一脈不留。新朝都這樣,對言論卡的很死,一旦追究,那不是小罪過。
李齋想了半天,站起來對顧昭道:「顧公爺,這事兒,本我也沒立場說,可若是追究,該有根源的,不若你給個時限,待我下去派出近衛打探,一旦抓住隨你處置你看可好,這些人,也是可憐,受了人蒙蔽了。」
顧昭冷笑,坐在那裡道:「二位大人說的有趣,可知道假話說上一萬次,假的也就是真的了。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言,如今這大梁卻有比顧某名聲還爛的的嗎?當日之事,換了兩位大人,確當如何決斷,兩位大人心善,也來教教顧某?」
他們兩位據都不吭氣,這事兒本就不好做。
顧昭依舊冷笑,一副被人傷死了的樣子:「這是逼著我這輩子打光棍,毀了我顧家世代的名聲呢!我顧家再不好,那也是刀子底下淌血,拿命換了今日!這些人好有趣,一本輕言,斷了我顧家百年清譽。我自己個兒毀了不要緊,大不了顧昭這輩子斷子絕孫,也免得連累祖宗兒孫。
你們叫我放開,換了兩位大人,若事兒發在兩位大人身上你們可放得開?我顧家的兒郎豈不是要背著這個名聲世世代代的做惡人不成!」
魏丹與李齋互相看看,長長的歎息了一口氣,俱都無奈的搖搖頭。最後魏丹無法,只能道:「如今,大人也算是報了官司,今日天色已晚,不若,這些人就交給下官帶回,明日郡公差人送來狀紙,待我呈上去,定然給大人一個交代,大人看如何?」
顧昭輕笑,用手半托這腦袋,手指尖尖輕輕敲著太陽穴,語氣兒懶洋洋的道:「我說大外甥啊,既然咱是親戚,這話我也不想瞞你。如今咱京裡道道不少,誰知道這股子仇怨打哪裡來呢?」顧昭說這裡,用下巴點點那些說書人道:「這些人,具是目不識丁,半分文采都沒有的人,若識字兒,會寫書,也不會混到廟市裡賺那幾個吐沫錢了。對吧?」
魏丹點點頭道:「是,正是如此,才不知禮,不通律法,犯下這等大罪而不自知。」
顧昭笑笑,點點頭道:「今日兩位大人,聽書可聽出什麼了沒有?」
李齋他們互相一看,搖搖頭。
顧昭慢慢站起來,走至院中,在院子裡來來回回的邁著八字兒步兒,一邊走一邊道:「這本書,寫的條理清楚,敘事層層分明,三回一小起,四回一轉合,暗線鋪的是不動聲色,拍案之處直叫人拍手稱絕!試問,不讀個三五年書,哪有這般文采?試問,不瞭解我顧家□,那裡能寫出這等框架的書來?這裡有文章啊兩位大人!嗯?」
顧昭這一番話說出,院中兩位大人具是一驚,再看顧昭那張年輕的臉,如今已經是不敢小窺了。誰說顧老七隻是個紈褲的?真是瞎了狗眼,紈褲也有這等水平,那他們還混不混了?
李齋好奇,便問道:「不知郡公爺看出什麼了?可知道是誰做的?」
顧昭一笑,搖搖頭:「我是不知的,可我知道一點。如今有人要踩著我顧家的腦袋上炕呢!我顧家名聲懷了,誰家得利,那就是誰家!如今我話放在這裡,也不怕你們出去說,最好你們明日早朝都跟他們宣講,宣講。我顧家名聲懷了,誰得利!那就是誰!」顧昭話末的時候,聲音陰沉沉的,他走迴圈椅坐下,端起這盞茶喝了一口後對魏丹說:「魏大人,這人最可恨的不是害我,辱我,滅我,最可恨的是,他將這下面幾十無辜之人都牽連了進去,這人才是心肝脾肺腎,?攪魈賴鬧腫櫻包br>
顧昭說完,李齋若有所思,他心裡沒事兒,主要他跟顧家說不上,倒是魏丹臉色略微白了些,也站在那裡不吭氣了。
顧巖腦袋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半天他看大家沒聲息,便問顧昭:「小七,那此事該當如何處理?」
顧昭無奈歎息:「阿兄,最可恨就是這一點了。今日若是魏大人帶人回去,誰知道要死幾個呢,怕是他一時不察,牢裡隨便躺個三五具的就死不了兜著走了。如今叫他帶人回去,那不是害了他麼……好歹……還是親戚呢!」
魏丹心裡七上八下,百般心思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兒。
顧昭又站起來,很是難為的在院子裡轉來轉去,他每一步都踏在這些說書人的心裡,每一個動靜都嚇得這些人幾乎就要魂飛魄散。
轉了一會,顧昭無奈歎息,在人堆裡無奈道:「一個人,生出來,阿母十月懷胎,寶貝兒一般生出來。一把屎一把尿的養活大了,家裡再貧寒,那也是擱在心裡疼的。
誰知道這幫人倒霉,竟被人害到這般地步!如今我顧昭毀了,那沒什麼,大不了不成親……」
顧巖一瞪眼:「你想都別想!」
顧昭失笑,對他哥哥一擺手:「阿兄,弟弟我也無奈,如今您出去,看這大梁國,誰家的閨女敢往火坑跳!」
顧巖想了片刻,大怒,一伸手將身邊的案幾一掌便拍散了!
「惡賊,待我知道,拼上這條老命,也跟他們不甘休!」
顧昭輕笑,似乎這般黑的名聲對他來說,並無什麼,只是身外物一般的無需在意。他只是看著院子裡的這些歎息道:「世上最可惡的,也不是傷人性命,也不是淫□妾,卻是你們這些小人最可恨,最齷齪,最低賤,最無恥!
你們只覺得自己不過是討口飯吃,便隨便的上嘴唇與下嘴唇一碰,輕易易的就毀了別人的名聲,我顧昭一代不完,代代還要背下去。只要誰人一指,都會說,那孩子他爹,是個淫棍,專門強搶民女,回家□。人呀,頭上有青天,總有隻眼睛看著你們呢!」
說到這裡,顧昭看看李齋,又看看魏丹,很是無奈的歎息:「可若是追究,顧某……還真不忍心!」
院子裡的人,一下子就驚了!跪著的人都猛的抬頭看向顧昭。就連顧巖都站起來看著自己小弟弟道:「阿弟!」
顧昭失笑:「阿兄,我不委屈的,又不少塊皮肉!」說完,他對李齋,魏丹道:「兩位大人,明日咱們走個程序,不若,就判這些人在我這遷丁司苦役吧,我不殺他們,也不餓著他們,也不凍著他們,五年!五年苦役,五年後……就送放他們走,這些人都是家裡的頂樑柱,我也不白用他們,一個月三百大錢,著人送給他們眷吃碗稀的果腹吧!。」
魏丹一愣:「郡公爺,服役哪裡不一樣,為何是遷丁司?這不是給您添麻煩嗎?這給苦役犯發工錢……這怕是不妥啊!」
顧昭哈哈大笑道:「顧某不著調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兩位大人,顧某是何等人,如何行事為人,便叫這些人在這院裡,好好看著。
君子坦蕩蕩,顧某不是君子,卻是顧家子孫,雖不識得幾個大字兒,卻也知道如何敞敞亮亮的做人,如今顧某不自辯,也不願意見血,顧某不願意用這些人的血去擦亮自己的名聲。我幹嘛上桿子解釋呢,怕是越解釋,這事兒呀,就說不清了!也罷,就如此……來人啊,拖下去,一人先賞二十板子,三頓不給吃食,只給清水,也好洗洗他們吃了大糞的臭嘴!爺先出一小口氣再說!」
那些說書人,總算是逃得一命,俱都軟倒在地,有些情緒大起大落大起,竟失聲痛哭起來,他們才放聲,便被院外準備好的壯漢進院,一籠統的拖了出去。
李齋與魏丹都是長長出了一口氣,如今此事,上官!民間俱都是個交代了。顧昭這一手,玩的實在漂亮,叫人半點毛病都挑不出來,甚至,這兩位心裡俱都是欣賞至極的,若是換了他們,他們還真沒辦法處理,最多只能暗暗生氣罷了。
事情完結,顧昭親送這二位出門,臨走時,顧昭笑瞇瞇的一人送了一個三層的大盒子道:「區區薄禮,不成敬意,若不要,就實在是看不起顧某人了!」
李齋與魏丹無奈,只能收了禮盒,待半路打開一看,卻是三層遷丁司出品,別無二家的皮薄餡大的大包子十數個。
李齋坐在馬上,噗哧笑出聲來,他取出一個包子,一邊咬,一邊想起那出演繹,想起書中那主角夜御十女,顧昭那份得意樣兒,便不由大笑起來。他是咬幾口包子,笑一陣!再咬幾口,又笑一陣,不小心灌了迎風涼氣,如此便坐在馬背一邊打嗝,一邊發癲,便是如此,他依舊不肯放過可憐的包子,回到家裡,三層十六個大包子,已經吃了一半去。
顧昭送兩位大人離開後,回到院子裡,他哥哥坐在那裡正難受呢,一見他進院,便敞開懷抱想安慰自己弟弟。顧昭一臉噁心,對他哥哥嫌棄的擺手:「阿兄當我沒斷奶呢!」說吧,對細仔到:「去!關衙門,著人看好了,守緊了,半點消息也不許漏出去!」
細仔點頭跑了出去。
顧昭又對新仔道:「去吧李永吉他們喊來。」
顧巖好奇,看出些道道,便問:「阿弟今日怕是有些其他的意思吧。」
顧昭一笑,懶散散的坐下道:「阿兄看著便是,出去卻不要說。」
顧巖點點頭,便往院外看。
沒多久,新仔進了院子,身後帶著一群以李永吉為首的刀筆吏司未畢業的學生。
顧昭著人將新蓆子鋪在院裡,請他們坐下。待學生們坐好,顧昭便回到台上鋪好的席上端坐。
學生一起恭聲道:「先生好!」
顧昭一笑:「今日動靜大了些,驚擾到你們了。」
學生們再拜稱無事。
顧昭又問:「發下去捲,你們可都到手了。」
李永吉代表學生們回話:「回恩師,俱都領取,已經開始翻閱抄錄了。」
顧昭點點頭:「嗯,很好,今日喚你們來,好叫你們知道,你們領取的縣志,便是你們今後管理的地方!」
那些學生一喜,互相看看,俱都拜倒一起稱謝道:「謝恩師栽培!」
顧昭比出一指:「噓……悄悄的,咱家的好事兒,自己知道就好。你們啊,也是趕上好時候了,若不是國家需要人才,怕是此生官途無望,不用考試,不用費勁,一處仕途便是七品官身。我丫,為了你們可是費了大力氣了,別謝呢,我對你們也是有要求的。」
「恭請恩師教誨!」
顧昭站起來,看著下面那些興奮的面孔,便語聲低沉而清晰的說:「一人父母,管著下面成千上萬丁戶的衣食,除了判案決斷,你們要學習很多東西。這些縣志雖不全,卻也是絕戶郡各地,各年代的最原始的記錄。良田有幾多,山地有幾多?青山有幾座?出過什麼賢良,鬧過幾次水患,幾次蝗災,遭遇幾次兵災?人死光了,這些便是唯一留下的,那些冤魂留下的最後痕跡。將他們傳承下去吧,熟悉自己的治下,熟悉那些水土,才能更好地管理它,也不枉你們來這世上這一遭了。」
顧巖看著自己小弟弟,嘴巴顫抖了幾下,他又想哭了!
顧昭看那些學生,有些已經是熱血沸騰,熱淚兩行,便輕輕笑了起來,他指指後院,如今那邊正鬼哭狼嚎的挨板子呢,他笑著說:「那邊的人,你們去挑好了,他們不是識字兒,可是有吹牛的能耐!你們就找那機靈的結對子,給我在縣志挖!有礦山的挖礦山,有良田的挖良田,這兩年都給我安安生生的在這院裡,吃包子,寫好書!等時機……待有一日,爺送你們,令你們一飛沖天天!!!!!!」
這日晚上,顧昭歸家,他院裡燈火通明,等他進屋,屋內阿潤拿著一本書,坐在飯桌前正低頭看。
見他進屋,阿潤也不說話,只是笑笑走過去,幫他脫了官服,又親手幫他換好家居常服後,從後背摟住他說:「你莫急,朕早晚與你出了這口氣,那些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顧昭一笑,回身摟住他,沿著脖子一溜兒親上去一邊親,一邊小聲道:「拉倒吧,去罰寫書的定家?他如今想做六家之首,怕是踩錯了門!鬧到最後怕只有耿成那個傻子跟他走。你就養著他隨他跟胡寂去鬧!去罰推波助瀾的高家?也不必了,改日,將我那位嫂子放出來,著高家人接回去看管奉養就是,我那嫂子的殺傷力,可比禁衛軍……」
他二人正說癢癢話,卻不想,細仔從外面跑進來道:「爺!快去前院看看吧!大老爺送了了不得的東西了!」
顧昭一呆,忙坐了轎子到前院,這一看不要緊,可打翻醋罈子了。
你道如何,那院外齊齊整整站了八個嬌媚的膚白奶大的說書女娘,一個個嬌滴滴一見顧昭頓時心裡都愛死了,她們一通的拜下去,嘴巴裡口齒伶俐道:「拜見郡公爺……奴婢,梅妹,蘭妹,竹妹,菊妹,春香,夏香,秋香,冬香……給郡公爺……說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