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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79第二十九回 文 / 老草吃嫩牛

    做夢了,真是個不錯的美夢,是那回在異鄉快樂的雨後的美夢呢。

    顧昭慢慢從床上坐起,貼身柔和的絲緞從身上一疊疊的如水瀉下,隨著衣物一起流淌下來的,還有顧昭那頭髮質非常健康的烏絲。他自小便知道保養自己,三個核桃,兩個大棗,一碗黑芝麻糊,十年來就沒斷過。

    伸出保養的細白精緻的手,輕輕拍拍自己的額頭,顧昭又仰臉躺在了鬆軟的疊枕上,閉起眼,想夢迴去,試了幾次,可惜……回不去了。又習慣的一探手,卻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玉質孩兒枕。對了,那人昨晚上山了。

    顧昭與阿潤雖然睡在一張床上,但是,枕頭區別很大,阿潤有時候需要睡玉枕,他要保持自己的髮型不變,在顧昭看來,這種習慣糟透了。

    聽到顧昭起來,在附近侍奉的內宦輕輕喚了一聲:「郡公爺?」

    過了一會,滿帳內傳出了顧昭的聲音:「嗯,起吧。」

    很快的,有兩位內宦低著頭,將床幔打開,又將顧昭慣用的東西準備好,放置在一邊,雖都是瓷器用具,卻聽不到半點碰撞,屋內安靜的竟不像有三個大活人在裡面。

    屋外,早就日上三竿,阿潤昨天並不在家休息,每個月他都要去法元寺住兩日。

    顧昭熟悉完畢,回頭看著內宦小心翼翼的收了玉枕,心裡不由的的想,去寺廟總歸沒壞處,但是那個和尚若是把宗教的力量滲透成國教,那就不好了。以後,尋了機會,還是要想想則,和尚也是人,貪慾必然有之,更加上那個大和尚從來就不是六根清淨的。

    「七爺,付季那邊有緊急鴿訊來。」細仔早就等的著急,因此聽到七爺起了,便趕忙進來將一個小竹筒送到裡面。

    顧昭接了竹筒,依舊有些恍惚,呆呆的想著旁個事情。

    都有多久沒有夢到從前了,三年了吧?認識阿潤開始便再也不做有關於之前的舊夢。

    以前,阿潤曾問顧昭。

    阿昭,你有什麼願望?只要你想的,我都會為你實現。

    誰沒過願望呢,顧昭前世也有過一輩子嚮往的小市民的願望。

    很久之前,他貧窮,孤獨,可是,他有個大願望。

    他希望,能夠在某個新年,去一個叫維也納的地方聽一場音樂會,那種一場下來,最少也要有五支有波爾卡出現的音樂會,就是顧昭前世期盼多年的心願。

    二十歲他工資二十五塊,五十歲的時候他賺三千二。

    為了願望,顧昭存了很多年很多年的錢,一直到他雙鬢有了白髮,他才終於存夠路費,去了音樂都市,卻去錯了時間。當他到達,他卻發現,一切都要預定,預定門票,預定音樂會,預定旅館……甚至,還要預定包廂。

    前世的顧昭是那麼的貧窮,他站在音樂廳的大門外只照了一張紀念照之後發現,他走了幾十年,卻與願望只一牆的距離,再邁不過去。他無法使得時間倒流,再存一回願望。

    眼見著一天一天過去,回國的日子近在眉睫,終於在最後一天的清晨,顧昭走出旅館,來到公園。在公園裡,顧昭遇到一個老人組成的小樂隊,站了一會,顧昭取出一張他能支付的起的最大面額的鈔票,放到他們的琴盒裡說,波爾卡。

    老人動琴弦,天空頓時被拉出無數細絲,那細絲背後連接著雨滴,在雨中,他聽了一上午的波爾卡,各種波爾卡,只有快樂的波爾卡。顧昭記得,那時候他很幸福,很知足。於是他產生了一種與最親密的分享這份快樂的第二個願望。

    很遺憾,沒有這個人,到死了都沒有。

    那天,阿潤問他有什麼願望。顧昭很想說,我想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經歷,那個清晨的波爾卡,可是……阿潤懂嗎?

    他既不懂,你再拿現代的快樂去嘗試令他理解,那就是更傻的事情,這種要求下,阿潤豈不無辜?於是,顧昭永遠不會跟阿潤說自己的願望。

    可偏偏,那個人就是個傻子,三年來一直想為自己做點什麼,總是問,你有什麼要求,你有什麼願望,你想要什麼?

    就沒有見過那般執著的人,每次顧昭被逼急了,便轉身不理他,可他偏偏還是圍著這個問題不鬆口,非要問出個一二來,他覺得,阿潤的根始終不在自己身邊,若是自己不知道他想要什麼,顧昭怕是隨時便能飛走。

    有時候,傻子的直覺是可怕的。

    以前,他們常開玩笑,如果心情好,顧昭就叫阿潤:我的帝王。然後,阿潤就像一個傻鳥一般,覺得自己征服了全世界。

    如果不高興,他會喊他:你個干白工的傻鳥。然後阿潤會抑鬱很久,接著某位大臣就會叉出去。如果這份不高興加了倍,那麼就會有好幾個名臣被阿潤找理由叉出去。

    在顧昭看來,歷史上大部分的皇帝,活的最快樂的就是那些敗家的皇帝,滅國的皇帝,無論如何,人家做帝王,總也快樂了幾日。

    可阿潤這樣的,這樣責任感強烈,權利**強烈,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皇帝,當然一二分的偏執敏感也是必不可少的。這就很悲催啊……

    自然,跟帝王一起過日子的人,便是悲催加十倍。

    顧昭知道阿潤很多秘密,比如,他有兩頂綠帽子!這個秘密世界上一共四個人知道。前皇帝,今皇帝,皇后本人,還有自己。多奇妙,就連皇后的爹都不知道的事情,顧昭偏偏就知道。

    顧昭還知道,阿潤氣死了皇太后,這個事情是猜測的,因為阿潤做惡夢,會道歉,哀求,流淚。

    顧昭還知道,天授帝死之前是笑著死的,一點都不畏懼,甚至他笑瞇瞇的對阿潤說,阿弟,我在上面等著你,到時候看你怎麼說!然後他就很得意的死掉了……

    所以說,傻x兒童快樂多,甚至都遺傳。

    因此,阿潤心底一直有個疙瘩,他有將近兩年沒睡好,每每夢魘,大喊清醒。他害怕,他怕他死去之後,到了天上看到皇兄,當然,他也相信自己有個天父的爹。那就更不敢死,不敢見了。

    顧昭自然不能告訴阿潤,那是我編的,假的!於是就很無奈的陪著他一直一直夢魘。每一夜,每一夜,先是阿潤大叫一聲,接著顧昭自己嚇一跳,一聲冷汗的坐起來。

    不過……最近阿潤這個毛病是好了。只因為那碧落山的惠易法師,是個神棍,他對阿潤說,陛下早就不是天帝的人了,您若去了後,也是去佛主西天那裡啊。

    恩,就是這麼回事,你看古人多虛偽?

    從此以後,阿潤每個月都要去山上做兩日和尚清修。

    他就是這麼虛偽,心恨不得自己的老師胡寂胡太師去死,他死不解氣,最少也要誅他十族才解氣。可是,偏偏,為了收攏天下讀書人的心,他還要留著他,他還要笑著請他去水澤殿親暱的交流。每到這時候,阿潤都會不舒坦幾日,他不舒坦了,全家也別想舒坦。

    顧昭用了七十歲的腦子與阿潤每日動心眼,講計謀,做圈套,力求每日都有新鮮感……這麼累,也不過是因為,前世他就明白……誰說,愛情便是坦坦蕩蕩,白白黑黑的?啊呸!

    這就是一個雙坑的過程吧?最後,也不知道誰埋了誰。

    顧昭不知道在心裡吐槽吐了多久後,才慢慢打開竹筒,取出一張絲絹,不看便罷,看了真想一把丟出去,再背翼生出一雙翅膀飛至烏康,將那些混蛋毆打一頓方可解氣。

    十貫錢,聽上去不多,可是那也是牙縫裡省出來的。為了這十貫,阿潤多少個日夜都煎熬著。如今就為這十貫,不成想,竟出了滅門的慘案來,真真令人髮指!

    你道是何事情能引得顧昭如此憤怒,哎,卻是有人將手放進了他的錢包,人生還有比別人花了自己的錢更能引人憤怒的嗎?沒有!決然沒有!

    錢是小,那背後卻牽著一條條歸鄉不得的冤魂,那是烏康遷丁的血!如今,竟然還有人敢在這上面動手!既伸了手,已是大罪,為了掩罪,竟然將別人家一十四口全部滅門,這些死者裡,竟還有一方父母,朝廷命官!烏康那邊,誰能想竟亂成這個樣子了。

    顧昭氣的發抖,他從沒有砸東西的習慣,這日接到付季的急報後,他終於憤怒了,他坐在屋裡,滿腹怨氣無法紓解,竟連著砸了一整套上好的姚波白瓷。

    卻說那日,付季終於尋得家門,因石悟一番話,無奈之下便在縣城耽擱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才起身準備歸家。他方出得客棧門,卻看到,那門外一排停了五輛大車,那站在車前頭微笑的,卻是自己昨日識得的新友,石悟石緣修。

    付季有些呆愣,竟不知一夜間,這石緣修竟整出這般大的聲勢來。

    這頭一輛上裝的是粗布蒙的剔乾淨的豬肉扇,第二輛大車上放的是豬頭雜碎,骨頭還有十幾籠子雞鴨。第三輛大車上放著馬糞紙包好的澤州城內,隆泰興的點心包。第四輛上卻是碼放整齊的土藍,淡紅色的粗布匹,打眼一看,竟能有五十來匹。至於最後一輛車上,那卻放著六隻大黑酒罐子,不用看已然知道是什麼了。

    石悟見付季出來,笑瞇瞇的一抱拳道:「小郎,我等你多時,你怎麼才出來,昨日怕是睡安穩了。也是,尋到根了,自是安穩。」

    付季頓時很感動,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嘴唇抖了抖,雙手抱拳,終於放□架對石悟躬身道:「萬萬沒想到,哥哥竟替我想的這般周全,小弟真是……慚愧。」

    石悟昨日見付季談吐不凡,雖年紀不大,卻是個真正學早天人,他日雕龍,並不難倚馬的風流人物。他心生愛惜,自願意深交。因此,便挽留一日,將一年的身家都敗出去了。

    石悟這人最是痛快,花完錢竟不覺得心疼,此刻看到付季彬彬有禮,姿態高雅,心裡更覺值得,因此,他忙雙手相扶,笑瞇瞇的大聲說:「小郎多禮,你我鄉黨,講究那麼多做什麼!這烏康遷出去的那年沒有幾萬的數,若小郎這般回來的,那還是頭一個!更況你我即有緣得見,便是前世注定的情分。

    哎,哥哥我也是見得多了,不滿小郎,石某平生最敬識文斷字,懂得道理的人,只可惜當初阿父督促,哥哥我是野性難馴,憑誰說什麼,一說讀書便要死要活,實在是念不下去的。昨日見小郎侃侃而談,講古論今,頓心生羨慕,也實在是恨自己不爭氣,當日真是讀少了兩本道理,如今也就是小縣雜役,混個溫飽的出息。小郎,你我有緣,若不嫌棄……不若趁著天光正好,旭日東昇,結為異性兄弟如何?」

    付季愣了下,便欣然應允。

    那石悟手下自有靈透的,不久便從城隍廟借了城隍老爺的香案來,在城隍廟的院下取了現成的豬頭點心,擺上高香,片刻就準備停當了。

    石悟與付季攜手來到廟院,一起在香案邊發了誓,割了指頭喝了血酒,發了一干毒誓,如此便成了八拜之交,同生共死的弟兄。

    磕完頭,他二人起身,很是暢快的笑了一通後,付季從身邊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牌捧給石悟道:「兄長,這玉牌本是我恩師所賜,今日送與兄長,全做你我信物,今後有事,只管捎信並與此牌送至上京西市邊的修業裡,付府便是。兄但有所托,定不相負。」

    石悟大喜,接過玉牌便覺此物不凡,端是看表象就已經價值不菲。他素日豪爽,手邊的錢來得快去得快,因此在手裡尷尬的摸了一遍,無奈之下,取下佩刀上的穗子,撓著後腦哈哈笑著遞給付季道:「兄弟莫怪,哥哥是個粗人,身邊沒甚雅致東西,這個……你拿去!他日有事,憑千山萬水,哥哥我也是永不相負!」

    付季笑著接過,很慎重的放於懷內。

    這義兄弟心情很好的離開了城隍廟,又一起徒步跟著騾車往付季老家疙瘩背去了。

    自古烏康的道路便不好走,他們兄弟邊走邊聊,說的越發投機,眼見著走到天色漆黑,便隨意在路邊燒了一籠火,一邊取暖,一邊天南地北的胡侃。付季見識多廣,嘴邊的故事多是上京野趣,他知道石悟不愛聽那些詩文相關的事情,便說起上京的顧氏武門,他一番講述,引得那石悟竟是無限嚮往。只恨不得生在顧家,那麼便可一生暢快淋漓。

    那石悟也說些烏康鄉下的閒話,但是說到丁民事宜,卻是滿肚子怨氣。他本就是一位古代的熱血青年,自是義憤填膺,尤其是這幾年,那鄉間生出新兒,竟然不再報戶籍,有的人家男孩子竟當成女孩子養著,關在家裡也不給出門。

    他這麼一說,到引起付季的注意,因此便多問了幾句。

    石悟在如今有官身,因此許多遷丁的內裡道道,更是張嘴就來,他看看那邊的趕車人不注意,便悄悄的說起最近慰銀的事情。如今上面竟只給了一貫錢,那些丁民本已悲慘,這不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嗎?只怕這樣下去,民亂不久矣。

    付季一聽頓時一驚,那慰銀的事情他本清楚,由戶部發下的時候是足錢十貫,怎麼到了丁民的手裡,竟然只剩一貫了?

    石悟見他關心,便道:「一貫已是多的,我聽說,鄰縣只給五百錢呢!兄弟管這些做什麼?」

    付季想了下,便對石悟道:「不敢欺瞞哥哥,小弟當日被遷出,離鄉之際,已知今生必無歸期。果然,走得一年就落難淮山,幾乎餓死。

    後幸遇我家恩人,才得以殘喘,苟活至今。哥哥不知,我那救命恩人,最是義薄雲天,昂藏天地,笑臥古今一般的上品人物。如今他在上京也管得一攤,好巧不巧,正是與丁民有關事宜。如今烏康丁民,每戶慰銀十貫,卻也是我那恩人幫著爭取來的。

    前些時候,小弟歸鄉,臨行前,恩人也曾囑咐小弟暗暗查訪。他言,如今天下三十六郡,今上獨愧於烏康,因此,若有不妥千萬記下,待他日回去,也好妥善解決。若真如哥哥所言,丁民手中竟只落五百錢,此事必然是奸佞作祟,坑了朝廷的慰銀。此事非同小可,待小弟回去必然稟告恩人,也好為烏康丁民做一回主,也不枉我托生在此地,做一回烏康人,可是,小弟兩手空空,回到家鄉若無哥哥相助,竟是家門都尋不得的,手邊無有實證,這邊難為了……」

    那石悟聽到付季這般分說,腦袋一熱便拍拍胸口,對付季道:「這有何難,即關我烏康人的事,愚兄定義不容辭!待我明日回去,替你與我那老父打聽打聽,私下再派那些小子暗暗尋訪,憑他是誰,也休想瞞過我著雙眼!弟且安心,你今日回去,只管安心與家人團聚便是,他日我若得了准信,得了實證,定告與你便是。」

    付季連忙感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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