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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72第二十九回 文 / 老草吃嫩牛

    古槐凝眉愁思雨,最**,歸鄉路,南雁死。少年輕裝目如水,步步離愁,遙遙數載,何處是鄉土……

    此乃青玉案半支,說的是,少年離家遙遙十數萬里,轉眼八載,如今功成名就,歸得故土,卻找不到家門的事情。

    去歲,新帝天恩,著各郡縣設立丁民司,專辦丁民事宜,允烏康遷丁暫且歸鄉,發放路費,慰銀十貫,凡家有丁民者,免賦三層十年。一時間,烏康齊郡稱頌不已。

    一時間,那南下北上滯留在各地的苦命人,紛紛離開原地終於可以歸鄉了。

    光陰迅速,不覺已是離鄉數載,出來時還是懵懂少年,如今卻也算得是功成名就,只可惜,鄉音還會,家門卻是找不到了。你道說的是誰?說的確是顧昭收的那個小書僮,付季,付小郎。

    卻說付季,自從跟了顧昭,成了顧昭隨身的親隨,後新帝登基,顧昭封了郡公,一時間顧府滿門稱貴。顧昭與顧茂丙先後各自在上京立戶開府不提。

    只說付季原跟著定九先生學文,後又跟著顧昭學一些雜學。去年他考了一個秀才出身,本應一步一台階的往上走。可惜,他家七爺也不知道在哪裡得了消息,便硬是走了中書推官察舉的路子,如今他在吏部年少得志,得了一個正六品的主事實缺,萬不可小看這個六品,吏部就如後世組織部的職能,專管幹部分配。

    顧昭門客不多,因此手上的幾個便格外珍惜,他向來看重付季,一是他對付季有恩,二來他算付季的雜學老師,便又多了一層師徒之誼,他先是給顧昭補了實缺,接著又在上京的東外城給他置辦了一些產業。原本還想給他成個家,做個媒。卻不想付季卻拒絕了,只說自己年幼時家裡便給他訂了一門親。

    付季年少得志,新官上任,原該好好的為自己的仕途奮鬥一下。可惜,他家七爺卻又不知道想到哪裡,那日清早便早早的將付季叫到府裡,給了他半年假期,命他歸鄉。雖名為歸鄉,實則卻另有安排,此乃私密隱事,且聽以後再敘。

    卻說付季,得了吩咐,轉天便在衙門告了假,回家整理。這幾年跟在郡公爺身邊,他也多少存了幾百貫。只是前些日子剛有了新院子,都收拾家用了。他原本想去部裡再借支一些,卻不想,一到家,七爺卻早已為他安排妥當。光現錢就給了他千貫,另外還給了他一戶家生奴侍奉他吃住出行。

    付季得了賞賜,心裡又是一番感恩不提。卻只說他這一路歸鄉,走了整整三月,一路車馬勞頓,對比從前被人一根繩子拴著拽離故土,如今有馬有車,上京有屋,身邊有奴,每每想起不得不感歎一番命運。

    離鄉數載,自是歸心似箭,可惜,付季才一入烏康郡,卻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裡了?

    如今可與後世不同,出得家門一路有路牌地圖標示,註明方向地址。那些丁民兩眼一抹黑的被人在手腕上拴著帶子,齊齊紮了在一根大粗繩子上。被官家鞭打腳踢的趕攆著,一路忍饑挨餓,跌跌撞撞,踉踉蹌蹌,兩眼一抹黑,一走就是一年的路,也許很多人走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死在那塊地方。

    如今庶人無有路牌,沒有功名,一生都不允許離開故土。

    百姓質樸,笨拙,往往離開家出得百里便會找不到方向,更不用說,付季十五歲離家,顛簸五年,遇到顧昭又跟了三年,這一算他是離鄉背井整八載,早年他自家中遷出來的時候倒是有身份路引,可底檔卻早就流失了。他手中那路引也寫的模模糊糊,只說是烏康郡澤州槐樹村人。

    付季一打聽,卻是澤州遍地都是槐樹村,這一下將機靈通透的付小郎難過的不由悲泣。他這次出來,身上被安排了任務,因此不便與地方官員來往。如此,實在毫無辦法,他便暫且住在澤州縣城尋了一個客店住下慢慢尋訪。

    這日晌午飯罷,付季便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帶著自己的家僕滿堂尋了一處街邊的茶攤坐下,也好細細打聽。

    「呦,小郎今日來得遲了些,俺以為您不來了。」茶攤老闆周老丈一見付季便笑了起來。

    付季也衝他笑笑道:「今日又要叨擾老丈了。」

    滿堂不等付季吩咐,自從懷中取出一塊布巾將周老丈靠在路邊的桌椅擦了一遍才情付季坐下。

    「瞧您說的,您照顧俺生意,俺樂著哩。」老丈喜滋滋的,先是取了一個粗瓷黑碗與季倒了槐花茶,又拿黃銅的盤子給付季湊了幾樣本地的點心呈上來。

    付季哪有胃口吃東西,他一坐下,便開始支著耳朵聽南來北往的鄉音,力求尋一個老鄉,也好尋到家門。

    此刻,天氣作美,風輕舒朗,幾隻母雞咯咯噠噠的在付季腳下啄食,一隻瘦驢被主人強拉著青石板潔面上一邊甩驢糞蛋,一邊走。

    「鍋灰……鍋灰兒!」茶棚邊上挎著籃子,賣鍋灰饃饃的小童來回吆喝,一時間,街邊熱鬧喧鬧之聲不絕於耳。

    付季坐的這茶棚周圍是本縣的集市,正是熱鬧所在。一來這裡正對著縣裡的城隍廟,自古有廟便有集市。二來有廟則有衙。澤州縣衙正依著城隍廟修建而成。因此,有衙也有門市,自然,這廂就彙集了不少人氣。

    說來也巧,這幾月,外地被接回來的遷丁民都陸陸續續的歸鄉,團團的聚在縣衙門口等著領慰銀,因此這邊滿大街走的,坐的,躺著的都是衣衫簍縷的落寞歸鄉之人。

    來來去去的鄉老,七嘴八舌的交談中,滿耳朵都是各鄉各地的土話,有些付季能聽懂,有些卻半句都不明白,滿大街的人口,卻無一人說付季熟悉的鄉音,哎,說起來,找不到家的,何嘗只有他一個。

    付季心裡愁苦,不由眉尖緊蹙,又露了悲容。

    「小郎,今日還未打聽到?」周老丈洗了一會子茶碗,收拾停當,見付季愁眉不展,便過來與付季閒話。

    付季苦笑,請老丈坐下後,又微微的搖頭道:「也測聽了一些人,都知道槐樹村,可惜卻都不是。」

    周老丈無奈的歎息了一下,他在這裡擺了二十多年茶攤。付季此種遭遇,他在此見了何止只有一次。老丈心裡也有怨氣,便不由得埋怨起來:「小郎是個讀書人,有些話,老漢本不該說,可是,卻嚥不下。小郎,您說,天下大了去了,為何偏偏不是別的郡,卻只是咱烏康往外遷丁。難不成咱烏康動了祖土,壞了天老爺的好事,招了報應不成?」

    付季取了茶碗端起來喝了一口,歎息了一下道:「老丈不知,自古禍福相依。從烏康遷民,卻是有原因的。一時……也不能詳說,這麼說吧。前朝那會兒兵亂,天下間到處都是兵禍。咱烏康這邊,卻到處都是深山老林,自古烏康出綠林土匪便是這麼來的。」

    周老丈不懂,便又問:「兵禍跟咱烏康作何關係?老漢不懂。」

    付季笑笑,只能耐著性子繼續解釋:「咱這裡都是深山老林,大隊的人馬進不來,只要有兵禍就拖家帶口往林子一鑽,就誰也找不到了,因此兵禍並未殃及烏康,人丁興旺之一也。」

    「是這個理兒,是這個理,老漢家裡也躲過,那山裡如今還有老窯放著一些柴薪呢。」周老丈連連點頭。

    付季又道:「還是前朝那會子,兵禍完了,又是瘟疫,這天下間卻又死了不少人,那甘州,常州,青州,埝州,禹州便是這般絕的戶的。如此,各地便有了民亂,咱大梁聖祖那會子平洲起兵,也是為這個。此事說來也巧,咱烏康人喜酸,平日誰初一十五,家家熏醋,也不知如何了,這熏醋卻跟瘟疫有了對抗,對了方子,因此烏康一郡從未有過瘟疫災禍,因此人丁興旺之二也。」

    周老丈大驚,原來家家吃醋竟有這般好處,只聽得他不知怎麼,心裡是又酸又傲的不成。

    付季用指頭取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個三字兒,笑笑道:「這三麼,便是人的脾性問題,咱烏康有個老規矩叫兔子不吃窩邊草。

    打前朝起,凡烏康本地的守軍,都不愛在烏康內裡交戰,都喜歡把兵引到山陽,引到齊朗作戰,因此天時也,地利也,烏康便都佔了。此三條保了烏康郡上上下下子孫數代延綿不絕,傳承得繼。

    數十年間,神州上下顛簸不已,兵禍,瘟疫不絕,連著上下五郡絕丁滅戶。然,大梁初建,聖祖丈量天下人口,卻獨獨剩了烏康人丁興旺,竟有四五十萬丁戶,因此……新朝確立,聖祖與那朝上的長官思慮再三。想到大梁興,首要便是從農事上著手,天下方能興旺。那絕戶五郡,綿綿數十萬里的田畝無人耕種實在是大問題,因此便有了烏康丁禍,此乃福兮禍所伏兮也。」

    周老丈聽罷,心裡頓悟,真真是又是驕傲,又是難受。他的茶攤就建在縣衙對面,十數年間,這烏康被丁禍害的不淺。他家裡也有丁民,至今下落不知,心裡哪能不生怨恨,如今聽這付小郎一說,卻又恨不起來了。哎,真真是,世間的事情都有因果,烏康這個果,是上不得下不得,難受的要死要活呀。

    「……小郎君……真是高見!老漢素日也聽他們說起,卻無一人能說的這般清楚明白。哎,真是長了見識了。」周老漢一邊抹淚一邊誇獎。

    付季微微點頭,他心裡有事,便也不再說話,只是四下尋找。

    那周老丈酸了一會子,又悄悄問:「小郎君,您說,這次這些人回來,萬歲老爺,以後還遷不遷人口了?」

    付季不答,如今他的路通著天呢。烏康遷丁,是肯定還要遷的,只是,如何遷,怎麼遷,怎麼安排,怎麼運作,那便是又要有一番安排了。前幾月,小郡公爺顧昭還叨叨過,說是今上要起三大雜司衙門,具體遷丁歸哪裡管,什麼人承辦,有個什麼規矩章程付季是烏康人,自然對此事關心,可七爺不說,他便從不去打聽。

    心中雖然知道結果,可是此刻也不能先說了,先說了,恐又要引起民亂。

    付季與這周老丈說閒話間,茶攤周圍也聚了一些人聽古。因這付季說的清楚明白,他話音才落,圍客中竟有失聲痛哭者,這人哭的心酸,引了那丁民心中的苦根兒,一時間,縣衙門口悲泣成一片。

    付季心裡難受,便也抹了幾滴眼淚,正難受間,街那邊有人朗聲道:「以往心中多有疑惑,百般不得齊解,不想今日聽到先生解釋,卻原來是這個緣故!先生大才!」

    付季一扭頭,卻看到街那邊站著一個壯漢,這人三四十歲的年紀,粗眉朗目,身材高大健壯,穿一身藍綢布勁裝,足下蹬著一雙厚底兒布靴子,腰插七星龍泉一口,站在街邊對付季微笑。

    這人,該是有官身的,許是個武職。

    付季一見,心裡對這人便有了好感。也是他日常所在,顧家多是這般的利落人物,因此付季便養成喜歡跟武人交往的習慣。

    「哎,俺道是誰,該是小郎好運道,你的難處,今日卻有著落了。來來……小老兒為你們引見一下。」周老丈一見來人,頓時笑了,忙站起來為付季引見。

    這人,卻是澤州的一個名人,姓石名悟,字緣修,他原是澤州縣令之子,在這縣城有個巡檢的從九品的官身。石緣修這人自小喜歡舞槍弄棒,為人最是仗義疏財不過,因此南來北往,都與他有幾分交情。他在本地,各處混的溜滑,在澤州是數得上的頭面人物。

    付季與石悟相互見禮,報了名字,又一起坐下暢談了一翻。那石悟有些見識,又見到付季人品如此上等,不由就愛惜起來。聽到付季說起自己的難處,便一拍大腿道:「小郎莫急,我當是什麼事情呢!這有什麼,待我去將本地檢校(官位,未入流的小吏)尋來,你細細問問便是,他那人在澤州做了多年的小吏,哪裡的人都識得的。」

    他說罷,便隨意在街邊尋了個靈透的攤販,命他去請人。只片刻那縣衙裡便來了一位五十多歲的小吏。

    哎,也是該著付季運道好,這位小吏只聽了付季說了幾個稱謂,如阿父,付季曰大大。如哥哥,付季曰嘎嘎。如此,這小吏便笑道:「先生只管往澤州南邊疙瘩背去尋,那邊有三個槐樹村,你只一過去,不用帶路自然自己便能從音上尋到家門。」

    付季一聽疙瘩背,就已經雀躍,這名兒他是知道的。以前,他在家裡開蒙讀書的時候,每天都要過疙瘩背去鄉里的私塾。如此,便片刻都不願意多呆,一邊忙命滿堂取了十貫錢送這小吏做謝禮,又給了周老丈五貫錢做酬謝之禮。

    那石悟久在縣城,雖有仗義疏財之名,可他手裡來去的也就是一年幾十貫上下的流水,此時見付季來去就是十五貫,心裡更是對他的來歷好奇,因此便有了深交之心。

    想到這裡,石悟攔住付季的路,拉著他道:「小郎真是個急性子,我知你離鄉數載,盼著回去。可你想想,如今看你這番打扮是個發了家的。如今你回去,兩手空空的總是不好,這樣,待我去集市為你尋幾口上好肉豬,叫人宰殺了,你帶幾扇歸家。你再買數十匹染布,再將本地的點心買上幾十斤也好去分發分發給街頭鄰居,如此才是禮數。」

    付季聽罷,心裡頓時覺得自己家的鄉里鄉親,總歸是不一樣的。他叫滿堂給石悟銀錢,那石悟只是不取,不但白送豬肉點心布匹,甚至還自願護送付季歸鄉,此種瑣碎,就不一一細表,只要說的是,他們這一去,卻不料想,卻又引出一段驚天的公案來。

    作者有話要說:開章了啊!嘿嘿,第一章是引子,因此顧昭阿潤米出來!

    恩,那個再次感謝一個人,就是第一部的時候,給了很多長評的惹米妹妹,給您鞠躬了。

    一直以來,牛嫂不愛在問下囉嗦,主要覺得,故事就是故事,說好多不如故事寫好,才能報答讀者。因此常沒有時間與親們交流,可是即使如此,依舊有很多讀者用各種方式默默的在文下支持著牛嫂。每每感動後,心中只有一個願望就是多寫好故事,除此之外,便在沒辦法報答親們的厚愛了。

    握拳,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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