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67第二十八回 文 / 老草吃嫩牛
天授十八年元月底,顧家老幼,無分男女,無分老幼,都齊齊的帶了僕奴,行李,一起來到家門口乘車蹬馬等著內城開城門。
顧昭如今也有儀仗,正經八百的郡公儀仗。前有引騎,後有軺車,此次出行,有御召帝命,因此必有軺車。軺車之後,便有儀仗樂車,出入城門的時候,會有鐘磬,笳蕭鼓吹。他獨自一人,無妻小帶累,因此車隊不長,卻也將近一里多長的車駕滿道,更不用說,顧巖那邊了。
對了,顧昭身後,還有個縣侯儀仗,那是顧茂丙的儀仗。這小子,這輩子還是頭一次這般威風,大早上的,便著了他的侯爵服飾,早早的等在大門口,給全家人瞻仰了一遍,這孩子向來都不放過任何一個登台機會。別說,颱風還是不錯的,引得一群小丫鬟面紅耳赤。
他心裡不知是如何想,大概美得很,偏偏,他臉上卻冷冰冰的,嚴肅無比。裝、逼范兒,大概也是全大梁頭一份了。
如今,上京東門大開,以往,三門只開其一以供來往,如今,卻要給顧昭家開了中門以來顯示不同。
車隊緩緩行進,顧昭坐在車裡,心裡有個疙瘩只是解不開,他總想揭開車簾找找看,心裡也是恥笑自己沒出息。那人怎麼敢在眾目睽睽下送自己呢,終歸是白想的。
好不容易的,車隊總算出了城門走了一段,顧昭的鼓樂隊算是不鬧騰了,身後顧茂丙的車隊在過城門的時候又鬧騰開了。
正在煩躁,細仔悄悄帶著馬來到顧昭車邊,低聲對顧昭說:「七爺,那邊山上,奕王爺好像來了。」
顧昭立馬掀開車簾,望向遠處。
只見,外城不遠處的樹林口有一人,騎在一匹純黑的駿馬上,遠遠的看著這邊,那人帶著斗笠,卻看不到臉。雖看不到臉,但是一眼卻能認出他是誰。
顧昭好奇的看下細仔,細仔臉色一紅,他自是別人告訴他的。
那人見顧昭打開車簾往他那邊看,便一帶馬韁繩進了身後的林子。
顧昭想了下,回車內換了衣裳,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衫,也取了一個斗笠帶上,如今車速很慢,他便利落的跳下車子,騎上細仔的馬,一夾馬肚,衝著小樹林便去了。
阿潤進了林子,跑了一小段路,下了嗎,將馬韁繩拴在樹上,回頭看來處。一邊看,一邊想。
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是無法預料,那本降世錄的現世後,在最後一章,將他與皇帝的位置從新擺放了一下,如果事情發生在十年前,也許,一切事情沒發生,這個反便不造了也罷,可如今,仇恨在心裡整整堆積經年,很多事情就不是原諒可以解決的,有些惡氣不死不出,阿潤這幾日一直有一個想法就是:
都是天之子,憑什麼你就坐定了天下,我卻做不得?
於是,他想登位的心思越發的強了,只是沒有預料到的是,顧昭卻在這個時候會離開他。這一別,恐怕是……死別吧!若不順利,怕是這一見,許是最後一面了。
想到這裡,阿潤便什麼都顧不得了,只是命人套了馬,自己奔著十里長亭便來了。
顧昭跑馬進了林子,遠遠的就看到阿潤取了斗笠,站在馬邊上向這邊看。
來至面前,阿潤便徑直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馬韁繩,先是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後,伸開手將他扶下馬,待他下馬後,他一把緊緊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輕說:「你總是那個不吃虧的,這個時候也捨得丟下我。難道你不怕見一日少一日嗎?」
顧昭也摟著他,將他身上檀香的味道都吸入鼻子,抱了一會,顧昭主動親了一下阿潤的耳垂,膩膩歪歪的哼唧道:「看你是個聰明的,怎麼說起話這麼傻呢?我與阿哥這麼做,對你有大好處。」
大好處?阿潤楞了下。
顧昭繼續膩歪,一邊卡油一邊嘀咕:「我二哥,三哥,五哥,六哥,那個不是持掌重兵。到那時,如若上京大亂,必定要調兵遣將,我們都在平洲,邊關眾軍沒有虎符,誰又敢私自出兵。」
阿潤輕輕放開顧昭,上下仔細瞧他:「是你的主意?」
顧昭不承認:「也許……是上天的主意也未可知,我說趕巧了你信不總之,四路邊關動不了,到時,你只要把握好交通要塞,京裡急報一個也別捎出去,到那時……你我相見還有日子。」
阿潤想了一會,拉住他的手揉搓了片刻,低聲笑道:「你想的美,若我去了呢?」
顧昭冷哼:「你到想的美,想我跟你去了,那是沒門!」
阿潤歎息了一下,放開他的手,撫住他的面頰道:「我……自是捨得不的,總之……你自在你的,我既然想做,便自有我的辦法保存自己。以往,我連累你甚多,如今卻不想拉你進這趟渾水。你只要好好保重就好,到那時……到那時……你等我接你去。」
顧昭點頭:「好呀,我等你接我,要完完整整,一個指頭都不許缺的接我來。」他成也罷,敗也罷,來接自己,那不過是一句話吧。
阿潤知道他怎麼想,只是在那裡笑。
顧昭急了,拉著他的手掐了一把,命令他:「一個指頭不許缺!」
「好,一個指頭不許缺,你也是,天冷了,要小心足疾。」
顧昭看看自己的腳,歎息了一下:「最近事忙,骨頭賤得很,沒來及犯,可惜了,不然又能去廟裡看你。」
阿潤眨巴下眼睛,伸出手點了下顧昭的眉心:「沒見過你這樣的,巴不得我一輩子住廟裡。」
顧昭摸摸額頭,臉上笑著,卻在說酸話:「若是你只是阿潤就好了,我倒霉,喜歡了你這種冤孽麻煩胎。哎……世事無常,便是說你我,好好的一個小和尚不做,你卻想那些事兒,如今卻害我被累載,皇帝也是那般好做的。」
阿潤不答,仰面看看天空。
「你呀!」
鼓樂聲慢慢遠了,顧昭與阿潤都沒說話,只是手緊緊的拉在一起,互相感覺著溫度。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阿潤從脖子上摘下一塊玉牌,撩開顧昭的斗笠,親手幫他戴上:「這是,我下山前,自己雕的,我請大師開了光,供了很多天,我親自去念得平安護身經,你要日日時時帶著……」
顧昭摸摸軟玉,心裡暖暖的,也從自己腰上解下一個荷包遞給他:「這是我大哥一個兵符,它能調動北山凹內的一隻近衛軍,那隊人馬個個都是百步穿楊的好手,有了他們,京裡一隻鴿訊也別想飛出去。」
阿潤無聲的笑笑,歎息了下:「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我好不容易做個牌子,你卻送我這個!我只要你隨身的。」
顧昭眨巴下眼睛,伸手不顧寒風解開衣服,露出裡面的大紅喜鵲登梅繡花肚兜,七拽八解的弄出來,遞給阿潤道:「這個不錯……還……還有我的溫度呢。」
「你呀!」阿潤徹底無奈,卻接了肚兜,貼身放好,親手又幫他繫好衣帶,扣上帶鉤。
顧昭與他站的幾乎貼身,心裡跳動的十分厲害,動作間,幾次阿潤的鼻尖都能碰到他的臉頰,後色心大起,顧昭一把抱住阿潤,便吻了上去。
這一吻,便是天昏地暗,翻江倒海,從站著到癱軟,到滿地打滾,兩人儀態全無的混做一堆。大冬天的,也不嫌棄地上涼。
也不知多久,他們終於吻不動了,便拉著手仰面看著天空,胸膛劇烈起伏,眼前全是五彩的星星,這邊是情了吧,情到深處,得見五彩星星。
「哧……」許久,顧昭忽然笑了,笑完側臉看阿潤的側臉,這傢伙保養的真好,臉上一個小豆豆都沒有。
「看甚!」阿潤臉色漲紅,卻不敢看他。
顧昭又仰面看天:「也不看甚……阿潤……」
「嗯?」
「若敗了……」
「……」
「若敗了,也不怕,你就去城裡坊市,我都安排好了,到時候傅先生會送你去南邊,千萬,千萬別想亂七八糟的。」
阿潤扭臉看他:「我還以為你要說,我若敗了,你真會隨我去!」
顧昭猛地坐起,啐他:「你想的美,好好的,我跟你去!我才不去!我告訴你,你也不許去!到時候老實點,儘管跟了博先生去,我告訴你,海外多有空地,比大梁大的地方多了去了,這裡不開花,咱自有花香處。我今兒也跟你說清楚,你想過皇帝癮,大把地方等著你,別一棵樹上吊死。」
阿潤坐起,失笑,點點頭:「好好好,依你!依你!」
顧昭不放心,一把拉住他咬牙切齒的威脅:「這樣說不算,你給我起個毒誓。」
阿潤舉起手,笑瞇瞇的問他:「好,起誓。」
顧昭鬱悶,也舉起手道:「我說一句,你學一句。」
「好!」
「黃天在上,厚土在下!」
「呵呵……」
「不許笑!」
「好,不笑!黃天在上,厚土在下!」
「今有趙淳潤在此立誓,如若舉事不成,必不尋死,要好好保重自己,聽顧昭的話。」
「……這叫什麼誓?」
「莫囉嗦,跟著說!」
「好……今有趙淳潤立誓,舉事不成,要聽阿昭的話。」
「不尋死,不自殘,不懊惱,要……愛惜自己。」
「不尋死,不自殘,不懊惱,要愛惜自己……」
「也不許出家。」
「……恩,不出家!」
「也不許死!」
「不死,我去接你。」
「如違此誓,就罰顧昭來生做豬狗,做王八,永世墮入牲畜道!」
阿潤一驚,死死盯住顧昭。
顧昭苦笑:「罰在你身上,我捨不得,你也不怕。若你心裡真有我……我就怕你有死意。你們這種人最喜歡玩什麼風骨,風骨值多少錢!我呸!這樣說,你若心裡有我……許還能管著你,要是你不在意我,說什麼都沒有用。快點,跟著說!」
阿潤眼睛有些濕意,便收了嬉笑的意思,站直了起誓:「黃天在上,厚土在下。趙淳潤一生,只愛顧昭一人,只聽顧昭的話。如違此誓,罰我一人,不入輪迴!不入人道!天誅地滅,永為塵埃……」
立誓之後,顧昭沒吭氣,只是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放置在阿潤手裡,見他要看,便阻止道:「阿潤,我要走了,天色也不早了。」
阿潤捨不得,卻只能點點頭。親手將他身上的枯草梗一根根的除去,幫他撫去浮灰,整理好衣服,上下仔細的摸了一遍,也好記住阿昭身上的每個細節。
「阿潤,若有一日,你得償所願,我也有一事求你。」
阿潤停了手,點頭應允:「嗯,我應你。」
顧昭失笑,他還沒聽自己說什麼呢,好吧。
「阿潤,你若心儀一人,便不要把他放在風口浪尖,別在別人面前提他的名字,別把令人嫉妒的東西當著人給他,你要……把他藏在心裡,護著,暖著,這樣才能長長久久。」
「為何,阿昭為我委屈甚多,我就是將天下分你一半也不為過。」
「呵……我要那些做什麼,我想要,就去海外尋,認真的。現在是,以後是,將來更是。千萬別把我推在前面,人的腰,總沒有人言粗,人言有毒,殺人無形,位置也好,財富也好,有命才能花,有運才能賺,你若心疼我,便給我一輩子富貴閒人的日子。好嗎?永遠別叫人知道我與你在一起!」
阿潤不願意,可是,卻只能點點頭,他心裡如何想,便只有他知道了。
「七爺……七爺……」樹林遠處,細仔在林邊催著。
阿潤幫顧昭拉好馬韁,扶著他上了馬。
顧昭上了馬,沖阿潤勾勾指頭,阿潤奇怪的仰臉看著他,顧昭俯身,大力的親了他的額頭,親完一帶馬韁,一甩馬鞭便頭也不回的去了。
顧昭不敢回頭,媽的都這麼大的歲數了,如今卻流了一臉淚。
在他身後,阿潤貪婪的看著顧昭遠去,一直看到他背影再也看不到時,這才默默的取出袖子裡的那張紙,打開看。只見那紙上寫道:「如若登位,彼時天下不穩,可徐徐圖之,安穩為上,少做殺虐,以大赦天下為輔。朝上萬萬記住,不可迅速剔除天授親故,要厚賜安撫為上。
君若想天下大安,須得記得:武將執兵權,寒門掌機要,皇子鎮要藩,刀筆行實事,近人入六部。此五句乃是昭觀大梁各種現狀,制定出的可行辦法,無論如何,切切記得。
此一去,從此改天換地,萬萬保重,也不枉我為你苦某至今。阿昭上。
這世上,還有什麼人,能為他時時刻刻的想著,念著,從前不說,只有阿母,可阿母卻也是大兄的阿母。上天入地,便只有阿昭是他一個人的阿昭了。
輕輕的吸吸鼻子,趙淳潤拍拍黑馬的脖頸,拉著馬韁慢慢的往回走,此刻,寒風凜冽,眼見得上京又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