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57第二十八回 文 / 老草吃嫩牛
大清早的,顧槐子便上了樹,昨夜他與愚耕先生都喝的略多了些,耍些酒瘋倒也正常,此刻顧槐子操著一口拐彎的大嗓門攀在樹幹上唱平洲調,若是全是平洲調子,倒也跟他脾性登對,偏偏他還唱的是憶多嬌。
「情深處!!!!衷腸訴。儘是傷心人!!!敢忘分寸!!!!!!!!只恐相思!!!!!!!……」
愚耕先生也多了些,取了一桿長笛,在樹下他吹他的,顧槐子唱顧槐子的,倒是互不干擾,可憐這滿府上下,歌聲過處,那真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終滅的境界。
顧昭被歌聲驚醒,急急套了一身薄袍跑到花園,這花園可是哥哥的小花園!可見顧槐子嗓子有多敞亮。
一到小花園,顧昭便撿了個樂兒,他大哥,趿拉著鞋子,捂著耳朵,披著衣裳正在那兒罵,大槐樹下,十幾個下奴搬了被子軟綿的的東西正在那裡鋪墊,生怕摔傷了顧槐子。
這顧槐子本是顧巖在戰場上撿的孤兒,當乾孫子養大的,平日在府裡,家裡也當子侄待他,他這人什麼都好,只是不能喝酒。
顧昭本也跟著樂,不經意卻看到醉憨憨的愚耕先生,頓時神色扭曲了一下,那愚耕大約感覺不對,迷茫的往這邊看,顧昭卻又繼續笑了起來。因此,那愚耕更加努力的在那裡賣起了醉像。
昨日,阿潤來信,將家中細作的名單列了一下,這愚耕卻榜上有名,排在第三。顧昭也不想招惹哥哥生氣,要知道,排在前兩位的,一個是茂德的一個寵妾,還有一個竟是嫂子貼身的丫鬟紅藥,這家人不少,大大小小一二百口人,從大哥家到六哥家,竟是家家有細作。這些細作從先帝爺那會就開始佈置了,一直到現在,可見,這家的日子在帝王面前是多麼透明化。
顧昭昨晚,翻來覆去的想了一夜,嚇了一身冷汗,虧了自己防範意識強,那件大事兒目前真是算是萬幸,一點消息沒走漏。可是,若是長此以往,今後馬上見得工程就要大了,若不是阿潤,怕是那事兒一出,全府上下一個活口也不會留下。
看著愚耕先生在那裡賣無知,顧昭心裡冷哼,老子好歹前輩子無間道看過,小鬼子跟地下工作者的鬥爭看了有四十年,我玩不死你,我顧昭跟你的姓!
眾人七手八腳,終於將顧槐子弄了下來,又有人扶著愚耕先生下去,顧昭與顧巖相對苦笑,你說,這都是什麼事兒?正在苦惱中,耳邊卻又聽得牆外有粗漢猛的來了一句「新娘子上轎嘍!」卻不知道是誰家在娶親?只聽喊轎的,卻不聞嗩吶聲?
近日,京裡辦親事得多,堂街上每天都來來去去很多趟,只是素日辦喜事都喜愛吹吹打打,好不熱鬧,最近這些辦事兒的,都啞咪咪的,匆匆來,急急去,一個個的就如背後有歹人在追。
今上身體不好,連著大病兩次,加上近日天旱,打六月末那場暴雨下完後,便再不見一絲濕意,各地有十三郡都報了旱災,搞得今上身心疲憊,覺得自己是被天罰了,打他繼位起,這老天爺就不原諒他,不是下冰雹,就是下刀子雨,時不時還要給他潑一盆洪水,眼見得今年收成好,能緩一緩,許是前幾年下過勁兒了,老天爺又恨他了,一滴水都不給他,整整大旱了兩個月。
今上身體不好,最忌諱生氣,偏偏誰都不敢氣他,老天爺不賣他情面,天也祭了,齋也食了,還是不見雨滴,旱雷都不捨得給他放,氣急攻心之下,今上病了,不上朝,躲在後宮養著。
這是上京,全天下消息最多的地兒,小消息變成消息變成謠言變成准信兒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上京周邊便開始大辦喜事,各大轎行,木器行,絲綢店,首飾店賺了個肚兒圓。
雖是喜事,但是也沒膽子觸怒皇帝老爺,這不是都怕他死嗎,這國孝到了,那可是大事兒呢,婚娶那是絕對不許的,也不知道那個該死的立的規矩,嚇得家裡有待字閨中的女娘家中都急了,紛紛放□價兒,匆忙就嫁了。
民間是如此,官宦階級也是如此,此舉大逆不道,可是全上京都在大逆不道,便沒人舉報,御使家都辦喜事兒呢,辦來辦去就瞞了皇帝他老人家。
顧家跟高家的事兒,風風火火的演了一個多月,隨著京裡大辦喜事兒的風氣,便隨風吹了去,說來也奇怪,這風氣之下,高家的閨女竟然有人來聘了,只是顧家,上門說親的缺少,也是,如今他家灶頭冷,便沒人燒。還有都知他們家是個不講理的,嫁進去誰知道會不會被欺負?
外面怎麼說顧家,是他們要說,顧家也沒必要去澄清這事兒,只是那次出了那副對聯後,顧茂丙自己去家廟跪了一晚上,第二天氣都起不來,膝蓋腫的嚇人,被人扶了去他住的撫風苑自己悄悄治。
今日一大早,街面上依舊來往著跑著嫁娶的隊伍,顧巖命家裡人關了大門,誰家請喜酒也不許去。
顧槐子的熱鬧才完,陶若卻來稟報,二少爺跑了,爬家廟牆跑的。
這個時候,這混蛋孩子還亂跑,顧老爺氣的差點犯了病,他算是理解今上了多不易啊,一堆子煩心事兒,偏偏自己最親厚的人還總部放過他,剛有點起色,就給他添亂。
顧老爺摔了兩套杯具,叫人出去找,正吩咐呢,盧氏怕兒子回來挨打,便提前來哭。
這一哭,就是一個多時辰,一直哭到顧老爺詛咒發誓不會捏死那隻小跳蚤,盧氏才收了聲,開始找責任人。昨兒誰看的門,誰守的夜,誰送的飯,誰發現丟了的?
一通問下來,倒是抓住幾個偷懶的,不用說了,為了平復顧老爺的怒氣,每人先賞二十嘴巴子。
屋外是辟里啪啦的打嘴巴的聲音,屋內顧老爺倒是沒再怒,他這人來得快,去的也快。
老夫婦在一起說起顧小四的婚事,盧氏稀罕素雲,高興的不成,也不哭了,就在那裡嘮叨。
「昨日我去了,人家素娥娘說了,是看在咱老倆的面子上。多少年的老交情了,誰也不瞞著誰,素娥那妮子,愛這些詞兒啊,畫兒的,來咱家,咱們當姑娘帶,她想怎麼寫,怎麼畫都隨她。
素娥娘說,素娥那脾氣去了誰家,誰家都覺得受不了,這話說得,我看那孩子我就喜歡,你就說吧,家裡,茂德媳婦一直管了多少年了,比我都管的好,也不等素娥來幫襯,她來了隨她玩,咱小四也是個好玩的,正好了湊一對。」
顧巖皺眉頭,看下老妻:「這話說得,玩跟玩一樣嗎,小四玩的那都是什麼,鬥雞走狗,爬牆上樹,還玩一起,難不成,明兒起,叫素娥給小四畫,《四少走狗圖》?別的不怕,我只怕素娥看不上小四。」
盧氏立刻不願意了:「這話說的,我小四,要摸樣有摸樣,要家世有家世,那裡配不上?」
顧巖哼了一聲:「你點點,除了摸樣他還有什麼?」
盧氏閉了嘴,別說,還真沒什麼。
不提老兩口在家裡小心揣測,費盡心力,單說顧茂昌,前兒他的小廝淘氣就悄悄來告訴,嚴家的金珠姑娘要嫁了,嫁的是安吉侯爺孟繼渡的庶弟孟繼世。
顧茂昌的一顆心頓時大風吹去,碎成了一片片的在風中蕩蕩。
他跟嚴家的金珠姑娘,早就認識,那時候他們都不大,他十四,金珠十三歲,那年父親在北六地征戰,顧茂昌就像脫韁的野馬一般在上京折騰,正巧這年父親從前線給他送了幾匹好馬回來,難免的顧茂昌就有些擱不下自己,帶了馬奴去上京近郊的馬場與人賭鬥。
那一次,顧茂昌贏了不少,能有幾百貫,有一家公子,實在掏不出錢來,還把妹子輸給了顧茂昌,顧茂昌當時不過打個哈哈,就忘記了,當晚回家顧茂昌挨了一頓好板子,屁股腫了半個月,再出去的時候,他便將這事兒忘記了。
沒成想,屁股才愈,剛被母親准了放風,出去還沒來得及混蛋呢,顧茂昌便被一個少年攔住,指著鼻子一頓臭罵,顧茂昌可是個站在那裡挨罵的,一句話不和,他揮拳按上去就打,這一下,沒按好,按到一坨軟綿綿,喧騰騰的小包子。
這就是嚴家姑娘跟顧茂昌的邂逅了,總之當年嚴家金珠當時就要赴死,顧茂昌那裡見過這個,真是又發誓,又賭咒,總之發誓自己是個傻子,一天到晚總忘事兒,發這誓的時候,顧茂昌還冒著鼻血。
少年人遇到了情愛,總是兜不住的,顧茂昌那天起便恍恍惚惚的。那嚴金珠後來常寫了信威脅他,提醒他必須忘記某件事,這麼一寫,顧茂昌越發的忘不掉了,他覺著他喜歡了,一定得取回來,有個小辣椒陪著自己一輩子多好啊,為此,便叫人去打聽了一番。
那嚴金珠的父親,當時在禮部任了一個小主事,六品的芝麻綠豆官兒,這下子,兩家距離太大了點,再加上嚴家是打小地方來的,在上京沒門路,沒儀仗,沒家業,是個窮門。
顧茂昌這輩子第一次願意為別人去這般的勞心勞力的籌謀,他找了關係,將金珠的爹從禮部調出來去了兵部,用了一切關係關照著,這兩年,嚴家慢慢有了起色,他爹也從六品升到了五品郎中,還是實缺,手裡掌著武官升降的考評官員。
瞧瞧,真沒想到,竟是這般的結局,顧茂昌滿腔的情誼,便得了這般的結果,他怎麼能嚥下這口氣呢!於是,顧茂昌便逃了。
他爬牆出來,一陣奔跑,一氣兒跑到商洛巷子嚴寶,嚴郎中家,他沒有穿鞋,光著腳,腳上都是泡,泡破了還流著血,在家廟穿著布衣,蓬頭垢面的,像個叫花子一般。
顧茂昌到時,正趕上嚴金珠出嫁,門外賀客應門,街邊鄰里圍著瞧熱鬧,顧茂昌打開頭髮簾,死死的盯著,腦袋裡亂七八糟的,他正尋思著什麼,有人一眼就認出他了,嚴金珠的哥哥嚴金宜,這廝也是一個混子,以前跟在顧茂昌後面吃屁,如今不知道跟在誰後面吃。
嚴金宜神色一變,看看自己爹,走過去指著這邊耳語幾句,嚴郎中臉上白了一下,隨即告訴了他幾句話,嚴金宜點點頭,帶著一干小奴便跑過來,圍著顧茂昌把他攏到後巷。
顧茂昌站在巷子裡沒動,只是看著嚴金宜,這些年,他沒少給這孫子擦屁股,還有他那個混蛋爹,也沒少給他找事。
嚴金宜的臉上帶著一股子壓抑不出的張揚氣:「這不是顧四爺嗎,久沒見了,這段時間在那裡玩呢,也不帶兄弟一起。」
顧茂昌冷笑:「你說,我如今出去,告訴孟家,你妹妹的小□,老子幾年前摸過,會怎麼樣?」
嚴金宜臉色大變:「你休得胡言,我妹子深居繡閣,恪守規矩,從不出二門,你如何得見?你就不怕皇后娘娘怪罪,如今你顧家已經自顧不及,我若是你,就好好回家呆著,莫要給顧公爺招惹是非才是。」
顧茂昌伸手便是一個大巴掌,以前他說打便打了,嚴金宜從不敢躲,如今,他卻一伸手抓住了顧茂昌的胳膊甩開,甩完,拿起帕子擦擦手:「呦,顧四爺還想打人不成,你以為是從前呢,這上京大街你隨意橫著走,別忘了,我們家可是跟皇后娘娘結的親,我家姑娘可是未來皇帝的舅母,你得罪得起嗎?」
顧茂昌氣的渾身發暈,以往他身手好得很,可是自打前日知道消息,他便沒吃過沒喝過的撐到今日,如今被這小人欺負,更是氣急攻心。
「他打了你又如何?」巷子口有人淡淡的說了一句。
嚴金宜猛一回頭,顧茂昌抬頭看,卻是他大哥顧茂德,跑的一身汗,身後跟著一群小廝。
「哥……」顧茂昌腦袋發暈,心裡委屈,有了儀仗後,便開始搖晃。
顧茂德趕緊過去一摟,將弟弟抱住,對那邊抬著轎子的人罵:「都瞎了,沒看到你家爺身體不利落。」
小心的將弟弟扶到轎子裡,顧茂德也懶得與嚴金宜多說,倒是那嚴寶,送了女兒出門,便長出一口氣,顛顛的忙跑來,眼見著是扶著顧茂昌進的轎子,也嚇了一跳,想解釋解釋,可惜,顧茂德只是冷冷的瞧了他一眼。
嚴寶弓腰施禮:「顧大人,如今高家三位姑娘還沒入土呢,難不成顧家還想逼死一個不成?」
顧茂德一聲冷笑,看都不看他,便隨即進了第二乘轎子,命人抬了轎離開了。
「爹……」嚴金宜趕過去說話。
嚴寶指著遠去的轎子問他:「你膽子真大,竟然敢動手?」
嚴金宜跺腳叫屈:「兒子那裡敢,兒子只是跟他說道理,誰知道他不頂氣,就急成這樣。」
嚴寶臉上也不好看,想說點什麼,又覺著這周圍有人外圍著看熱鬧,便拉著兒子回了家。
他與顧茂昌雖有口頭之約,但是那也是一句話,他咬死了不承認,難不成顧家膽子真的大到要得罪皇后娘家嗎?
且不說嚴寶在這裡胡思亂想,單說顧茂昌回到家,也不吃喝,只是昏昏沉沉的一頭紮住睡下。卻不想這一睡下就是三天三夜,醒了一副癡癡傻傻的樣子,誰叫也不理,嚇得盧氏厥過去好幾回,要跟顧公爺拼了。
顧公爺倒是覺得冤枉,這混蛋崽子背著自己給自己找了媳婦兒,膽子未免太大了,氣歸氣,他還是心疼,此刻他算是充分瞭解了自己老爹疼小七那片心。
蚌珠兒,都是老爹爹的心尖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