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二章 霧裡看花(五) 文 / 蘭玉簟秋
吃罷早飯,我一邊坐在亭子裡啜茶賞景,一邊聽小玉在旁邊嘰嘰喳喳的嘮叨埋怨。
「夫人,您若再不想個法子,以後咱們就沒臉在園子裡住了,您不知道廚房和後院那群丫頭有多鬼精,天天斜眉瞪眼地瞧咱們,還不知藏了什麼鬼心思呢。」
我莞爾:「現在生活這麼苦,咱們能帶給別人點樂子不也是好事嗎,何必介意?」
小玉嘟嘴不甘道:「話不能這麼說,有道是『樹活層皮,人活張臉』,誰還不為點面子爭口氣,夫人怎麼就能無動於衷呢?那些難聽的閒話要是讓夫人的家人聽見了,不也跟著做不了人嗎?」
「爹才不上心這檔子事呢,海子也……」我頓了。說到海子,倒發現自己已許久沒見到他了,不知他都在忙些什麼。
見小玉還想說什麼,我捂緊耳朵表示不願再聽。她撇撇嘴,開始岔開話題講昨日的「趣聞」。
吃驚的,我聽見長孫無垢生病的消息,因為昨天在清心園中失足落入湖裡。「嗆了好幾口水,臉都嚇白了……」小玉表情認真而崇拜,「幸好有二公子、三公子趕到及時救起了她,不然她怕是就要那麼被淹了去,那咱們府裡的人可都得跟著遭殃了……」
我問她長孫無垢掉進湖裡的原因。
她說:「當時好像是四公子要逗長孫小姐玩,她害怕,就退到湖裡去了……四公子又是從小怕水的人,和芷柔姑娘嚇得拚命喊人。」她折好炕上的毯子,不經意地說,「諾……四公子這會兒還在唐公老爺那處呢,想是要受罰的……也怪他自個兒,玩得過頭了。」
我問,長孫小姐現在安好麼?她搖頭說不曉得。
腦海中自然浮現出那張親切熟悉的面龐,我越想越不放心,便吩咐小玉去通知芷柔,說我即刻要去問候她主子。
長孫無垢住在菡馨閣,不遠,一走進閣子,一股濃烈的中藥味就撲鼻而來。我皺眉,捏著鼻子掃視了一遍屋子,只見這裡擺設簡單不失典雅,古樸之味甚濃。遺憾的是,即使屋子裡遍處設有香爐,卻仍是壓制不住衝鼻藥味。
芷柔早等候著,迎領我進內室。「我家公子剛剛走了,李二公子這還在呢……」
聽她那麼說,我可真有點後悔偏偏挑上這時間來。入到裡屋,見南幾正在桌前抓捻著草藥,李世民則立在床邊,和坐靠在床上的無垢說著話。
我笑著進去,「無垢妹妹你好些麼?」感到李世民的視線焦灼在我身上,我有半會兒的不自在。
「三嫂嫂……」她這一稱呼,我極不適應,差點以為屋子裡還有其他人。李世民聽了她這個稱呼,亦是表情怪異,便告辭離開了。他一走,我就彆扭地朝她笑笑,走近床邊,阻止她起身的動作。
「你就靠著吧,我只是來探望探望你,可別因我的緣故病得更厲害了……」
她面色真是蒼白,看起來又比剛來時更虛弱些,可眼睛裡始終泛著笑意,見到我似乎很開心,連咳嗽著吩咐芷柔奉茶過來。
「有勞三嫂嫂費心走一趟,其實無垢已無大礙的,大夫都說不要緊呢。」她以手帕掩嘴咳得不停,卻還說著毫無說服力的話。
「怎麼無礙?」小玉奉茶到我手中時,不平道,「三少夫人您不曉得四公子有多難纏,他非要我家小姐答應只和他一起出去遊玩不可,偏偏我家公子早就吩咐過,要由二公子帶我們出門,他目的不達,就賴著不走,還把……還把小姐逼到湖裡去了,湖那麼冷,掉進去誰還能不生病?」
「芷柔,先又不見你如此多話,怎這會兒說個沒完呢?」長孫無垢輕斥,又是一陣長咳。咳畢,她氣虛地笑說:「無垢知道四哥哥他不是有心的,所以根本沒怪過他,哪知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他們還專程來為他說清,真是折煞無垢了……」
聽她的談吐,實在讓人想像,她僅僅才十二歲,十二歲而已!
我專程來探望病人,沒帶什麼禮物,就揀了些從小玉那聽來的趣事講與她,她很給面子地每次都會笑。我於是將自己收納的已長期無用武之地的「腦筋急轉大全」搬出來考她,直到談得晚了,才告辭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無垢她似乎對我的腦筋急轉彎興趣不大,或者說,我甚至懷疑,她在收聽我的題目時早已經知曉其中的答案。——然而,這應該是多麼不可能存在的問題啊,我一定是瘋了,才會產生這種錯覺!
我走時,芷柔留住我,對我說:「以後三少夫人常來陪陪我家小姐吧!小姐她親口對我說的,她對所有人都感到陌生和疏離甚至害怕,可就是在面對三少夫人時會感到特別的親切和熟悉,十分想與你親近。芷柔想這一定是夫人和小姐之間的緣分,要是夫人能常來與小姐作伴,小姐一定會很開心的。」
我答應下來。事實上我對她也有特別的情感,希望能和她有多點相處的機會。
露茜,她也許是你的化身也不一定啊……
於是我的日子因添了無垢的陪伴,變得格外愜意。這一直持續到夏至,一個荷香四溢的夢幻季節,李世民迎娶無垢才告以結束。
李二公子的婚禮,與我的丈夫李玄霸納妾在同一天。可喜宴的排場寒酸簡樸得可憐。可以理解,畢竟在這樣一個戰火四飛的時段裡,誰也沒有心情吹打彈唱、大張紅彩旗鼓。
我趴在梳妝桌上,疲倦,來自心的疲倦。抬頭看看鏡中的自己,雙眼紅腫,堪比核桃,頭髮凌亂,堪比蓬草,加上面無血色,模樣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更加的欲哭無淚,我有些自嘲地想,段碧芸,你今後也就這樣嗎?你就甘願過這樣的生活了嗎?以前你還可瀟灑地揮手,不帶一絲情感,來去自如,而到如今,連他也成親了,有了嬌妻,他的妻子還是你最為珍視的朋友,以後成為你妯娌的女子,面對這些,你該如何自處啊?雖然今日事你早已洞悉,可冷眼旁觀的預測與事實擺在眼前畢竟是兩碼子時,那鐵一般堅固的事實捲來的悲潮淹得你喘不過氣了吧?
你的丈夫要納妾,他在納妾!被收房的人就是初兒啊,那個你一直真心對待的初兒!儘管納妾並非他所願,一切都是被逼,可他娶妾是事實,你不得不面對以後與人共享一個家庭,共分一個丈夫的事實。說不定你會重蹈娘親的覆轍,悲慼一世……
將髮絲揉得更亂,撫著刺痛的雙眼,又是兩行淚滑落。
什麼時候,我的快樂被消磨得看不見了?又是什麼時候,我變得這麼愛掉眼淚呢?
無奈的,理理裝容,想喊小玉打水來洗把邋遢的臉。
喊了半日也沒聽見動靜,起身見外面燈火通明,不遠處的閣子處還有喧囂聲,才猛然記起她在外院幫忙,不會有空理我這「棄婦」。
我只得自己動手。很久沒自己動手做些事,許多事都有些生疏了,不禁有些後悔,我放逐自己似乎太久……
碰觸夏日的冰涼令人舒坦,我將臉盆擺在門口,享受著洗臉的過程,不知有人走近。
有黑影擋住了燈火的視線,我不悅地抬頭,正對上一雙清冽的眸子。
李世民,穿得紅紅艷艷的新郎服,很突兀的出現在了我房外,那抹紅刺傷了我的眼,也灼傷了我的心。
——我開始很難理解自己的心,明明他的成親應是與我極為無關的事,我為何會在心底的最深處偷偷在意著?
想過他來的目的,或許是來安慰我幾句,就像前幾日我在園中遇到孝恭時他所給予我的安撫一樣,儘管他也同樣沒什麼立場給予我任何的慰問。
我有努力過的,我爭取過的,我試圖阻止丈夫納妾,試圖用撒潑的方式逼迫他們妥協,可不行啊,我失敗了,那個我熟悉的新娘明早還是會出現在我房裡問我的早安,接著由我領著去給唐公和他那群為數不少的夫人們一一奉茶請安。
那是多麼可悲可笑的事,不必別人告訴我,我見得已經太多!
我等著李世民開口,結果他什麼也沒說,只和我對視了一會兒,就甩甩袖子瀟灑地離開,那風姿比我過去拋開李建成時還決絕而帥氣。
「不就是成個親麼,有什麼可炫的,我夫君今日也成親呢!」我白癡似的,朝他喊去。
他轉頭,露出一個近乎無奈的笑,轉身,離去。
後來聽說,李世民在新婚之夜晾著新娘沒入洞房,似乎是因為和李玄霸酒席上拼酒宿醉所致。至於真相,沒人查證,唯有心之人,才在茶餘飯後另搬一套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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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要戰爭爆發,唐朝很快很快的便要應運而生,皇帝啊,太子啊,秦王啊,什麼的,都要誕生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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