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章 霧裡看花(三) 文 / 蘭玉簟秋
呃,我臉色很難看嗎?我彆扭地拉起初兒的手,解釋我沒生氣,並且很高興她能同行。
我可沒說謊,我真是喜歡溫初兒的,路上有她相陪也很開心,只是奇怪溫大叔和他兩位朋友何以也要與我們同行,更氣悶竟無人告知我原因。
玄霸在路上沉默的很,擺明一副不願告訴我的樣子。我瞧見他那模樣,又見他對著初兒有說有笑的,氣不打一處,拉起世績走在最前面。
出了石家莊,借助兩位朋友的智慧,我們順利地躲過了重重盤查,離太原越來越近。
我對他們,越發好奇起來,向初兒詢問了好久,也才僅僅知道他們的姓名而已:張亮、劉弘基。
城門外,溫大叔突然提出了分手,他說要先另覓住處,等大家各自安頓好後再聯繫。
玄霸像是早和他商量好了,不顧我的意圖挽留,催促著進城。我見初兒留戀地一再偷看玄霸,有些不是滋味,說了聲再會,就快步跟上他入了城。
太原人民一如過去的祥和,走在街上互相問好招呼著,慈眉善目。
世績沒來過太原,立馬就被這裡淳樸的民風吸引了,看著過路的行人,嘴角不禁掀動了弧度。
穿過街道,路人對我們行注目禮。走著走著,街旁忽然竄出一人拉住玄霸,驚喜的喊道:「這莫不是唐公的三公子玄霸?他回來了!」
我們一下子就被包圍了,太原百姓歡笑著,對問東問西。
「吃了許多苦吧?」「唐公可放心了。」「要沒你三公子在,大公子打仗也沒威力……」「二公子可要急死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起來,也不知要聽誰的,該聽哪一句。
不多時,街上傳來跑馬的聲音,人群有默契的散開,讓出一條路來。
來馬有二匹,一前一後,在我們面前停下來。馬上之人俊逸如初,激動之下,飛快地跳下駿馬,奔到我們面前,抱玄霸滿懷。
「二哥就知道你沒事!」他將李玄霸抱得緊實,像是重獲至寶一般。
另一匹馬上的人,也跳了下來,同樣激動的站到我們面前。
天,他不會是……瞧著那張似曾熟悉,如今已然成熟的無比妖嬈的臉蛋,我驚呼。
「要不,我也抱抱你?」李元吉邪笑著,作勢伸手要來抱我。
我還沒退後,玄霸就伸出拳頭砸到李元吉肩膀上,作勢生氣:「臭小子,還是老樣子!」
李元吉故作疼痛地揉著被攻擊的地方,皺眉道:「三哥,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力氣,你這麼打法,是想要我的命不成?」
「切!」李玄霸才不吃他那一套,伸手要拉我。
呃……手同時被伸過的兩隻手給拉住,我整個人陷入白目。
李世民抬頭看李玄霸,有點吃驚。
李玄霸像是觸電般迅速的縮回手,一路上他牽我的手都成了習慣,沒想到回到這裡來,會造成這麼尷尬的局面。他走去和李元吉談話,留下我和李世民走在後面。
世績膽大了許多,他一個人騎馬,看著我們四人走路。
身後跟著的是熱情的太原人民群眾,可他們並不知道我是誰,只知道我也屬於唐公府,和李三公子是一路的。
我和李世民雖然一路,距離卻也離得挺遠,勉強聽得見他在溫柔地問我:「受傷了嗎?」
我搖頭:「沒有,受傷的是他。」
「吃了不少苦吧?」他挨近我一點。
我退開一點:「還好。」
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已經這麼生疏了,彷彿那七年的情分不曾有過。他凝著眉不再說話。
「大哥有公務在身,目前不在太原。」到府的時候,他冷冷的丟下一句,就撇下我進去了。
二娘、苗媽和福媽在門口迎接我們。福媽和世績重逢,難免一段肝腸寸斷,又聽聞娘親的死訊,簡直雪上加霜,她痛哭了整整一天,也自責懊惱了整整一天,最後終於在我們的勸慰下止住了悲傷。
二娘常與娘爭寵,這下娘死了,我原以為她要開心,沒想到她將自己悶在房裡好幾天,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憔悴了,看不到一點朝氣。
我問到海子和爹,得知海子接了二公子的任務出去辦事,爹則與李建成在外繼續鎮壓亂民。
我取下玉簪仔細收藏後,盼著爹早日回來。
住進東園,彷彿一切都回到了過去,彷彿沒人記得我與李玄霸行過婚禮。
休養了近十天,身子完全養好了。我閒來出門,看著府院裡熟悉的景色,不免感歎起物是人非。
眼前有人走來,我停下腳步,等著他過來。
誰知來人見到我,轉身就想走。
我喊了一聲,他裝沒聽到。
我氣了,追上去攔住他,質問道:「為什麼要躲我?」
他居高臨下瞧了我一眼,竟然繼續走路,簡單地回了句:「我沒有,回頭見!」
「李玄霸!」我喊著又追上去,「你怎麼回事啊,躲我的態度分明這麼明顯了,你還狡辯!」
「……」他繞過我還想繼續走。旁邊是一面碧湖,我有些害怕,可仍是不放行,抓住他的衣袖以免他會逃走。
「你放……」他手一掀,不想力度太大,我的重心不穩,向後倒去,「小心!」他伸手,攔腰抱住了我。
扶我站好,他的手還擱我的腰上。
我想跟他說話,抬頭卻見他臉色難看的看著左方。
我也向左方看去,但見李世民僵硬的站在樹下,面無表情的——不,是冷冷的注視著我們。
李世民沉默的,慢慢朝我們走來,感覺是山雨欲來前的平靜。
「二哥,我不是……」李玄霸面有窘色,迅速收回手。動作太大,差點害我又跌下去。
原以為李世民要對我們說些什麼,沒想到他冷冷的繞過我們,頭也沒偏的往西走去。
「二哥!」李玄霸追上去,留我一個人愣在原地。
李世民難道不知道,不說話遠比說上千萬句更能打擊人的心嗎?他若真想裝做不介意,何苦還那樣為難自己的弟弟?
又是幾天,不見李玄霸的身影。
半月後,爹和海子匆匆趕回太原。
海子與我重逢時,又哭又笑的,惹得旁人也是熱淚盈眶;而爹自從收到我交付的玉簪起,就將自己關在房裡,不出來,也不准人進去,整整幾天不吃不喝,偶爾自他房裡傳來啜泣聲,微弱的喊著娘的閨名「妺姝」。等到爹再出來時,他已經人如枯槁。
我第一次瞧見,英偉的爹如此脆弱狼狽,娘的死,對爹的打擊,不禁又重傷了那個變相連累娘親的我。
我不知道,爹是否怨怪過我。
期間,唐公親自來慰問過幾次,留下了些賞賜,每次都鬱鬱的離去。他要求爹振作。
爹在我們的齊心勸慰下,終於有了些精神,決定為娘建個衣冠塚,位置就定在後山腰上。聽說,那是他與娘定情的地方。
「妺姝,」站在娘的墳塋前,爹撫摸著墓碑,悲慼的再次念到她的名字,「是我負了你……」一滴淚滴落。
我欲上前,卻被一人拉住了,是二娘。
她對我搖搖頭:「讓你爹靜靜吧,他需要和姐姐說說話。」
我與二娘離開了,回去的路上,各自沒有說過一句話。
快到家時,二娘忽然說:「小姐,過去的事二娘很抱歉,老是和你娘作對,與她爭寵,如今她已不在了,什麼爭鬥都沒了意義,以後,我會待你如己出的,畢竟你和凌海是老爺僅有的血脈,二娘也希望你二人日後可以互相扶持……」
我看著她,重重的點了頭。二娘能讓家裡平靜,自然是好事,畢竟爹是再受不得任何打擊。
兩個多月後,宇文智及派人將太原郡圍得水洩不通,控訴唐公招徠人才眾廣,有蓄謀造反之嫌,下令不許太原郡的任何人出人城門,違者格殺勿論。
這突來的變故,令唐公府上下手足無措,府裡鬧得沸反盈天。
而宇文智及來太原的翌日,便公然帶人闖入唐公府,以「奉旨查案」為名帶走了李玄霸。李家公子們急如星火,李淵怒上心頭,卻半點法子也想不出。唐公憤慨的是,若不是他的大兒子李建成臨時受命,將大批的家臣中將調走了,這會兒他唐公府的人豈會任人宰割?反正朝廷早收到情報,先把罪名扣到他李淵頭上,他何不順水推舟,如了他們的願?等到自己真的起兵時,他也師出有名,百姓順應。
奈何天要與他玩笑,這會子兵力不在他手,愛子被抓,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瞧著,不敢妄動。
夤夜,唐公府裡剛靜謐了一陣,就又是一片喧嘩。半日後,才聽得消息,是刑部尚書派人來提李世民去問案。
又帶走一個,他想借此手段逐個把李家人剷除嗎!
正廳的燈火一夜輝煌,唐公與幕僚商量了整晚的對策。黎明十分,爹和海子歸來,兩人均是面色凝重,情況糟糕透了。
我亦憂心了整整一晚,李玄霸早先就得罪過宇文智及,這下落到他手中,以他那睚眥必報的性格,勢必要千倍百倍的從玄霸身上討回來……
想到這裡,我不禁冒了冷汗,立馬與爹商量,要見唐公一面。
爹不名就裡,但見我表情懇切堅定,聽了我一番解釋,就應允了。
面見唐公,有無限的感慨。我把雙龍玉鐲與宇文智及曾企圖搶奪雙玉的事與唐公說了,他自然也聽過早先傳得沸沸揚揚的「雙龍奪珠」的傳聞,只是沒料到那玉鐲會在我手上,試圖從我嘴裡探問到它的來處。我不想多生事端,造成他們父子的嫌隙,也就小心而巧妙的避過了他的探詢。
再珍貴的東西,也比不上搭救愛子要緊,他見我有意隱瞞,就不急著追問,而是立刻派人到衙門官府通知宇文智及。
「雙龍在,江山亂,紅瑪瑙,琉璃珠,珠兒珠兒無合處;龍有珠,騰雲舞,楊子落,木子熟……」
唐公反覆吟唱著這句歌謠,眼眸深邃,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忽然他招來手下,問:「上次你說,這句歌謠是何時傳出的,又是從何地傳出的?」
手下人想了一下,答道:「回唐公,是半年前傳出的,就出自我們太原郡。」
唐公面色一下凝重,吩咐道:「這件事絕不簡單,你得記著,以後有機會,替我查查這散播謠言的人究竟是誰,他是想置我李淵於死地啊!」
手下人諾了個是,不一會兒,就聽人報告,宇文大人帶著大票人馬進府了。
宇文智及氣勢洶洶,命手下人守在正廳外,自己走進來坐了上位,態度極度囂張而傲慢,早已不講李府放在眼裡。
從他的舉止神態來看,他叔叔宇文化及謀朝篡位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偏糊塗的隋煬帝還昏庸的被蒙在鼓裡。
宇文智及有意要屏退下人,在唐公的示意下,我也舉步退了出來。
廳裡平靜得很,我和其他下人站在廳外,面對著成排的士兵,大氣也不敢出。
大約過了一柱香時間,宇文智及面帶狂喜與驕傲,手捧著一個華麗的正方形錦盒從廳裡步出來,大喊一聲「收隊!」士兵們便齊整地呼應一聲,跟著他有序的退出了我們的視線。
就這樣,雙龍落在了宇文智及的手中。被權利蒙蔽雙眼的宇文智及,原以為雙龍能給他帶來他夢寐以求的帝位,卻不料那東西只能帶給他的毀滅,他必將因一時衝動的貪慾付出慘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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