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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97章 文 / 多木木多

    已經快到秋天了,雖然天還挺熱,但換季的準備卻要提前一個半月開始。

    早幾年,這些東西都是四爺發話後,她才讓人開始準備。像主子們的秋裝,下人們的換季衣服(一年兩次,對太監宮女來說是件大事),還有秋天是打獵的季節,四爺雖然自己很少親自去打獵,但弘昐他們卻每年都會在秋季去打上幾次。特別是弘晰和弘晉這兩個現在還住在南三所被另案對待的阿哥,他們一年裡能放風的次數有限,秋季的打獵算是他們能痛快出來玩的季節。

    內務府各處都會忙碌起來。武英殿和御書處都該把今年的新書送來的,在這之前他們需要先把要花多少銀子買紙買油墨僱人手刻板等等的折子遞上來,她要批閱。

    掌防關處則會報稱下今年經過他們的查驗宮內何處宮殿屋頂漏水了,哪裡的樹枯死了要移栽這種折子遞上來。

    一般來說這種的只要不住的就不管,住人的則都是要修的。李薇以前想過他們報上來後,她再派人照他們報上來的去一一查看,免得他們借此撈錢。被四爺看到後笑話她小家子氣,道:「你再派過去的人就不怕他們串通一氣?」

    既然四爺說她這樣是多費一遍事,她就只好卡總額。每回他們報多少她都砍三分之一。四爺還跟她說等他們把銀子拿到手後,明年再去查看就行了。只要能修個八成,這些太監就算是夠清廉,夠忠心。

    總之,年關難過,她一般都提前過年了。

    四爺看到她這麼早就開始忙這些,笑道:「貴主兒真是勤勉,萬歲當賞!」

    她把手一翻:「賞吧。」

    他笑哈哈的握著她的手,兩人才坐到一起,屋裡的太監宮女就都退出去了。

    李薇剛靠到他身上,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漸漸逼近的急促的腳步聲。

    她坐直身,四爺也收了臉上的笑。

    她看看外面的天色,現在已經是黃昏了,能這麼晚往園子裡闖的,這事就小不了。

    因為這個時候再跑到園子裡來就來不及回京了。不是急事的,都樂意明天一早再來。

    殿外,張起麟跟來人耳語兩句,臉色頓時就變了。他往這人身後一張望:「怡王府長史呢?」

    太監道:「跑得快斷氣了。我讓人在後頭架著他過來,我就先過來報個信兒。」

    張起麟隨便誇了他句:「算你忠心。」說罷把這個還在往殿內張望的太監推開,扔下句:「歇了吧,萬歲不會有心情聽你說的。」

    這太監就沮喪了。說話間,兩個太監架著怡王府長史已經快步過來了。

    張起麟往前迎了兩步一打量,長史驟逢大事快馬出城趕到園子,此時早已沒了人樣兒。張起麟先告了聲罪,兜頭上去就是兩巴掌!

    把長史打得一機靈,張起麟迅速道:「快定定神!我這就進去稟告萬歲!一會兒就讓你進去回話了!」

    長史一臉悲痛,眼淚就要往下掉。

    張起麟喝止他:「仔細御前失儀!你要是嫌不夠,我再給你來兩下!」

    長史這才把號啕給嚥回去。

    張起麟甩袖肅容,垂著頭進殿,繞過垂花門和屏風,萬歲爺和皇貴妃就坐在榻上。隔著七八步遠,他就跪下道:「萬歲爺,怡王府長史來報信說,弘暾……沒了……」

    李薇倒抽一口冷氣。

    經過這麼幾年,她聽到這個『沒了』想的絕不是意外或急病,而是陰謀。

    她趕緊去看四爺,事發在怡王府,是真的衝著弘暾?還是有賊子對十三爺?弘暾近日跟弘昐走得近,是不是弘昐有危險?

    四爺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她早就發現,現在四爺已經不會再把喜怒露出來了。說實話,有點像太后了。就像當年她去跟太后說孝敬皇后歿了的時候,太后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神情也一分沒變。

    四爺道:「長史在外面?叫他進來回話。」

    李薇起身,四爺按住她道:「這是家事,你聽聽也無妨。」她就又坐回去了。

    長史在外頭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鎮定下來了,就是腿還有些軟,進來後往下一跪就幾乎是趴在地上的,他撲通撲通連磕幾個響頭,哇的一聲哭出來道:「回萬歲爺……我們府上的弘暾阿哥申時三刻的時候沒了……」

    張起麟在旁邊都急了,輕聲喝斥他:「放肆!」然後跪著過去塞給他一塊手帕讓他擦擦他的鼻涕淚。

    這長史也知道滿面污濁不能面君,所以一直把臉埋在地上。

    四爺一句句的問,他一句句答。

    弘暾在這段時間算是京裡新出爐的紅人,他又在弘昐那裡幫忙打下手,來來往往的人就多了,各種請吃請看戲絡繹不絕。只是他有個習慣,從來都不肯接當天的帖子,要請他必須要提前說,他才能說去不去。當然,不去的他也會好好的跟人道歉。所以名聲不算差。

    他這麼謹慎也是應該的。

    今天中午,弘暾就沒在府裡用膳。傳話回來說從二貝勒府出來後還要去趟內務府,午時又傳話說遇上幾個人被拉走了,前幾日已經約好的,不好再爽約。

    用過飯也就是午時將過就回來了,沒用酒,見過十三爺和兆佳氏,又去弘昌那裡坐了坐,回到他的院子後洗漱了下就睡了。他這段時間太累,十三爺聽人說後就道不要叫他,讓他好好睡。

    睡下去不過半個時辰,就說肚子不好受。太監扶他去入廁,但什麼都沒拉出來,要吐也吐不出來。弘暾吃了兩丸山楂丸,又躺下去接著睡。

    長史哭道:「往後約過了一刻就吐起了血,王爺和福晉趕緊過來,太醫也來了,但方子開下去還沒熬好人就沒了。」

    四爺平靜道:「跟弘暾一起吃飯的人呢?去的哪家館子?」

    長史深吸一口氣,目露凶光道:「奴才出來時,王爺已經讓人去拿人了。」

    四爺沉默半晌,問了個人:

    「弘昌呢?」

    殿內一靜。

    長史靜靜道:「……王爺讓人看起來了。」他頓了下,道:「弘昌阿哥和侍候的人都綁起來了。」

    四爺讓長史下去,他也要被看管起來。暫時都不可能再回府了。

    弘暾的這件事一出,四爺肯定不能在這裡歇著了。他要去勤政殿,李薇起身給他更衣。

    「弘昌這麼做沒好處啊,他殺了弘暾,後面的弟弟們多得是。他還能一個個殺?」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已經這樣了,十三爺對他的情誼少得可憐,他就不怕十三爺殺了他?

    老子殺兒子,在這裡可是半點責任都不必負的。

    四爺面無表情的說:「他要是打著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賺一個的念頭呢?」

    李薇一下子卡了殼。看了弘春那本折子後,她在腦海裡勾勒出來的弘昌是個狂徒。四爺說的他也未必不會做。

    四爺道:「不是弘昌下的手,那就是弘暾知道了什麼別人不想讓他知道的事。」

    下這種一望即知的毒藥,連掩飾的心思都沒有,那就是盼著弘暾速死。

    李薇替他繫上腰帶,道:「還有種可能。」

    四爺低頭看她,她抬頭道:「嫁禍。來人就是盼著怡王府亂成一禍粥。」盼著怡王府父子相殘。

    換句話說,也有可能是想挖四爺的牆角。

    四爺此時才徐徐吐了一口氣,眉頭皺起。他拍拍她的肩,輕聲道:「你歇著吧,朕太晚了就歇在勤政殿了。」

    送四爺出去,望著他的背影,玉煙扶著李薇輕聲道:「主子,明天咱們還搬嗎?」

    天漸漸變冷,李薇打算從萬方安和搬到九洲清晏去。

    「搬。」她道。

    當晚,四爺果然沒回來。只讓張起麟又過來說了聲。

    第二天,她這邊開始往九洲清晏搬家。萬方萬和水多,夏天住著涼快,秋天住就太冷了。這次搬家也不是說一天搬完,先把大件的慢慢往那邊搬,最後再搬人。

    她聽說十三爺沒來,十四爺來了。他來是報喪,弘暾是宗室,他身為宗令就是要幹這個的。他掏出折子時,沒忍住也紅了眼眶。

    四爺接過來:「十三怎麼樣?」

    十四歎氣:「看著還行。」其實他覺得十三是被激怒了。他是九門提督,手握兵馬,當晚就帶著人連抄幾家把跟弘暾一起吃飯的都逮了,還有那個酒樓也被抄了,從小二到給他們酒樓送菜肉的販子。他今天過來時還在抓人呢。

    他這麼一說,就見萬歲皺眉了,一邊在他的折子上寫著什麼,一邊道:「讓十三克制點兒。朕給他的兵馬不是讓他報私仇用的。要有真憑實據。」說著把折子遞回來。

    十四接過,翻開一看,弘暾追封了個貝勒,上面寫著讓十三上道折子,從弘暾的兒子裡挑個出來繼承這個爵位。

    十四回去後,十三就收斂了些。抓人也有了『真憑實據』,都是拿著口供抓人。十四本來擔心四爺會生氣,特意去跟十三說讓他悠著點兒,誰知十三卻跟他說沒事。

    「我明白,十四。」十三扯了扯嘴角。

    他怎麼會自掘墳墓?萬歲讓人給他傳了話,他只是藉機剪除了一些大貝勒的人手而已。

    當烏拉那拉家的剛安也被逮起來後,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了。

    案子審得相當快,也相當乾脆。

    李薇聽四爺說的時候都覺得有些不科學了,不到半個月就審完了。從主謀到動手的人到跟這件事有牽扯的一個沒拉。

    主謀下毒的是剛安,他供述的理由是想栽髒給弘昌,想挑起怡王府裡父子不合。其他的像聽他的話邀弘暾去吃席的人,親手下毒的小二等等都被扯出一長串來。也是他們證死了剛安。

    這個是李薇當初猜的,但現在她覺得這個理由太假了。

    除此之外,外頭有御史認為這件事說明弘昐要負個責,或者說避個嫌,最近少在京裡人面前出現,免得有人把污水潑到他身上,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手上的活先讓弘時干吧。

    李薇:「……這是打算讓弘昐、弘昀和弘時不合嗎?」弘昐突然下馬肯定不快,排在他後面的應該是弘昀,而且弘昀現在還閒著呢。結果御史只提弘時——也算有道理,弘時從一開始就跟著這趟差,熟悉。

    四爺笑了下,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道:「對咱的兒子有點信心。」真是直白,在他面前就這麼說這個御史包藏禍心。

    李薇想起剛安是烏拉那拉家的人,不由得問:「弘暉會不會被牽扯上?」弘暉要是被打成剛安背後的主謀,那等於是四爺的兒子們又要打起來了。

    其實京裡已經有這樣的傳聞了,在他們的嘴裡弘暉和皇貴妃系的五個阿哥已經又掐了一場了。

    甚至關於是誰給弘暾下毒都有多種版本。

    四爺笑道:「不妨事。」聽得多了也就不生氣了,他知道他的兒子是什麼樣的就行。弘暉或許有私心和野心,但殺弘暾,他做不到。

    弘暉很清楚,真殺了弘暾,或者說任何一個人,使這種陰謀小道,喪心病狂,那四爺就永遠都不會再把他當兒子看了。

    「五格已經上折子請罪了。他像當年的惠太妃一樣,告了剛安忤逆。」四爺道,五格這也是棄子保家的一著。

    步軍統領衙門的刑房裡,十三爺披著厚厚的斗篷坐在一間牢房前。

    牢房裡的是剛安,他面容扭曲的說:「不、不會的!我阿瑪不會告我忤逆的!」他撲到牢門的木柱上,身後串過他腳踝的鐵鉤子灑下一串血珠子。

    「你的阿瑪還有別的兒子,怎麼不會?」十三爺平靜道。

    剛安瞪大眼珠子,臉上扭曲的露出一個笑來。

    十三爺:「誰讓你殺了弘暾?」

    剛安呵呵笑,他不顧腳上的疼痛,把整個人都擠在牢門柱上,臉都擠變了形,他輕聲說:「是大貝勒。弘昌也有份。」

    十三爺面無表情,剛安呵呵道:「我們來往都是用帖子,上頭寫的東西都有數。弘暾一出來,我們跟他一搭話,他說某年月日,我們中的誰送給弘昌一盒墨錠,約弘昌去哪裡飲茶,我們就知道了。」

    他盯著十三爺興奮的說:「我們都覺得弘暾肯定知道了,那就不能放過他。不殺了他,他就該知道我們進宮搜遺詔的事了。」

    「弘昌設計殺了弘暾,你的一個兒子殺了你的另一個兒子。」剛安甜蜜道,「王爺,你這會兒是什麼滋味?」

    他哈哈狂笑道:「權勢如美酒!能讓人心醉神迷!能讓人變成瘋子!!」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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