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8章 文 / 多木木多
四爺的壞心情一直持續著,不過因為這次沒到要打太監板子來撒氣的程度,最多也就是好幾天都陰著臉。
晚上兩人一起用膳,玉煙等侍候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屋裡只聽到勺子碗相碰的聲音。
她看他沉著臉細嚼慢咽的吃飯,實在是覺得這不止折磨外人,連他自己也會因此消化不良的。所以用過膳不等他去批折子看書,拉住他道:「上次咱們倆畫的畫像送來了,你要不要看看?」
四爺聽了道:「那就看看吧。」
他這是無所謂,純屬給她面子。
李薇就拉著他去了西廂書房裡,中式古典風格的書房牆上極突兀的掛著一大一小兩幅西洋風肖像畫。
一幅是她穿婚紗配四爺,兩人站一起很有逗比感,下面是百福和造化像花童一樣一邊一邊蹲他們兩人腳邊。
另一幅小一點的是四爺蹲在那裡逗百福和造化,不但小狗畫得活靈活現,最重要的是四爺在這幅裡頭是個笑臉,還把牙都給笑出來了。
這是李薇的強烈要求,那法國傳教士才敢這麼畫。不然他絕不敢送這麼一幅露牙的畫像上來。
不管是此時的大清還是西洋那邊,畫肖像就沒有露牙的,所有人都是一張沉默的臉。就算不看觀眾,視線往上往下往左往右的飄,有微笑卻絕不會有大笑。
中國這邊也一樣,好像是畫像要畫得人周正,一定要是正面,就算是側臉那臉也要扭過來,似乎有臉正即心正的意思在裡頭。
所以這幅四爺低著頭,專注的給百福摸肚皮,還笑得很開心的畫不說後無來者,前無古人是肯定的了。
皇帝裡頭他是頭一份。
而且畫的中心不是四爺,是四爺和百福兩個。
所以畫師布魯斯據侍候的太監說幾乎要嚇破膽,半夜說自己嚇得睡不著覺,找太監要好酒喝。然後對太監表忠心說雖然我很害怕,但出於對皇貴妃娘娘的忠心,就算讓我把腦袋砸開塗到地上也會把這幅畫完成的。
李薇很想說:想太多。
當然畫這個是有點冒險,畢竟較真起來有『不敬』的意思。但四爺絕不會因此而幹掉他。何況這是應她的要求畫的,如果真因為這畫出了事,她不可能把這畫師扔出去獨善其身。
她很確信,四爺會喜歡這個畫的。他在朝上可能會顯得比較嚴肅認真,眼睛裡不揉砂子。但是在私底下,他卻是一個更喜歡自由,也更寬容的人。
四爺實在是沒想到當時他陪著百福玩的這一幕竟然讓畫師畫下來了,畫上的他顯得陌生,讓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畫不能讓別人看到。
但同時他又被吸引的移不開視線。他從來沒想過在別人的眼裡,他居然是這樣的。
他一直希望能像先帝,待臣子恩威並重。臣子畏懼他的雷霆之怒,又為先帝的慈愛與寬容而效死。
但時間越久,他越能認識到他跟先帝之間的差距。
他渴望被臣子愛戴,卻又惱火於他們的不識好歹,辜負了他的一片好心。
他希望他們都能明白,只要忠心對他,他就能回報臣子的一片忠心,甚至他不介意為了忠臣打破一些常例。但如果膽敢藉著他的寵信而膽大妄為,他也絕不會寬待!
四爺看了半晌,終於笑著道:「這幅畫好,就擺在這裡,朕回來時也能常常過來看。」
之後幾天,四爺確實常常去看那幅畫。她說要不要送到勤政殿去?
他搖頭:「算了,拿過去看到的人多了再惹出事情來。就放在這裡,朕跟你能看到就行了。」
李薇說了布魯斯畫這畫嚇得夜裡睡不著的事,四爺聽了笑道:「朕看他是貪酒喝而已。朕聽說洋人多是酒鬼,大清的美酒很多,怕他們飲多誤事,一早就吩咐太監不許給他們太多的酒。」
因為這畫確實入了四爺的眼,事後他讓人賞了布魯斯二十兩銀子和兩甕百年玉泉酒。轉天就聽說布魯斯喝個爛醉掉湖裡去了,結果讓到園子裡來給四爺請安的九爺看來給撈了上來。
九爺渾身透濕的站在四爺面前,挺不好意思的跪下道:「臣弟失儀,望萬歲恕罪。」
四爺這邊早在九爺往湖裡跳的時候就知道了,此時也顧不上說什麼,對張起麟道:「去把我的衣服拿給你九爺換上。」再對九爺道,「現在天涼了,一會兒再喝完薑湯發發汗,省得再病嘍。」
九爺讓人領到一邊換上萬歲的衣服,受寵若驚的出來又當著四爺的面灌下一大碗的薑湯,一會兒就出了一身痛汗。
他這幾天常常跑到四爺面前刷存在感就是怕自己那還沒到手的郡王再飛了。
四爺也明白,所以雖然九爺屁事沒有,隔天就過來討次嫌,他也不攆人,有時還能留他用頓飯。
只是今天九爺跳了次湖,四爺就不多留他了,連太醫一起把九爺給攆了出去,還寬慰他道:「這幾天先在府裡好好養養,等萬壽節時你再過來看朕。」
四爺說完還笑了下,搖頭道:「以前你就是個急性子,這次看到有人落水,也不喊人就自己跳下去了。」
九爺真覺得今天跳湖再對也沒有了,嘴上還要解釋:「臣弟看那人也像是在園子裡侍候的,也有些眼熟,就看他跟傻了似的走著走著就落湖裡了。」
主要是布魯斯的表現太坑爹。他一開始頂一頭黃毛站湖邊時,九爺還當這是個洋人在欣賞湖景。他知道園子裡有幾個西洋畫師,想著這就是其中一個吧。結果就見布魯斯抬腿往前走,一步,兩步,三步,掉湖裡了。
九爺都看傻眼了,帶著小狗子跑到湖邊就看那洋人轉向般在湖裡淌著走。
小狗子急道:「爺!我這就去喊人!」
不過園子裡不像宮裡到處都是人,像侍衛都是在園子外圍守著的多,園子裡多是太監宮女。小狗子這一去誰知道什麼時候能尋來人呢?
九爺眼看這洋人就要沒底了,脫了靴子就跳下去了,只聽小狗子在身後聲都喊裂了:「我的爺!!!!」
也是托了小狗子這一聲,九爺抓住布魯斯時,湖邊已經撲通撲通跳下來**個了,遠處還有兩艘小舟靠過來。
四爺笑道:「那布魯斯好酒,前日因他一幅畫作得好,朕讓人賞了他兩甕玉泉。」
九爺瞭然,原來是喝暈了。
救一醉鬼不算什麼,在萬歲跟前露臉了就值!
九爺心滿心意足的回府了,還興沖沖的喊來十爺分享歡樂,兄弟兩人月下喝酒談心到了二半夜,第二天,九爺傷風咳嗽了。
四爺在園子裡問太醫九爺落了一趟湖有沒有問題啊?太醫道回府時挺好的,後來十爺來看九爺,二人坐在開了窗子的屋裡喝酒喝到三更時分,第二天他再去,九爺已然躺床上燒得起不來了。
四爺只好哭笑不得的讓太醫好生給九爺診治。
他回去跟李薇說,讓她使人去問布魯斯落湖病了沒?她道,布魯斯沒病,挺好的。
「洋人長得人高馬大,身板也結實。」四爺笑道,「老九為了救他,現在已經躺下了。」
李薇覺得九爺挺可憐的,也沒想到他還能親自下水救人。
說完九爺的事,四爺拿出封信給她看。
信是已經拆開的,一看就是寫給四爺的。不過讓她看,她就拿出來了,一看才知道原來是李文璧寫的。
上面道臣年事已高,直隸總督乃要職,臣耳聾眼花,怕再坐在這個位置上給萬歲添麻煩,所以想退休了。
李薇一看眼睛就發亮了,這個四爺早就跟她說過,忙問:「我阿瑪要回來了?」
四爺見她這麼高興,一點都沒有勉強不樂的樣子,心中暖洋洋的,就放柔聲音又解釋了一番道:「快了,朕打算讓你父在這次萬壽節時回來,過年時就能升他的爵位,明年正好讓新總督上任。」
李文璧都快七十了,這個年紀早就該坐在家裡享清福了。
李薇有時都怕李文璧在任上累病了,那她可就是李家的大罪人了。
四爺又解釋了很多:「你父這乞休的折子已經遞了三次了,這次朕才能准了他。」
明白,這表示四爺不想讓李文璧退休才再三挽留。李文璧則是一心為公,毫不眷戀權位。
「朕想著這次給你父封個一等公,宅子已經讓弘昐找好了。」
李薇:=口=
一等公?一等公是什麼意思?
四爺看她難得露出了這種傻樣子,摸著她的頭說:「你放心,你父的這個一等公是他該得的,京裡也不會有人敢說閒話。」
接著他從李文璧的功績說起,不提他輾轉地方多年,任內地方上從未出過一次大案,這就說明他治理有方。
還有那個書院和青雲階,替他收攏了山東學子的心。這就是大功一件!
最後,直隸總督在康熙八爺就撤了,李文璧是第一任。他開了個好頭,四爺才能在直隸這咽喉要地安插上自己的人。
說完他竟然笑了下,說了句大實話:「現在孝敬皇后剛去,朕撤了你父的職才能顯得這是朕的平衡之道。此時拿一等公來賞你父,他們才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拿虛銜來換實權,京裡的人都會覺得這是明升暗貶。
這樣,因孝敬皇后去世,她晉封皇貴妃,兩邊實力的一落一漲再次持平了。
李薇是贊成李文璧退休的,她並不覺得這是明升暗貶。李文璧不可能在直隸總督上坐一輩子,在合適的時間退下來才是對的。
四爺肯給她解釋這麼多就夠了。
她握住他的手搖了搖。
四爺笑了下,略顯疲憊和沉重的說:「……朕打算讓弘暉出宮開府了。」
這是李薇第一次聽他說出口。
他歎了句:「趕早不趕晚吧。」
早些讓弘暉習慣起來也好。再留他在宮裡,那是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