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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8章 蛻變 文 / 多木木多

    隔了幾日,彷彿沒聽說四爺在朝上提起要把十三爺的額娘改葬到康熙爺的身邊去,李薇悄悄鬆了口氣。

    四爺也對她說:「朕問過十三了,他把這事給推了。朕也不好勉強他。」說完對她來了句,「這下放心了吧?」

    他輕輕歎了口氣,握著她的手低聲道:「最近在寧壽宮受氣了吧?」

    「沒有。」李薇道,太后一點都沒提起來。「娘娘還是向著萬歲的,不但沒再提起,還對我說章佳氏早年侍奉先帝十分恭敬,何況又有兩位公主撫蒙。」還都早夭。

    太后的意思是,哪怕只看在章佳氏和那兩位早逝的公主的份上,隨葬先帝也是敏皇貴妃當得起的。

    說來說去倒成太后說服她了。

    這些日子她和皇后都常去寧壽宮,到最後卻發現根本沒有她們發揮的餘地。

    太后把所有的話都說盡了,說得滴水不漏。說得都讓李薇佩服,這才是侍候先帝一輩子,不曾犯過一個錯的德妃。

    四爺聽她說完後卻似乎有些失望,只是輕輕哦了聲。

    這些日子,他常常陷入深思中。

    修仙的書不再看了,戲本子也不再翻了。甚至回到東五間後,奏折等公事也不再帶回來繼續干。

    取而代之的是康熙爺批閱的奏折。

    滿屋都是奏折,明黃色的緞皮,茶色的紙皮,藍布的不知道是什麼皮的。堆得到處都是。蘇培盛等太監都不許進屋侍候了。她帶著玉煙過來時,只有她能進去,玉煙都被攔在了外頭。

    連她進去後看到這一屋子『寶貝』都動也不敢動了。

    四爺捧著折子看,看完就想。她還奇怪他怎麼不做筆記,要知道他是很愛做筆記的。結果看了半個月後他就開始做筆記了。

    其實更像是讀後感,寫起來都是長篇大論。

    寫完自己還看,看著看著有時就叫人點火盆來燒了,然後鋪紙再寫。

    見他如此,她小心的問他是不是最近她別過來的好?

    四爺還怔了下,道:「你在這裡陪著朕挺好的……」說完,他反應了下,走到門前看庭院裡已經開始泛黃的樹葉,恍然道:「都已經是深秋了……」

    李薇順著他說:「是啊,最近都換上葛衣了。」

    他點頭,回身囑咐她:「過年時事情多,你這些日子忙的話就不必兩邊跑了。」

    李薇:「……」

    ——她想說萬歲您還忘了一件事。不是頒金節,不是過年,甚至不是您的聖壽。

    而是該除服了。

    她這麼一說,他更愣了,好像一時不知今夕是何夕。

    等取來行事歷和禮部、內務府等處送來的請示除服將近的折子時,他才想起來。

    「朕都忘了。」他道。

    他這幾天裡過的既快如瞬息,又漫長的像是隔世,看著這些折子都覺得好似過了好幾年。

    除服這件大事,四爺只好讓人先把這些折子都收起來,他親手做了很多書籤和小條子,或夾或粘在他的讀書筆記上,然後全都收到放擺在東五間書桌旁邊的一個大立櫃裡,黃銅的小鑰匙就收在他的荷包裡。

    幸好,在四爺批了折子後,前朝後宮早就忙碌起來了。四爺雖然想起來的太晚,但各種祭禮啊人員啊名單啊都準備好了,他到時只要出場就行了。

    禮部等也都給皇上發了行事歷,指點他在哪天,哪個時辰,到什麼地方,做什麼,跟他一起參加儀式的人都有誰,大概會耗時多久等等。

    一拿到關於大禮的行事歷,四爺又犯毛病了,只人員一項就又刪又改,誰站在哪裡,排在第幾行第幾位,離他多久,錯一步半步等等。

    李薇已經明白他就是這個性子,他這樣才爽,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儀式進行了一天,天還沒亮就開始,下午四點時就結束了。她回到永壽宮時是五點。可是真心累得連話都不想說,脫了衣服就倒在床上,一路睡到了養心殿來喊人。

    民間不管是紅白事都要請客吃飯,不過平時上墳就不用請大客了,但自家人要坐下來用頓飯。

    四爺就把吃飯的地方定在了寧壽宮,除太皇太后就住在寧壽宮裡要參加外,宜太妃等都是賞了一桌席面,人就不讓過來了。

    開席後,太皇太后用過一杯酒就起身說今天太累了要回去休息,讓大家繼續不用管她。

    李薇她們才剛剛坐下又要趕緊起來恭送。

    太皇太后是這裡最大的,她要走就真走了,太后做為兒媳親自送太皇太后回屋後才回來。在這段時間裡,李薇等人可以歸座,可以喝酒,但不能動筷子。

    李薇坐得比較靠前,皇后居左她居右。四爺給排得座位是皇后那邊是三福晉到九福晉,她這邊是十福晉到十四福晉。

    郭羅絡氏沒進來。

    說從今往後都要這麼坐。

    這個座位還是安排得很科學的,一邊五個一模一樣,皇后那邊的除了三福晉跟皇后之前有些交情外,其他都是悶葫蘆。李薇這邊交情好的兆佳氏和完顏氏都坐在後面,排在前頭的十福晉除了一開始問了好之後就一聲不吭了。

    這麼著她就覺得自在多了,坐下後見沒人能越過十福晉靠過來真是慶幸了不少。

    日後大典禮時都就這樣就更輕鬆了。

    平時在永壽宮裡應酬交際還行,大典禮時累得像狗一樣,真心是不願意再多笑一下,或多說一句話的。

    果然只要四爺插手,那就妥貼得不得了。

    太后大概也是在後面洗漱了下,出來後連衣服都換了,讓他們不要拘束。

    可人人都穿著大禮服,這不是說說就能不拘束的。

    就她現在抬個手臂都覺得胳膊裡別著條鋼筋呢,連打彎都難。

    太后歸座後,前頭四爺又晉菜過來。

    給底下人送菜叫賞,給太后送菜是孝心。

    所以只有太后坐著,她們都要站起來恭迎四爺給太后送孝心。

    讓李薇驚訝的是,四爺送來的菜,太后只是一樣挾了一筷子,剩下的就一直在吃邊邊角角的菜。侍膳的宮女聽太后的,一直都在布角落裡的菜。

    涼菜過,熱菜過,湯過,麵點過。

    這個宴會吃的純粹是熬過去的,李薇沒吃多少東西,一看太監來換膳桌就在心裡算這是吃到哪裡了。

    等最後一道麵點撤下,再上茶來後,她真心鬆了口氣。

    殿中的人估計也都差不多。就連坐在上首的太后都是端起茶來輕輕抿了一口就放下,淡笑道:「晚了,我就不多留你們了,日後常進來陪我說話。」

    眾人放下茶盞,齊聲告退。

    李薇是隨眾人一道退出去的,皇后留了一步。

    不過她在外面上肩輿時看到皇后也出來了。

    晚上,見著四爺後他看著也跟除服前沒什麼不同。東五間裡又擺滿了奏折,他還在繼續用功努力。

    李薇就沒有去打擾他,坐下盤算接下來的事。

    弘時和弘昤的生日都在最近,但在宮裡專為他們辦生日不可能,宮裡就沒有小孩子過生日的。除非是大生日或整生日,會小小的慶祝一下。

    他們這裡,她這個當額娘的親手做件衣服,再各準備一件禮物就行了。

    看到四爺在那裡埋頭用功,她乾脆替他也給兩個孩子都各挑了件禮物。他要是到時想不起來也能應應急。

    頒金節照舊就行。

    跟著就是四爺的生日。弘昐說他們已經把給四爺的生日禮物準備好了,每個人寫一篇字。幾篇尚書房裡每個人給四爺準備的生辰禮都是寫篇字,三爺的兒子弘晟特別一點,連書帶畫來了一張。

    李薇自己準備的還是一件親手做的衣服。倒是玉瓶進來說李家不但準備了李家給四爺的壽禮,還替她準備了一份,問要不要送進來。

    她問是什麼?

    玉瓶說是一對漢代的玉環,比男人巴掌還要略大些,大概只能掛在床帳裡。

    李薇當時就說了一句:「……真是有錢了啊。」

    玉瓶道:「主子,依奴婢說真叫家裡人一點不準備也不可能。他們都說以前主子進宮時沒顧得上給您準備嫁妝……還打算給您買些地存著……」

    李薇笑了:「……我是指著那地的出息貼補家用還是靠它吃飯啊?」

    她這一笑,一殿的人都跪下了。

    玉瓶連連叩頭道:「都是奴婢不中用,主子千萬息怒,顧惜身子要緊……」

    玉煙和玉盞也過來勸她。

    李薇還真沒生氣,玉瓶畢竟是嬤嬤,買地和給四爺置辦聖壽禮這事確實也不是她說了,李家人就能聽的。內眷的事她能插嘴,外面的事她還真插不上。

    而且,李家也確實是在替她考慮。

    她不能不識好歹。他們是想補償她,覺得她一個人在四爺的後宮裡掙扎太艱難,現在家裡有能力幫她了,就要趕緊幫她。

    其實仔細一算就能算出來,從李家受封輕車都尉以來才三年,李文璧又不在京,連老太太都跟著李文璧在任上,三節兩壽都跟京裡沒什麼關係。

    京裡的李家其實收不了多少銀子的。

    他們一定是把所有的銀子都拿出來,其中大半都換了這一對玉環想給她。

    「你起來吧。」她道,玉瓶一時不敢動,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她。

    李薇並不覺得她現在就真的變威嚴了,只是地位改變而已。

    她虛扶了把,玉瓶才敢站起來,這時也不敢坐了,還像以前似的站在她面前。

    李薇剛才冒出來的火這時都下去了,她開始學著太后,還有四爺那樣去處理事情: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不能讓身邊的人看出來。越生氣,越著急時越不能露出來。

    她含笑道:「是我一時想岔了。那玉環當是不錯的,留下當李家的傳家寶吧。日後像萬壽、千秋等這些大日子,我會提前讓人回去說一聲,也免得讓家裡人抓瞎。」

    玉瓶忙道:「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該進來跟您說一聲。」

    李薇笑著讓她坐下:「你進宮到底沒那麼方便,我這裡一忙你就不敢進來了。」上個月宮裡都在忙除服,外面一打聽就知道。她也認為才叫玉瓶進來說過話,才一個月不至於有事,但沒想到還就出了事。

    李家大概是早就準備好了銀子,就是一直沒買到東西?等買到了才給玉瓶提。

    玉瓶剛去沒多久,這等大事自然打聽不到。她剛進李家也是先忙著理清李家女眷的關係,把心思都花在她們身上了,等知道時大概玉環已經買了。

    果然,玉瓶很快就把她打聽來的關於萬壽節的事全都告訴她了,跟李薇料得差不多。唯一就是採辦聖壽禮不是李蒼的主意,而是李文璧在保定寫信回來說的,連玉環都是他在那邊採買的,直接讓給帶回京的。

    既然是李文璧買的,他那邊還有四爺賞的兩個師爺,那這玉環在李薇眼裡就沒那麼危險了。

    有曹家的事在前,她最近的神經有些敏感。

    不過給她補辦嫁妝買田地的事就算了,李家人也不必買太多良田,倒是可以置辦些祭田。按人頭算,李家的小孩子不管男女一人不能超過五十畝,大人不能超過一百畝,嫁進來的媳婦不算。

    這樣也有小一千了。

    「家裡現在也有了爵位,估計也是要撐起門面來的。」李薇讓玉瓶回去告訴李家人先不要急著在市面上買,假貨多,家裡也沒多少現錢。

    她這些年攢了不少東西,而且四爺登基後,她為了不引人注目,一次都沒賞過李家,正好趁今年這個好時候賞李家幾件能撐場面的,好歹看著別那麼寒酸。

    玉瓶此時卻連眨了好幾下眼。

    李薇一怔,條件反射的拉著她笑道:「我這麼久也沒問你,現在可有好消息了?」

    玉瓶瞬間粉面飛紅,扭捏起來。

    一邊的人都笑了,李薇就道:「你們都下去,讓我來好好審審她。」

    屋裡其他人魚貫而出。

    玉瓶這才小聲告訴李薇,她那兩個舅舅藉著李家從胡同往府裡搬的時候,說是借他們家幾十個箱子裝東西,結果箱子裡全是滿的!

    玉瓶抖著聲音說:「全是前明的東西!好些……奴婢在宮裡都沒看到過!」

    李薇也趕緊把聲音壓低了:「……你沒看錯吧?」

    玉瓶跟著她也算是久經考驗了,她的庫房裡有什麼,玉瓶比她還門清,何況寧壽宮、養心殿、長春宮都不少去,好東西看得也不少啊。

    玉瓶連連點頭。

    李薇都傻了,顧不上多說就想把佟佳氏喊進宮來問清楚,玉瓶卻道:「主子,我看這事二太太也不清楚,不如您找機會問問檀二爺?」

    晚上,四爺喊她去養心殿,她到了後就恍恍惚惚的。

    四爺先問她是怎麼了:「你那裡的人不是今天才進來?你娘家又出什麼事了?」

    他是笑著說的。

    當時她把玉瓶送過去時很認真的說擔心佟佳氏等嫁進李家的媳婦會如何如何,因為她對她們不熟所以拿不準人品時,他就笑她小題大作。

    「你每日多少大事忙不完,還有心管這個?朕教你一招。若是你那幾個弟妹不懂事了,到時直接給你弟弟賞幾個宮女就行了。這麼一來,她們自然不敢做怪了。」

    李薇心道果然如此,跟著她再解釋更重要的是想讓玉瓶趁機出去成親,他才覺得這個理由比上個好。

    貼心的親近人比外八路的親戚更重要。

    他是這麼個概念。

    李薇猜四爺是把她操心的事當娛樂八卦看了,就給他說了那玉環的事。

    有李文璧作保,她的心裡安定得多,四爺的反應果然一點也不嚇人,他還笑道:「早就在你父的折子上看到了,說了尋了一對漢代古玉環,幾時拿進來?朕還想瞧瞧呢。」

    「……」她不能埋怨他不把奏折給她看,但這個真心好烏龍啊。

    好吧,是她驚弓之鳥了。

    跟著說起那幾十箱比宮裡還好的前朝古物就簡單多了。

    這事不說也不行。日後萬一翻出來也是個麻煩。

    而且,兩個舅舅送到李家後,李蒼他們也不敢擺啊,全都藏在主屋的地窖裡了。

    他們只是知道這東西老覺爾察藏了一輩子,玉瓶卻知道這有多要緊。

    私藏前朝之物神馬的……想起來就讓人心顫……

    四爺果然也聽出興趣來了。

    第二天特意把李檀給喊來了。

    四爺稟退眾人,把他叫到東五間來跟素素一塊問他。怕他緊張還把弘時也給喊來了。

    李檀有三年沒見了,不但人長高了,看著也完全像個大人了。

    他如此這般說了一遍,弘時聽完都忍不住讚道:「翁庫瑪法太厲害了!」

    他這一聲讓李薇心裡都鬆了口氣,李檀看著也輕鬆了點。

    弘時這聲太合適了!

    四爺也跟著笑起來,對李薇道:「你這郭羅瑪法是個將才啊。」言下之意頗為遺憾老覺爾察年紀太大。

    後來,他讓李家先把東西交到他手裡:讓人去李家錄一遍單子。然後他再把這些東西賜給李家:讓人再去李家念一遍單子。

    然後李家就可以把東西擺出來了。

    連挪都不用挪,只要這般過遍手續就行。

    裡面也沒什麼犯忌諱的。玉瓶所說的比宮裡的都好,也就是幾樣名書名畫,字紙類的都叫四爺收走了,留下的就是單純的金玉之物。

    過了幾天,四爺突然讀著那些康熙爺的奏折就笑了,抬頭對她道:「你那郭羅瑪法真是個詼諧的人,善變通,有機智。」

    李薇替自家姥爺謝過萬歲爺的稱讚,然後問這稱讚從何而來?

    原來,老覺爾察攢了那麼些的寶貝,後來卻經過好幾次大搜查說要查前明遺黨之類的,他自然就不敢拿出去賣了換錢。

    有幾次家裡實在過不下去,老覺爾察就偷偷從洞裡掏出幾個帶金子的給融了,融成金塊出去換錢。

    所以他媳婦和覺爾察氏才一直覺得:上樑不正下樑歪,塔福和費揚古從小就會偷雞摸狗就是跟他學的。

    這麼多年來,他也不知道他都糟蹋了多少東西,依稀記得有一回是個小桌屏,一尺來高,屏角包金。他還嫌棄那金的就那麼一片片,木頭框子當柴火給燒了。燒出來還帶香味,還引來一個看起來挺有錢的巴著他們家看,說要買他們家裡灶膛裡的柴火。

    覺爾察家一爹兩兒子一閨女都沒理他,生生的燒完了,院子裡香了半天,那人跺腳道:「暴殄天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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