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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0章 明君 文 / 多木木多

    十三站在養心殿前,揖首道:「請蘇公公再去一次。允祥拜託了。」

    蘇培盛不敢受他的禮,但也不肯去替他再去萬歲爺跟前討嫌,避開後又還了一大禮:「怡親王別難為咱們了,您還是趕緊回府吧,這天看著雪越下越大了。凍著您了,萬歲爺指定又罵咱們不會侍候。」

    十三見這奴才是滑不溜手,翻臉無情的厲害,一點情面都不肯看,也不再跟他磨。他轉頭出去,只見不遠處蔣陳錫跪在那裡,身上落了一層的雪,整個人都佝僂起來了。

    他走過去,蔣陳錫以跪姿磕了個頭,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奴……奴才蔣……蔣陳錫叩見怡親王吉安。」

    十三深深的歎了聲,解下斗篷披到蔣陳錫的身上。

    看他只著官袍的樣子,應該是在養心殿被罵出來的,通身上下只穿一件補子服,連官帽都沒戴。要是真讓他在這裡跪一晚上,只怕命要沒了。

    「文孫啊,你這是何苦啊……」十三搖頭道。

    蔣陳錫再磕一個頭:「奴才萬死。」

    去年六月至八月,山東境內大旱,顆粒無收。蔣陳錫故意瞞災不報,山東境內德洲、商河、濟陽、濱洲四地十室九空。

    如果不是流民擁到京城來,這事還真就沒人知道。

    十三歎氣,看著蔣陳錫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肯替他周旋說話,無非是看在他這一片忠心上。萬歲剛登基,朝中能多一個忠心的臣子,總比砍了的好。

    只是萬歲現在正在氣頭上,流民就堵在前門大街,從山東進京這一路上遍地餓殍,瞞是瞞不住的。

    大過年的好時候,先是雍正錢出事,其他各省正在叫停此事,甚至萬歲說了讓他們先造康熙錢再頂一會兒。

    再來天降瑞雪,卻引來無數饑民。

    萬歲面上無光,只怕不會輕饒了蔣陳錫啊。

    十三把斗篷給了蔣陳錫,養心殿的人也不會就讓怡親王這樣光著出去,趕緊找出來一件侍衛頭領的斗篷給他披上,好好的把這位主子給送出去。

    十三謝過,又自己掏了銀子打點養心殿的小太監,指著蔣陳錫道:「大過年的好日子,公公發發善心,過一會兒給他一碗熱茶用,也免得染上晦氣。」

    過年不興推銀子,不然一年都沒財運了。小太監收了銀子,恭敬道:「承王爺的綵頭,奴才腆著臉受了。王爺只管放心,我們蘇爺爺交待過了,過半個時辰就灌他半碗姜茶。」這都有規矩。皇上生氣罰了人,但未必記著什麼時候開釋,萬一皇上一時忘了,這人真死在這裡,那就是他們的罪過。

    所以御前侍候的心裡都有數,御茶房裡還備著參片呢。

    換句話說,這人就算要死,也要出了宮再嚥氣。

    回府這一路上,十三都在想怎麼替蔣陳錫說情。萬歲連他都不見,又該找誰的門路?

    他一進府就問:「王妃呢?」

    兆佳氏正在哄孩子,今天雪大,大的小的都沒帶進宮。貴妃說了怕孩子來來回回的凍著,特意賜了煙火讓在家裡放給孩子們看。這會兒她回來,弘暾連說帶比劃著,她就帶著笑聽,可見這自己家都能放煙花的事真是讓他高興壞了。

    十三進來,她趕緊帶著孩子行禮。

    弘暾一下子規矩起來,端正的行了個大禮:「弘暾問阿瑪吉安。」

    兆佳氏想讓十三聽聽兒子最近剛會背的一首詩,不等她開口,十三就叫奶娘把孩子帶出去。她這才看到他身上的斗篷不合身,不是他走前穿的那一件。

    「這是怎麼了?」她趕緊跟著進去侍候他換衣服,一時也顧不上兒子了。

    斗篷一看就不是皇上賞的,烏撲撲的灰鼠皮,裡面襯的羊皮也舊了。

    十三解了斗篷,顧不上換衣服,道:「你先等等,過來我問你,今天在永壽宮可跟貴妃說上話了?」

    兆佳氏的臉馬上就嚇白了,經過康熙朝時的低谷,她簡直不敢想像十三再被皇上厭棄會是個什麼情形。

    「萬歲……責備你了?」她抖著聲問。

    十三馬上安慰她:「你想多了,是旁人的事。」說著就把蔣陳錫的事簡單說了下,道:「萬歲如今連我也不想見,不知走走貴妃的路子行不行?」

    兆佳氏苦笑搖頭道:「只怕是不成。貴妃……有幾分太后的品格。」

    十三一聽之下就明白了。太后當年在永和宮時,一心只有侍奉先帝,哪怕是當今和十四爺的事都不能叫她動容。

    貴妃如果跟太后一樣,那想請她講情是不可能了。

    「爺何必管這個事呢?那蔣大人……依我看也不是那麼清白的……萬歲發作他總有理由……」兆佳氏勸道。

    她倒信奉貴妃的做法,只要跟著皇上,聽皇上的,那就行了。做人臣子不就是要如此嗎?

    十三搖搖頭,歎道:「蔣陳錫這事是做得不對,但也有幾分忠君之心在裡頭。你可知道,如果去年山東大旱的事揭出來,萬歲當如何自處?」

    兆佳氏倒抽一口冷氣,顯然是想到了。

    皇上剛登基就降下天災,這是說皇上的德行不配為帝。

    十三就是因為想到這個,才願意替蔣陳錫說話。不管怎麼說,哪怕是現在流民遍地,那也比雍正元年就有天災強。天災是天罰,流民卻是**。

    **與天災比,他寧願要**。

    不然萬歲正是立足未穩,這天災就是百上加斤。

    十三歎道:「直到今天還有不少人往上獻祥瑞呢。」可見人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蔣陳錫好歹替萬歲緩了一緩,解了大半的難題啊。

    養心殿,東五間。

    李薇這才知道為什麼他那天看那戲本子生那麼大的氣,這些天更是連雪都不肯看。

    「蔣陳錫瞞下災情……」她想到一個敏感問題,然後就像突破了一個境界:「……那他今年的賦稅他是怎麼收上來的?」

    ……這才是四爺發怒的原因吧?

    想也知道蔣陳錫不可能聖母到自掏腰包,山東全境的稅金也不是個小數目,除非他在那一瞬間和中堂附體。

    四爺道:「蔣大人可是個能吏呢。」

    百姓交不起賦稅,就像那戲本子裡的喜兒爹一般,將家主鎖去,不愁全家不賣房典地來救。地擺在那裡,自有官家望族來趁火打劫,交出些許銀兩就能換來幾百上千畝的良田,何樂不為?

    如蠅逐臭,蜂擁而來。

    經查實,去年在山東買了莊子和良田的宗室也有不少呢。

    蔣陳錫既交上了賦稅,又交好當地望族,京中宗親,還能在萬歲面前賣個好。

    「他的盤算打得實在是太精了。」四爺都有些佩服了,笑著說。低頭見素素都聽愣了,索性把這當說書般都講給她聽,「再有,百姓沒了地就沒法討生活,全家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只能典身為奴。」

    李薇倒抽一口冷氣,這讓她想起了當年市裡發生的一次強拆。新聞上一點都沒的報道,但她偏偏就住在那一片附近,市中心的好地方啊,本來是某個廠的家屬區,以前那一塊沒開發時就是荒郊菜地。

    廠子死了,留下了一大片的居民區。結果突然悄沒聲的就全都扒了。

    李薇大學暑假回來從那邊路過還嚇了一跳,就見路邊扯著幾條大紅橫幅,幾個舊廠的居民腆胸露肚的在橫幅下打牌,她才知道他們這是看著橫幅不再被人扯了去。

    五幾年的老廠子最麻煩的就是老職工的安排問題,因為這個好多老廠子死了之後都無人敢接手。市裡這種廠不是一兩個,都死著呢。

    李薇當時就想哪兒來的過江猛龍啊,說拆就拆了一點風聲沒聽到。看這樣也不像是把老職工都給安排了啊(不然鬧個p啊)。

    然後那塊空地就一直擱著、擱著、擱著……

    她都上完本科了,回來還是沒動!別說打地基了,連空地裡的舊瓦礫都沒清理。

    市中心啊。寸土寸金的地方。

    強權之下,管你去死。橫幅掛得再久,地方新聞和報紙都一個消息沒有,除了來往路過的人能看一眼當個稀罕外,有什麼用呢?

    四爺歎笑道:「一隻羊扒兩遍皮,蔣陳錫果然『優異』。」去年的考評還在他的手裡放著,從他進山東任布政使,同年晉山東巡撫後,就是一連串的優異。京察也未見絲毫劣跡。

    李薇禁不住坐得離他近一點。小老百姓的命真是賤啊,命薄如紙這話真是不假。不是一個人命就薄了,而是一群人,幾百上千,乃至上萬,在上頭人的眼裡也是薄得毫無份量可言。

    四爺順手摟住她,大力的揉她道:「只是他看錯了朕。朕不懼風言風語。」

    李薇攀住他,將他當做最後的救命稻草般。

    四爺道:「蔣陳錫,朕必將他追查到底!」

    八爺府裡,八爺剛才站在府裡的東北角看完紫禁城裡的煙火,這會兒一進屋就被郭絡羅氏按住灌了兩碗姜茶,剝光衣服塞進了被窩裡。

    「爺也真是的!看煙花也披件斗篷,抱個手爐啊!」她再塞給他一碗參茶,「喝吧,不然大過年的你再凍著了,才晦氣呢。」

    八爺捧著茶碗哭笑不得,一會兒功夫他這都灌了三碗了,實在是喝不下了啊。

    「容我緩緩,緩緩,一會兒再喝。」他將要把茶碗放下,郭絡羅氏眼一瞪,只好就這麼捧在手裡。

    郭絡羅氏輕輕白了他一眼:「就這麼捧著暖手豈不好?」

    她坐到他身邊,八爺笑道:「看你這麼高興,我也高興。不然這個年可過不好嘍。」

    郭絡羅氏斜了他一眼,跟著就笑了,樂道:「我當然高興了!」

    大概是立世子的折子被打回來了,有了皇上那句話,嗣子不能承爵,安節郡王竟然就這麼又撐過來了,年前聽說已經能在床上聽兒孫們拜見了。

    他要是死了,爵位收回,郡王府首先就要把違制的地方都給改了,皇上都擺明不喜了,內務府肯定會樂得過來狠狠踩一腳收些好處。

    而且安親王府一脈傳了也有三朝了,府中不說亂七八糟,兄弟叔伯間鬧騰的也不少。

    安節郡王只要敢嚥氣,兄弟叔伯間就能唱一出六國大封相。到時可就真成了京裡的笑話了。

    這種情況下,安節郡王是怎麼都不肯死的。

    現在郡王府上下都盼著安節郡王能多撐兩年,好叫他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讓皇上改個主意。

    八爺聽笑了,覺茶碗不熱了就放下,郭絡羅氏又順手把她的手爐塞給他。他也只好抱著,摸著上面的景泰藍盤花,道:「趁早讓你家裡別做夢了。這山河改道,當今都未必會改主意。」

    郭絡羅氏白了他一眼,沒接聲。這事她也知道,不過就是樂一陣罷了。

    八爺見這臉又拉下來了,改口說起了別的:「咱們倒是無緣進宮拜年,明天你趁空走一趟裕親王府、平郡王府,也是個意思。」

    大過年的,人家都進宮去領宴了,她去了能見到人?

    郭絡羅氏張張嘴,到底還是沒駁了他的意思,應道:「那我明天一早就去。」

    不管她去多早,兩府裡的主子們也都不在。府門前連紅對聯也不能貼上一幅,顯得十分寥落。

    她心知這是八爺故意把她支出來,索性仗著臉皮厚在兩府都多留了一會兒。

    出來後想起了如今炙手可熱的怡親王。她跟兆佳氏也就是泛泛而已,早年是她不屑跟個年幼小的弟妹打交道,後來怡親王落魄時,八爺讓她去看望,結果兆佳氏不說親親熱熱的,反而冷淡的不像話,去過幾次後她也不願意熱臉去貼冷屁|股。

    誰知道現在風水輪流轉啊。想想那時怡親王就是當今的人了吧?所以才對別人都敬而遠之。

    當今萬歲,眼睛裡一點砂子都不揉。她就納悶了,那個李氏到底是哪裡入了那人的眼?郭絡羅氏靠在車壁上,心裡一想起就不忿。

    年前,皇后把她宣進宮去訓斥。結果皇后倒和和氣氣的,跪完就趕緊讓她起來了。反倒是那個貴妃,大概她就是想看她出醜的。興沖沖的來了,沒看到好戲站起來就走。

    皇后反倒要客客氣氣的,她說要走,皇后連讓她站一站這種話也不敢說。

    ……難道她真的因為當年她給她的那一點小難堪而記仇了?

    想到這裡,就算郭絡羅氏一慣氣傲,此時也不免惴惴。

    這種小家子氣的女人,當今竟然就把她捧在手心裡,讓她拿一個臣子的妻子隨意出氣,還讓皇后把她叫進宮去罵給她聽。

    「真是小人得志。」郭絡羅氏低聲罵道。

    八爺府裡,何焯前來拜年,小廝把他領到書房就退下了。

    「屺瞻,進來吧,今天府裡沒外人。」八爺笑道,他也沒有起身相迎,照舊還是捧著個紫砂壺盤坐在榻上,比著棋盤對面的位子讓何焯坐。

    何焯讓小廝下去,自解了斗篷帽子放在椅上,坐到八爺對面,拿了一枚棋子想了下就啪的放了下去。

    瞬間就截住了八爺的棋勢。

    這棋也不必下了,八爺早無回天之力。

    兩人都笑起來,八爺只得扔了棋子慢騰騰起身,指著何焯道:「原來你今天不是來拜年的?」

    何焯笑:「八爺好悠閒,山東巡撫蔣陳錫今天都讓人從宮裡抬出來了。」

    地方官進京都會與同年走動,蔣陳錫身為地方二品大員,一早他在京的宅子早就讓人給圍起來了。昨晚蔣陳錫沒出宮,他家裡的人還瞞著。不防大早上的太監把人給送回來,當著一屋子客人的面,蔣陳錫身上胡亂裹著一件黑貂皮的大斗篷,一看就是宮裡的物件。但說是御賜也不對,他整個人燒得都說胡話了,面紅似火,雙膝以下全是雪污和泥濘,一看就知道這是跪的。

    於是客人紛紛告辭。蔣家呼天喊地的衝出去請大夫來救命,蔣陳錫則被抬進去灌參湯了。

    八爺都聽得怔住了,何焯就自己去外頭喊小廝送茶來。

    「……這蔣陳錫是怎麼惹著那位了?」八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出口後就長長歎了口氣:「屺瞻啊,你看我如今坐在這四方院子裡,每天只能對著這些東西。」他指指榻上的棋盤,搖搖手裡不知何時拿的一卷書,往桌上一扔,苦笑道:

    「我這簡直就如個廢人一樣了。」

    何焯黯然,他親眼看著八爺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也親眼看著他門前冷落車馬稀。

    連他都不免唏噓,何況八爺?

    屋裡一時極靜。

    何焯打破沉默,上前道:「八爺何必妄自菲薄?當今與先帝雖然大相逕庭,但都是皇上。他總要用人,八爺才高八斗,只要一片忠心,皇上早晚會明白的。」

    八爺搖了搖頭,悵然道:「……以前,我做的是先帝手裡的一條狗,不忿想做人卻被當頭一棍給打了下來。」

    何焯:「……」

    「現在……」八爺慨然長歎,「想做新君的狗都做不成了。呵呵。」

    何焯啞口無言。可他看著八爺,卻不覺得他真的就此死心了。他自小侍候八爺,深知這個阿哥心底深處的念頭,那就是往上爬,拚命的往上爬。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不會停。

    八爺舉目望去,龐大的紫禁城就在不遠處,不管在京裡的哪一個位置都能看到它。

    他彷彿能看到宮殿屋脊上的落雪在太陽下閃光。

    養心殿裡,今天十三總算是堵到了四爺。

    太和殿那邊還是一片歡慶之聲,四爺卻帶著鄂爾泰等大臣在養心殿裡忙碌著。蘇培盛報怡親王到時,四爺連手裡的筆都沒放,道:「讓他進來。」

    十三很快進來了,卻是嚇了一跳。

    屋裡都是人,全都在幹活。各種字紙堆成了山,還全是熟面孔。怪不得他在太和殿沒見著他們。

    屋裡人都起來給怡親王問安。

    四爺放下筆,起身對十三招手:「十三過來,跟朕去後頭說話。」

    十三趕緊跟上,只是隨著四爺進了東五間後不免腳下一頓。東五間裡,打頭就是一整面的桃花玻璃屏風,彷彿春光被這人間帝王給留到了這一方天地裡。

    四爺是下意識直接進來的,此時才覺得不妥。東五間裡處處都是素素的東西。那屏風是給她畫了那幅桃花後,製成屏風還要幾日,就先從庫房裡找出一面擺擺。屏風後的貴妃榻上還有素素串珠子的多寶匣。

    不編錢串子後,她又拐回來串珠子了,最近還說要串個三千六百珠的佛珠給他。

    可是串了幾天了,總是串著串著,忘了串到第幾個珠子了。

    他看著書呢,抬頭一看她又停下來看著珠串發呆,就知道這是又串錯了。

    他也不好笑話她,又怕她勞神,就讓人先數出三千六百個珠子,讓她徑直串完就對數了。結果那天她串到一半拿過來比到他手腕上,繞了好幾圈問他好不好看。

    他道好看,素素串的最好看,看這黃珠子、白珠子、紅珠子、黑珠子串得多好看啊。

    她一樂,手上一鬆,原本捏緊的繩頭就散了,嘩啦啦珠子掉了一地。

    當時她的神情啊,讓四爺都說不出『你怎麼事先不繫個結呢』這種話,把她拉到懷裡哄啊哄,說沒事咱們再串,要不先不串三千六,串個三百六的就一定簡單多了。

    太監和宮女們都把珠子給拾回來了,他問她還串不串了?

    她埋在他懷裡搖頭說不串了!

    然後過一刻又去串了。

    四爺實在是拿她沒辦法。

    拐到了西五間,不等十三開口,四爺溫言道:「十三,朕知道你的來意。你先坐下聽朕說。」

    把對素素說的那一套再給十三講一遍,四爺道:「你說,這樣的臣子朕還敢用他嗎?他今天敢算計朕,明日還不知道敢做出什麼事來呢。朕不能留他。」

    話說到這個地步,十三也無法再替蔣陳錫講情,只好道:「四哥要辦他,臣弟只有從命的。只是辦蔣陳錫,絕不能以瞞報災情這個罪名!」

    那是自然,四爺還沒有這麼傻。

    四爺含笑點頭,道:「朕知道。這個你可以放心,蔣陳錫為官多年,朕可保他絕不清白。」一個清白的官兒能突然有這麼大的膽子?這事他做的肯定也不止一次了。

    十三也懂這個,當官的個個都是滿頭小辮子。

    四爺見說服了十三,心裡也高興,調侃道:「對了,聽說你把朕今年賜給你的那件斗篷給蔣陳錫了?好糟蹋東西。」

    十三才要謝罪,四爺喊蘇培盛:「去,把朕的那件海獺皮的斗篷給你怡親王拿過來。」

    十三連忙推辭,但有四爺的話在,蘇培盛還是給他披上了。

    四爺笑道:「行了,穿著回席上去吧。朕不在,你再不在,你那幾個侄就要讓人給灌翻了。」

    十三明白這是四爺擔心太和殿的情景,讓他去盯著,就順勢告退了。

    蘇培盛一路慇勤送到了月華門,完全看不出昨天他還『鐵面無私』的把十三給攔在外頭。

    「王爺慢走。」他躬身道。

    「蘇公公留步。」十三頜首,這奴才對著外人如何倨傲都無妨,對萬歲忠心就行了。萬歲用他,大概也是取他這份忠心。

    只是……

    十三奇怪,昨天蔣陳錫被罵得在養心殿外跪了一夜,聽說今天抬出宮時連命都去了半條。萬歲的心情當是十分糟的。

    他進養心殿時還以為今天要冒犯聖顏了,可是從東五間出來後,萬歲渾身的戾氣彷彿都冰融雪化了一般,還細細的給他解釋,最後還賞了他這件斗篷。

    ……實在是叫人想不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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