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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8章 養心殿見 文 / 多木木多

    雍親王府蓋好後,他們還是第一次回來。

    就算這樣也住不久。

    李薇到的時候,雍王府外兩條街都戒嚴了,一個閒人都看不到。一隊隊的都是步軍統領衙門的兵,好像他們一下子都放到街上來了。

    府門口迎接他們的是王府長史額爾金。

    騾車都是直接進府的,到二道門外大家下車,呼呼啦啦一大堆人,額爾金看看福晉,看看她,站在兩人中間遲疑,道:「不知王妃和側妃是先休息,還是……」

    元英開口:「先說事吧。」

    李薇從在圓明園被福晉用眼神警告後,就一直沉默著。哪怕額爾金此時看她的意思,她也沒回應。

    於是一行人先去了正屋。

    王府擴建,還是照著四爺的意思改的。而且大概是受圓明園的影響,擴建後的王府大概是個『品』字型。也就是說,四爺的前院平擴,她的東小院和福晉的正院幾乎是持平了。

    三個院子中夾了一個『8』字型的湖,勉強算是掩蓋了東小院的擴張,和正院的『立身不正』。

    從花園中間的橋上走過是最近的路,走在橋上時李薇想,說到底還是她的東小院離二道門更近,去正院還要穿過花園。

    走進新蓋好的正院,元英竟然覺得陌生了。從康熙三十六年到四十九年,她在這個院子裡花去了人生中的大半時間。

    跟在她身邊的大格格感到她腳下慢了兩分,以為有事就詢問的看著她。

    元英拍拍她的手,輕輕歎了口氣。

    堂屋裡的大半擺設還是跟以前一樣,只是傢俱都是重新打製的,換了一水的紫檀。

    上首的主位還是留給四爺,空著。元英居左,李薇居右。男孩女孩分兩邊坐下,長史額爾金站在下面,先是抱拳對著天一拱手,道:「萬歲有話,叫娘娘與小主子們都先在府裡等著旨意。」

    元英探身問:「外面現在到底如何了?」

    額爾金道:「奴才所知不詳。只知道傅大人和顧大人剛剛就已經進宮了。」

    這是指傅敏和顧儼。

    再問,額爾金是一問三搖頭,三問九不知。

    李薇從頭到尾都沒說話,見福晉再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了,不想等在這裡聽他們磨來磨去,道:「姐姐,我先帶著孩子們回去了。這些天他們也累了。」

    元英看著李薇,有心想說兩句,卻一時找不到該說的話。不著急。她想,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她點頭:「既然這樣,那你就先回去吧。」

    李薇起身帶著人一走,屋裡頓時空了一大半。

    大格格見此,也對她說:「額娘,我先帶妹妹下去吧。」

    元英說:「扎喇芬身體不好,回去要是不習慣,哪怕是夜裡叫人過來給我說一聲。」

    大格格福了下說:「額娘放心,有我呢。」

    她對弘暉點點頭,帶著三格格告退了。

    額爾金還站在那裡,元英細想也沒什麼要吩咐他的事了,就叫他退下。

    轉頭額爾金出了正院,一路小跑到了前院,進去就找蘇培盛,四下找不著人,好不容易抓到了張德勝,趕緊問:「你師傅呢?」

    蘇公公可是一直跟著四爺的紅人啊!日後的乾清宮大總管!

    額爾金只恨自己侍候四爺的時候太短了!沒趕上好時候!好不容易把府邸建好了,還沒等四爺回來住上幾天,四爺就繼位了!

    按說傅敏、顧儼和戴鐸等人都該是他的同僚,結果四爺進宮後把傅、顧二人叫去了,他就只能在府裡看房子。這、這不是大才小用嗎?

    他要趕緊想辦法抱上四爺的大腿才行!

    張德勝一見是額爾金,也挺客氣的。他們跟額爾金捧的不是一個飯碗,額爾金搶的是傅敏等人的。所以蘇培盛一早就提醒過他對額爾金客氣點。

    他就道:「我師傅去李主子那裡了。」

    額爾金一怔,跟著就跌足痛悔!他剛才怎麼就沒順路去東小院請個安呢?這會兒都出來了,後院也不是他能隨便進的啊!

    張德勝也沒空跟他在這裡瞎扯,問道:「您要沒事,我還忙我的去?」

    「您忙,您忙。」額爾金連忙說,沒蘇培盛粘著他徒弟也行,他就跟在張德勝的身後:「你這是忙什麼呢?」

    張德勝笑道:「那不是劉爺爺他們還沒跟過來嗎?我這叫人先把膳房給收拾好嘍,還不知道今天晚上這一頓怎麼辦呢。」李主子那邊已經說了,晚上簡單點,大米粥、牛肉湯,吃饅頭包子餑餑炊餅就行了。

    問題是牛羊雞這三種湯不熬夠時辰都不入味兒啊,他們說話就回來了,這邊什麼都沒預備!就算現宰現殺,這湯能吹口氣就熬好嗎?

    額爾金忙說:「我這就叫人去挑牛羊?」

    張德勝忙拉住他:「您先別,牛羊雞鴨魚,劉爺爺都習慣自己親自挑,別人挑的他都看不上。」

    話音未落,外頭有人跑過來喊:「快點!劉爺爺回來了!」

    額爾金是早知道這位劉寶泉劉爺爺,那是從宮裡就侍候四爺吃喝的一位大師傅。等四爺出了宮,吃不慣府裡廚子的手藝,還特意把他從宮裡要回來呢。

    他也跟著趕緊過去迎,抬頭就見幾輛騾馬拉的板車,馬都累得呼哧呼哧喘粗氣,車輪吱啞吱啞的響。下面鐵鑄的炭爐架在石垛上,上面是幾口大鍋正在冒煙。

    跟車的小太監看馬扶鍋忙得不識閒。

    劉寶泉跟在後面進來,腆著大肚子,臉上掛著笑,十根手指都白胖的像小水蘿蔔,乍一看跟廟裡的大肚彌勒相彷彿。

    張德勝上去套近乎:「喲,劉爺爺,您這是連爐子都搬過來了。」

    劉寶泉像教自己個兒的親孫子那樣,慈祥的對他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湯要好,續水添柴不離火。離了火就不是那個味兒了。」

    一抬眼看到額爾金,劉寶泉早聽過此人大名,就是沒見過,不過打眼就能對上號,不等額爾金上前說話,他搶先一步對額爾金打了個千,「勞動大人了,真是我的罪過。」

    「哪裡,哪裡。」額爾金一時手忙腳亂的,胡亂奉承道:「您侍候主子如此盡心,真叫我等汗顏啊。」

    劉寶泉看著人把鍋移到膳房灶間的火上去才鬆了口氣,道:「這值什麼?主子喜歡我的手藝,我就不能叫主子失望啊。」

    額爾金還想再拍兩句馬屁,就見劉寶泉一個箭步越過他端著滿臉笑往前迎去。

    趙全保跟劉寶泉走一對臉,兩人互相作揖。

    劉寶泉口甜似蜜啊,慇勤道:「主子這一路也是辛苦了,我這裡酸梅湯、綠豆湯、金銀花露,主子要不要來一點解解暑氣?」

    趙全保愣了,歎笑道:「劉爺爺您真是神了!主子就是使我來問問,有沒有什麼解渴的東西,既然這麼著,那就給我來點?」

    劉寶泉把趙全保讓進屋去:「那你就先在我這裡歇著,我這就去給主子取去。」

    兩人路過額爾金身邊,趙全保也跟他打過交道,呵呵一下就過去了。

    額爾金此時才恍然有些回過味兒來。

    ……說的是啊。萬歲在宮裡呢,劉寶泉帶著湯回來,一口一個主子的,必定不是指萬歲。難不成是指東小院的那位?

    剛才在福晉那裡,沒見東小院的李主子吭一聲,他還以為那是個面瓜呢。

    額爾金悔不當初啊。他怎麼就忘了咬人的狗不會叫的道理啊!

    東小院裡,蘇培盛正奉命跟弘昤的奶娘問話,他對李薇道:「萬歲在宮裡,只怕一時半刻見不著小主子,特意叫奴才出宮來看小主子。」

    他翻來覆去跟弘昤的四個奶娘說話,連弘昤這幾天睡了幾次,每次幾個時辰都問清楚了。

    等奶娘們把弘昤抱走後,只剩下他和李薇,他才近前道:「萬歲說,叫您先在府裡好好等著,等宮裡都安排好了,再接您進去。」

    李薇想問的有很多,可以知道蘇培盛不會說,半天只問了一句:「萬歲那邊,一切都好?」

    蘇培盛歎道:「總算有驚無險,一切順利。」

    李薇這才鬆了口氣。

    蘇培盛不能久留,她一回來,他就跟過來了,現在還要去福晉、弘暉那邊都轉一圈。

    李薇道:「宮裡的東西大概都是齊的,只是爺隨身的一些衣服要不要帶進去?」

    蘇培盛還真是回來打算帶幾箱換洗的衣服進去。四爺剛剛登位,內務府就算不吃不喝連衣制辦,也不可能立刻就什麼都齊了。先帝的東西不說全封起來供著也差不多了。只說四爺每天換洗的衣服就是一個大頭。

    他馬上說:「還是李主子想的周到,這幾天萬歲都沒顧得上換衣服。」披麻帶孝這事,四爺是直接罩在外頭的,裡面穿的還是那天走的時候穿的青色常服。

    李薇趕緊去叫玉瓶,從九洲清晏出來時,四爺隨身的東西都收拾過來了。

    從衣服到鞋襪,從漱口用的杯子、牙粉、梳子,枕頭鋪蓋被子帳子等等。還有四爺用慣的筆墨,聞慣的熏香。

    蘇培盛這就叫人裝車,隨便他也要把四爺屋裡侍候的一群太監都帶過去,這裡就留兩個看攤的。

    然後他去福晉那裡說了一刻鐘的話,再見見弘暉和弘昐就坐上車趕回宮了。

    臨走前,他對李薇道:「萬歲如今暫住在養心殿,隔兩日奴才還要回來,您有什麼話想囑咐萬歲的,不如寫個條子,奴才帶進去也使得。」

    李薇想現在天大的事也比不了他在宮裡的事,只是說:「叫萬歲保重自己,府裡一切都好,不用他擔心。」

    蘇培盛原樣學了一遍,點點頭說記下了。

    養心殿裡,香燭高燒。胤禛剛從奉先殿出來,渾身都是香的味道。蘇培盛剛好帶著東西回來,真是及時雨。

    梁九功等人現在都不用了,只有陳福被點名留了下來。他此時就進來道:「萬歲,可要沐浴?」

    胤禛搖頭,叫人打熱水來擦身。他還要去見太后,見過了回來再洗才方便。不然從慈寧宮出來還要再費一遍事。

    屏風後,蘇培盛親自侍候,一邊小聲的把府裡的事一樣樣說給胤禛聽。

    胤禛閉著眼睛聽。

    素素既然說府裡一切都好,那就是福晉那邊沒給她找太大的麻煩。或者是找了麻煩,但素素能解決得了。

    那就行。他也能先騰出手來把宮裡的事給辦完了。

    今天遺詔頒出,老九他們幾個當面是沒說什麼,可以背地裡這話不會太好聽。能一會兒見過太后和娘娘,盡快登基他才能安心。

    慈寧宮裡,太后身邊陪著諸位皇考遺妃,哭著還含糊說著蒙語,殿裡的人都在哭。外面人通報:「萬歲駕到!」

    一殿的人都紛紛起身相迎。只有太后與德妃還在座。

    胤禛大步進來,先對太后與德妃行禮,再叫其他妃母不必多禮,各自歸座。自有宮女趕緊在太后榻前擺個座,他上前坐好,勸慰太后節哀順變。

    太后平時也能說幾句滿語,不過這會兒大概是傷心太過,嘴裡說的全是蒙古話。聽來聽去就幾句:長生天把她身邊的人都收走了,連先帝也走了,把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留下。

    德妃在一旁勸著:「皇額娘不要傷心,還有我們在呢,我們陪在皇額娘身邊,長長久久的陪著您。」

    胤禛也道:「郭羅瑪姆,胤禛在呢,胤禛會像皇阿瑪侍奉您一樣侍奉您的。」

    坐在下面的博爾濟奇特氏算是宮裡少見的蒙妃,跟先帝是一輩的人,今年也有四十多了。不過入宮來就只領著妃的份例,並無受封。一直以來沒受過寵,就住在慈寧宮左近,平時常來給太后做個伴。有太后護著,她才能無寵無子的安然住在宮裡。

    此時德妃示意她上來說話,博爾濟奇特氏就過來跪在太后榻前,握著太后的手淚如雨下的說了一串話。大意是:先帝去世對她來說就如同天塌了一般,那是長生天愛惜他的子女才把萬世聖明的先帝帶走了,長生天讓太后與她還活著,就是希望他們能照顧先帝留下來的子女。

    太后有了她的勸慰,漸漸止住了淚。

    宜妃等此時都先告退了。雖然她們都想繼續留下聽聽皇上會跟太后說什麼,可她們也都清楚,皇上暫時是沒功夫來應付她們的。與其留下招皇上的厭惡,不如自己識相些得好。

    畢竟,先帝已經走了。她們都成了無根的浮萍。

    胤禛來說的就是繼位的事,遺詔既然頒布了,剩下的就是叫禮部準備繼位大典,欽天監挑選吉日。他來,是因為太后是目前後宮中地位最高的人,雖然並無實權,但先帝奉養太后數十年都毫無怨言,孝順恭敬,胤禛只能比先帝做得更好才行。

    太后對繼位這種事根本就不會發表意見,她嘰哩咕嚕的道:她相信先帝把皇位交給皇上,是因為皇上是一個偉大又英明的人,一定會繼承先帝的光榮與驕傲。她對此只會虔誠的叩謝長生天對愛新覺羅的保佑,給了他們一個如此偉大的新皇。

    一直跪在太后榻前的博爾濟奇特氏也對胤禛磕頭說:她一直相信先帝一定會選一個最好的阿哥繼承皇位,皇上就是這樣的人,沒有人比您更合適了。

    從慈寧宮裡出來,胤禛自然要送德妃回永和宮。

    在永和宮裡,德妃屏退左右,歎道:「真沒想到……」

    諾大的宮室內,母子二人相顧無言。

    德妃歎過後,見胤禛不說話,轉口說起了別的:「後宮裡的事,額娘雖然能暫時幫你先看著,但還是不如你媳婦名正言順。何不先把烏拉那拉氏先接進來?也好叫她替你分擔一二。」

    胤禛想了下,歎道:「實在是千頭萬緒,還沒有理清楚,兒子是想等都安排好了再接她們進來。」

    德妃也算是實心替他打算,勸道:「你前頭的事都忙不完了,後面的事正經應該交給烏拉那拉氏去操辦。再說,有她在中間,你也好有個緩手的餘地。」

    從白天讀完遺詔到現在,他還真沒顧得上來考慮後宮的事。

    德妃先給他說了兩件是要趕緊辦的。

    第一,暢春園裡侍候先帝的庶妃們要趕緊接回來。

    「別人都可以等等,石氏最好盡快。」她道。

    石氏現在揣著六個月的肚子,算是先帝最後的一個孩子了。先帝臨去前為石氏肚子裡的這個孩子是十分高興,朝野內外都知道。不管這個孩子生出來是男是女,胤禛都必須要給他一再的加恩,以示愛護幼弟/幼妹。

    胤禛點頭,這個他還沒想到,確實要加緊辦。不說別的,先帝在暢春園去的,這幾天園子裡只怕不輕鬆。石氏也不知道有沒有被衝撞,要是這時這個孩子再有個好歹,那就是妥妥的往他臉上抹黑。

    第二,慈寧宮住不下先帝所有妃嬪。

    國朝不久,前頭的幾位先帝爺的妃嬪們夠格住進慈寧宮的不多,所以一直也沒有這個房舍緊張的問題。但現在不同了。

    德妃歎氣:「太后再加封就是太皇太后,慈寧宮我可以不住,還照原樣叫太后住著,可其他人怎麼辦?宮裡大小主位加起來也有二十幾個。」這還是有名姓有位份,怎麼說也該有人家一間屋子的。剩下的沒名份的就更多了。

    新皇繼位,後宮肯定要挪出來給新皇的妃嬪用。東西六宮就是必須要讓出來的,這是迫在眉睫的事,半點耽誤不得。

    其實,早在傳出先帝殯天的流言之時——胤禛他們進宮,封了紫禁城,後宮的人很快都得到消息了,再不濟也聽到風聲了。

    先帝一走,後宮裡的女人才真是從雲端落到泥地裡。一時個個都如無頭蒼蠅一般,等聽說遺詔上的人是胤禛,就都湧到永和宮來表忠心、探口風。

    對胤禛來說,如何在最短的時間裡安撫好前朝才是重中之重,後宮女人們住哪裡的這種小事根本不在他的思考範圍內。德妃提出來了,他才發現這也是件急事。

    可叫他馬上拿出主意來,他也辦不到。

    德妃看他怔住了,歎道:「唉,我就說這事不該你操心。還是先把烏拉那拉氏接進來吧。」

    胤禛回到養心殿,看時間還夠睡上兩個時辰的就趕緊躺下了。只是閉上眼睛後心裡還在想,宮裡住不下的先帝妃子們怎麼辦?還有,他還要趕緊把廢太子從宮裡送出去。晚一天,就有一天的風險。

    第二天,胤禛早上一起來就去了毓慶宮。

    胤礽遠遠的就跪下迎接,胤禛趕緊上前扶起他,半天歎了聲:「二哥……」

    胤礽笑了下,請胤禛上座。

    先帝去後,毓慶宮的看管卻並未寬鬆一分。胤禛已經聽到了有支持胤礽或弘晰登基的流言,這叫他不得不更加小心。

    胤禛端著茶半天也沒開口,胤礽輕聲道:「我想在出宮前,去奉先殿給皇阿瑪磕個頭。」

    胤禛看向他,默然無語。

    胤礽並不著急,事已至此,再掙扎也沒用了。何況,這個弟弟數十幾如一日的隱忍,到今日登臨九重,早就不是當日的四弟了。

    茶從滾熱到涼透,胤禛道:「……弘晰與弘晉都還在讀書,朕想把他們留在宮裡,也免得出去了再落下功課。」

    胤礽嘴邊的笑消失了,但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畢竟,外面的事他就算不想知道,也有人迫不及待的悄悄告訴他。真把弘晰帶出去了,說不定什麼時候這孩子就被有心人給害了。倒不如留在宮裡,老四的眼皮底下,就算他不會給弘晰和弘晉什麼好前程,也會一再加恩。哪怕跟養豬似的,那也是錦衣玉食。

    「那我就先替那兩個小子謝恩了。」胤礽笑道。

    胤禛鬆了口氣,他並不願意跟胤礽起衝突。在他這個位置上,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胤礽肯退一步,他就不會叫胤礽吃虧。

    「弘晰在這裡,你可以放心。」他道。

    胤礽笑道:「我能有什麼不放心的?不如趁機跟你求個恩旨吧。」

    胤禛挑眉,放下茶正色道:「二哥請說。」難道是為索家求情?說起來索相的棺材現在還無人敢收葬,不如就示意其家人另取一處地方讓索相入土為安吧。

    胤礽道:「求皇上不要選我的女兒撫蒙,所有的女婿都由我來挑。」

    胤禛一怔,笑道:「都由二哥。二哥選好了上折子,朕指婚就是。」

    兄弟二人不由相視一笑。

    退大步,求小恩。有進有退,方是君臣相處之道。

    從毓慶宮出來,胤禛回到養心殿,陳福此時進來通報說已經把石氏從暢春園接來了,現在問往哪裡送。

    胤禛昨天從永和宮回來後,已經記下了要給石氏加封。等孩子落地就先封為皇考貴人,既然這樣,就不能隨便找間屋子塞進去。而且,他想的是免得日後再折騰,要不要先把石氏給送到慈寧宮去?

    可這就牽扯到慈寧宮裡屋子不夠住的問題了。就算德妃說了她可以不住慈寧宮,還叫太后住。可他當皇帝了,德妃反倒不能住慈寧宮是什麼道理?她不住,那宜、惠、榮等妃更沒資格住進去了。

    同理可證:石氏也沒理由搬進去了。

    所以,問題繞回來了。德妃住,佟、宜、惠、榮等也住,石氏也住,好,慈寧宮住不下。不能一間屋子塞上五六個人吧?

    陳福還在等他發話,他道:「……先把石氏送回她原來的屋子去吧。叫人好生照顧著,再去給娘娘說一聲。」這娘娘指得自然是德妃。

    胤禛此時才覺得後宮的事實在是惱人。雞毛蒜皮,卻不能不管。

    他喊:「蘇培盛。」

    蘇培盛麻利的進來,垂手肅立。

    ……

    雍王府,東小院。

    蘇培盛站在李薇面前,笑呵呵的道:「萬歲叫奴才來接娘娘進宮,只帶隨身的東西就行。」

    玉瓶幾個一聽都快高興的跳起來了,李薇看她們奔來奔去收拾東西,玉瓶還在說帶喜色的都不能帶等等。

    李薇問蘇培盛:「弘昤呢?萬歲說沒說我能不能帶弘昤一道進去?」

    蘇培盛馬上說:「萬歲說這幾日沒見五阿哥,一直掂記著,叫您帶著一起進去。」

    李薇鬆了口氣,叫人去收拾弘昤的東西,還要把弘昐叫來臨時交待一下。這收拾進宮說快也快,今天之內肯定要進去並收拾好住下,所以不能在府裡耽誤時間。說慢也慢,這收拾來收拾去,一時半刻也走不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福晉呢?」

    蘇培盛呵呵:「娘娘,萬歲只叫奴才來接您。」

    雖然有點小心虛,但更多的是滿足和幸福。李薇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她笑得嘴角都不自覺的往上翹。

    等弘昐來了以後,匆匆交待完,弘昐拍著胸脯保證額娘你只管放心,兒子一定會照顧好姐姐和弟弟們。

    李薇道:「還有,李家說不定也在著急,你記著去給他們送個消息,叫他們什麼都不用擔心。」

    弘昐道:「額娘放心,我親自去。」

    雍親王府大門前,額爾金來回檢查眼前的親王側妃的朱輪車,他都恨不得親自拿袖子從頭擦到尾。

    披甲戴刀的侍衛們騎著高頭大馬護衛在車前,一眼望去幾乎站滿半條街的侍衛們有些嚇人。

    李薇抱著弘昤被弘昐送出來,額爾金帶頭齊刷刷的跪下去磕頭。蘇培盛扶著她上車坐好,再回頭給弘昐告別:「二阿哥放心,奴才一定小心照顧娘娘和五阿哥。」

    弘昐點頭讓開路:「有勞蘇公公了。」

    車走後,額爾金才爬起來。剛才主子們太著急了,他居然沒顧得上靠近給主子請個安,真是失策啊。

    到了宮門口,一架八人抬的金黃儀轎就停在那裡。

    李薇直接傻了。

    這種應該供起來展覽的東西突然出現在眼前太不合適了。

    蘇培盛呵呵慇勤扶她上前:「娘娘快上去吧。」

    她坐上去還有種別彆扭扭的感覺,很掩耳盜鈴的想配這種轎好像還有很多那種大扇子舉著,她只坐一個轎應該不是很顯眼呵呵……

    一路直入內宮,她每年都進宮個十來回的,都沒走過這條路!

    這條路好眼熟好像當年去北京旅遊參觀紫禁城來著……

    前方就是乾清宮,然後轎子拐了。

    李薇鬆了口氣。

    轎子停下來後,蘇培盛扶她下來。他一邊扶她上台階,一邊道:「萬歲就在養心殿起居,這會兒只怕正在見人,奴才侍候您去後面。」

    李薇到這裡都有點怯怯的,以前四爺在她眼裡更多的像個符號,她身邊的四爺是正常人,傳說中的四爺更像台上的偶像。現在突然覺得四爺真的是四爺了,傳說中的偶像和她身邊的真人合到了一起。

    後面,蘇培盛把她領到東五間,弘昤和孩子們住到了西五間去。雖然就在隔壁,不過屋子都是縱深一直溜,一重重的門把屋子給隔開。

    她一個人坐在屋裡實在坐不住,不知怎麼的就是心裡不安,就把玉瓶等人留下來收拾東西,她去跟弘昤在一塊。

    等了約有半個時辰,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她下意識的起身迎出去,迎到第三重門時(門實在太多!),就跟進來的四爺遇上了。

    蘇培盛在後頭帶著人就退下了。

    四爺一見她就笑,她一見四爺就哭。

    四爺伸開手臂讓她投進來,哭笑不得:「這是怎麼了?見著朕也不知道笑一笑。」今天誰見他都是先哭後笑,不過還是笑得時候多,雖然不敢真把笑掛在臉上,但都表達出來欣喜若狂的心情了。

    就素素這哭的是真傷心,而且是哭他。

    他摟著她坐下來,替她擦了淚道:「到底哭什麼呢?」

    李薇也擦淚,心道她就是一時心裡發酸,為什麼哭自己也不知道。就那一會兒,這會兒已經好了。

    實在不好說乾脆就不說了,她埋在他的胸口蹭來蹭去,四爺輕輕撫著她的後腦勺笑著說:「這下可都擦到朕身上了。」

    李薇撲哧一下被他逗笑了。

    四爺拍拍她,起身去看弘昤,這小子正打瞌睡,一邊睡一邊睜眼看周圍,一會兒瞪大眼睛,一會兒又瞌睡過去了,就這麼一直不停。四爺看了一會兒心疼道:「這是剛換了地方睡不著吧?」不敢睡。

    李薇過去,拿了件她的裡衣蓋在弘昤臉上。過一會兒,四爺就聽到弘昤睡熟的聲音了,她再把裡衣拿下來,過一會兒他又把眼睛睜開了。

    四爺拿起衣服聞了下,歎道:「這是聞著額娘的香味才睡得著。」然後再次小心翼翼的把衣服蓋到弘昤臉上,怕悶著他還特意拿個枕頭在一邊支著,免得蓋實了壓住他的口鼻。

    把奶娘叫回來,他牽著她去了東邊。

    進屋坐下後,他舒了口氣,對她說:「一會兒去給娘娘請個安然後再回來。」

    李薇點點頭,叫玉瓶去找衣服出來換一身好去永和宮。

    四爺坐在那裡聽她吩咐人,看到她的身影,才覺得渾身都放鬆了。這幾天他一直繃著弦,連睡都睡不安穩。

    找出衣服來她也不急著現在就去,等四爺去忙正事時,她再去就行了。

    她坐回來,他握著她的手交待道:「娘娘只怕會有事要問你,朕先給你交個底。一個是暢春園的石氏,她懷著先帝的孩子。剛接回來還找不到安置的地方,朕先叫她住到她原來的房子裡去了。」

    李薇表示記住了。

    「還有一個,就是慈寧宮住不下的問題。」四爺說著就歎了口氣,「娘娘那邊,你替我說無論如何,娘娘是要住過去的。其他人朕會再安排,叫娘娘無須擔心。」

    李薇再次表示記住了,然後道:「住不下?」

    四爺歎氣,叫蘇培盛把慈寧宮的堪輿圖取來,然後跟她解釋這宮裡目前有一貴妃,九妃,九個嬪,六個貴人。庶妃中生過孩子的還有四個。還有個石氏。再加上太后,慈寧宮絕對住不下這麼多人。

    最麻煩的是佟貴妃,惠妃,宜妃,榮妃這幾個。

    李薇表示明白,然後疑惑道:「……不能叫誠郡王他們奉養自己的母妃嗎?」她記得好像有這個規矩?

    四爺一瞬間怔住了,他就這麼看著她,嚇得她竹筒倒豆子般把人給數了一遍:「像惠妃,可以叫八叔養,成嬪也可以去七叔府。」

    「這樣應該……可以吧?」她不確定的說。

    難道不是這樣?

    四爺搖頭,她馬上說:「我胡說的,爺別當回事。」

    他笑道:「不是,朕是想……娘娘說的真是不錯。這些事交給你來辦才對。」折騰他一天一夜的事,到她嘴裡就這麼解決了。

    啊?

    不過好像是在誇她。李薇就笑呵呵的應了。

    四爺握著她的手說:「等見了娘娘,你就這麼跟娘娘說吧。」

    也可以先試探下那些兄弟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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