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9章 潮起 文 / 多木木多
清晨,還沒睜開眼睛時就聞到了濃濃的桃花香氣。
正值初夏,桃花塢裡三萬株桃花競相開放。
李薇從這個被子滾到那個被子裡,埋在四爺身上深吸一口氣,他身上的香味真好聞。其實就是皂角加薄荷冰片等的混合香,但放在他身上就是那麼叫她喜歡。
四爺還在迷糊,伸手一摟按住她的腦袋,閉著眼從頭到尾順了兩遍,跟他順百福的毛似的。
他沙啞道:「醒了?」
大概是去年在熱河病了那一場的關係,他現在也不盲目追求每天一定要三點起床了。倒是跟她的作息越來越像,常常一覺睡到五六點。
她悶在他的胸口,悶聲悶氣:「桃花香好濃啊。」她這屋裡已經有很長時間不用自己熏香了,出去連衣服和頭髮上都是桃花香味兒。
四爺通常一睜眼就清醒了,看她賴在他懷裡,彷彿恨不能把鼻子鑽到他衣服下面去,好笑的揉揉她,道:「不喜歡這裡了?換到瀟湘院去吧?」
瀟湘院在後湖邊上,因為植著一大片的竹子,從一開始就被她定為了瀟湘院。四爺也無可無不可的由著她瞎起名。
她又搖起了頭,主要是瀟湘妃子在神話傳說裡是娥皇女英,在古典文學裡又有淚盡夭亡的形象,於是,她雖然挺喜歡瀟湘院的,卻不想住進去。
太不吉利了……
四爺拿她沒辦法,聞著這桃花塢的香氣確實太濃了,道:「既然這樣,你就搬到九洲清晏去吧。」
李薇從他身上抬起頭,皺眉想了想,遲疑的搖頭:「不好……」
四爺一個翻身壓住她,在她的頭髮裡狠狠嗅了一口,發間浸染的果然都是絲絲縷縷的桃花香,道:「這也不行,那也不願,你是想磨死你家爺?」
大清早的,一對兒男女在床上還能幹嘛?前頭她又趴在人家身上,所以也不怪人家把她給壓了是吧?
……
她趴在床上,一會兒就跪不住了,叫他從後頭抓住腰騎在她的大腿上,一下下往裡撞。
撞得她聲音都碎了。
……
早膳時,四爺吩咐蘇培盛給她搬家。
蘇培盛聽說是從這裡搬到九洲清晏,悄悄瞄了一眼坐在四爺對面不動聲色的李主子,答應著去了。
李薇從剛才就低著頭,四爺吩咐完給她挾了個龍眼包子,溫聲道:「你是去侍候爺的,不必多想。」
外頭,準備搬家的玉盞幾個問玉瓶:「姐姐,給主子收拾多少東西搬過去?」
玉瓶跟李薇是一條心的,從聽到四爺說要讓主子往九洲清晏搬,這眉頭就沒鬆開過,早打定主意就把夏天的東西挪過去,保不齊天一冷主子又挪回來了呢?
蘇培盛進屋來催她們,聽玉瓶說:「只把現在用的收拾起來……」便打斷她的話,「等等。」
玉瓶幾個趕緊給他行禮問安。
蘇培盛歎氣,恨鐵不成鋼的看玉瓶:「你這丫頭怎麼越大越不懂事了?都收拾上,一氣全搬過去吧。」
雖然玉瓶沒發話,但玉盞幾個互相看了幾眼,全都照蘇培盛的話去做了。
玉瓶悄悄擔心的說:「爺爺,我是怕……」
蘇培盛止住她的話,真心實意的說:「丫頭,爺爺知道你擔心什麼。但爺爺也不怕在你這裡說句真心話:你想想看,你家主子什麼時候被主子爺攆出去過?」
這還真沒有。
玉瓶卡了殼,蘇培盛道:「明白了吧?除非你家主子不想再住九洲清晏,跟現在似的又想換地方,不然她這一住下去那就是不會搬了。」
看這群小丫頭都聽話的去收拾東西了,蘇培盛輕歎著出去,遠遠望了眼那邊屋裡還坐在榻上用膳的兩位主子,正好看見四爺挾開一個茶葉蛋,分給李主子一半。
什麼是命?這就是命。天生的好命。
桃花塢浩浩蕩蕩往九洲清晏搬家,這一趟折騰的可不輕,不多時園子裡差不多都聽到動靜了。
各人滋味,如人飲水。
別人怎麼想不曉得,李薇是拉著四爺出去繞湖散步了。桃花塢裡狼煙動地的,用過膳想看會兒書都不行。
桃花塢外沿一小溪就能出去,途中亂石堆積成座座假山石障,層層疊疊,很有曲徑通幽的意味。
出了塢外就是湖了,每回從裡頭出來都叫人心神為之一曠。
四爺每回走到這裡都會駐足賞一賞湖,她則是對著湖深呼吸幾次,總覺得能把胸中的濁氣給吐出來似的,整個人都輕鬆了幾分。
湖邊遍植垂柳,在初夏的陽光中,柳枝隨風輕擺,四爺從柳枝間穿過,她就站在後頭賞這景色,酸一點說,四爺的一舉一動都辣麼美~
四爺回頭衝她笑,伸手把她拉過來:「笑什麼呢?怪模怪樣。」
他倆沿著湖走了大半圈,遠遠的看到張德勝跑過來了。蘇培盛迎上去,兩人耳語一陣,蘇培盛就跑回來了。
李薇刻意帶著她的人走遠了幾步,聽蘇培盛對四爺說:「……傅敏求見。」
四爺點點頭,過來問她:「是跟我回九洲清晏去,還是自己在這裡玩兒?」
她囧,道:「您是辦正事去的,我自己玩兒吧。」
四爺握了下她的手,囑咐道:「湖邊風大,小心別著涼了。」
李薇跟他揮手送別,心裡囧得厲害。
四爺走後,玉瓶趕緊把搬家的事說了,她不安道:「主子,奴婢本來是想就帶您現在用的過去,結果蘇公公那麼一說,奴婢就沒堅持……」這會兒她是越想越不對了,急著說:「主子,您說這樣那福晉那邊該怎麼說啊?」
李薇卻挺坦然的,繼續繞湖:「安心吧。我搬不搬都一樣。」就是她真的只搬了當季的衣服過去,難不成福晉還能少恨她幾分?
至於玉瓶如此緊張,這麼些年來還是頭一回。熱河那時的事雖然看似過去了,可留下的影響卻是深遠的。她跟四爺更親密了,孩子們都成長了,她身邊的人卻把膽子都唬小了。
哪怕玉瓶當時是跟著去熱河的,回來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估計也聽說了不少事。
這些她不必細問,只看身邊人的反應就能猜出來。
還是她立足不穩的緣故。她現在的一身榮辱都繫在四爺的身上,四爺倒了,她就會跟著倒。依附在她身邊的下人們就更不用提了。眼前的繁華就像沙地上的城堡,一個浪頭打過來,再精美的城堡也會倒塌。
可她卻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恐慌。因為如果她真的倒了,那時還管得了誰?只要她此刻還沒倒,身邊的人就要接著為她效忠。
不過這也算是給她敲了個警鐘。
再回到桃花塢裡,東西都挪得差不多了,今天應該可以搬完。
她把玉瓶和趙全保都叫過來,讓其他人都退下。
「最近有什麼人心思活動了嗎?」她道。
一句話就把玉瓶和趙全保兩人的臉色問的都不對了。
出行熱河時,她帶著玉瓶,趙全保是留在府裡看家的。回京後雖然忙亂,她也把趙全保叫來問了問府裡的事。不過重點是孩子們和李家。至於下頭人根本就沒被她放在心上。
大概都是四爺的影響,十幾年下來,她已經習慣不去考慮下頭人的心情和立場,只要他們在她手上,那就是她的人。真有那斗膽敢背主的,那就是他自己找死。
此時她突然提起來,趙全保一時不知該怎麼答話,就一直盼著玉瓶能給他點提示,不停的往玉瓶那裡使眼色。
李薇在上頭看得清清楚楚,笑道:「行了,我能把你們兩個一起叫過來,就是要囑咐你們的。以前有沒有弄鬼的我不怪你們,但有那心眼不好的,你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她盯著趙全保笑著又添了句:「橫豎我這裡是不缺人用的。」她現在如日中天,還真不怕沒人哭著喊著要效忠。
趙全保把一肚子話都憋到心裡了,他本想趁機把那幾個心眼活動的給告了,可主子的話聽著總像意有所指,好像把他也給圈進去了?主子是嫌他不會辦事?想留著那群兔崽子告狀來著,早知道就該一發現就把他們都給提出來辦了!
他心中轉了幾圈只順著她的話說:「是,主子說的是,都是奴才不中用。」
出來後,趙全保悄悄找了玉瓶,苦著臉道:「姑奶奶,咱倆也算是老交情了。主子這回發火你怎麼能不給我提個醒啊?」
玉瓶撇撇嘴:「您是大紅人,我給您提醒,那不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嗎?」
趙全保又求了幾遍,她才鬆口道:「我哪兒知道?主子之前一點動靜都沒有,什麼都沒說也沒問,我也納悶呢。」
兩人互相看看,一時竟無話可說了。告辭後,趙全保和玉瓶不約而同的想起了他們的主子。
從主子還是個小格格時起,他們就是貼身侍候的。一路看到如今,卻沒料到以前那萬事不走心的主子,不知幾時竟叫他們看不透了。
藉著搬家的功夫,趙全保抓了好幾個說是偷主子東西的去打板子,打完就攆出了園子,送回府裡去了。到了那邊他們也回不了東小院,該去哪兒去哪兒吧。
今年皇上沒出巡,就在暢春園避暑了。現在的奏折都是送進暢春園,連南書房的大人們也改到園子裡面聖議政了。旨意皆從暢春園出。
關於皇上生病的事再也無法迴避了。
就算太醫們口風都緊得撬不開,大家還是對皇上的壽數都有了一個不太樂觀的猜測。但眼見著太子是廢定了,繼任的太子是誰?
皇上避居暢春園,除了身邊侍候的和幾個漢人庶妃外,宮裡的主位一個沒帶。一時之間,御前的消息越來越難打聽了。
晚上,李薇和四爺正在用晚膳,看他連挾了三『根』綠豆芽,她就知道下午傅敏帶來的消息不是太好。
突然,外面有人風風火火的闖進了九洲清晏。
聽到外面的動靜,四爺和她都放下了筷子,蘇培盛事先沒得到通報,但能在這個時辰不經通報一路闖到九洲清晏的,只怕不會是小事。
李薇趕緊起身去拿四爺的外衣和靴子。在家裡都是穿便鞋的,這種鞋一走快了就容易從腳上滑出去。
她以前看古代小說,說人一著急鞋都跑丟了還以為是誇張的修辭手法,形容這人太著急了。來古代後才發現這是真的。李文璧以前被碰瓷的追就把兩隻腳的鞋都跑丟了。
等她和玉瓶抱著外衣和靴子出來,就見一個身穿深藍色宮緞官袍,補子是祥雲飛鷺的太監站在四爺面前。
四爺一見她過來,就道:「不必換了,我這就走。」
李薇看他跟著這個陌生的太監出去,只來得及把靴子和一件斗篷給蘇培盛包上。等他們走遠了,張起麟過來問要不要把膳撤下去再重新上一桌熱的,她搖搖頭,心裡只想著剛才那個太監應該是在暢春園侍候皇上的吧?
五品的太監總管才能無視宵禁,從圓明園大門一路闖到九洲清晏來。
掂記著被叫走的四爺,她坐臥不安的在屋裡轉圈。看著鐘錶從八點走到十點,再走到十二點,就在她以為他晚上可能不回來的時候,終於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
四爺下轎後還有些回不過神,直郡王這段時間為了替皇上祈福就一直在跪經,今天大概是他跪完了回去見皇上,不知怎麼的就跟皇上吵起來了。
陳福來喊他過去時,從老三到老八都到了。直郡王跪在皇上面前,抱著皇上的腿淚流滿面,因跪經而不進食水,鬍子拉茬的直郡王看起來跟皇上都像是一輩的人了。
「皇阿瑪……胤礽這等不忠不孝,無父無君的畜生……皇阿瑪把他犯得罪都瞞下來了,兒子知道皇阿瑪是下不了手……兒子願為皇阿瑪分憂……兒子願誅胤礽……」
皇上被他抱著腿動不了,不在是氣的還是病得太虛弱,皇上踉蹌了下,踹了直郡王一腳,沒踹開,罵道:「你是畜生嗎?他是你的兄弟!!」
其他的兄弟都跪在下頭拚命磕頭,有求皇上息怒,保重龍體的,有叫直郡王先別氣皇上的,亂糟糟的一片。太監宮女們也早就都跪了一地,沒人敢去拉直郡王,連個扶皇上的人都沒有。只有梁九功跪在皇上身後,紮著手怕皇上栽倒。
四爺一過去,看到這一幕先喊:「老五、老八,快扶住皇阿瑪!」然後他上前叫上老三一起把直郡王給硬拽開了。
幾個兄弟打成一團,直郡王挨個罵過來,老五是傻子,老三是酸儒,老七是瘸子,他老四是太子的狗。
一路鬧到現在,皇上才把直郡王給趕走了。這位大哥走了,他們這些兄弟才都告退了。皇上看到他腳上空空,兩腳的鞋早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一隻腳連襪子都不見了。
康熙歎道:「老四身上還沒好呢,光著腳怎麼行?去拿朕的鞋給他。」
蘇培盛當然不會煞風景的說他們家爺帶著靴子呢。
等回到園子裡,四爺看到他手裡的包袱,問了才知道素素一早就準備好了。至於她為什麼除了斗篷還帶上靴子,只能說她這小腦袋裡想的什麼連他有時也猜不到。
「爺。」一抬頭就看到她一臉驚喜的從屋裡快步迎出來。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我沒事。」
回到屋裡,洗漱更衣時,李薇看到了那雙盤龍靴。雖然太監給四爺挑的是一雙最不起眼的,可靴頭上也有一隻張著牙的龍頭,細瞧龍尾十分巧妙的從靴子後頭繞上去,盤在了靴筒上。
「皇上的靴子?」她特意捧著去問四爺。
四爺看她珍而重之的把這雙靴子放在托盤裡捧出來,險些又要笑了:「……皇上賞我的,洗乾淨放起來吧。」
皇上賞四爺的東西多了,帶五爪龍的可是一個都沒有。
有時就是這麼奇怪,對四爺他們來說是不可逾越的高峰,對皇上來說那就是隨處可見的裝飾。
李薇把這貨真價實的龍靴拿給蘇培盛,果然見他也是跟捧鳳凰蛋一樣捧走了,說不定會親手洗呢。
今天睡下時都快一點了。四爺像是過了困勁睡不著,在床上烙起了餅。李薇看他連背影都透著一股有心事的勁,從背後摟上去,摸著他的胸口來來回回,直到把他摸得吐出一口長氣。
他翻過來,抱著她拍拍:「睡吧。」
「怎麼了?」她看他的眼睛還是有精神的很。
四爺摸摸她,突然問:「當時在熱河,你想過爺死後,你要怎麼辦嗎?」
李薇還真想過。
「我當時只猶豫一件事:我是主動上吊殉葬好呢?還是等問罪。」畢竟四爺在她的侍候下沒了,不管這事跟她有沒有關係,她都是有關係的,逃不掉。
現在說起這個已經能很平靜了。她也不怕四爺生氣,就十分誠實的把她當時的想法都說了。
「可是後來我又想,如果我真的不等問罪就殉了,會不會有人反倒說我是畏罪呢?」這個『有人』當然就是福晉。
「所以,我就想不管是問罪還是不問罪,只要讓我活,我就要活著回京。弘時還小,額爾赫還沒嫁人,我不能一撒手什麼都不管了。」但回京後是個什麼情景?她是帶罪的額娘,孩子都在福晉手下仰人鼻息。
她以前有多風光,之後就會有多悲慘。
四爺一直靜靜的聽著。
「最後,我就覺得什麼都比不了爺,只有你在了,我們才都能活得安心從容。」李薇真切的歎了聲,「不可能比當時更糟了。一想到這個,我就坦然了。」
說完她看著四爺,想從他臉上看出點反應來。
這番話不夠浪漫,卻足夠真實。她在他身邊這麼久,第一次把心裡話說出來。
——所以,她當時才那麼大膽。
四爺總算明白了,不自覺露出一絲笑。他一直覺得素素是個心裡明白的人。她陪在他身邊那麼久,能察覺出來並不奇怪。只是她以前發現了也當沒看到,不是被逼到要緊的時候,她也不敢露出一點。
一股邪火突然冒出來。
他壓住她,在被子裡褪下她的紗褲,掰開她的大腿,慢慢插進去後,伏在她耳邊輕聲問:「你想住在哪兒?」
「……什麼?」他又不想叫她住九洲清晏了?
喜歡永和宮嗎?
還是長春宮、翊坤宮?
四爺直起上身,固定住在下面的她,一陣狂風暴雨般的抽|動。
直郡王瘋了,他看到了皇上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怕皇上在沒有廢太子之前就死了。到現在還有人在替太子說話,外面的那些漢人還是認為應該太子繼位。沒有太子,還有弘晰。
所以他要殺太子,他要把太子釘死在那裡。
他逼太子逼得越狠,只會叫皇上越來越不樂見他。
而能看穿這件事的人,肯定不止他一個。
老八會出手嗎?
他會送直郡王最後一程嗎?
……
她被他撞得頭都頂到了床板,兩手推著他的小腹,可他還是把她拉回來按在腰下使勁抽|插。
「等……等……」她粗喘著連話都說不清。
他突然抵到深處,磨著射了出來,最後幾下叫她也一陣抽搐,不由得夾緊了他的腰。
……
隔了幾天,傳來的一個消息叫四爺驚呆了。
消息是顧儼帶來的。
他道:「三爺把直王給告了。」
「他說直王魘咒太子。」
窗外,晴空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