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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6新年 文 / 多木木多

    永和宮裡一片歡聲笑語。

    李薇在永和宮的任務一向是保持微笑就好,今天她笑得格外燦爛。

    尼瑪進來就看到德妃也穿了件紫色的坎肩!讓她特別慶幸進永和宮後先在偏殿把外面的大斗篷脫了,見娘娘先要整理儀容這個規矩真是太貼心了。

    不過細看下來,德妃的紫緞坎肩可比她的斗篷漂亮多了。特別正的紫色,上面好像還有兩層繡,另用金線紋出百花迎春的圖案。

    反正她坐在殿裡也沒什麼事做,乾脆就把時間全花在看殿中各人的衣服上。

    成嬪今年穿得挺鮮亮的,不知道是不是七貝勒孝敬的。宮中的首飾和衣料一年年的也有不同的流行,雖然流行總是十年一重複,但每年時興的樣式肯定不一樣。成嬪身上的衣服首飾總是給她特別熟悉的感覺。

    大概跟她每年都盯著大家的衣服看有關。

    所以她就總能發現成嬪頭上這顆紅寶石好像上次是在一個釵上見過,今年怎麼換到頂心上去了?這個料子樣式的坎肩好眼熟,上次不是一件秋天的夾棉袍子嗎?

    到底是成嬪把一匹料子做成兩件衣服,還是一件衣服今年穿舊了明年改個樣子繼續穿,這個不得而知。不過她至少能明白一件事:成嬪比較窮。

    說起來也是個嬪,還有個成年的封了貝勒的兒子。可成嬪過得未必就比她這個貝勒府的側福晉強,說不定還不如她。

    這叫李薇有點危機感的感受到了『聖寵』二字的威力。

    四爺雖然現在還不是皇帝,但他早晚會當皇帝的。等他登上皇位,她大概已經……年老色衰?想到這個就讓她心肝顫有沒有?

    只刷性吸引力過時了,她應該努力刷『感情』。

    一定要更加關心四爺!哪怕到她老了,四爺也必須……還喜歡她才行。

    真是生命不息,爭寵不止。

    李薇替自己戳了個『杯具』的印子。年輕時可從來沒想過爭寵,孩子都生了四個了才想起爭寵,尼瑪本錢都快沒了爭個鳥啊。

    想想四爺的鳥,再看看走形的身材。算了,咱還是爭心吧。

    乾清宮。

    武英殿的熱鬧聲隱隱傳來,宮戲的鑼鼓聲,修過嗓的戲子們尖細悠長、哀愁婉約的歌聲,還有吃席看戲的皇上、王爺、貝勒大臣們的叫好聲。

    可宴席之外卻是執刀仗劍的御林軍,這都是因為殿中坐著大清朝最尊貴的人。

    周答應摀住激跳的心口,手心裡緊緊握著裝平氣丸的白瓷細頸小瓶。瓶中早就空空如也,年前她找了個機會,求了一個太醫院的小太監,請他幫著配平氣丸。

    小太監巴不得能巴結上她,連她的銀子都不肯收就拍著胸脯保證一準能把藥給她配來。

    果然沒過幾天,平氣丸就配好了,小太監拿給她時,她迫不及待的打開倒出幾丸,見其色如琥珀,藥丸上像裹了一層漿,大小顏色與之前她吃的一般無二。只是她在雨花台認的乾弟弟拿來的大概是舊藥,干撲撲顏色發暗,不如這個好看。

    她拿起一粒放進嘴裡,以前的藥發苦,這個藥透著一股蜜甜,還有點薄荷的涼意。

    別的她也吃不出來,拿著藥擔心的問小太監:「這方子對嗎?」

    小太監不解道:「平氣丸是成方,太醫院幾百年都是這麼配的。」說著他扳著手指數,「有甘草,桔梗,桔皮,枇杷,燒酒,蔗糖,川貝,蜂蜜。」

    數完一攤手:「就這麼些藥,我都會配,我還是請了太醫院配藥最好的人撿的方子,絕不會有錯。」

    周答應以前就猜易貴人不受寵,太醫院敷衍塞責,藥不會給她好好配。

    她趕緊道:「多謝你,好弟弟,上回萬歲爺賞了我一盒鼻煙,你拿去玩吧。」說著就掏出一個景泰藍的小圓盒。

    小太監不肯收,道:「我就是覺得姐姐人好才幫姐姐辦事的,怎麼能收姐姐的東西?姐姐這是拿我當外人了。」

    自從在雨花台住了那半年後,周答應發現這些太監雖然沒了j□j,可心裡還是男人。她對他們好一點,偶爾親近一二,太監們待她自然別有不同。

    她見小太監不收就輕輕拉了下他的手,道:「好弟弟,多謝你這麼照顧姐姐。姐姐先回去了,日後再找你。」

    小太監慇勤的送她出去,回來搓了被拉過的那隻手,心裡笑道,這萬歲爺寵的女人手就是軟啊。

    可這回這平氣丸一點用也沒有了!

    她一夜之間就把藥丸子全吃光了,可心跳得越來越快,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她摀住心口,幾乎以為這心會從喉嚨眼裡跳出來。

    藥不管用,她只好在心跳發急時偷偷扎自己。不到幾天大腿上就扎的一片青紫,全是血洞。

    她以為是上次那個小太監故意的,特意找機會對著來給皇上診脈的太醫說了兩句小太監的好話。小太監果然對她感恩不盡,她趁機再請他配藥,可配出來的還是沒用。

    她急了,問小太監太醫院可還有別的方子的平氣丸,或者是另一個名字的藥?

    小太監也為難了,太醫藥治咳嗽的藥方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更別提各位太醫自己的獨門秘技,那都是不外傳的。

    偏偏周答應以前吃過的藥一丸都沒留下,叫她說,她也只會說藥丸子暗褐色,黃豆大小,聞著味道發苦。

    好姐姐,這藥丸子不都是這樣嗎?

    小太監找不著她要的藥,漸漸有些躲著她走。

    周答應沒辦法,終於想起雨花台時認的乾弟弟,現在只好再去找他了。或許易貴人那裡有方子呢?她可真後悔當初居然忘了把方子要過來。

    只是萬歲爺天天都要她侍候,現在她輕易出不得乾清宮。梁九功和大姑姑都盯著她呢,她找個借口去看朋友找人,大姑姑都道:「好姑娘,別亂跑。萬歲爺可離不得你半步,你出去轉一圈,回來萬歲爺找不著人,咱們可擔當不起。你想見誰,姑姑給你叫去,讓她到這裡來瞧你,行不行?」

    周答應拖了又拖,實在沒辦法才跟大姑姑說她在雨花台時遇見了個同鄉,兩人認了姐弟。她掉淚道:「當時多虧了我弟弟,我才能好起來。如今我回來了,什麼都好,就是擔心我的弟弟。」

    大姑姑一聽這姐姐弟弟的就頭痛。宮裡太監宮女的那點事實在說不清,一邊是萬歲爺的女人,一邊是沒了根的男人。可這人心是擋不住的。說是萬歲爺的女人,萬歲爺睡得過來嗎?說是沒了根的男人,切了他就不想當男人了?

    什麼姐姐弟弟,哥哥妹妹的,全是瞎扯,就是在玩假鳳虛凰過乾癮呢。

    但她又不好指著周答應的鼻子說實話,只好嘴上答應替她找人,出去就叫人打聽這易貴人身邊的小太監裡有沒有跟周答應同鄉的。

    這一找就找著了,可巧的是這小太監磕破了相,易貴人不要他了,他這七轉八繞的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總不過是辛者庫、慶豐司一類不必侍候主子的地方。

    大姑姑樂了,也不必找了,直接跟周答應說這人啊叫易貴人攆出去了,現在生死不知。

    周答應當時就是一個踉蹌,面無人色。大姑姑還奇怪著,沒想到這人還挺重情?

    她勸了兩句就出去了,有這個弟弟是麻煩,沒了才正好呢。

    找不著這個小太監,周答應卻不死心。沒了他還有易貴人。她可以直接去找易貴人問藥方。

    今天萬歲爺在武英殿一待就是一整天,周答應準備就趁這個機會去找易貴人。她叫了兩個小太監陪著,提了兩樣東西當新年禮物去找易貴人拜年了。

    易貴人見著這大名鼎鼎的周答應,自然驚訝得不得了。讓過茶謝過座,她就只管等著看這周答應的來意。她雖然不受寵,可也在這宮裡浮浮沉沉好幾年了,打周答應一進門她就看出來,周答應眼神飄呼四處打量,對著她屋裡的小太監都打量得特別仔細。

    她是來找人的?

    拜過年敘過寒溫,周答應提起她的同鄉,易貴人自然記得有這麼一個人。說起來這個小太監平時還算勤勉,就是那天在屋外平地上,左右四下無人,他硬是能把自己的磕一大馬趴,扶起來流了半張臉的血,門牙磕掉了四個。

    易貴人都懷疑他是拿自己的臉硬朝那青石板地上砸的,這要摔多狠才能原地磕掉四顆門牙?

    小太監自然火速調走了。易貴人送了一些銀兩給他傍身,算是結了這些年的主僕之情。她也懷疑這小太監是不是捲進了什麼事,才用苦肉計脫身。可她這裡萬歲爺七八年也想不起一回,能有什麼事扯上她身邊的人呢?

    結果周答應一來,易貴人才明白了。原來是有人借她的人做局,坑了這個周答應。

    現在周答應找上門,設局下套的小太監卻早溜之大吉了。

    周答應說了一大車跟小太監的同鄉之情,也不見易貴人接話。易貴人就是自顧自的吃花生松子,好像她剛才是對著一塊石頭說話。

    她只好直言道:「之前我這弟弟見我老咳嗽,就偷偷拿了貴人的藥給我用,難得這藥對我的症,今天來也是想求貴人舍下藥方,我好照方配藥。」

    易貴人頓時呆了,眼珠一轉就道:「我前些年身體不好,倒是用過一些藥,只是去年起潛心禮佛讀經,每日撿一個時辰的佛米,現在什麼藥都不必吃,身上也好多了。」

    周答應不解,求個藥方而已又不是什麼叫人為難的事?她都坦誠偷藥了,易貴人直接把藥方拿來送她不是正好?

    她問:「那貴人的藥……」

    易貴人道:「都扔了。我嫌留著晦氣,連方子都燒光了。」

    周答應不明白易貴人怎麼會這麼『不好說話』?自從她得寵以來,去哪裡,要什麼都是剛提個頭就有人忙不迭的趕緊送上。

    她還想再說,易貴人竟然起身道:「時辰到了,我該去撿佛米了,不敢再留答應。慢走,不送。」

    話叫人扔到臉上,周答應心裡也有一股氣,直接告辭了。

    等她走後,易貴人連忙叫人把她吃的所有留下的藥方全燒光,還有的藥全都扔到井裡去。

    侍候她的貼身宮女道:「貴人,你說這乾清宮的周答應……到底是為什麼啊?她來找您,真是為了什麼藥方子?」宮女心裡還盼著自家貴人能得寵,想著會不會是萬歲爺提起貴人了,周答應才來看看的。

    易貴人見貼身宮女還在做白日夢,也不揭穿,道:「能為什麼?這叫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管她是為什麼,你家貴人我都不想奉陪。」

    周答應回到乾清宮,連氣帶急,心口又是一陣激跳。她摀住胸口倒在榻上,哆嗦著手從頭上摸下一根簪子來,狠狠紮在大腿上,一陣鑽心的疼後,激跳的心緩緩平靜下來。

    她在屋裡倒抽氣,門外來找她的秀答應摀住小嘴輕手輕腳的嚇跑了,一路跑到大姑姑的屋裡,顫聲道:「我看見、我看見……周眉拿簪子扎自己!扎……扎……」她哆嗦個不停,大姑姑趕緊叫她上炕來烤著,又倒了碗熱奶子給她,哄道:「好孩子,慢慢說。」

    秀答應雙手冰涼,抖道:「我、我看到她拿簪子扎大腿,扎、扎,我去找她說話,我想、我想……」

    「好,好。秀兒不怕,有大姑姑在呢。」大姑姑哄住她,周答應回來後得寵,小答應們想巴結她的多了。秀答應只是不湊巧,瞧見了不好的事。

    大姑姑悄悄走到周答應屋前,見門已經半敞開,周答應端坐在屋裡,除了臉還是一樣沒血色以外,看不出她剛才紮了自己。大姑姑進屋問了兩句閒話,細看地上榻上炕上全無血跡。

    不過,周答應確實換了件衣服。

    大姑姑若無其事的出來,回去告訴秀答應不能跟別人說後,自己坐著想,這周答應扎自己,要麼是她改了脾氣,愛上這一口,要麼……就是她不扎會更難受。

    過了年就請太醫過來,給這群小答應都瞧瞧病,有病的誰都別想瞞。

    放完焰火,永和宮裡的客人也都送走了。德妃洗漱後先到佛堂念一卷經再回屋睡覺,嬤嬤過來悄悄跟她說周答應去看易貴人,給她拜年的事。

    德妃放下經卷,疑道:「她們兩個有交情?」

    嬤嬤搖頭:「沒聽說過。以前也沒有來往。」

    德妃笑了,道:「這周答應紅成這個樣子,怎麼還跑去找易貴人?她圖她什麼?」

    毓慶宮裡,太子歇在了書房。阿寶正在給他捏腳,他剛把周答應去找易貴人的事說了,太子點頭道:「再抻抻她。這回南巡……就別讓她跟去了。」

    留在宮裡才好整治。

    阿寶想想道:「這不難,奴才有辦法把她留下來。」

    太子閉目微笑:「孤知道孤的阿寶最能幹了。」

    阿寶得意的笑,心道周答應,不是小爺跟你過不去,誰叫你自己個撞上來了呢?只好跟你說聲對不住了。

    太子算著這次南巡,曹、孫、李三家能給皇上摟多少銀子?他從曹家弄來的,前後有二百七十多萬兩,這還只是皇上吃肉,曹家喝湯,他分的一點零頭而已。積曹、孫、李三家之力,一千萬兩……應該不成問題吧……

    皇上有了這一千萬兩想幹什麼呢?

    太子只擔心一件事,皇上拿了銀子不是為了用,而是為了留下來。只要他用,他就能看出皇上下一步打算怎麼走。要是留到手裡,這就難辦了。

    皇上……已經打算辦他了嗎?

    他想到辦法處理他這個太子了?

    一千萬兩充作軍備,夠打三年仗的。

    太子居然覺得他應該感覺自豪。皇阿瑪要辦他,還要提前準備好不下打三藩的銀子才敢動手。這是不是說明他這個太子當的其實也挺稱職的?

    阿寶聽到太子輕輕的笑聲,難道殿下想到什麼開心的事了嗎?

    四爺帶著一家大小回到府裡,他叫住弘暉和弘昐,道:「今天累了一天,但讀書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回屋不必練字了,每人背十篇前面日子教過的書。」

    他說完又叮囑弘暉:「背十篇,背不好今晚也不許再溫習,點燈費眼。」

    弘暉本來就打算再溫習兩篇的,被四爺說破後只好算了。

    囑咐完孩子們,四爺心裡盤算著還該去看看四阿哥。孩子剛落地一天一個樣,今天全家都不在家,不知道奶娘嬤嬤們侍候得好不好。

    他去東小院的路上心裡還在想,今天在武英殿,皇上一直拉著直郡王說話對飲,竟然連太子都擺在一旁了。

    就算他心裡明白這是因為直郡王家的大格格指到了科爾沁,可遠嫁的公主不止直郡王家這一個而已,何況又是科爾沁,比起外蒙已經不錯了。皇上以前寵愛直郡王,至少還不忘端平太子那碗水,現在好像只有直郡王是他的兒子,不說他們,太子都要靠後了。

    太子寵愛日減。以前四爺還不太相信皇上真有廢太子的心,頂多是敲打一二。他打算爭儲,可皇上明擺著疏遠太子了,他反倒躊躇了。

    皇上與太子,重點從來不是能不能廢得掉,而是廢了以後如果收場。如果皇上真有此心,他們就不必再多廢功夫。

    只要撕開第一條口子,他們就知道該從哪裡攻擊太子了。

    而皇上會給他們指明方向的。

    他踏進東小院,卻見院子裡點著好幾盞燈,素素正拿著一條長繩子悠著跳,二格格和三阿哥在旁邊也想跳,卻總是絆住腳。

    他站在院門口看,止住小太監的通報。見素素難得這麼得意輕鬆,長長的繩子她攥住兩頭,慢悠悠的一下下跳著,還得意的沖二格格和三阿哥樂:「這回你們不成了吧?」

    二格格和三阿哥越急好像越跳不好,還停下仔細看素素的動作。

    素素跳了幾十個好像累了,捂著肚子停下來喘道:「不成了,歇歇再跳。今天晚上就先跳兩百個。」

    四爺好奇的走過去問:「你跳這個幹什麼?」

    她被他嚇了一跳,一院子的人紛紛跪下,她福□,他上前扶住她的胳膊,看她跳了一會兒額上都冒汗了,替她抹了下,道:「剛回來就這麼折騰,你也不嫌累。進屋歇歇,別喝了風。」

    素素不依:「我還沒跳完呢。」

    他實在不明白跳這個有什麼用:「為什麼?」

    素素尷尬的小聲道:「我減肥呢……」

    減……肥……?

    四爺有些僵化的腦子差點轉不過來,回過味兒來簡直是哭笑不得。

    「你……你啊……」他摟住她笑道,「咱不……肥,啊?不用減了。挺好的。」

    結果她生氣的抓住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怒道:「還不肥?這都跟懷了五個月似的!知道的是我剛生過,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肚子裡還揣著一個呢!」

    四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樂道:「真要還揣著一個,爺還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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