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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 文 / 多木木多

    第1章

    宮女玉瓶有些發愁的問李薇:「格格,今天真吃羊肉啊?」不等李薇回答就自顧自往下說,「萬一四阿哥來呢?現在這個天氣吃點素的好,羊肉多燥啊,您還非要吃烤的肉串子,喝點瓜菜湯,吃個拌黑木耳不是很好嗎?又清爽又開胃。」

    李薇放下手裡的繡樣冊子,也不好跟她解釋,直接吩咐道:「我想吃,你直管吩咐膳房去,告訴他們多放辣椒粉和孜然粉,肉要切成手指肚那般大,肥瘦各半,要烤的滴油,鹹香油辣才好!不許放花椒,配著再進一鍋羊肉湯底的湯菜就行,放些粉絲、粉條、油豆腐、黃花菜,剩下的讓他們看著做。麵食只要芝麻烤餅就行。」

    玉瓶苦著臉去膳房點這一頓夜市大排檔的菜單去了,路上剛好遇到了福晉那裡的宮女石榴也去膳房點膳,兩人就結伴而行。

    雖然膳房還是在阿哥所裡的,但出了四阿哥的院子就算是外面了,兩個年紀輕輕的小宮女還是有些害怕的。

    石榴年紀比玉瓶大些,她十六了,在福晉屋裡也是數的上的人,只是福晉身邊能幹的太多反而顯不出她來。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膳房,玉瓶退後一步讓石榴先說,石榴點了二涼四熱兩道湯品四道麵點就退下了,她卻不急著走,站在三步遠外等著玉瓶。

    玉瓶細細交待了李薇的夜市大排檔,膳房的太監認真的聽著,這兩年李薇常點的就那幾樣,膳房就專門找了個小太監學做這個,算是越做越入味了。

    「姑娘瞧好吧,還交給小李子來做,他做這個也是做慣的。格格還要點別的嗎?」老太監笑瞇瞇的說。

    玉瓶沒說動李薇換菜單有些喪氣,道:「剩下的你們看著上吧,格格倒是愛極了你們上的酸梅湯,你直接讓我提一罐子走吧。」

    老太監回身揮揮手,一個面白無鬚的中年太監從一旁的小太監手裡接過一個紫紅色的小陶甕,卻不遞給玉瓶,老太監接過來轉身給了一個十一二的小太監,說:「哪裡勞動姑娘親手拿?讓這孩子跟著姑娘走一趟吧。」

    玉瓶也沒堅持,她在宮女裡頭也算是有頭臉的,親手提個陶甕確實不太像樣,有人代勞最好,她也回敬老太監般微微一福,「多謝爺爺疼我。」

    老太監站著受了,笑瞇瞇的送了兩步,看著石榴和玉瓶一起走了。

    石榴和玉瓶走進四阿哥的院裡就分開了,石榴往正院去,玉瓶拐上了岔道。

    阿哥所的院子裡如今可住了不少阿哥,如今阿哥裡面出宮建府的只有大阿哥一個,往下三阿哥到八阿哥都在這裡住著,倒是九阿哥和十阿哥年紀小還在後宮跟著宮妃一起住,不過明年也該進來了。

    因為阿哥們住的擠,院子也不是建的一模一樣的,所以就有大有小,位置也有好有不好,裡面的景致也有好有壞。

    四阿哥因為從小跟著養母孝懿仁皇后,等孝懿仁皇后沒了,他的生母烏雅氏又受封德妃,膝下已生有二子二女,任誰也不敢小看,所以四阿哥的院子在阿哥所裡不是最大的,卻是景致最好,位置最佳的一個。

    比他早兩年進阿哥所的三阿哥因母妃馬佳氏早已失寵於皇帝,院子反倒沒有他的好。餘下能跟四阿哥比一比的只有郭羅絡氏宜妃所出的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兩個就更別提了。

    所以,四阿哥福晉所住的正院足有兩進,十八個房間,從門口進來一條寬闊的大路,路兩邊是各色精緻花木。牆角八個盛水的大缸上面浮著碗蓮,下面養著各種名貴金魚。

    石榴從右側的迴廊進來,到正屋前放輕腳步。屋門前守著一個小太監一個小宮女,見她來立刻矮半身行禮,但並不叫福。在主子跟前侍候時,宮女太監們是不許出聲的,除非主子發話。

    石榴擺擺手,輕手輕腳的掀簾子進去。

    堂屋裡也站著兩個宮女,見到她也是矮半身蹲個半福,石榴照樣擺擺手往左側的書房去,剛才她出來前福晉就在這裡抄經,進去前她看了眼擺在堂屋裡的西洋大座鐘,剛剛中午11點,鐘的鳴時早讓太監給掐了,這東西看時間是好使,就是個頭太大,報時的時候聲音太大。

    書房裡除了站在書桌前抄經的福晉外,一側還守著兩個大宮女和一個嬤嬤。

    石榴想著要把李格格叫菜的事報給福晉,就站在書桌一側。

    福晉烏拉那拉氏年僅十四歲,站在那裡雖然不比石榴和屋裡其他兩個宮女低多少,但臉看著還帶著稚氣。她穿一身深棗紅鑲天藍色邊的長旗袍,身形毫無起伏曲線,下踩一雙半寸高的花盆底鞋,頭上沒戴旗頭,只在腦後梳了個把子,額前鬢邊抿得油光水滑,不見一絲亂髮。

    她面容嚴肅,雖然年紀小卻無人敢小看她一分。剛才石榴進來時她已經看到了,見她站在那裡,寫完這章放下筆轉身坐在榻上,端起茶抿了一口潤潤喉嚨才目視石榴等她回話。

    石榴上前一個深蹲萬福,再利落起身,近前兩步小聲把玉瓶報的菜單報了遍,然後不多置一辭就退後,再是一個萬福,退回那兩個宮女處站好。

    福晉聽了石榴的話卻像沒聽到一樣,放下茶碗繼續回去抄經,等抄完這一卷才長出一口氣。

    這時屋裡的四個人才動起來,石榴和另一個大宮女葡萄出去喊小丫頭打熱水進來給福晉洗手淨面,屋裡的福嬤嬤扶著福晉小心翼翼的在榻上坐下,剩下的大宮女葫蘆則跪在榻前給福晉脫下花盆底,然後輕輕的給她揉腳。

    福晉閉目休息了會兒,福嬤嬤一直慈愛的看著她,等她睜開眼才上前問道:「福晉是這會兒就起來還是再歇歇?」

    「起來吧,讓他們傳膳,吃完我還要再抄一卷。」福晉用熱手巾洗了把臉,打起精神後讓葫蘆再給她把鞋穿上。

    福嬤嬤心疼道:「福晉,用完膳還是先小睡一下吧。」站著抄經腰背和腿腳最受累了,一天兩卷經抄下來,到晚上腿都腫了。

    「嬤嬤,」福晉不同意的搖搖頭,「這是我的孝心,怎麼能嚷累呢?何況,我這樣就累了,那還有更虔誠的怎麼說呢?」

    更虔誠的就是跪著抄。

    福晉也不是不能跪著抄,她只是怕人說她以孝顯名。在宮裡像她這種抄法,也只是不過不失而已。完全一點不抄的也不是沒有,但抄了畢竟還是比不抄強。

    福嬤嬤雙手合什:「阿彌陀佛!佛祖勿怪!」卻再不敢勸了,她怕再勸下去福晉真敢跪著抄了,那跪一天下來腿就不用要了。

    一會兒膳房魚龍般送膳來,杯盤碟碗擺了三張桌子。中午四阿哥不回來,福晉自己用膳也不讓支大桌子,她坐在榻上,面前的小炕桌上擺的是她愛吃的,榻下兩個小桌子上也擺的滿滿的,只是她幾乎連一筷子都不會動。

    隨意撿了兩口菜,吃了一碗米,用了一碗湯,福晉就叫撤了。福嬤嬤上前勸道:「福晉累了一早上,不如再多用點?」

    福晉擺擺手:「撤吧,你們也去吃吧。這些菜都是好的,我也沒動過,撤下去你們分一分吧。」

    葡萄和石榴槤小桌子一起端出去交給外間的宮女,裡面的好菜自然會有人給她們留下來。侍候完福晉漱口,福嬤嬤搬來兩個大迎枕放在福晉背後,榻上的小炕桌也挪出去,道:「福晉略歪歪,停一刻再抄吧。」

    用完膳後,福晉也有些身倦神疲,可她一向是習慣先把事情做完再休息,不然歇也歇不安穩,就從榻上起來道:「不必了,抄完再歇也是一樣。」

    福嬤嬤苦心要勸,但深知福晉的習慣只好幫著鋪紙,再叫葫蘆來磨墨。她心裡卻道等抄完了經,正是四阿哥從上書房回來的時候了,那時候才真是歇不成呢。可她也明白福晉想等四阿哥回來時,她剛好抄完了經,也好跟四阿哥表一表功,不然福晉一天只抄了一卷,反而顯得懈怠、懶惰。

    福晉抄著這進宮來後抄了足有百遍的法華經,心裡卻想著石榴說的李格格中午特意要的多加辣椒的烤羊肉來。

    她進宮後跟四阿哥後院的女人也算是打了半年多的交道了,宋格格是個溫柔到有些悶的女人,四阿哥對她只是淡淡的,倒是這個李格格,她不爭先,不掐尖,不愛在四阿哥面前表功,也不愛在她面前獻慇勤,可她就是入了四阿哥的眼。

    開始福晉也沒把她放在眼裡,到現在卻覺得她是個聰明人。只是這份聰明,不但她看明白了,四阿哥更是看明白了。正因為四阿哥看明白了,他才把她放在心上了。而她看明白了,反倒對著李格格不知如何處置了。

    福晉在心裡道,這李格格再聰明一分,就是精明,那四阿哥自然不會喜歡,如果再笨一分,那就聰明不到點子上,她也有法子治她。現在這樣實在叫她為難。

    因為李格格現在真稱的上是謹守本分,對她這個福晉也是知道退避,就是對著宋格格這個比她先侍候四阿哥的人也是尊敬體貼的。她要是假裝的,福晉絕對能找機會拆穿她,偏偏人家實心實意。

    福晉手下的筆不由的重了三分,一句『以此妙慧、求無上道』的最後一個字寫的尤其凌厲,左看右看不像樣子,只好把這一截裁了重抄。

    心靜,要心靜。福晉再三告誡自己,李格格是真乖巧總好過假天真。一個懂事的人總是能商量的。

    何況,她也不過是個漢女罷了。

    另一邊,李薇中午痛快大吃了二十幾串的羊肉串,喝了兩大碗的羊肉湯,天還沒到黃昏,她嘴上就起了兩個泡。

    玉瓶又急又氣,趕緊拿蘆薈碧玉膏用玉簪子挑了給她敷在嘴角,哭喪著臉道:「我的好格格,你這又是何苦呢?吃了這個自己受罪不說,又有幾天不能侍候四阿哥了!」

    李薇現在嘴一張大就有撕裂般的刺疼,連說話也不敢說,含糊道:「我就這一個愛好,你就別念了。」

    玉瓶輕輕跺腳,急道:「格格……!」

    李薇對著鏡子照照,剛才上藥前洗了臉,脂粉都洗掉了,她也沒再塗,只在嘴唇上潤了點口脂。

    她對玉瓶隨意甩了甩手道:「別站著了,我晚上不吃點心了,喝點酸梅湯就行。你現在趕緊去跟張德勝說一聲,讓他記得跟他師傅說。」

    玉瓶有一條好處就是聽話,雖然心疼李薇也趕緊去了,宮嬪有恙,特別是在臉上身上能看到的地方是不能侍候的,免得讓貴人看了不雅,不快,讓貴人染上不潔。

    她先去書房找張德勝,再去正院找福晉的四個大丫頭中隨便哪一個說一聲,李格格雖然是她的主子,但身份上來講實在沒資格直接跟福晉說話,這等小事跟福晉身邊的丫頭說一聲就行。

    自從福晉嫁給四阿哥後,李格格貪嘴吃羊肉上火的事不是一兩次,所以玉瓶剛進正院就看到石榴,跟她說一聲就得了。

    出來後再去膳房,這次去老太監正忙著,四阿哥該下書房回來用點心了,接待玉瓶的是個小太監。玉瓶沒說李薇吃羊肉吃上火的事,雖然大家都知道,她只是說格格不要晚點了,最多要一碗清粥幾份下粥的小菜,明天早膳也只用清粥,下晌吃什麼再說。

    小太監人雖小卻機靈的很,他們這些下人看主子們的事就當看熱鬧了,什麼事主子們不清楚,他們卻都門清。老太監在早上一起來跟幾個心腹用飯時就說,昨天福晉去給德妃娘請安說話了,今天李格格必點羊肉,三五日內肯定只用清粥別的什麼都不要。

    他還交待人早上就把醃好的鹹鴨蛋挑個頭大又好看的洗乾淨準備著給李格格配粥用,下午也讓人給慶豐司打了招呼,明天要上好的老鴨兩隻,以後每天都要留兩隻,專用來煲湯用給李格格下火。

    畢竟李格格可以只要清粥,他們可不能只給格格上清粥。

    所以小太監聽了玉瓶的話只是滿口答應,恭恭敬敬的送人走後,轉身回到膳房內見著老太監,笑道:「讓爺爺說著了,李主子那邊今兒晚上什麼都不要,明天早上只要清粥。」

    老太監只顧盯著做奶餑餑,聞言只嗯了一聲。

    小太監好好的退下去,一轉頭卻看到他師傅正在擺食盒,下層鎮著一層冰,上面包著棉布,上層擺著三個桔子大小的白瓷帶蓋圓碗,碗形曲線流暢,上下無一絲紋飾,整個白瓷碗擺在那裡簡直像個白玉圓球,透白透白的。

    小太監趕緊上前給他師傅打下手,他師傅看到他慇勤,笑道:「可別說師傅不疼你,停一刻把這食盒提到李格格那兒去。」

    小太監好奇:「師傅,這是什麼啊?」

    師傅打開一碗,他一看,居然是酸奶,還散發著裊裊的寒氣,可見是剛從冰櫃裡取出來的。上面還點綴著紫紅色的玫瑰醬,小太監看得口水都快出來了,轉頭卻想剛才玉瓶姑娘來了明明沒點這個。

    那這是他師傅的孝敬?

    小太監這麼想,等了一刻送過去時就想一定要在玉瓶姑娘那裡給師傅表一表功才啊。結果他提著食盒過去時卻根本沒見到玉瓶姑娘,在門口就讓人攔下來了,旁邊一個小丫頭從他手裡接過食盒,拿了個荷包塞了六個五錢一個的銀角子賞他。

    他還要再站住說兩句閒話,那小丫頭卻擺擺手,豎起手指在嘴上一擋,用力噓了一聲把他趕走了。

    小太監糊里糊塗的回去見到師傅還委屈沒給師傅表成功,他師傅拿了剛出鍋的龍眼包子塞了他一嘴,笑道:「傻兒子,你就沒見屋裡站的爺爺穿著什麼色兒的袍子?」說完把他攆出去玩了。

    小太監讓包子燙的舌頭疼也捨不得吐出來,一邊吸氣一邊去屋裡找涼茶喝,邊喝邊回憶,剛才他過去,隔著門簾只能看到站在門邊的一個大太監的袍子邊和靴子,那袍子邊有些看不清,但靴子倒是底高二寸五分的……

    嗯?!

    小太監一口包子涼茶差點沒噎死他!!他低頭看看自己的靴子底,再想想膳房裡各位爺爺的靴子底,這才明白師傅是什麼意思!怪不得師傅讓他過一刻再過去!

    那樣的靴子底在這個院子裡,只有阿哥身邊的大太監才穿啊!

    vip章節3第2章

    四阿哥頂著頭上的大太陽,一路疾走,身後跟著的蘇培盛腳下生風,最後的小太監幾乎一路小跑。

    進了院子,四阿哥才放慢腳步,他先去了書房。書房門口看門的小太監們遠遠看到四阿哥一行人過來,早早的全都跪了下去。

    書房裡正中央早備好了一個半人高的銅鼎,裡面放著一座正散發著寒氣的冰山。蘇培盛從小太監手裡提過書和筆墨等物,將今日的功課放在桌上,回頭見四阿哥正由小太監侍候著在屏風後小解,他就出來喊人打水來給阿哥洗漱。

    哪知剛出來就看到他的徒弟張德勝站在右側迴廊拐角衝他使眼色。

    蘇培盛讓小太監們拿著銅盆、銅壺、手巾、香脂、皂角等物先進去,他往廊下走了兩步,招手讓張德勝過來。

    「今天府裡有事?」

    張德勝把李格格上火嘴裡長泡,她的丫頭玉瓶過來告假不能侍候四阿哥的事學了一遍,說完就盯著蘇培盛的臉色瞧。

    昨天福晉去陪德妃說話了,蘇培盛就猜到今天肯定李格格要告假,剛想進去就看到張德勝盯著他看,虛打了他一巴掌讓他滾了,蘇培盛整整衣服進書房了。

    四阿哥把手巾扔到小太監捧著的托盤裡,理一理袖子皺眉道:「怎麼了?」

    蘇培盛不減一分,也不增一分的說:「張德勝回話,李主子吃了羊肉,上了火嘴上起了泡,怕主子看了腌臢,這幾天怕是不能侍候主子了。」

    四阿哥利眼一瞇,沉沉的哼了一聲,他看了下書房裡擱的略小的西洋座鐘,見才四點多,想著去福晉屋裡用飯前倒還來得及去看看她,抬腳就出了書房,直接拐到李薇住的那個院子裡去。

    院子裡的小丫頭一眼看到四阿哥像陣風一樣飆進來,一骨碌跪到地上喊吉祥,然後爬起來掀簾子。

    四阿哥直接進去,玉瓶早跪在堂屋的地上磕頭,他也不叫起,自掀了布簾子進裡屋去,就看到李薇福在屋當中,他上下一打量,就看到她的鞋只穿了一半,後半截根本沒來得及提上去,白襪子就那麼露著。

    「起來吧。」他邊說邊坐在榻上,伸手扶了她一把,就便拉到身邊坐下,「抬起來我瞧瞧。」

    李薇抬起半張臉,還沒來得及笑一笑,四阿哥伸手在她下巴上一抬,把她嘴邊那爛成一片的三個大包看得清清楚楚。

    大包邊緣已經發黃,包中心發白,又是塗的藥又是塗的口脂,油亮亮的顯得好像包中都快流膿了,不是一般的噁心難看。

    李薇伸手就把嘴角蓋住了。她雖然是想稱病,但可沒想噁心四阿哥。

    誰知窗戶太小,屋裡光照不好,她又站在背光處,四阿哥看不清,皺眉拉開她的手仔細看了看才放開她,由得她坐到一臂遠的地方去。

    該!

    四阿哥心中恨恨道。

    看著她一副有些後悔的難看樣兒,又見她悄悄拿手帕在嘴角輕輕按了按,心知肚明她是怕他看了厭惡她。

    該!

    他就這麼大馬金刀的坐著,也不說話。

    李薇不能不吭啊,有心要找話題,但一時半刻哪裡找得著?

    總不能寒暄兩句『今天的天兒可夠熱的哈?』,那也太二了。

    這位爺又不愛人動輒請罪。不然她跪下為自己容顏有損污了貴人眼請個小罪也能打開僵局。

    要關心體貼一兩句吧,可她的眼睛盯著他的衣服看了兩眼就看出這不是家居服,四阿哥肯定是從書房過來的,他在書房都沒換衣服,肯定是要回正院換。所以雖然她看到四阿哥的脖領子上都是汗,她這裡也放著他的衣服,卻不能開口讓他在這裡換。

    這不是打福晉的臉,福晉雖然要緊,但這院裡頭一位的主子是四阿哥。她既看明白四阿哥要在正院換衣服,就不能提出讓他在這裡換。

    就算看著他不換衣服熱的難受也不能提。

    李薇心中閃電般轉著念頭,按說四阿哥進屋來,她要做的就幾件事:換衣服,上茶點,捏肩揉腳,上榻。

    前幾樣總是不會換順序的。換衣服不行,茶總要上一碗。

    可是……

    天這麼熱,他又熱的一身汗,心裡又有火氣,她總不能上熱茶吧?那不是熱上加熱嗎?肯定會讓他更不舒服的。

    不上熱茶,也不能上冷茶。四阿哥最彆扭的一點是特別教條,普通年輕男孩沒他這麼板正教條。比如冷茶傷身傷胃,他就不會喝。其實夏天喝喝冷茶涼快涼快挺好的,阿哥所裡這麼多阿哥,沒聽說過誰不喝冷茶的。

    除了冷茶,還能降溫的她這裡就剩下酸梅湯了——可他也不喝酸梅湯。這種酸甜口的女人喝的玩藝兒他不沾。

    李薇真發愁了。

    這時,玉瓶救她來了!

    只見玉瓶小心翼翼把門簾子掀開條縫,輕手輕腳極伶俐的閃身進屋,手中捧著的托盤上放著兩隻白瓷圓蓋碗。

    她端進來了兩碗冰酸奶!

    李薇眼睛都亮了!趕緊上前接過來,先捧一碗放在四阿哥面前的炕桌上,「四爺試試,這酸奶味兒輕的很。倒不是我要的,大概是膳房那邊想著爺過來才送來的。」

    輕巧巧一句免得四阿哥把這功勞記得她身上,說完低頭也不再勸,她自己就直接捧著吃了。

    可算把嘴佔住不用說話了,四阿哥來她這裡最多一刻就要走,她吃羊肉上火這事也是個老把戲,他早看透了,說什麼都錯,乾脆不說,大家心照不宣最好。

    胤禛見她吃得自在,面前擺著的白瓷碗壁上凝著水汽水珠,他打開蓋子,白生生的酸奶像豆腐一樣,涼意撲面而來,上面點綴的玫瑰醬有些浸開。他拿起銀製小勺嘗了口,甜味奶味都不太濃,酸的也很適口,不知不覺一碗就吃完了,渾身的汗和燥意都消了一半。

    他估著時間差不多了就站起來,李薇心中鬆了口氣跟著送出門,臨走前他又看了看她的嘴角,雖然生氣但也有些無奈,道:「好生養兩天,我過幾天就來看你。」

    他生氣時,李薇心中忐忑如泰山壓頂,他這一溫柔,她突然感動的心裡一酸,酸完苦澀就漫上來了。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停了有一瞬,四阿哥轉身走了。

    李薇回到屋裡,坐了半響才長長的歎了口氣。

    正院裡,福晉從聽說四爺回來就準備好了等著,小太監小丫頭一趟趟把話往回傳。

    四爺進書房了。

    四爺去瞧李格格了。

    四爺出來了。

    四爺往正院來了。

    等聽到外面的小丫頭小太監撲通撲通往下跪,磕頭喊吉祥的聲音,福晉忍不住站起來,往門前迎了兩步。

    門簾一動,四爺偏頭進來了。

    福晉淺淺一福就站起身,笑瞇瞇的迎上去,侍候著四阿哥往裡屋去換衣服。四個大丫頭早就捧好了衣服,鞋襪,還有梳頭家什等物在旁邊等著。

    福晉侍候著四阿哥換了全身的衣服,看裡衣全都濕透了,忍不住歎道:「這麼熱的天兒,四爺辛苦了。」

    四阿哥坐下讓她換鞋襪,道:「兄弟幾個都是一樣的,小的都沒喊累,我這個當哥哥的自然不能說累。」

    脫了靴子換上單面的布鞋,腳上頓時輕快不少。

    四阿哥舒服的長出一口氣,往榻上一歪,閉目養起了神。

    福晉站在他身邊,輕輕的解開他的辮子,用梳子從下到上慢慢的給他通頭,通了一百下後,拿白巾子把他脖子後和頭頂的汗擦乾淨,再把頭髮重新編起來。

    四阿哥一直閉著眼睛,等福晉忙完,他握著她的手拉到榻前坐下,微微睜開眼笑道:「你也歇一歇,我在外頭忙,你在家裡也不輕閒。」

    福晉笑道:「我在屋裡有什麼累的?」

    四阿哥拍拍她的手,閉眼小睡起來。福晉慢慢起身,帶著丫頭們都出去了。

    他這一覺直睡到金烏西墜,睜眼時看到隔著門簾子的堂屋已經點上了燈,他躺著不動,喚人道:「來人,點燈。」

    石榴擎著一盞燈先進來點燈,福晉跟著進來,先侍候他起身穿鞋,再問他:「四爺,可要傳膳?膳房把晚點都送來了,我看著有道素鍋做的極好,湯鮮味濃。」

    四阿哥嗯了聲,抬腿出了裡屋,福晉跟在後面。

    堂屋裡正中央支著八仙桌,正東靠牆的橫几上擺著三支手腕粗細的高燭,把屋裡照得亮堂堂的。

    西側牆角的小几上擺著一個銅製寶船,船裡盛著冰山。東側牆角小几上擺的是一座碧玉的寶塔,塔內燃著驅蚊蟲的香料,絲絲清煙從寶塔中溢出。

    八仙桌右側站著的是福晉的四個大丫頭,左側站著蘇培盛和四個上膳太監。

    等四阿哥和福晉上座後,這九個人上前侍候。

    一頓飯吃的鴉雀無聲,連碗勺相碰的聲音都沒有。

    四阿哥先嘗了福晉說的素鍋,主料是豆腐,湯底是蝦,海帶和紫菜熬的。四爺不喝魚湯,嫌魚味腥,這是膳房的人都知道的。就算這樣,這碗素鍋湯他也是一口沒碰,只吃了兩塊湯裡的豆腐。

    夏天天熱,膳房做菜用的又都是豬油、羊油和牛油,所以就算是清炒玉蘭片,四爺也是只吃一口就不再碰了。

    幸好桌上菜品多,他一樣一口也吃了個八分飽。

    等他放下筷子,從頭到尾只顧盯著他吃什麼菜的福晉也跟著放下筷子,雖然她只吃了六分飽,但也一點都不餓了。

    撤了菜,福晉侍候他喝茶,見他不吭聲不說話,只好自己找話題,就把今天抄了兩卷經的事拿出來說,從抄經說到昨天陪德妃說話都說了什麼。

    福晉說話輕柔,表現的也是女子溫順和善的一面。四阿哥一邊聽,一邊微笑點頭,認真仔細的看了她今天抄的兩卷經,道:「真是辛苦福晉了。」

    福晉溫柔笑道:「不辛苦的,額娘平日也是這樣。我不過跟著額娘學罷了,若能學得額娘一二分就是我的造化了。」

    四阿哥聞言只是一笑。

    宮中女子不管是受寵還是不受寵的,日子都是難熬的。不管底下她們是什麼面目,露在外面願意讓人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一面。抄一抄經書,手中拿一串念珠,彷彿她們就染上了佛祖的清高、淡然、出塵脫俗。

    既然脫了俗,那功名利祿自然就遠離她們了。不沾染紅塵世俗的美人兒,好像那些惡欲的猜測也沾不到她們身上了。

    所以經書,善念,就像宮中女子頭上的髮釵,身上的錦袍一樣是必備的東西。

    從小在宮中長大的四阿哥自然對此心知肚明。

    福晉雖然進宮只有半年,但也已經慢慢學會了宮中女人的生存法則。

    四阿哥滿意的握著福晉的手說:「福晉明白就好,只是這抄經也不可太累了,福晉一日抄一卷就行了,只要虔誠,佛祖必不會怪罪的。再說,這虔誠又不是抄的越多就越虔誠?」

    他說著揉了揉福晉的手腕,「這兩卷抄下來,你這腕子可要受不了了,明日就不抄了,後日再抄吧。」

    他讓石榴去拿藥油,坐在榻上給福晉揉了小一刻的手腕子,兩人才歇下了。

    四阿哥如此體貼福晉,四個大丫頭和福嬤嬤都高興極了,站在堂屋裡,聽著裡屋榻上兩人的動靜響了有兩刻鐘才停下來,然後叫水,兩人擦洗過後,換了被褥才重新躺下休息。

    躺在床上的四阿哥倒是很快睡熟了,福晉卻久久睡不著,她睜著眼睛看著帳頂,瓜瓞綿綿的帳子上絲絲蔓蔓,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瓜圓頭圓腦的擠在重重花葉之下,看著就讓人想起孩子。

    她想她會生下一個又一個的孩子,哥哥弟弟姐姐妹妹。

    可她轉頭看向熟睡的四阿哥,她能給四阿哥生很多的孩子,而這院子裡其他的女人也能生下他的孩子。

    她往四阿哥身邊擠了擠,他迷糊著睜開眼,伸手把她摟到懷裡拍了拍。

    但她的心非但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更加不安。

    他會一直對她好嗎?是不是只要她做的一直這麼好,他就不會變?

    可福晉心裡很清楚,不管她做的多好,四阿哥會不會對她好,卻不是由她決定的。

    她做的再多,別的女人還是會在四阿哥的心裡留下痕跡,會吸引他的目光。

    福晉痛苦的閉上眼,翻身離開四阿哥的懷抱。

    她不能把一切都寄托在四阿哥的身上,她必須自己站住腳,這樣,無論四阿哥是不是會一直寵愛她,她都不會倒下去。

    外間守夜的兩個小丫頭和兩個小太監一直瞪著眼睛,他們時不時的瞄一眼座鐘,當指針指到凌晨三點時,兩個小太監輕手輕腳的去喊人提熱水進來,兩個小丫頭則開始準備四阿哥和福晉早起洗漱的東西。

    膳房專管早膳的是早就起來了,分出兩個大灶專燒熱水,門前半人高的大肚子銅壺排了一溜,裡面全是燒好的滾水。

    各個阿哥院裡的小太監早就兩人一隊的排著過來提熱水回去,侍候主子們洗漱。

    早膳備的多數是粥和麵點,大鍋粥全都是昨天下午就熬上去的,熬到現在豆子都開了花,米都熬出了油,香濃油滑。

    麵點從餑餑到饅頭到鹹餡的包子,甜餡的糕餅,五香的、芝麻的,素的有豆腐、青菜、香菇、雞蛋,葷的有豬肉、羊肉、牛肉、蝦仁,有蒸的,煮的,烤的,炸的。

    從南到北,香的、辣的、甜的、鹹的、鮮的下粥菜應有盡有。各色小菜,各院主子愛吃的那一口也都備齊了。

    膳房的老太監姓劉,另有一個姓牛的和一個姓馬的。劉太監是總管,什麼都一把攥,牛太監管牛羊豬狗雞鴨魚,馬太監管酒水和五穀。

    一大早的,牛太監就去了慶豐司,他要盯著那邊給他們阿哥所膳房送的東西是不是鮮活。這邊只有劉太監盯著,馬太監站在他身後。

    早膳後阿哥們都要去上學,這一頓看著簡直,其實最要緊。

    等熱水提的差不多了,劉太監站起來走到院中,等著各院主子們叫膳。馬太監緊緊跟著他,也眼不錯見的看著院子門。

    誰知道劉太監下去誰拿這一攤呢?馬太監有上進的心,自然巴不得多從劉太監身上多學點,其實他巴不得把劉太監的皮剝了披自己個兒身上,劉太監四十多年的腦子啊,裡面該有多少東西啊,他要能有他這腦子可就什麼都不用愁了。

    劉太監心知肚明,馬太監和牛太監的目光都快把他從頭到外連心肝脾肺腎都照清楚了。頂著身後的一次次瞄過來的眼神,劉太監心道小子,你還早的很呢。

    他看了看天時,算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第一個來叫膳的,肯定是四阿哥。後面緊跟的就是三阿哥,五阿哥略慢一分,七阿哥和八阿哥一般就是前後腳。

    果然,先跑進來的是蘇培盛的徒弟張德勝。他今年十三,山東人,個頭略低,一張不長肉的瘦長臉,臉上帶著憨厚的笑,若不是一直弓著腰,乍一看倒像外面街上的秀才。

    這面相四阿哥看了一定喜歡,蘇培盛會挑徒弟。

    劉太監心裡這麼想,臉上笑瞇瞇的迎上去,「怎麼是你小子過來?」

    張德勝離了有三步遠就利落的打了個千兒單膝點地,口裡甜蜜道:「劉爺爺好!師傅使小的來是給爺爺您請安問好的!」

    論起資歷來,張德勝管劉太監叫爺爺是正好的,蘇培盛要不是侍候了四阿哥,也該管劉太監喊爺爺。

    想到這個,劉太監就想歎一聲人的命天注定啊,就算當太監也有命這一說。他當年要是也能分到阿哥身邊去,現在別說讓人喊爺爺了,喊『祖宗』的都有。

    如今嘛,劉太監對著張德勝都要笑臉相迎。

    「也問你師傅好!得了,我也不誤你的事,趕緊拿膳盒去吧!」劉太監讓開身,自然有小太監領著張德勝進膳房。

    膳房是個兩進的院子,左右通透,全是一路通到底的大敞屋。正堂的四條長桌上已經擺好了膳盒,各院主子吃什麼其實早就分好了。

    張德勝過來也不過是看一眼就讓人蓋上盒蓋提著走,也有臨時過來想吃這個想要那個的,膳房左右兩廂全是廚房,大師傅早備著幾個閒灶,防著有臨時點菜的。

    蘇培盛今天讓張德勝過來就是因為昨天晚上,四阿哥明顯用膳用的不香,福晉剛進門才半年,可能還沒摸準四爺的脈。晚上這頓倒好說,早上出門前是必定要吃點實在的,還不能費事。

    他就交待張德勝,看李格格那邊有什麼吃的先端過來頂一頂。四阿哥的院子裡,還就李格格屋裡的吃食讓四爺滿意。

    大概是兩個人口味相近。

    所以張德勝在專放四阿哥院裡主子吃食的這張桌前問過來了,小太監指給他看,這是宋格格屋裡的,這是李格格屋裡的。

    張德勝哦了一聲,指著那一小碟流油的鹹鴨蛋黃說:「我看這個不錯。」

    小太監都不用他說第二句的,直接拿出來放進四阿哥的食盒裡了,順便還搭了一籠蒸餅。

    「李主子最愛這個包著這鹹鴨蛋黃吃。」小太監還多嘴解釋了一句。

    張德勝就笑納了,又看著另外兩盤青翠碧綠的菜問,「這是什麼啊?」

    小太監肚子裡罵他瞎眼,嘴上笑道:「這個是黃瓜炒雞蛋,這個是清炒芹菜,那一盤是黑木耳拌元蔥。都是李主子愛吃的。」

    張德勝一盤沒拉全要了,最後連李格格的綠豆百合粥都要了一甕走。

    等他走了,小太監哭喪著臉跑去找劉太監了。

    「劉爺爺,你看這可怎麼辦啊?」李格格的食盒裡只剩下一份粥,一籠象眼小饅頭,一碟烏梅糕,一碟香油鹹菜絲了。

    劉太監也有些犯愁,他多做的那幾盤確實是給四阿哥預備的,但是沒想到張德勝這麼不是東西,一盤都沒給李格格留。

    「趕緊的,再炒幾盤!這麼著送過去也太難看了!」他一聲令下,小太監飛奔去廚房傳話,再奔回來說:「怕是來不及了啊!要不,先用別的的盒子裡的菜?」反正菜都一樣,換幾個別的院子裡不起眼的主子的菜也沒什麼。

    劉太監看看天,搖頭道:「不用,來得及。李主子叫膳都晚。」

    果然,等到菜都炒好了,李格格那邊還沒叫膳,劉太監直接喚了個小太監把食盒送過去了。

    小太監提著食盒進四阿哥院的時候,送完四阿哥回來的石榴剛好看到,見服色這小太監不是院裡的,手中提著食盒直接往李格格院裡去,心道難道是膳房的?

    不由得不平的撇撇嘴。別的院裡的主子都是自己去膳房提,連福晉也不例外,李格格這邊居然是膳房緊著巴結。

    可回到正院卻一個字也不敢提,因為早上四爺用膳用得多,蒸餅包著鹹鴨蛋黃足足吃了兩張,綠豆百合粥也進了一碗,三盤菜,清炒芹菜、黑木耳拌圓蔥、黃瓜炒雞蛋都吃了不少,黑木耳拌圓蔥更是快吃完了。

    福晉高興極了,福嬤嬤更是讓人拿了銀子去賞膳房的人。

    屋裡氣氛正好,她進去時福晉還在說四爺下次再在正院用膳,交待膳房必要有這道黑木耳拌圓蔥。

    見大家都在說笑,石榴想了下,把剛才那點事都嚥回去了。不過是小人巴結李格格罷了,說了又能怎麼樣?只是讓福晉白生場悶氣而已。

    vip章節4第3章

    四阿哥坐到上書房裡時,外面的天還沒亮。

    師傅來之前他們要先溫書,一群兄弟開始搖頭晃腦的背那一百二十遍。四阿哥嘴裡背著,心裡卻想起了剛才的早膳。

    他從小到大用的膳從來都不是自己點的。

    小時候是奶嬤嬤和主管太監點膳,他們給什麼他吃什麼。在皇額娘那裡時,也是皇額娘給什麼他吃什麼。

    比較起來,奶嬤嬤和主管太監點的東西比較齊全,而且幾乎都是一樣的。有蛋有奶有肉,有餑餑有餅有糕。而且奶嬤嬤是江蘇人,年紀也比較大,口感偏甜軟。他小時候奶嬤嬤最愛給他吃豬油白糖餡的元宵,大概是覺得小孩子就愛吃甜的吧?

    主管太監可能覺得阿哥都愛吃肉,所以每頓必有肉,而且是大塊的肉。

    只是制式的膳食看久了就失去了胃口,後來他再看到那相似的膳桌就半飽了。

    皇額娘給的東西更精細些,一樣點心七八種料都是少的。

    就是再精細的東西,吃到嘴裡也就兩種味:好吃的和不好吃的。反正他是吃不出來放了珍珠粉和加了茯苓粉有什麼區別。

    只是皇額娘給的,他總要表現出感激涕零和從來沒見過的新奇。時間久了,他對能講出一大通來歷的菜也沒有興趣了。

    等搬進阿哥所後,蘇培盛多少會看些臉色,所以他的膳桌上一些他不愛吃的東西漸漸都少出現了。

    可是蘇培盛太絕對,他今天嫌羊肉做的膻了,到明年膳桌上都不會有一塊羊肉。

    四阿哥心裡暗暗罵他蠢,不知變通。

    於是強迫自己不露出喜好,吃到什麼都是一張臉,免得這蠢才把膳桌都搬空了。

    等額娘給了格格後,他又開始跟著格格們的口味用膳。宋格格溫馴的幾乎沒有脾氣,喜歡甜辣的菜式。可大概蘇培盛指點過她,所以她那裡的膳桌總是顯得很奇怪,要麼寡淡的沒有一絲味道,要麼清淡的跟和尚吃的一樣,她自己愛吃的甜辣味的卻再也沒吃過。

    後來他偏愛李氏時,宋氏開始吃李氏同樣的東西。等福晉進門後,她就開始跟福晉吃的一樣。

    福晉的口味如何他還不知道,因為福晉用膳總讓他想起奶嬤嬤和主管太監,每次都是一大桌,上面什麼東西都有,幾乎看不出任何偏好。

    所以,今天早上在膳桌上看到黃瓜炒雞蛋、清炒芹菜和黑木耳拌圓蔥,還有旁邊那一小碟的鹹鴨蛋配蒸餅,他就知道這不是福晉的菜。

    他看了一眼蘇培盛,他的頭都快低到胸口了。

    哼。

    這估計是李氏的菜。

    是她孝敬的?

    不會,她不會這麼大膽刺福晉的眼。

    那就是蘇培盛自作主張了。

    雖然有些不快,但這頓早膳確實用的舒心多了。不然看到福晉那一大桌的東西他就沒有一點胃口,這一早上的書可真撐不下去了。

    一開始,李氏侍候他也不是多得他的意,只是有一次,李氏背著他吃了一頓烤羊排,吃得上火嘴裡長了口瘡,連喝水都疼,足足養了半個月才好。

    他不愛吃羊肉、牛肉,嫌味兒膻。這事院子裡的人都知道,蘇培盛肯定早就提醒過侍候他的這些格格了。所以他在院子裡足有好幾年沒聞到過羊肉味了,更別提還有人敢吃。

    李氏吃了羊肉受了半個月的罪,他也半個多月沒去找她。那時福晉還沒嫁進來,院子裡就她和宋格格兩個人。

    宋格格的風頭漸漸蓋過她,可他卻慢慢發現,李氏並沒有忌口。

    他有很多不吃的東西。牛肉、羊肉、鴨肉,這些他都不吃,豬肉是嫌髒,魚肉是嫌腥。但他也不是絕對不吃,比如冬天時他就很喜歡喝枸杞羊肉湯。可下頭的人太緊張,就以為這些東西他是一點不沾,結果不但他的膳桌上看不到,院子裡的下人們也不吃這些了,是怕沾到味兒讓他生氣。

    可李氏從來沒在乎過這個。

    四阿哥也就在她這裡可以很自然的偶爾一飽口福。

    去年元宵節時,他在她那裡吃了一小碗豬油白糖餡的元宵,幾乎讓蘇培盛嚇掉下巴。大概在貼身太監的眼中,他是為了避免給人留下有所偏好的印象而不拒絕那碗元宵,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真的再次吃到熟悉口味的元宵時,他才發現他沒有想像的那麼討厭它。

    相反,那碗元宵讓他回憶起了早已離宮去世的奶嬤嬤。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猜測他看重李氏的原因,但對他來說,李氏的自在是他最看重的品質。她守規矩,懂事明理,但在這之外她並不過分拘束自己,相反,她在界線之內總是盡情享受的。

    比起總是學人的宋氏,看不出偏好的福晉,他當然更喜歡和李氏在一起。在宮裡生活,努力或者是必要的,但自在才是最重要的。李氏限於出身或許不會走的太遠,但她絕對能比福晉和宋氏都更適應在宮中的生活。

    四阿哥院裡,李薇直到天光微明才起身,這時也才不過六點出頭,可四阿哥已經走了兩個小時了。

    玉瓶早就把洗漱用的熱水和早膳放在茶爐上,見她起來了就立刻帶著兩個小丫頭端著銅盆熱水進屋來,一邊侍候她起床一邊道:「四爺不到四點就走了,聽人說四爺在福晉那裡早膳用的很好呢。」話裡有些發酸。

    在玉瓶看來,福晉那裡供應好,好東西當然多,四阿哥喜歡多正常啊。

    李薇打著哈欠起來,只穿了一件單件的柳葉青旗袍,裡面一條綢褲,也不肯穿花盆底,「反正在屋裡呢。」她這麼說著,穿上一雙軟底緞鞋。

    玉瓶擺上早膳,把白粥和鹹鴨蛋擺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問道:「不去福晉那裡坐一坐?」

    李薇一愣,問她:「我上次去是什麼時候?」

    玉瓶馬上說:「初九,四天前。」不等李薇說話趕緊又接了一句,「聽說宋格格天天去呢。」

    言下之意,人家都知道巴結福晉,你也不能太懈怠了。

    李薇以前沒穿越前老聽說格格側福晉每天都要去找福晉請安,穿過來了才知道其實沒這個規則。

    也不能說沒有,應該說本來有。小時候在李家,請來的嬤嬤教規矩時,確實教了要每天去找皇后請安,小位份的像答應貴人之流還沒這個資格呢,至少要嬪才有榮幸每天見皇后一面。

    但進宮選秀時,宮裡嬤嬤說的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因為宮裡沒皇后,自然就沒有向皇后請安一說。而宮中主位們倒是每天都去陪太后說話,不過那就純粹是為了盡孝心,不是規矩,能去的人都是宮中絕對有臉面的。

    因為宮裡是這樣,京裡滿大臣家如何李薇沒見過,倒是自從她進阿哥所以後,聽說太子妃和三阿哥福晉都沒有讓格格們天天請安問好的規則,自然四福晉進門後也沒添上這一筆。

    李薇倒也明白為什麼連太子妃都不敢現在就擺出准皇后的譜,宮裡的妃子們可是都盯著太子妃呢。既然太子妃都沒擺這個架子,往下的阿哥福晉們自然也不會顯擺自己家裡比後宮、太子妃那裡都更有規矩。

    但要說低位份的不必去找高位份的也不對,宮中四妃每天都有不少人去巴結的。小妃嬪們托庇在高位份的妃嬪之下,不但日子能更好過,也能得到更多見到皇帝的機會。

    於是阿哥所裡也是一樣的做派。

    宋格格每天都去見福晉也是為了表個態。李薇一開始也跟宋格格一樣,可福晉也只是把她們留在偏廳喝茶,七八次裡也未必見她們一次,是標準的冷板凳。

    李薇雖然有心學習一下什麼是奴性堅強,但無奈真的沒辦法習慣。既然福晉要表現不壓制人,不擺大福晉架子,她乾脆就成全她,兩人都舒服不是挺好的。

    至於福晉會不會因此記恨她,說實話她真的不是特別在意了。

    進阿哥所後她學的東西不少,其中一樣就是滿人的福晉其實遠沒有漢人的正室那麼大的權利。皇太極立五大福晉,不管他的原意是不是打算集合更多的勢力,造成的結果就是福晉的威信被降低了。

    側福晉,庶福晉雖然聽起來好似低福晉一等,但在阿哥們的眼裡都是差不多的。不說別的,只說隔壁五阿哥的院子裡的兩位格格,就有那份勇氣跟五福晉對著幹,而五福晉還拿她們兩個沒辦法。

    李薇也算明白為什麼歷史上的四福晉先是拿李氏這個側福晉沒辦法,後面又拿年氏側福晉沒辦法。漢人歷史中王爺正妃被小妾拿下是不可理解的,但在滿人這邊卻沒什麼奇怪。

    好像在滿人這裡只有奴隸和漢人是真正的身份低,其他姓氏的都差不多。

    李薇的身份是差在漢軍旗,在旗的還是比漢人好一些些。當然比起滿族的四福晉自然低一頭。如果四阿哥不當皇帝,她再混個側福晉的身份,四福晉這輩子還真拿她沒辦法。再爭一爭看誰的兒子能當世子,最後怎麼樣真的很難說。

    進阿哥所後,李薇才發現自己穿成了誰,她對歷史上的李氏知道的不多,雖然只是一鱗半爪,但穿來後真正見識了很多,反倒有了一些心得。

    她覺得歷史上最坑李氏的不是四福晉,也不是鈕鈷祿氏,而是四阿哥。他要一直是個王爺,弘時當世子一點問題都沒有。正是因為他跑去當了皇帝,才要選身份上更合適的弘歷。

    不想當皇帝的阿哥不是好阿哥。

    直到吃完早膳,玉瓶還在眼巴巴的看著她。李薇想著上次去也有四天了,那今天也該去坐冷板凳了。

    於是換衣服,重新梳頭,李薇一看時間,也才七點一刻,深深歎口氣往正院去了。

    正院裡宋格格已經到了有一刻了,小丫頭把李薇也領進去上了茶後,說福晉正在抄經現在不見人,李薇自然躬身道奴婢來請安,不敢打擾福晉。

    然後跟宋格格面對面坐著喝茶。

    宋格格長相溫婉,一雙眉眼像秋水一樣動人。她不愛說話,但要拿話題出來,她都能接得上。而且,在四阿哥院裡這麼長時間了,她們兩個從來沒爭執過。

    李薇知道這肯定不是她心胸突然變寬大了,而是宋格格就有那個本事把所有的爭執都化解掉。她天生就不會跟人生氣。

    說實話,李薇是很喜歡和宋格格在一起的。福晉沒來之前,她沒事時常常跑去找宋格格玩。福晉進門後,好像爭寵這事突然具現化了,她和宋格格之間那層比紙還薄的和睦就像見了陽光的露水一樣,消隱無蹤了。

    現在兩人坐在一起,互相用眼神打招呼。礙著是在福晉的地界,兩人不能開口說話,這樣用眼神打官司,反倒透出一絲親近來。兩人的眼神碰了幾次,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一直坐到將要十一點了,福嬤嬤親自出來送她們出去,言明福晉正在抄經,實在抽不出空來見她們,希望她們見諒。

    李薇和宋格格自然要千恩萬謝不在意,然後一起告辭——誰也不會沒眼色繼續留下,又不是要在福晉這裡吃午飯?

    出了正院兩人告別,一個向南,一個向北走了。

    李薇回到院子裡,玉瓶剛才被她留下看家,見她回來立刻迎上來,換了衣服後,她獻寶一樣捧出一個雙耳南瓜白瓷盅來。

    「什麼好東西?」李薇好奇的湊上來看。

    玉瓶把盅蓋掀開,裡面是白生生還有些燙的豆腐腦。

    李薇立刻高興了:「這可難得了!」

    玉瓶笑道:「可不是?咱們這邊沒人吃這一口,他們平常做豆腐都不留這個的。這次是特意給咱們留的,還有一壺豆漿呢!我放在茶爐上了,現在這個天氣不能久留,格格現在要不要吃一碗?」

    自從進了宮,這還是李薇頭一次看到豆腐腦。膳房裡這道菜不是常備的,做豆腐時都不會特意做它。

    李薇迫不及待道:「給我調一碗!」

    玉瓶拿出小碗來盛了兩勺,問:「格格是吃甜的還是吃鹹的?甜的有蜜豆、葡萄乾、各色花鹵都是齊全的。鹹的他們給咱們備了韭菜花、鹵鴨肉、搾菜碎、炸花生碎、油辣椒、炸花椒、蒜蓉、蝦醬和瑤柱絲。」

    「先來碗鹹的吧。」李薇口水都快出來了。

    吃了兩碗豆腐腦後,午膳時她只吃了一碗老鴨湯下的細絲面。吃完飯又給嘴角的包塗上一層藥,照著鏡子,玉瓶把蘆薈碧玉膏收起來,擔心的說:「一點兒不見好。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喝上兩劑藥?」

    「多大的事就叫太醫?」剛才吃湯麵時燙了嘴角,李薇也有些急了,道:「把黃連找出來我嚼一片吧。」

    論起下火沒有比黃連更好的了。

    玉瓶氣的跺腳:「那不苦死了?泡水喝吧。」她翻出一包黃連片,拿兩三片出來用小木錘捶松後,用滾水泡了一壺聞著就透苦味兒的黃連水。

    李薇下午沒事時就倒一杯來慢慢喝,其實喝慣了也不覺得有多苦。

    等到四點多,四阿哥從上書房回來時,看到她正在喝,聞到這熟悉的苦味,道:「又是黃連水?」

    李薇見他進了屏風後,就讓玉瓶去拿換的衣服,侍候他換了衣服和鞋襪,洗臉重新梳頭後,兩人分別坐下。

    四阿哥拿著泡著黃連水的壺打開看看,遞給玉瓶道:「再泡壺新的來。」

    玉瓶不解其意的去了,很快泡了一壺滾滾的黃連水回來,給他們兩個一人倒了一杯。

    四阿哥慢慢的喝了,李薇揮手讓玉瓶下去,蘇培盛仍站在那裡。她的丫頭自然不能跟四阿哥的貼身太監相比。

    她繞過炕桌,問:「四爺,上火了?這次還是牙疼?」

    說著伸手探到四阿哥的左腮。

    四阿哥其實有些火力過旺,用中醫的話就是陽盛陰虛。外表看不出來,但他的後槽牙齦常常腫大。

    他卻不愛為這種小事叫太醫,誰叫阿哥身上再小的事也是大事?他這邊不過一個牙疼,太醫一來,皇帝肯定要過問,德妃跟著也要過問,這個院子裡從上到下都要吃訓斥,身邊的貼身侍候的太監宮女嬤嬤都要挨板子。

    最重要的是,太醫不會給他開藥,而是先餓上三五天。

    四阿哥小時候沒少挨餓,不管是什麼病都是先淨餓。從中醫的角度說這樣確實是有用的,就連從後世穿越過來受過現代教育的李薇都知道,這種方法說白了就是激發起人身體自身的免疫力。比直接吃藥更有用,是對免疫力的一種鍛煉。

    何況是藥三分毒。

    但站在四阿哥的角度,他對此是深惡痛絕。從他搬到阿哥所來能自己做主了,小病從來不說,不到病得起不來絕不叫太醫。

    他的屋裡各種各樣的成藥丸子也是備了一堆。

    只是牙疼嘛……好像沒有藥丸子專治牙疼的。

    四阿哥沒躲,讓她摸了個正著,看是看不出來,摸一下能感覺到左腮比右邊腫了一點。這種事也不是第一回遇上,她也沒太擔心,想起膳房送來的豆腐腦,正好不費牙不必嚼還能頂餓,就說:

    「四爺,剛好有豆腐腦,是膳房今天剛送來的。」

    四阿哥:「哦?以前出去倒是在街邊見過,我沒嘗過,是膳房做的?」

    「四爺吃著好,日後可以使他們常進。這東西不費多少事,就是做豆腐前留出來就行了。」李薇喊玉瓶把豆腐腦端上來,「四爺吃甜口的還是鹹口的?」

    四阿哥沒吃過,好奇的問:「這東西還有兩種味兒的?甜的怎麼吃?鹹的又怎麼吃?」

    李薇見此,乾脆讓玉瓶把各種調料全用小碗盛了,七八十幾樣的擺了兩個小桌。

    因為四阿哥牙齦上火腫大,是發物的都不能放,結果鹹的只試了鹵鴨肉的,甜的試了糖桂花和玫瑰鹵。

    要是李薇,兩碗豆腐腦下去肚子就已經半飽了,四阿哥卻吃了三碗後反而胃口大開,六點剛過就問她:「你這裡什麼時候傳晚點?」

    一個半小時前剛把剩下的豆腐腦全吃了居然現在又餓了?

    李薇頓時覺得有點反應不過來,但還是立刻道:「七點的時候吧。」她就是現在去叫膳還要給膳房準備的時間啊。

    四阿哥滿意的點點頭,繼續捧著書讀去了。沒辦差的時候,四阿哥不管什麼時間手上都捧著一本書。

    大概阿哥們都是如此好學?

    李薇悄悄起身去西側的廂房裡,叫來蘇培盛商量晚點吃點什麼?

    別看四阿哥挑食挑得厲害,但他的胃口卻不小。十七歲的大男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雖然宮裡每天兩頓正餐加四頓點心,卻依然不夠。

    唯一讓李薇慶幸的是四阿哥的挑嘴並非是愛吃難得的龍肝鳳膽,或者食不厭精燴不厭細,一道菜非要有十七八道工序才肯下嘴。

    相反,他更喜歡吃食物的原味。這在宮裡的膳房中反而是最難得的,一道開水白菜的湯底就有幾隻雞去配的素菜,他是無論如何也吃不慣的。

    讓李薇奇怪的是,他明明從出生起就沒嘗過平民百姓家的飯,怎麼口味會跟她這個吃了二十年普通飯的人相似?

    不過,他這種習慣在宮裡倒是有個好名聲:簡樸。

    蘇培盛只是簡單的把這兩天四阿哥吃的東西報一遍,剩下的就死活不肯開口了。他是下人,自然不比她這個半主子能自由說話,至少議論四阿哥一會兒該吃什麼喜歡什麼不是他的本職工作。

    考慮到四阿哥後槽牙的牙齦腫了,估計費牙的東西他都吃不香,什麼饅頭米飯都可以歇了,粥雖然好,但喝來喝去只有一個味,還有一多半是水,現在讓他喝粥,不到九點就該又餓了。

    反正是晚點不是正餐,規矩也少,李薇就讓玉瓶去膳房傳話,她今天晚上要吃麵條。

    膳房的劉太監聽說是玉瓶來了說要吃麵條,就把聽傳話的小太監叫過來,讓他把玉瓶的話學一遍。

    小太監道:「說是怕天熱,湯麵會糊,不筋道就不好吃了,讓下好後先用冷水過一遍。還說不必準備鹵,只要幾樣配菜就行。」

    「哦,涼拌面啊。」劉太監心中倒是叫起了苦,越簡單的飯越不好做啊,「都要什麼啊?說說。」

    小太監就數著手指道:「頭一樣是咱們膳房有的鹹菜、醬菜、酸菜,能切丁的切丁,能切絲的切絲,每種都要。再有就是時鮮的青菜,能生吃的就洗淨切絲裝盤,不能生吃的開水燙過後瀝干水,只用細鹽、醬油調味。她說最要緊是綠菜不能發黃、發蔫。」

    劉太監明白了,道:「行了,叫你孫爺爺和蘇爺爺都起來,讓他們一個去揉面做麵條,多做幾種,粗的、細的,豆面的、高梁面的、細白面的。再讓你蘇爺爺去調幾種料汁出來,講明是吃麵用的,甜鹹油辣都來點兒。叫西廂那邊的該切鹹菜的切鹹菜去,該洗菜的洗菜去!」

    小太監麻利的去了。

    膳房頓時熱鬧起來,剛六點出頭的時候,太陽還老大呢,牛太監乍一見這個時間就這麼忙起來了,忙找劉太監問:「劉爺爺,這是哪位阿哥今天晚上要辦席面?」要是辦席面的話現存的肉夠不夠啊?要不要他現在去慶豐司再拿點?

    馬太監也趕緊過來,要不要酒水?他好侍候著在貴人前露個臉!

    劉太監正在監工,拿小銀勺嘗蘇太監調出來的料汁,聞言搖頭:「別擔心,都是些便宜東西,一會兒就得。」

    「便宜東西?」馬太監挺沒意思,問清楚後掛了臉,「誰要的啊?這麼折騰人?」

    劉太監嘿嘿一笑,彈了他的胖腦門一下,道:「折騰?這種事盼都盼不來呢!」

    確實是快,不到六點半就已經都備齊了,麵條備了八種,各種料汁十幾碗,餘下的配料四十多份。

    劉太監來回再三檢查後,不但叫人專門給送過去,還叫了一個機靈的小太監跟著過去侍候。提點他道:「這是你的造化,辦好了就算不能一步登天,能在貴人面前落個好字也是不虧的!主子們想吃個新鮮,但她們那邊卻未必調的好味兒。你去別的不必管,只管給主子們調味兒。你放心,主子們好吃酸的、鹹的,還是甜的、辣的,到那裡肯定有人指點你。」

    面送過來時,剛六點四十,太陽還沒落,只開始刮起了一絲涼風。

    四阿哥一聽晚點送來了,頭一次不必人催就放下書道:「他們倒快。」

    李薇侍候著他出去,外面桌子剛擺了一半。

    也是四阿哥出來的太快!擱平常他怎麼著也要再過個五分鐘才能出來呢。

    擺膳的下人一見阿哥已經出來了,手上更快了三分,一群人低著頭把盤子擺好提著食盒就縮下去了。

    四阿哥看到這一大桌的東西,卻發現幾乎全是配料,挺好奇的圍著桌子看了看,對她道:「這種吃法倒新鮮。」

    他話裡的意思是李薇把東西全擺出來給他看,這個新鮮。本來只要端了三五種面,配上調好的料汁就行,最多擺滿一個炕桌就行了。

    李薇偏偏連鹽罐、白糖、醋壺都擺出來了。

    他當然新鮮,這桌上的東西太原生態了,他雖然應該都吃過,但絕對沒都見過。

    李薇見他有這個興致,乾脆兩人先把桌上的各樣東西認了個遍,有不認得的還把膳房的那個小太監叫過來學。

    小太監又是興奮又是害怕,臉發白聲發抖,但還算順利的都說出來了,李薇看四阿哥的意思,還對這個聲音清亮,口齒乾淨的小太監挺有好感。

    他坐下道:「你既說的這麼好,就先調一碗來試試。」

    小太監跪下道:「請主子吩咐。」

    四阿哥在那八種面上掃了一圈,先挑了加了雞蛋揉出來,略發黃的一種面,讓李薇看就是細長條的涼面。然後再去看調料,大概是拿不準這些醬啊鹹菜各自的味道,怕放多了串味兒,頭一回只挑了兩三種東西放進去。

    小太監拿了個碗,挑了大概兩口的面下去,放了調料,調好盛到碗裡後,又放了黃瓜絲、南瓜丁等小菜點綴,一碗麵頓時看起來色彩豐富起來。

    大概是面確實合胃口,要麼就是黃瓜絲青翠翠的惹人喜愛,反正第一碗麵四阿哥吃著很不錯。

    八種面吃了一個來回,雖說碗略小,但量確實不算少,一碗二兩,四阿哥吃了八碗,吃到最後蘇培盛都過來勸,免得吃多了晚上積食。

    四阿哥吃的挺痛快,而且他最喜歡的居然就是松花蛋加很多蒜蓉,再放點醋和醬油,加點黃瓜絲和荊芥就可以了。

    放下碗筷時,四阿哥居然滿意的當眾誇李薇:「這麼吃挺好的,又省事又方便。還不費什麼錢,都是平常易得的東西,你很好。」

    這簡直就是在誇李薇『勤儉』。

    福晉還沒得這樣的考語呢,她先得了。

    李薇自然要跪下辭謝這樣的誇獎:「四爺吃著好就是奴婢的造化了,都是膳房的巧思,奴婢不敢居功。」

    四阿哥伸手扶她起來:「好了,起來吧。」他對蘇培盛一揮手,「賞他,今天的面調的不錯。」指著膳房的那個小太監。

    小太監激動的撲通一聲跪下,連磕了七八個響頭,抬起來一看,額頭正中央鼓了好大的一個青包,還在那裡語無論次的謝恩呢。

    四阿哥被他這副樣子逗得一笑,從荷包裡摸出一個一兩左右的金角子扔給他。

    小太監還要再謝恩,蘇培盛提著把他給搓出去了。主子賞是臉面,把主子惹煩了這臉面就摔地上了,他也是不忍看這小太監再把剛得的臉面給丟了,太監出頭不容易。

    蘇培盛把小太監送出門,道:「主子賞你,是你的造化。你回去記得要好好的謝你的師傅,沒他們你今天也出不了頭。」

    小太監的兩隻眼睛亮的出奇,「是!是!謝蘇爺爺提點!」說著又要跪下給蘇培盛磕頭。

    蘇培盛拽住他不讓他跪,「行了,行了。趕緊回去了。對了,你叫個什麼名?」

    小太監趕緊答:「奴婢趙二程。」

    蘇培盛不解:「二程?怎麼叫這麼個名兒?」

    小太監不好意思的說:「原來叫趙二狗……後來改了,奴婢不識字,就拿同屋的姓頂了那個狗字……」

    蘇培盛噗哧讓他逗笑了,看小太監窘的臉通紅,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嚴肅道:「行了,趕緊回去吧,替我給你劉爺爺帶個好。」

    小太監帶著四個幫忙提食盒的人走了,蘇培盛回到屋裡,四阿哥吃飽喝足卻沒坐下歇歇,而是站在書桌前練起了字,見他回來就隨口問道:「怎麼?那小太監拉著你謝你呢?」

    李薇坐在旁邊的榻上,也好奇的轉過頭來。她坐的地方透過花窗,剛好能看到院門口,剛才她也看到小太監要給蘇培盛下跪,兩人也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看起來蘇培盛對這個小太監也不錯的樣子,她也想知道這小太監是哪裡入了蘇培盛的眼。

    蘇培盛會學話,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把小太監改名兒的事學了一遍,果然逗得四阿哥也露出一絲笑模樣。

    見四阿哥笑了,蘇培盛就退下了。看樣子今天晚上四阿哥要歇在這裡,他還要去安排一二。宋格格那裡不會有什麼,福晉那裡卻是肯定要有人來問的。

    vip章節5第4章

    晚上,四阿哥在東側的書房裡練字,李薇在西側的臥室堆紗花,兩人中間還隔著一個堂屋,用玉瓶的話說她這叫『不上進』。

    可怎麼才叫上進呢?

    說實話,她跟四阿哥真沒有共同話題。她天天在屋裡坐著,見的人最多的就是宮女太監,四阿哥天天出門辦差讀書,兩人的生活完全沒有交叉的地方。

    所以剛開始每次和四阿哥在一起時,她最愁的就是怎麼找話題。不過後來發現,其實四阿哥根本不想跟她聊天。

    就跟以前她家請回來照顧老人的保姆,保姆阿姨最喜歡抓住他們家人說她今天買了什麼花了多少錢,後來就發展成今天家屬院裡劉家的兒媳婦和婆婆打起來了,菜市場東頭賣黃瓜的比西頭的要貴兩毛錢。

    這樣的事偶爾聽一次還行,天天聽試試?

    李薇當時被她抓住時就半煩,她每天還要上學,要寫作業,要發愁四六級,跟男朋友的感情,同寢室的那個女生背後說她的閒話……等等等等。

    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她怎麼有時間聽?

    換成現在的四阿哥跟她,那四阿哥要發愁的就是上書房的師傅今天講的書他懂不懂,三阿哥和五阿哥是不是結成伙,不跟他要好,皇阿瑪上次給大阿哥的差事,要是讓他來辦,他會怎麼辦?

    她能跟他說什麼?今天上午描了四張新的繡花樣子,正好可以用在今年的秋裝上?

    所以,她發愁怎麼跟四阿哥找話題時,大概四阿哥也很煩她沒話找話。不過他不會當面嫌她多嘴討厭,只會不再來找她。

    現在她已經習慣了,四阿哥來了,要她侍候呢,她就過去,不要她侍候呢,她也不往上貼,兩人一人一個屋做自己的事挺好的。

    剛穿來的時候什麼都不知道,直到選秀進宮也沒覺得能有什麼大造化。實在是因為論出身,她的阿瑪只是個普通的漢軍旗人,家裡有些田地,阿瑪也一直努力用功讀書考功名……目前連秀才都沒考上。秀女裡她真是除了墊底還是墊底。

    她的長相也並不出眾,雖然不差,但也沒好到讓人眼前發亮的地步。唯一好的就是比一般的滿蒙少女略小一圈,她骨架小,臉比她們是2號和4號的區別。另外皮膚挺白,小鼻子小嘴的。

    但秀女裡各種環肥燕瘦,林青霞、關之琳級別的美女好幾個呢!往下數張柏芝、阿嬌也有啊。滿漢一混血就容易出美人兒,各種膚白身嬌美姿容啊。

    綜上,她覺得就算不撂牌子,頂天能進某個覺羅家就已經是李家祖墳冒清煙了。

    但當傳旨太監過來說她被指進四阿哥府,嬤嬤一會兒就來領人時,晴天霹靂不足以形容她當時的心情!

    從進儲秀宮起,她從來沒出去過!永和宮德妃也從來沒叫她去看過!怎麼會指她去侍候四阿哥?

    進了阿哥所才知道,她並不是第一個被指進來的人。宋格格比她早來半個月,而四阿哥今年就要大婚,想來她和宋格格是先指進來讓四阿哥練身手的……

    所以容貌不要緊,不是難以下嚥就行?

    不管怎麼想,大概就是德妃聽嬤嬤們回報一下,隨手指了她。

    誰知道她哪點打動德娘娘了呢?

    同樣,五阿哥那邊也指進了兩個格格。兩個阿哥的大婚都在今年,兩位福晉也都是滿族高門大戶家的格格,她們跟人家比,也就配讓阿哥練練身手。

    李薇該失落的,可剛進儲秀宮時就有一個宮女,兩個小太監被當著她們的面拖出去杖斃,就在儲秀宮前的廣場上,兩排手執長一丈三寬一尺厚五寸的刑杖的大太監站在那裡,一個活生生的人,不過十五、六歲大小,活著時是侍候人的下人,說杖斃也就不到兩刻就給打死了。

    李薇看了三次杖斃,一顆本來就不大的膽子嚇的更小了。杖斃死的人聽說肚子裡都打成爛泥了。

    這個世界太恐怖,容不得她有一絲的矯情。

    所以被指成格格,只要想到侍候的是皇阿哥,她只感到了震驚和巨大的榮幸。不是她奴性堅強,這就跟她在現代社會,突然國家一級領導托人來給他兒子相親!就算知道不可能會成,心裡多少還會有些虛榮吧?

    虛榮完了,李薇想起雍正有個姓李的妃子的。但想想自己不是李氏本尊,對能不能讓四阿哥照歷史喜歡上也沒有信心。

    所以,當四阿哥在寵過宋格格又轉回頭找她,在福晉進門後更是非常明顯的表現出對她的偏愛……李薇真想喊:臣妾我不知道啊!

    四阿哥到底喜歡她什麼啊?她身上真的有很大的閃光點嗎?

    想來想去……只能承認這是真愛了。

    愛情這東西她自己沒經歷過,卻真的見過。大學時年級裡有一個男神,從一年級到二年級一直不交女朋友,學校裡無數女神鎩羽而歸。到三年級時,男神倒追年級裡一個很普通平凡的女孩。

    那女孩個頭不高,有點胖,另外真的一點也不漂亮,成績也不好,家庭也很普通。要說心靈美吧,李薇認識她,也沒覺得她在人性上很有吸引力啊,不是說有的人天生溫柔在身邊如沐春風嗎?李薇覺得那女孩連個性都很普通。

    但男神看到她就兩眼發亮!

    女孩被男神追,先是拖,拖不下就被朋友推著答應,但可能跟男神交往壓力太大,就決定跟男神分手,而且不是假裝,是真心的分手。

    男神就繼續追,一直到畢業,吃分手飯時大家開玩笑問未來目標,男神認真的說要跟女孩結婚。

    李薇在旁邊感歎,這必須是真愛啊。

    後來脫離學校的環境後,女孩的壓力變小了,兩人又復合了,等朋友告訴李薇說他們要結婚,請同學參加時,李薇在電話裡說去,怎麼都會去,真愛這種事這輩子大概就見識一回了。結果不等參加婚禮,她穿越了。

    穿越了,嫁四爺了,四爺貌似愛上她了。

    李薇現在壓力也很大。當然也很感動,為了報答四爺的另眼相看,她決心要好好侍候四爺,盡量跟院子裡其他的女人友好相處,絕不找事也絕不惹事。

    當然,有事她也不怕事。

    說實話,她現在理解那個女孩為什麼要分手了。在疑似被四爺愛上後,她連一絲的愛意都升不起來,反而是巨大的感動和報答之心佔了上風。

    愛這種東西,果然只能發生在平等的關係之間啊。

    李薇一氣纏了十朵手指肚大小的花,然後五朵攢在一起,頓時變成了兩朵看起來還挺美的繡球花。捧著挺有成就感,喊玉瓶把燭火拿來照著鏡子,她興致勃勃拿著花比著。

    身後突然伸來一隻手拿走她的花,她回頭一看,也不起身,只拉住他放在她肩頭的另一隻手,微微一笑:「四爺。」

    四爺面上含笑,心情很好的拿著花左右端詳,比量後認真的給她插在腦後,插好後還仔細打量,方才滿意點頭。

    玩娃娃的遊戲也是宅男們的真愛……

    他拿起放在妝台上的另一枝花,在手中轉來轉去的欣賞,道:「粗糙了些,倒是別有意趣。」說著拿手指碰碰細小的花瓣,「你將這些紗漿過才裁的?」

    李薇見他有興趣,也湊趣解釋道:「硬些才好出型,不然都是軟塌塌的,立不起來。」

    兩人一起坐到榻上,炕桌上還擺著小剪子和銅絲等物。

    四阿哥拿起針線筐裡沒用過的一卷紗,問她:「你用的這是什麼紗?」

    李薇是個沒見過市面的普通銀,笑瞇瞇道:「是我這屋糊窗子沒用完的紗,都是一條條的也沒辦法做別的,丟了又可惜……」話沒說完,就看到四爺一臉不快。

    她縮脖子不吭了。

    四阿哥再簡樸也有些底線不容踐踏。剛才還拿在手裡誇的花被他扔到桌上,瞪著她道:「你拿糊窗子的紗做成花戴在頭上,你四爺還沒這麼窮!」轉頭叫蘇培盛。

    「去開庫房,今年蘇州進上來的紗,撿素色沒花紋的,一樣給你李主子拿一匹來。」

    四爺您真大手筆。

    李薇內牛滿面,成匹的紗拿來做頭花,這也太敗家了……

    比起她來,打小就侍候四阿哥的蘇培盛眼界高多了,一點沒當回事的轉身去開庫房了。

    李薇心驚膽戰的等著,庫房在正院……

    一會兒,蘇培盛就來了,一副差事沒辦好的樣子。

    李薇更心驚膽戰的想,莫不是福晉知道了不快,攔著沒讓開庫房?

    事實證明,福晉沒她想的那麼沒見識。

    蘇培盛道:「今年的新紗只有四匹,顏色也只有柳葉黃、茜素紅、藕色(淡紫),月白(淡藍)。倒是去年還剩下幾匹,奴婢就一起拿過來了。」

    四阿哥讀完了書,練完了字,在睡前只打算輕鬆一下。打扮自己的格格顯然是個挺香艷的適宜消遣。李薇明白了這個,就自然多了。

    蘇培盛把拿來的紗都放在了堂屋的桌上,玉瓶帶著人在堂屋裡燃了幾根大蠟燭,照的燈火通明。幾樣紗在燭火下顯得別樣美麗。

    李薇跟在四阿哥身後,一見先在心內默數:一共十一匹。

    她再次在心裡認識到:四阿哥對她絕對是真心·偏愛。

    如此厚賜……她拿著真心有些燙手啊……

    四阿哥上去一樣樣細看,招手叫她過去,一樣樣由宮女展開在她身上比來比去,李薇只管面帶微紅加惶恐的擺姿勢給他看就行了。

    他拿著那匹鴨蛋青的紗在她身上比的時候,歎息道:「如今夏天都快過去了……我倒忘了庫裡還放著這些東西,這些你倒能做幾件衣裳穿。」

    李薇這下真·臉紅了。

    這麼薄的紗做成衣裳,一般也就是夏天的時候當睡衣穿,可不是欲遮還露,她有幾件,穿在身上時在燈火下純粹就是增加情趣用的。

    四爺的話翻譯過來就是:這幾匹紗你做成衣裳晚上穿給我看挺好。

    當、當著一屋子下人的面說這種近似調戲的話!

    李薇渾身都燒的冒煙了!

    一看,蘇培盛都快把腰彎到地上了,其他下人也是低頭含胸。

    四爺突然用手在她臉上貼了一下,她一怔,看去,他正得意的笑她的臉燙。

    屋裡一片安靜。

    還是四阿哥打破沉默,「備水,該歇了。」

    一屋子人都動起來了。玉瓶領著眾宮女簇擁著李薇去卸妝、梳頭,順便換身剛才四爺提的薄紗睡衣。

    上了床榻,玉瓶合上床帳,退到外間等著他們完事。

    總結一下:四爺第一次略快,很快又來了第二次,這次時間略長,第二次後兩人躺著,他上摸摸,下弄弄,一直逗她,然後又來第三次。

    對她來說,第一次時,她剛做好準備。第二次時,挺暢快。然後她的情緒一直被他調動著,第三次剛開始就潰不成軍,一路哭求到最後,結束時感覺心都從喉嚨跳出來了,是玉瓶和人架著她完成了洗漱。

    通房丫頭估計就是這麼來的……她完全理解……天天看這個春心萌動太正常了……

    再回到榻上時,她渾身軟的像泥,滾到四爺懷裡就睡死了。

    早上四爺起來時她就睜了睜眼又繼續睡死過去了。

    八點多時,玉瓶把她喊起來了。畢竟是在宮裡,睡到現在已經有些過分了。李薇讓玉瓶把西洋懷表拿來看了眼,承認今天確實睡多了。

    雖然應該醉生夢死的**生活,卻每天都是六點起床——還被人說起太晚,但只要想起四阿哥每天都是三點起床就沒什麼想抱怨的了。

    她洗漱後又歪到榻上,吃著早膳聽玉瓶問那十一匹紗怎麼處置?

    「做成衣裳。」她道。

    既然四阿哥都說要她做成衣裳了,她怎麼都要做的。

    於是,雖然昨晚很累,一大早的吃完飯,她就帶著玉瓶和兩個針線好的宮女埋頭做衣裳。這邊睡衣其實就一套三件套:肚兜,紗褲,罩衣。也不必繡花,裁出來就可以直接縫。無非是小細節上做些改變。

    李薇就做了一個改良式的紗肚兜,雖然什麼也兜不住……穿上後根本就是上空。

    她是模仿胸罩的做法,領口開大些,然後雙峰間做了個繫帶,一繫緊就顯然雙峰格外的顯眼!

    下面的肚兜也裁得略小,堪堪在肚臍上方。

    配套的紗褲也做成低腰款,襠裁得特別短,穿上後毛都快露出來了。

    她做好後不要玉瓶她們看,自己躲到屏風後試了試,然後很滿意的脫下,回來做最後的收邊。

    一整天下來,她還差一條褲腿沒完成,卻做的脖頸酸疼。

    玉瓶她們已經被她趕走了,外頭的罩衣她可以讓她們干,後面的小改動卻要她自己來。這些宮女雖然連她的月事帶都幫著縫,可有些事還真不好意思讓別人看見。

    見快到四爺回來的時間了,她卻知道他今天肯定不會過來。四阿哥其實並不縱慾,所以她才覺得他刻板。像他昨天在她這裡這樣那樣了,今天估計就是獨自歇在書房了。

    果然,玉瓶一會兒提著膳盒回來說,四爺回來直接去書房了,說是要完成師傅留的功課。晚點都不去福晉那裡用。

    聽玉瓶的意思,大概是覺得四阿哥至少應該在福晉那裡用個晚點。

    李薇道:「主子的事,不用咱們多嘴多舌。」伸頭往膳盒裡看,「今天有什麼?」

    玉瓶也不再多說,直接把膳擺在炕桌上,侍候她吃完去還膳盒,回來又有新聞了。一件事是四阿哥今天回書房後,讓人開庫房給宋格格拿了兩匹夏綢,兩匹杭綢,兩匹細絹,兩根釵,兩根簪。福晉那邊也給了,就是不知道是什麼。

    大概是想一碗水端平。

    李薇剛安心一點,想今天的應該沒她的份了,外面張德勝就送來兩枚玉環,像是從一塊玉上起出來的。

    玉瓶捧過來給她。

    她拿著比了比,一個略大,一個略小。大的那個說做個腰帶合適,可做成男式的玉珮壓袍子邊也很合適。

    小的那個就簡單了,只能用來做玉珮。

    她看著就發愁要不要再過分點做兩個玉珮,結同樣的絲結,一個送給四阿哥,一個自己留著。

    她怕這樣太招人注意,可又想他送這麼一大一小兩個過來是不是就存著這個意思?

    玉瓶在旁邊說著第二件新聞,就是四爺今天回來用晚點,要的還是他昨天在這裡吃的面。

    膳房的劉太監正得意,馬太監在旁邊使勁的拍他的馬屁,心裡也是真心的佩服。

    昨天,四阿哥院子裡一個格格要了那麼麻煩的東西,誰知今天四阿哥就專點昨天的面,還指名要等明天的那個師傅做的面。

    只是不像那個格格要的那麼麻煩,四阿哥就點了兩種,一種是鴨肉鹵,嫩極的乳鴨肉切成較大的丁做的肉鹵,一種是素的松花蛋配濃濃的蒜汁,再加新蒜醃的糖蒜。剩下的黃瓜絲、黃花菜、圓蔥絲、黑木耳、香菇丁略加一些就足夠了。

    四阿哥吃的滿意,劉太監自然要得意了。馬太監算是明白為什麼一個小格格點的東西,劉太監這麼巴結。

    格格雖小,能通天啊。

    四阿哥院子裡,李薇坐在燈下,一個人默默的把兩個玉環都打上了結。帶點淡淡的黃色的白玉環,配上深褐紅色的絲繩,打上最普通的萬事如意結。

    vip章節6第5章

    時近中秋,風一天比一天涼。

    最近倒是出了件大事。

    李薇聽玉瓶說宋格格有身子了。

    「格格,咱們送點什麼過去啊?」玉瓶問她。

    無數穿越前輩教育她:送最不會出錯的。

    她道:「拿兩個五兩的銀錠,讓人打一對實心的小兒用的鐲子。上頭也不要什麼花巧,刻個百子千孫的吉祥話就行。」

    兩天後,玉瓶就把鐲子拿來了。銀子沉,實心的圓鐲,看著也就小指粗細,拿在手裡卻是實實在在的墜手。鐲子上篆刻了四個字,百子千孫,旁邊飾著一些浮雲。

    李薇看了看就讓玉瓶送過去了。鐲子是不值錢,但配上她小格格的身份卻無比合適。

    正院裡,福晉照樣在抄經,但今天抄的卻總是不行,筆下的字失了那份圓融通達的意味,只能一遍遍返工。

    看她抄廢的都快有一摞了,福嬤嬤在旁邊瞧著,心都疼碎了。

    她一直覺得李格格太受四阿哥的寵愛,總是盯著她,可福晉卻說宋格格有好長時間都沒動靜了,雖然天天到正院來請安,卻從不去找四阿哥,有些不對頭。

    福晉就在四阿哥來時提了提宋格格,就是說四阿哥有些冷落她了。可是,等四阿哥去了宋格格那裡,一夜後居然傳出她有身孕的消息。因為已經滿了四個月,四阿哥讓人傳了太醫。

    確定後,四阿哥就交待福晉好好照顧這一胎,畢竟是成親後的第一個孩子,不管男女都很重要。

    福晉聽了,嘴裡的苦都要泛出來了。是她和四阿哥親近的太少嗎?可一個月裡,四阿哥也要在她的屋裡歇十天的啊。

    再說,論起歇的日子多少,最少的是宋格格,最多的是李格格。

    所以還是看誰有福氣吧。

    福晉寫完『雨曼陀羅、曼殊沙華,栴檀香風,悅可眾心。』後,還是拿刀把這一節裁掉了。

    世間女子各有各的好處。她不必去羨慕宋格格的福氣,也不去爭李格格的寵愛。她只要做自己,把『四福晉』做的最好就行。

    因為除了她,再沒有第二個女人是『四福晉』。

    宋格格這胎懷的相當安靜,幾乎沒聽過什麼消息。四阿哥在剛得到好消息時高興了幾天,多去宋格格那裡歇了幾回,但沒幾天又回到李薇這裡了。

    李薇在侍候他的小一年裡,發現四阿哥是個很自我的人。他在外面是什麼樣,她沒機會得知。但就在後院裡這幾個女人之間,四阿哥絕對不管什麼平衡,他喜歡誰就在誰那裡歇著。

    她還在害怕福晉生氣,宋格格不平,可他是一點也不在意的。見他這樣,她也不敢多說什麼。惹惱了他可沒好果子吃,她又不是腦殘聖母。

    今後哪怕福晉和宋格格為此記恨她,她也都接著。

    因為四阿哥常來,對她的屋子他自然有他的審美,於是各種精美器具,名貴古玩慢慢在她的屋裡越來越多。

    有時她看了都害怕,忍不住想,要是福晉往她的屋裡走一趟,『奢侈』這兩個大字算是鐵定要印在她的腦門上了。

    四阿哥幾乎天天來,而且他對自己佈置的屋子相當滿意。

    今天用完膳,說是書房裡還有功課未寫完,一會兒再過來歇息。等他走後不久,蘇培盛使人抬過來一面四扇的小炕屏,說是要擱在她平常坐著繡花的西廂。

    炕屏往上一放,恰好擋住從門那邊過來的視線,整個屋子巧妙的給隔成了兩個互不干擾的空間。

    不得不說,這麼一擺確實漂亮多了。

    擺好炕屏,蘇培盛回去覆命了。留下李薇對著炕屏又是欣賞又是煩惱。

    這炕屏,包括這屋裡大大小小添置的器物,還包括四阿哥那個大件兒,對她來說都是甜蜜的負擔。她是既喜歡,又不敢伸手。就是已經擺在她屋裡的,也讓她忐忑不安。

    大概是現代女性的特點,對著四阿哥總有當小三撬人牆角的感覺。

    要真是個古代女性倒好了,她們肯定不會有『四阿哥不歸我』這樣的錯覺。就像五阿哥屋裡的兩個格格一樣,她們一進府,所有的念頭就是『把所有的女人都趕走,阿哥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如果她跑去跟她們說『阿哥和福晉才是天生的夫妻,她們這些格格應該自慚形穢,自我批判,當個安安分分生兒育女的小妾就好』,那她們一定會覺得她腦子進水。

    如果她再說『道德感更重的應該直接去自殺,再不濟也要保持身體和心靈的純潔,在後院當尼姑就好。如果要追求愛情,應該選擇沒有成親的男子——前提是有手段從阿哥的後院完完整整的出來』。

    這就是天方夜譚了。

    就連李薇都感覺如果她對人說前半句,反而更像奴性堅強。難道這麼快就把當一個合格的小妾當成終身職業了?而後半句,就算她再腦殘也不會去做的,那純粹是神經病。

    上學時,她很喜歡老師講的一句話:人的立場,應該是由條件和環境決定的。

    通俗點兒說,在哪個山頭就要唱哪個山頭的歌。

    李薇打算向五阿哥的兩個格格學習,生命不息,鬥爭不止嘛。對她來說,爭與不爭已經不是問題了,爭到什麼程度,才是她要把握的問題。

    等秋天第一茬韭菜下來之後,李薇就跟膳房說要吃豬肉韭菜餡的餃子。

    第一茬的韭菜,多嫩啊。她是見膳房給的粥菜裡放了醃嫩韭菜才知道,哦,原來韭菜已經下來了啊。

    必須吃餃子!

    玉瓶去說過後,馬太監就苦笑搖頭:「這個李主子,人不大,花活兒可不少啊!」有現在就吃餃子的嗎?想吃這個餡咱吃包子不行嗎?

    劉太監道:「廢什麼話啊?主子要什麼還要跟你商量?趕緊麻利的去!挑最嫩的韭菜,找兩個好手來拌餡。」

    最後送來的是三種餡的餃子。

    李薇點的韭菜豬肉,素餡的韭菜雞蛋,三鮮的蝦仁、海參、干貝。

    結果她點的韭菜豬肉沒吃幾個,卻把三鮮的幾乎給包圓了。李薇吃的內牛滿面……味道好鮮甜!

    屁民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她也是今年才進宮,在李家時這種等級的餃子餡也不是他們能吃的。皇宮裡還是有好東西的。

    李薇突然覺得她是空守寶山卻一點也不知道!居然一直拿民間小吃來調戲宮中的御廚們。

    等四阿哥從上書房回來了,就看到她一臉滿足。

    「有什麼好事?」他笑著拉著她的手坐下,目光掃了下她的肚子。

    李薇忍不住跟他說:「四爺,今天膳房送來的餃子特別好吃!」

    四阿哥倒是門兒清,反過來問她:「你中午要的是餃子?」他在宮裡住了十幾年,從來沒聽說過膳房這個時間包餃子的。

    肯定是她要的。

    「我早就想吃了……」她拉著他的手指撒嬌。以前想吃餃子出門買兩袋,什麼口味吃不到?不愛吃速凍的也可以自己包,別的不敢誇口,她調餃子餡可對味兒了!

    在李家時,想吃這個也要對著阿瑪額娘撒嬌,所以她也多少知道,這個東西不到季節吃是有些怪。

    但也不是一點都不行。餃子還沒那麼神聖。

    宮裡規矩大她心裡有數,但想想看,不過一道餃子而已。她在四阿哥身邊如此受寵,吃盤餃子不算特別出格,於是就跟膳房要了。

    最要緊的是,這東西不難得。她要是吃道菜要殺七八十條魚,只吃魚鰓上的那一疙瘩嫩肉,那叫奢侈,只是一盤餃子,就是四阿哥知道了也不會生氣的。

    果然,四阿哥說:「什麼餃子那麼好?讓他們晚上也進一份上來。」

    等膳房晚上把餃子送來,他嘗了一個,一臉平常,對她這麼喜歡反而奇道:「這就是你說的好吃的不得了的餃子?」

    他的表情太不可思議,李薇就著他的盤子吃了一個,那股鮮甜在嘴裡彈射開來,整顆的蝦仁,包含濃汁的貝肉,她瞬間又被征服了。

    他被她逗笑了,把一盤子都推給她道:「既然喜歡就都吃了吧。真是,可見你是沒見過多少好東西。」後來他在一旁看著她把一整盤都吃了,邊看邊笑。

    晚上,他又拉著她消食。兩人在帳中如觀音對坐般面對面坐在一起,她坐在他的腿上,抱著他的脖子,被他掐著腰上下起伏。

    她的腿酸的連他的腰都夾不住,只能抱著他哭著求饒。

    「四爺……四爺……嗚嗚嗚……饒了我吧……」

    她哭的靠在他的脖子根不停的蹭他,最後用發抖的牙咬住他的肩膀。

    早上,四阿哥起來時,李格格自然還睡的人事不知。蘇培盛在旁邊盯著小太監小宮女侍候阿哥更衣,只隔著一道屏風,李格格輕淺的呼吸聲,偶爾帶著不適的嬌軟悶哼時不時的傳過來。

    四阿哥就一臉小得意,直到頂著星星往上書房去的路上還嘴角微翹。

    雖然是太監,但蘇培盛也不是不能理解四阿哥得意的心情。把一個挺喜歡的小美人兒弄的下不了榻,是挺值得驕傲的。

    中午在上書房用膳時,四阿哥只撿幾道還算清淡的菜吃了兩口,米飯是就湯乾嚥了兩碗。吃完後上膳太監撤膳桌時,他對著膳桌上一道魚翅螃蟹羹看了幾眼。蘇培盛正納悶,四阿哥小聲對他道:「讓膳房備上這道菜,晚上我看書晚了要用。」

    吹牛。

    蘇培盛侍候四阿哥有十年了,最清楚這位爺不吃這種稀糊糊一樣的羹,每次看到都要皺眉。

    這菜是給誰的他一猜就知道,悄沒聲的下去傳話了。這菜確實需要讓膳房先備著,螃蟹要早點兒去領,魚翅也要開條子進庫房拿。

    晚上,四阿哥照例歇在書房,傳了晚點上完膳後,賞給福晉四道菜,宋格格一道菜,李格格一道羹。

    蘇培盛的徒弟張德勝小心翼翼提著食盒把這道魚翅螃蟹羹送到李格格處,站在外邊等著她吃完才去回去回話。

    他去的時候前面一個人正在說福晉很喜歡四阿哥賞的四道菜,說鹿筋做的尤其入味地道。

    四阿哥點點頭,等前面的人都下去了,張德勝上前,站在三步遠的地方,低頭道:「李主子跪謝主子爺賞的羹,說以前從來沒嘗過。」想了想,眼角瞄了蘇培盛一眼,又加了一句:「李主子就著米飯全吃完了。」

    四阿哥幾乎能想像到她把這道名菜當湯泡飯吃了。

    想著那稀糊糊的湯羹泡在米飯碗裡他就沒胃口。張德勝看他臉色不愉,頓時害怕的腿都軟了。

    蘇培盛見他這沒出息樣就生氣,使眼色轟走張德勝後,上前悄悄給四阿哥換了碗茶。等了一會兒,才見四阿哥回神喝茶。

    見四阿哥沒精打彩的看著窗外欣賞月色,蘇培盛覺得主子爺大概是還想到李主子那裡歇,只是若是去了又要做那事。

    何必呢?年輕阿哥喜歡女子又不是什麼缺點?皇帝每夜都召妃嬪伴駕也沒什麼啊,有時一夜能召兩三個人呢。龍馬精神嘛,是好事啊,顯得勇武。

    何況四阿哥還年輕,就是每日都幸李主子又怎麼樣?說不定李主子還高興呢。

    偏四阿哥自己非要管住自己,今天做了,就非要歇兩天。也不見他累,沒事還發怔還想。蘇培盛實在不明白。

    李薇這邊一氣吃了兩碗米,頂的胃有些漲,就站起來練字,一邊還在回味剛才那湯羹鮮美的味道。

    玉瓶在旁邊給她的新旗袍繡領子,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突然李薇冒出來一句:「現在是吃螃蟹的季節啊。」

    玉瓶頭也不抬:「那東西寒性重,不能多吃,您可快到日子了,吃了非肚子疼不可。」

    也是。李薇略有些可惜。

    宋格格還懷著孩子,福晉雖然不管她們每天吃什麼,但也有個大概的範圍。李薇平常點的羊肉並不出格,滿人吃牛羊肉比豬肉的時間長多了。但她要是想吃螃蟹可有點問題,這東西不是份例裡的常備材料。

    要不是四阿哥今天送了螃蟹羹來,她都忘了這回事了。

    想起以前在李家時,河蟹挺便宜可以隨便吃。進了宮反倒吃不上了。

    結果李薇晚上做夢都是螃蟹,小河蟹的腳細,殼又嫩,她最喜歡把小河蟹的腳用油一炸,再用辣椒一爆炒,直接咯崩咯崩的嚼著吃啊!

    早上起來,夢裡的口水流了三千尺。越吃不上越想的厲害。中午玉瓶問她吃什麼,她卻想現在跟膳房說晚上吃蟹黃包子來不來得及?

    最後還是點了個百果蝦仁解饞。

    玉瓶問還要不要別的?

    她想著螃蟹,道:「……再來個溜魚片吧,來個魚丸湯。」

    玉瓶後知後覺:「格格是想吃魚嗎?」

    「嗯,差不多吧。」

    等玉瓶去膳房的路上還在想著,李格格沒精打彩的是想念四阿哥了?今天四阿哥一定來,到那時格格就該高興了。

    想起四阿哥對格格的心,玉瓶心裡也美滋滋的。

    倒是膳房的劉太監聽到這份菜單時明白了,旁邊的馬太監沒話找話:「原來李格格愛吃魚啊。」

    牛太監也跟著奉承:「那我去給李主子挑兩條肥點的魚。」

    劉太監呵呵笑,等沒人時跟牛太監交待了一聲,讓他跟慶豐司打招呼,最近阿哥所這邊要幾簍秋蟹。

    牛太監滿口答應,立刻就要去,摩拳擦掌的道:「現在正是吃它的時候啊!前天我去慶豐司的時候都瞧見了!個頂個都有七八兩重呢!」他心裡不由得想,要是哪個阿哥吃著好了,他也能賣個好!

    下午,四阿哥從上書房回來後,先去了正院看福晉。

    福晉這段時間天天抄兩卷經。四阿哥知道了也沒說什麼,他讓她抄一卷,她偏要抄兩卷。知道上進是件好事,但……也略有點沒把他放在眼裡的意思。

    四阿哥不是不明白,福晉這是為了討好他。

    以前他剛進上書房時,師傅佈置十張大字,他回來要寫二十張。皇阿瑪說每講一篇書要讀一百二十遍,背一百二十遍,他每次都要擠出時間來多背個三五十遍的。

    他當時是想努力再努力,表現的比其他人更好些,好讓皇阿瑪和師傅看到,誇獎他,喜歡他。好把其他的兄弟比下去。

    但現在看到福晉這樣,他卻覺得這人不聽他的話,有些生氣了。

    這讓他想到或許當年,他也做錯了。

    現在宋格格已經有了孩子,他不由得想像一下,如果以後他的阿哥每篇書多背三五十遍,他是會覺得他努力用功呢?還是會覺得這孩子是不是有些……笨?

    不然,別人讀背一百二十遍就能記住,他就要比別人多花三五十遍的功夫?

    不過福晉是為他才辛辛苦苦的抄經的,他只要想起她的心意,那一點火氣就都散了。

    只是他也不會再多說什麼。比起宋格格以夫為天的柔順,福晉是有大主意的人。

    這樣的福晉……讓他想起曾經的滿蒙女子,她們手握丈夫帳中一半的權力。而做為一個阿哥,他還想起了入關後的科爾沁和永福宮……

    vip章節7第6章

    從世祖起,宮中女子的權柄就在不斷的被限制。曾經權傾朝野,左右皇權的科爾沁也在世祖和當今兩代皇帝的努力下,從後宮中漸漸消失,退回草原。

    做為一個已經開始辦差的阿哥,胤禛在開始記事起,皇阿瑪就已經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影響力減到了最低。

    但是從上書房的師傅嘴裡,那寥寥的幾句話就把胤禛驚的一身冷汗。

    堂堂世祖,竟然兩次皇后都是科爾沁的女子!後宮大半全是蒙古族人!在攝政王死後,世祖居然也只能用冷落全宮女子的方式來保全滿族人的江山。

    他印象裡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只是兩位普通的老婦人。誰能想像當年的世祖在她們面前也無能為力?

    有世祖前車之鑒在前,當今的做法給了胤禛很大的啟發。

    滿族女人從嫁人起就有著很大權力,曾經的太宗數位大福晉就是戰敗後帶著無數的牛馬奴隸嫁進來的。

    比起漢族女子的溫柔和順,她們天生就有野心,也有能力成為丈夫的助力,掌握丈夫的權力。

    胤禛卻並不打算給他的福晉這樣的權力。

    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滿清入了關,他們不必再牧馬放羊,不必再逐草而居。他們來到中原大地,佔領了這個如畫的江山!

    他的福晉,應該和漢族的女子一樣以夫為天。而不是想著分享他的權力,建立屬於她的權威。

    和他一樣的阿哥不在少數。

    不然,為什麼太子冷落太子妃?宮中對太子妃的讚譽越勝,他只會更加的冷落她。

    而跟他一同迎娶福晉的五阿哥為什麼縱容兩個格格凌駕在五福晉之上?

    他為什麼讓宋氏先於福晉有孕,為什麼獨寵李氏?

    他們都要讓福晉們明白一個道理:無論是賢、明、智、慧,她們絕不能擁有比自己的丈夫更大的名聲。

    看著太子妃,胤禛就像看到了他的福晉。這兩位福晉都太好名了。

    太子妃是賢,四福晉是孝。

    而像大阿哥和三阿哥的福晉,人們提起她們反而毫無印象。

    至於五福晉,雖然他沒見過她,但看五阿哥在她一進門就開始整治她,大概……這位福晉也是手伸的太長了。

    胤禛在福晉這裡用過晚點,然後先去看了宋格格,最後還是在李薇這裡歇下了。

    正院裡,福晉聽著石榴站在下面回稟,四阿哥留在李格格那裡了。

    她知道石榴正在擔心的偷偷看她。

    揮揮手:「……下去吧。」

    福嬤嬤小心翼翼的進來:「福晉,天不早了,您累了一天了,歇了吧。」

    她道:「……嗯。」抬頭看到福嬤嬤把她抄的經書搬出去,叫住道:「等等。」

    福嬤嬤見她看著經卷,就把托盤放到了她面前的炕桌上。

    一天兩卷經,短短一旬,她就抄了二十卷,就是整整兩托盤。她拿起一卷展開,上面一字一句都是她的心血所化。

    「明天,拿到額娘宮裡的小佛堂裡供起來。」她輕輕撫摸著還散發著墨香的經卷,輕聲喃喃道:「這全都是我的孝心……」

    第二天,永和宮的小佛堂裡就供上了四福晉親手抄的祈福經卷。

    德妃早起先在小佛堂誦了兩卷經,撿了一個時辰的佛豆,然後才用的早膳。這時十四阿哥已經去上書房讀書了,她叫來奶嬤嬤,細細問了一遍十四阿哥昨夜睡的如何,早膳吃了什麼之後,在小佛堂打掃侍候的妙文嬤嬤進來了。

    妙文嬤嬤比德妃還要早進宮七八年,也是當宮女出身,但據說從小就有佛性,不會認字時就會念阿彌陀佛。到了該出宮的時候,她求了當時已經是德嬪的烏雅氏,進了永和宮的小佛堂。平時從不出佛堂半步,每日茹素,穿緇衣,曾經還想剃度,但被烏雅氏給攔住了。

    她平常也會到烏雅氏這裡,兩人一起說說因果。

    可今天烏雅氏剛從小佛堂出來,她這會兒就過來,肯定是有事。

    所以揮退十四阿哥的奶嬤嬤後,德妃叫著妙文嬤嬤去了西側的廂房。

    「坐,嘗嘗這茶,是皇上使上送來的。說是在活佛跟前供過的呢。」德妃坐在上首,端著面前的茶道。

    妙文嬤嬤雙手合什施了一禮,笑瞇瞇的端起來嘗了一口,大加讚歎道:「果然是好茶呢!一嘗就滿鼻子的佛香。」

    她為人詼諧,德妃平日最愛她這樣。

    見她這樣就笑了,道:「得了,你既喜歡,我就分一半給你。」

    說著就使宮女去拿茶來。

    等人都走了,妙文彷彿閒聊般道:「若說對佛祖的虔誠,沒有人比四福晉更用心的了。這些日子以來,每旬都供上二十卷親手抄的經書。」

    「哦?是嗎?這孩子也是個懂佛的。」德妃笑道。

    妙文雙手合什再一笑,兩人轉口就談起了別的,這時去拿茶的宮女回來了,妙文拿了茶就告辭了。

    送走了妙文,德妃身邊最信重的方姑姑道:「妙文莫不是在小佛堂裡呆膩了?怎麼沒頭沒腦的跑來拍四福晉的馬屁?」

    德妃被她逗笑了,點了點她。

    方姑姑掩口一笑。

    笑完,德妃道:「……不過又是一個傻子罷了。」方姑姑悄悄比了個『二』,兩人相視一笑,一起沉默下來。

    女人嘛,既然一身榮華都寄在那個男人身上,不思量如何巴著他,光想著自己立起來有個屁用?你立得再高,沒男人撐著,也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四阿哥的院子裡正好是午膳時間。

    正院裡,福晉指著一盤蟹粉獅子頭道:「這是今天進上來的?」

    福嬤嬤趕緊親手用小碟子挾了一顆獅子頭捧到她面前的炕桌上,笑道:「這可是膳房特意進上來的。他們那裡有上好的肥蟹,福晉可以晚點的時候試一試?」

    福晉小口吃了半個就放下碟子,好吃是好吃,但是……她左手輕輕摀住小腹。宋格格了有好消息之後,她一直期待著也能早日聽到自己的好消息。雖然以前在家裡時也愛這一味兒,可螃蟹性寒……

    福嬤嬤心疼福晉,勸道:「福晉喜歡,不如就讓他們晚點的時候進兩隻,以前在家裡也是常吃的。等四阿哥回來,溫一壺黃酒,你們二人可以小酌幾杯,四阿哥也能鬆快鬆快。」

    在府裡時還看不出來,進宮都快一年了,她親眼看著福晉小小的一個人,把自己是越逼越緊。她過了年才十五啊,還年輕的很呢,怎麼把自己搞的這麼暮氣沉沉呢?

    四阿哥不愛親近她,未必就沒有這方面的原因。

    可她卻不敢多說。只能暗地裡心疼福晉,她讓『四福晉』這個位置逼的太狠了。這麼大的帽子,家族的期望,皇家的威嚴,壓得她幼小的脖子都快支不起來了。

    原本要說『不』的福晉聽到福嬤嬤的後半句話就改了主意,點頭道:「既然如此,就讓他們挑好的蟹蒸上,晚上進幾隻來。」

    福嬤嬤高興的答應著,轉身就要出去喊人到膳房說。

    福晉叫住她又添了句:「讓人給書房傳話,等四爺回來,就說我這裡備好了新鮮的螃蟹,請四爺賞面。」

    「好!好!」福嬤嬤喜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專門派葡萄去書房傳話,又盯著人去膳房要螃蟹。等屋裡沒人了,她忍不住對福晉說:

    「福晉,等晚上見了四阿哥,軟和些。男人還是喜歡女人軟和些的。」她想說,福晉在四阿哥面前,大可不必擺『四福晉』的架子,要『端莊』、『威嚴』。那可是她的丈夫,在自家男人面前,服個軟,撒個嬌,沒有什麼丟臉的。

    福晉臉一紅,道:「嬤嬤,我都知道的。」

    但福晉一見四阿哥就緊張,就想到要跟他的身份地位相配,要做『四福晉』。

    她只會在四阿哥面前當『四福晉』,卻不會當小女人啊。

    四阿哥從上書房回來後,正在考慮要不要去找太子說一說,馬上就到新年了,他想求個差事。不知道皇阿瑪打算讓他們這幾個年長的阿哥什麼時候開府,但也差不多了,年紀小的阿哥都快長起來了,從三阿哥往下到七阿哥,就算不會一起開府,前後總差不了一兩年。

    快的,今明兩年就該有修府的旨意下來了。

    為了開府的時候好看點,他打算這兩年好好表現。

    放下功課後,他坐下拿起剛發出去的邸報看,見蘇培盛進來,剛好想起一件事,就對他道:「去跟你李主子說一聲,今天晚上我要歇在書房,讓她把膳送到這邊來。」

    現在四阿哥每逢懶得自己點膳,又不想讓蘇培盛安排,就讓李薇點好給他送到這邊來。

    蘇培盛遲疑了下,弓身道:「四爺,福晉那邊傳了話來,說備好了今年的秋蟹,請您賞面。」

    四阿哥一愣,想了想還是放下邸報站起身。福晉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正好,過年的時候也有些事要跟她商量,給額娘和五妹妹準備的禮物還是要提前跟她說說。

    正院裡,福晉早就準備好了一切,但四阿哥來的太早了,膳房那邊還沒有把螃蟹送來。她趕忙起身迎接,四阿哥拉著她的手一同坐下。

    幸好,四阿哥提起了給德妃和五公主準備禮物的事。過年也算是個大日子,雖然他們是同母所出,但宮妃們的眼睛總是死死盯著德妃和他,平時哪怕是他多親近永和宮一點,過不久肯定會有閒話傳來。

    四阿哥也不是小孩子了。以前不懂事時,以為宮中生育多名皇子的妃子也不止是德妃一個,他就算曾經是孝懿皇后的養子,但生恩也不能忘,所以總是想親近德妃一系的人,還曾經對德妃待他太過冷淡而傷心生氣。

    但漸漸長大後,他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現在的四妃中,育有一個以上阿哥的妃子只有德妃和宜妃。

    宜妃早在五阿哥被送到皇太后處撫育之後,幾乎等於放棄了這個阿哥。不管小時候五阿哥的滿語有多糟,功課有多壞,她彷彿一點也不在乎。

    而德妃在孝懿皇后收養他之後,待他也是格外冷淡,哪怕孝懿去世後,她也不曾表現出哪怕多一分的親近。

    不必細究,只看結果:宜妃和德妃都成功養大了兩個阿哥。

    而除她們以外沒有人養活了兩個親生的阿哥。剩下所有的宮妃,最多的只保有一個親生子。

    四阿哥從模糊猜到什麼之後,就慢慢不著痕跡的疏遠了德妃。但他還是希望能讓額娘和弟弟妹妹們記得他這個哥哥,所以抓到機會就會用力表現。

    ……主要是自從十四出生後,他覺得額娘待他是越來越冷淡了。

    以前他還可以告訴自己跟額娘的關係只是暫時這樣,等以後他長大了,就可以親近額娘了。等他建府,或者當了貝勒之後,就沒有人能小瞧他了。

    但是十四阿哥出生後,德妃在後宮的威信越來越大,待他卻越來越敷衍。明明他們母子都在慢慢變得更強了,只要他對皇阿瑪忠心,對太子忠心,他們母子難道不可以變得更好嗎?

    德妃的態度讓他不安。他不敢相信額娘是真的沒把他當親生兒子看。

    翻著手中的庫房冊子,給五公主的東西倒是很快就挑好了,倒是給德妃的他左看右看都找不到合心意的。

    福晉看他拿不定主意,勸道:「四爺,離新年還有兩個月呢。就是現讓人去江南買也來得及,不如先用膳吧。」

    一刻前,福嬤嬤就示意膳房已經把螃蟹送來了。

    四阿哥也因為想起德妃,為她的態度不快,聽福晉這麼說,就放下冊子道:「福晉說的是,咱們去用膳吧。」

    兩人來到堂屋,在八仙桌前坐下,桌上滿噹噹的擺著兩大盤的蒸蟹,個個肥滿。四個上膳太監站在一旁,備好了蟹八件。

    四阿哥有心好好捧福晉的場,就道:「讓人侍候著反倒沒了風味,不如讓他們都下去,咱們自己動手,吃起來還自在些。」

    福晉笑道:「四爺說的是呢,我也不愛讓人侍候著吃蟹,不自己動手還有什麼意思?」

    她這話剛好說中四阿哥的心,從小讓上膳太監侍候,他最煩的就是別人挾什麼他就要吃什麼,太監、嬤嬤們一句話這菜就要撤下去,他卻連吭一聲都不敢。

    「正是!」他撫掌大笑,遣退宮女太監後,堂屋裡只剩下他們兩個,和兩個看守燈燭的的宮女。餘下的人都在門外聽候吩咐。

    福晉淨過手,先給四阿哥取了一個螃蟹,再給自己拿了一個。四阿哥雖然從小都有太監侍候,但為了在宮宴上不出醜,他也學過怎麼用蟹八件,手上功夫還是很漂亮的。福晉看到還有些驚訝。

    而福晉學規矩的時候,怎麼吃螃蟹可是嬤嬤專門教導過的。

    四阿哥看福晉動作熟練,還笑了句:「看來福晉也愛這一口兒啊!」

    兩人成親已經將近一年了,四阿哥平常卻很少在福晉面前調笑,主要是福晉一見他就如對大賓,當著一個總把他當『阿哥主子』尊重、侍候的女人,四阿哥也實在是調笑不起來。

    慢慢的兩人就越來越端正,夫妻之間總是少了那麼一味親近。

    福晉乍一聽這話,臉上一紅。想起嬤嬤的話,她開始學著跟四阿哥在一起時放鬆些,就道:「在家的時候,一年只有秋天能吃到蟹,所以每到秋天,我都纏著額娘要螃蟹吃。額娘總說這東西性寒,女子不易多吃,卻總是經不住我歪纏。」

    她一邊說,一邊手上不停的分蟹。可分出來的蟹肉卻都放到一個乾淨盤子裡。她想著一是當著四阿哥的面吃蟹多少有些不雅觀,再者侍候四阿哥才是要緊的。她就等一會兒隨便吃點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每當她想吃一口的時候,就想起如今懷著身孕的宋格格。性寒的螃蟹……到底對女人的身體不好。

    「……一家人一起吃蟹的時候,一個總是不夠我吃。額娘和阿瑪都知道,總把他們的螃蟹讓給我替他們吃完。」想起在家時額娘阿瑪對她雖然管束嚴格,但卻也總是心軟放過她。

    螃蟹不能多吃,額娘雖然管著她每次只能吃一個,但看她每次都吃不夠的樣子,就總是借口自己吃不完讓她幫著吃,阿瑪更是每次都留給她。

    說是只能吃一個,可吃到嘴裡的卻是三個。

    「……吃完螃蟹,額娘就盯著我喝姜茶,怕我傷身。」額娘總是事後埋怨阿瑪,說讓她吃多了螃蟹日後遭罪,直到她月事無礙才能放下心。

    她嫁給四阿哥後,兒子才是立身之本。

    額娘耳提面命,生怕她不放在心上。

    四阿哥本來吃得開心,跟福晉也難得這麼親近,心情正好,卻一轉眼看到福晉分了兩隻螃蟹,自己卻沒吃一口,分出來的蟹肉全都給了他。

    聽她說以前也是很愛吃螃蟹的,怎麼今天不吃?

    想福晉大概是為了侍候他,四阿哥給她挾了一隻放在她面前的盤子裡道:「福晉吃吧,不必再緊著我了。」

    他自己吃了兩隻,福晉分了兩隻,四隻全進了他的肚子。

    四阿哥倒了杯溫好的花彫酒,慢慢的喝。

    一轉頭卻看到福晉只卸了兩隻蟹腳吃了,就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這就不吃了?

    四阿哥眉頭一皺。福晉剛才說了那麼多在家時如何如何愛吃蟹,怎麼?難不成都是說來哄他的?

    他放下酒杯,平靜的看著福晉。

    福晉笑道:「四爺,只吃螃蟹到底不頂餓,要不要讓他們上點餑餑,還是下碗麵?」

    她面前的盤中,那只還算完整的螃蟹就這麼擱著。

    四阿哥:「福晉不吃了?」

    福晉看著特地送來的螃蟹少了一半,挺高興今天四阿哥吃的開心,想著一會兒讓福嬤嬤賞膳房的人,笑道:「螃蟹到底不能多吃,還是讓他們撤了吧。四爺若是還不足,就讓他們再上些別的墊墊。」

    四爺卻直接站起來道:「福晉說的是,我也飽了。福晉歇著吧,我回書房了。」

    他不再多說一句話,抬腿就走。福晉驚訝的趕緊站起來跟著送出門口,見他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福嬤嬤見四阿哥就這麼走了,福晉面色不對,上前扶住她擔心道:「福晉,可是惹了四阿哥不快?」

    福晉不解的搖搖頭,剛才吃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大概是書房裡有要事,畢竟快要過年了。」福晉道,「今天四爺還跟我說給額娘和五妹妹備好年禮。」

    福嬤嬤扶著她回到屋裡,堂屋裡上膳太監們正在收拾桌子。

    福晉站住看了一眼還剩下五隻的螃蟹,仔細想想還是放了心。

    四阿哥確實吃的很多,應該沒問題。

    大概真是有事吧。

    回到裡屋坐下後,福晉漱過口,讓人上姜茶來,一時又想起四阿哥正在為給德妃送什麼年禮發愁,就叫福嬤嬤幫她想想,到底送什麼合適。

    福嬤嬤道:「如今阿哥和福晉都在宮裡住著,沒什麼進項,與其想著送什麼貴重難得的物件,倒不如送些貼身之物,好好的把孝心盡了,永和宮那邊想來也是會高興的。」

    福晉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四爺和我都還年輕,在額娘跟前還是孩子呢。之前大福晉給

    惠妃娘娘準備的也不過是幾樣家常小菜就讓娘娘高興了大半個月呢。」

    福嬤嬤感慨一笑,說:「惠妃娘娘進宮也有二十年了,還能再吃到在家時常吃的那口小菜可不是要高興壞了?就是奴婢現在都快把家鄉的事忘乾淨了,還記得奴婢額娘親手做的紅薯丸子是什麼味兒呢。」

    她這麼一說,倒讓福晉想起在家時最愛吃的是奶嬤嬤親手做的羊奶餑餑,後來漸大吃煩了,喜歡外面街上同福齋賣的羊奶餑餑,天天都讓人買回來吃。奶嬤嬤就不再做了。可等她進宮來之後,同福齋賣的餑餑是什麼味的她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現在用膳時看到宮裡御廚做的奶餑餑,卻只想著奶嬤嬤做的。

    福嬤嬤看到福晉神色消沉就不敢再說話,她趕快換了個話題,問道:「福晉,剛才四爺真的沒有生氣嗎?」

    福晉原本也在忐忑,聽她再問更不能肯定了。

    福嬤嬤還是有些擔憂,道:「剛才……見四爺走的時候,也實在是太匆忙了些。」

    要真是書房裡有急事,又怎麼可能福晉一請就過來?既然來了,讓他們退下時明明看著兩人的氣氛還可以,怎麼走的時候像是一句話也不願意多說呢?

    福晉讓她問的害怕了。

    福嬤嬤見福晉這樣,趕忙出了個主意:「不然……讓人去書房看看?」

    書房裡,四阿哥興致勃勃的去,吃的開開心心的,然後一言不發的回來。蘇培盛早察覺不對,當時他在門外,聽著兩人說著話好好的,突然四爺就不高興了。

    也不知道福晉哪句話說的不好。

    他是個下人,逢到這種時候是恨不能把自己塞到牆壁裡,讓四爺看不見才好,省得被當了出氣筒。

    這時,一個小太監提著一個食盒,蘇培盛以為是李格格那邊送來的,不由得想這位主子今天算是來的不巧,誰知是福晉給的。

    蘇培盛聽了回話,提著食盒進去,頂著四阿哥『你很煩』的視線把裡面的一盤子奶餑餑端出來,低頭小聲回道:「四爺,福晉說剛才您只用了幾隻螃蟹,那東西不頂事,還是再用些餑餑的好。」

    不提還好,一提四阿哥又生氣了。

    福晉編故事也沒什麼,宮中女子編一兩個或溫馨,或悲慘的故事用來邀寵乞憐很正常。讓四阿哥生氣的是,他當時居然當真了!真以為福晉在家很愛吃螃蟹,還為她的阿瑪、額娘對她的嚴厲和寵愛而感動,結果看到福晉只吃那麼兩口就不動了才知道她只是在編故事!

    當時一氣之下直接出來,回到書房後才想明白他是為什麼生氣。

    四阿哥正為自己一時的發蠢而生氣,心裡羞惱不已,福晉送來的餑餑又提醒他了。

    他居然在福晉面前犯蠢……

    四阿哥再三告訴自己,福晉這麼做很普通,他見多了。但他還是氣的紅了眼,瞪著桌上那盤奶餑餑,低沉道:「……扔出去。」

    蘇培盛腿都嚇軟了,一聲也不敢吭,捧著餑餑飛快的閃身退下。

    vip章節8第7章

    李薇聽說四阿哥又生氣的事時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還是玉瓶出去還膳盒時聽說的,回來就小臉發白的小聲跟她說:「格格,聽說四爺最近發火呢。」

    這也不是四阿哥第一回發火生氣,這位爺有個習慣,就是愛生悶氣。他一生氣,不管是誰惹的他,是外面的人還是阿哥所裡的,他也不沖人發火,也不找人吵回來,就一個人悶在書房裡。

    這段日子,院子裡的氣氛就會特別壓抑。

    所有的宮女、太監全都來去匆匆,見面都不敢多聊,全用眼神打招呼,就是說話的聲音都會壓低。

    因為他愛悶著發火,不愛找解語花神馬的排解,所以李薇等後院女子的消息就慢上一兩天,等到後院裡人人都知道了,她也知道了。

    玉瓶平時是很想要四阿哥多來找李格格幾次,但現在她卻最怕四阿哥突然想起她家格格。李薇就看到她在偷偷求菩薩,求四阿哥千萬別來。

    李薇是挺能理解她的,就連她自己也害怕現在的四阿哥。

    原因很簡單,四阿哥一句話就能要她的命。誰知道他生氣時有沒有理智?會不會拿她撒氣?一句『杖斃』,她的小命就葬送了好嗎?

    就跟玉瓶為什麼一心一意的侍候她一樣。

    她進宮時是沒從家裡帶丫頭的,進阿哥所當然也是光桿司令一個。玉瓶在內的侍候她的太監和宮女全都是內務府分來的。

    這些人為什麼心甘情願的侍候她?還一點脾氣都沒有?

    就跟她怕四阿哥的理由一樣,她也是一句話就能要了他們的命。玉瓶侍候她時事事都為她著想,可不是因為她的人格魅力感天動地,而是她的一條小命全寄在她身上而已。

    李薇在大學一班的同學二百多個,女生各有各的性格,卻從來沒有跟誰像跟玉瓶在一起那麼舒服自在,還不是因為玉瓶在她面前完全沒有自己的性格?

    所以,有時想想雖然也挺害怕玉瓶的,一個陌生人侍候自己到完全沒有自己的脾氣,那這個人心裡在想什麼她怎麼知道啊?

    但同時,玉瓶也算是給她上了一課。

    她在李家時,上下尊卑沒有宮裡這麼嚴苛,畢竟外面人家不會動輒就用『杖斃』來殺雞給猴看,最多是賣出去。所以李家侍候她的丫頭、奶娘、姑姑,她感覺上也就是職業素養更高的高級保姆。

    她身邊的大小丫頭還常常鬥嘴呢。

    進宮後這些卻全都看不到了。當時跟玉瓶一塊由內務府分來的是宮女四人,太監四人,按制是貼身宮女二人,其中主管一人,剩下三個都要低一等。太監四人也是主管太監一人,剩下三個再論。

    但太監再說是無根之人,看起來還是男人樣子。李薇能接受玉瓶等宮女,卻無論如何習慣不了一個看起來十二三或十六七的『男人』侍候她。

    所以四個太監全讓她閒置了。

    宮女四人中,玉瓶是不知不覺跟她熟悉起來的,之後也就一直讓她侍候著。

    按說,李薇這種做法其實很容易造成矛盾,下人反水神馬的,宮斗裡不是常說嗎?但這樣之後,她驚訝的發現剩下那七個人面對她時反而更貼心了。偶爾她叫個人幫忙傳個話、做點事兒,那個人能激動的雙眼發亮!

    李薇就覺得冷落他們有些愧疚,這種事也不好跟玉瓶商量——別看玉瓶在她面前軟的一推就倒,這麼長時間沒人能越過玉瓶衝到她面前來,就證明這姑娘的手段也是很不錯的。

    所以,有次她悄悄問了四阿哥,說那些她使不著的宮女、太監要不要退回內務府,另給他們安排差事。

    四阿哥問她:「怎麼?他們侍候的你不如意?」

    李薇把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解釋道:「我老冷落著他們,他們在我這裡也出不了頭,時間長了不是怕出事嗎?再說人往高處走,我這邊也要不了這麼多人,退回去再換個主子,說不定就出頭了呢?」

    四阿哥一臉『你在玩我?』的表情,後來發現她是認真的就嗤笑道:「你怎麼就知道你這裡不是高處了?」

    然後教她,剛才她說的全是沒用的東西,下人敢不忠的打死就好。

    「你使不上他們,那是他們沒本事。不然你現在那個貼身宮女是怎麼來的?她能在你身邊站住腳,剩下的就都是沒用的。他們要想侍候好你,自然會努力上進。不必你替他們操這份心。」

    當時兩人都躺在帳子裡,四阿哥摟著她,說:「不過你這樣,也算錯有錯著。你只管安坐,等著那幾個人怎麼對你表忠心吧。這會兒,著急的不是你,是他們。」

    然後,李薇算是想明白了。

    此刻,手握他們生死的人是她。

    所以,這些被內務府分來的宮女、太監,是被分到她這裡的同時就捧著一顆忠心向她了。

    就像四阿哥院子裡的女人們,不受寵被冷落的全都想的是怎麼讓四阿哥喜歡她,而不是扭頭就去找其他阿哥投靠。

    在死的面前,一切威逼利誘都是紙老虎。

    所以她這種人才能輕易得到一院子下人的忠心。而四阿哥能讓這一院子的人對他的喜怒如此緊張,憑的也不是他的人格魅力,而是他天然的地位。

    李薇也不會自我感覺良好的認為四阿哥待她另眼相看,她就可以在這時跑去他面前找死。她還是很怕死的!

    於是李薇最近格外乖巧,用膳時也不專門要菜了,有什麼吃什麼。

    膳房的劉太監拿著最近一旬裡阿哥所各院的叫膳單子進行月末結算。紫禁城裡各處宮院都有獨立的膳房,都由御膳監統管。膳監是一年清一次庫,各膳房由各膳房總管太監主管。

    劉太監習慣一月一小結,三月一大結,半年一匯總。阿哥所算是紫禁城裡事最少的一處宮院,膳房侍候起來也不像宮妃處那麼提心吊膽。

    所以劉太監常感歎這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但再平靜的地方也有事非,劉太監連睡覺時都豎著一隻耳朵。

    他拿著叫膳單子翻來翻去,心中把幾位阿哥的院子數了個遍,然後叫來徒弟,囑咐他下個月,四阿哥和五阿哥院子裡的叫膳要格外留心注意,怎麼小心侍候都不為過。

    徒弟心有不解,但也恭敬的應下來了,回身就去叮囑他的徒弟。

    劉太監翻著四阿哥院子裡李格格這一旬的膳食單子,心道:最近這是起風了啊。

    雖然距離過年還有兩個月,但宮裡卻早早的就熱鬧起來了。攤子太大,事情太多,不得不提早準備。

    阿哥所身處禁宮,也算是提前一步染上了這股年味兒。

    首先就是四阿哥開始早出晚歸了,上書房還沒停,聽說四阿哥最近倒是常去太子那裡。阿哥裡太子的腿是最粗的一條,四阿哥能抱上這條大腿,李薇還沒反應過來,玉瓶他們倒是說起來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聽玉瓶的意思,下頭的宮女太監最近嘴裡都是太宗時的四大貝勒,近的也有現在的裕親王和恭親王。

    他們嘴裡倒是沒虛話,盼的也是四阿哥能當個旗主,再往上一步封個貝勒,日後是個親王!

    李薇的感想十分複雜:童鞋們,你們的目標太淺薄了。日後咱們這位主子,可是要當皇帝的!

    想到這個連她也有些小激動。因為四阿哥是『胤禛』的關係,她就不覺得四阿哥現在給太子打工有什麼好激動的。

    另一邊,則是因為四阿哥開始忙,回來也是在書房歇的多,後院這邊的氣氛終於輕鬆起來了。

    就連算是『深受寵愛』的李薇都很沒良心的盤算四阿哥這一忙,怎麼著也要一口氣忙過年了,一直到過了元宵才算把這個年給過完——好幾個月呢,到那時他的悶氣肯定就消了!

    這些日子不必害怕了哦耶!

    放鬆下來的李薇發現,她現在好像變成小透明了。

    福晉略忙,不說天天去見德妃,三五日裡總是要去一次的,也常常跟三福晉、五福晉她們串門,大概也是在忙過年的事。

    宋格格有身孕,不但四阿哥囑咐過要照顧好她,連福晉那邊也是一天一問。所以,雖然宋格格還是那麼安靜,可她那裡最近也很熱鬧。

    就剩下李薇了。

    四阿哥在後院裡的時候,她有寵愛,自然引人注目。現在四阿哥不在,她就突然顯得特別沒人搭理了。

    雖然李薇從不出阿哥所,但也覺得最近門前冷落。以前雖然沒人找她,但找玉瓶的人很多,各種刷好感搭關係。這幾天她看下來,發現都不來找玉瓶了。

    李薇還擔心人心浮動,誰知玉瓶卻每天熱火朝天的帶著宮女們給她做過年的衣裳。其他的宮女、太監也加倍的體貼關愛她。

    今天午膳後,玉盞——當年李薇取名全都從了玉字,她覺得不管什麼東西,加了玉字立刻就有氣質了。

    事實證明不錯,四個宮女,玉瓶,玉盞,玉煙,玉水這四個名字品起來都挺有味兒吧?

    她起名也不是胡起的。玉瓶是個身姿窈窕的女子,雖然人瘦,但瘦的很有婉約的味道,腰身那線條挺像細頸瓶的。玉盞就胖胖的,而且是梨型身材那種胖,旗袍這種筒狀的衣服,她穿身上總像懷胎五月一般,肚子那塊比較顯眼。

    當時李薇在玉杯、玉碗、玉梨三個名字中間猶豫了半分鐘,最後取了玉盞。

    在玉瓶成為她的貼身宮女,拿了這院子裡的大權後,剩下的三個宮女幾乎沒在李薇這邊露過臉,主動說話是很少的。

    但今天玉盞居然主動找李薇說話,還提議說小太監裡一個叫趙保全的會學口技,學的鳥叫別提多好聽了。

    李薇用『姑娘你膽子很大嘛』的鼓勵目光看她,再說這就像四阿哥說的,這些人在想方設法對她表忠心。人家努力表現,她也不好拒絕,就笑道:「既然這樣,就叫他來吧。」

    趙保全是個看起來十二三,事實上應該有十四五的小太監,他來到李薇面前時,看得出來衣服是新的,還沒下過水,顏色挺鮮亮,靴子的鞋幫雪白,估計是今天剛上腳。這一身說不定都是為了今天準備的。

    雖然離了有三步遠,她也聞到他身上新鮮的皂角味。他大概還特地洗了個澡,宮女太監想洗澡可麻煩了,不到年節非要掏銀子不可。

    這份心意讓李薇的心情更加複雜,臉上更加溫柔,柔聲道:「你就是趙保全吧?聽說你會口技學鳥叫,這裡也沒外人,你試一試。」想想又特意加了一句,「學個小鳥的,別聲音太大,咱們院子裡自己玩樂沒關係,引來外人就不好了。」

    趙保全激動的臉上陣紅陣白,深吸好幾口氣才道:「主子,您瞧好吧!」

    他略冷靜了一下,也不見他是如何開始的,一陣悅耳的鳥叫就響起來了。一開始李薇根本沒發現是他,因為也沒見他張嘴啊,還抬頭往院子裡的樹枝上和天空中望,等回過神來想起是他還不敢相信,還是往院子裡找。

    他學完一串,屏息凝神的停下來,肅手站在原地,等著李薇說話。

    李薇忍不住感歎:「好傢伙!真是太像了!」她一笑,趙保全像是背上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肩膀也放鬆了,臉也敢抬起來了,小心翼翼的看了李薇一眼。

    李薇趕緊抓住機會對他安慰、鼓勵的一笑。

    ……被人這麼費盡心血的討好壓力好大啊。

    趙保全的眼睛亮的真像燈泡啊,簡直就像中了五百萬。

    李薇壓力更大了,喊玉瓶拿東西賞他,想想馬上就要過年,乾脆全院的人都加賞一個月的月錢,趙全保和玉盞多二兩。

    現在外患較多,李薇也是想加加恩,一院子的人齊心共渡難關。

    哪知晚上,玉瓶竟勸她趁機收服趙全保和玉盞。

    李薇半真半假的問她:「那你就不酸?」

    玉瓶假作歎氣:「我一個人也沒長八隻手,能把主子身邊的事全干了,多幾個能人來搭把手也好。」然後認真道,「格格,外院的事,還是要靠太監。趙全保人看著也機靈,讓他多跟外面的人套套交情,咱們這邊也不會什麼事都慢別人半拍。」

    趙全保確實夠機靈的,不然他怎麼就敢搭上玉盞,一口氣跑到她面前來了?

    玉盞這段日子看下來是個有些縮的姑娘。不是說她沒手段或沒心眼,而是人比較愛縮,就算有想法也沒膽子去做。

    玉瓶的意思她也明白,上次四阿哥發火,她們這個院子得到消息是慢了些。

    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事,李薇不是沒放在心上,只是她不知道去哪裡打聽,又怕打探到四阿哥那裡,再不小心摸了老虎屁股怎麼辦?

    既然不會做,乾脆不要做。

    之後兩天,她就常常喊趙全保進屋來,去膳房傳膳這樣的事玉瓶也交給他了。趙全保又趁機把另一個太監叫許照山的給帶了出來,玉瓶這些天也開始帶著玉盞進屋侍候。

    小小一個院子,不算她才八個人,這就分了好幾幫。

    李薇看得頭痛,但這也算是件好事。至少過了這麼長時間,又經過了這些事,內務府分來的這八個人的性子,她算是大概都摸清了。看得準不准且不說,哪個是哪個算是不會認錯了。

    四阿哥教她的這個辦法還真不錯。她不必急著去摸清這些人,他們自己就會跳出來的。始終沒跳出來的,她也不必去管了。

    趙全保為人機靈,許照山口舌甜滑,兩人去膳房叫膳還沒幾次,上上下下都混了個臉熟。玉瓶來膳房時,到底還是有男女之別,所以只進過膳房第一進的屋子。趙全保和許照山就全無顧忌,進門後爺爺、爹爹、哥哥口中不停,千兒打的利落極了。

    沒有人會不喜歡被人趨奉,太監無根,所求無過名利二字,趙全保和許照山跟膳房的太監走的又不是一路,人人都樂意跟他們結個善緣。

    結果沒幾天,李薇就在膳盒裡又看到了『孝敬』。

    有四阿哥在的日子裡,膳房總是會特意給她留一些不在膳食單子上的東西。如今倒是很長時間沒看到了,現在四阿哥沒來,趙全保倒是有那個本事。

    有時候倒不是就缺那一口吃的。只是這份與眾不同是面子上的東西,當所有人都不給面子的時候,通常都意味著事情已經糟透了。

    趙全保拿回來的是兩盤子糖,一樣金黃色的加了松子和核桃的麥芽松子糖,一樣乳黃色的花生牛軋糖,一律都是二指長一指寬三分厚,包著糯米紙。

    他端出來時不好意思道:「膳房現在正在做過年的糖,這些是做壞的,都是小的嘴饞才藉著主子的名兒拿回來的。主子賞面,能賞小的兩塊,小的就知足了。」

    李薇看到糖時,心裡連她都沒發現的鬆了口氣。

    趙全保這話說的也挺漂亮,李薇讓玉瓶一樣包了一半給他,道:「拿去給你的兄弟們都分分,讓他們借你的光也甜甜嘴兒。」

    趙全保高高興興的下去了。宮裡的糖是有數的,這種做出來的好糖一般都是主子享用,下人們是沒份的。他們能吃到一般也就是主子賞的。

    打這天起,趙全保隔三岔五的都能從膳房多要回點東西,還沒過年,膳房做的糖李薇就嘗了個遍。放茶葉的那個小櫃子裡,單騰出來一層專門用來放糖,芝麻糖、龍蝦酥、杏仁糖等等,還有羊羹和各式蒙古奶酪、奶豆腐。

    閒在屋裡沒事幹的李薇很快吃胖了,玉瓶給她試新衣服時,表情太嚴肅讓她很不好意思的說:「是不是尺寸不太對了?」

    玉瓶仔細量了量道:「是有些不對。」

    李薇立刻挺胸吸肚子……確實胸口有些緊啊。

    玉瓶道:「格格長高了,袖子和下面都要再放個二寸才行。」

    李薇示意她看看腰身,問:「腰不用再放放?」她都快吃出雙下巴來了。

    玉瓶站遠一步打量,搖頭說:「不必,緊些顯腰身。」

    脫下新衣的李薇坐回炕上,不自覺的就拿了一塊奶豆腐吃,吃完再拿,吃完再拿,一會兒沒留神一盤八塊全進肚子了。

    奶味兒太香濃實在忍不住。再說她現在不吃東西還能幹什麼?

    玉瓶似乎也不覺得她吃這麼多有什麼問題,空盤子拿下去,問她:「格格要不要用點茶?」

    配著茶,她又吃了幾塊杏仁酥,幾塊核桃酥,幾塊豆面酥。

    李薇管住手,捧著茶感歎,秋天就是貼膘的時候,她還是不要跟身體本能做對了。等到了春天,自然就會瘦下來了。

    再說她還在發育期呢。

    vip章節9第8章

    仍在發育期的李薇快樂的養著膘,身上的肚兜一天比一天緊。

    等四阿哥過來的時候一看,這小格格紅潤的小臉蛋更加圓潤了,氣色好極了!她笑盈盈的迎上來,渾身上下都透著歡快勁。

    這讓最近正意氣風發的四阿哥見了非常高興,破天荒剛進門就露出個笑模樣,一手扶起她,兩人攜著手一同進屋坐下。

    一坐下,李薇這段日子養起來的膘都被越來越顯緊小的旗袍給繃出來了,一對兒小胸鼓鼓的喜人,四阿哥難得看怔了半秒,轉頭就對蘇培盛吩咐:「讓他們把膳擺到你李主子這裡來,我今天歇在這兒了。」

    啊?

    蘇培盛答應的挺快,出去時還納悶,剛才在書房時還看四阿哥對著書桌上那份正在擬的折子深思呢,不是說要交給太子爺嗎?

    四阿哥覺得這段日子他也辛苦了,今天打算好好鬆快鬆快,也不擺架子,讓人拿出他特地帶來給李薇的茶磚,道:「這是藏茶,前段日子進上來的,想起你也愛貪這口腹之慾,我才讓人均出來了兩塊。」

    李薇很捧場的立刻連聲叫玉盞把茶磚拿下去,現在就泡一壺來!

    玉瓶現在只管她身邊的大事,貼身侍候這樣的小事已經分給了玉盞。本來以為她初接手要忙亂上一陣子,誰知玉盞上手極快,簡直就像早就做過千百遍一樣,特別是她的一些小偏好小愛好都記得清清楚楚,簡直比玉瓶還要貼心。

    李薇感歎,果然沒一個簡單的人啊。

    不一會兒,玉盞將煮好的茶湯奉上,選的是最近李薇最愛用的大茶碗,最少也是400毫升的容量。這些日子趙全保拿回來的各種糖果擺了個八仙盤一起拿了上來。

    四阿哥一見這麼些糖就笑了,點著她道:「你這裡就吃上糖了?哈哈哈!」他還奇怪怎麼用這麼大的茶碗。

    李薇笑瞇瞇的先拿銀筷給四阿哥挾了個她認為最好吃,還不粘牙的麥牙松子糖,「四爺試試,這糖可香了!」

    一邊自己也挾了一塊,不忘說:「四爺不知道,吃甜的東西時就著茶最好了,一點都不膩。」

    四爺姿態優雅的挾起嘗了一口,聽了就道:「我怎麼不知道?傻姑娘。論起茶來,你還沒我喝的多呢。」

    李薇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滿蒙都因為食譜是牛羊肉多,而少青菜,所以茶對他們來說跟水一樣是每天、每頓都少不了的。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連忙開始讓其他的糖和點心,每個在她嘴裡都好吃的不得了!

    後來還是四爺道:「好了,再吃下去,晚點你還吃不吃了?讓他們撤下去吧。」

    玉盞趕緊上來把盤子收下去了,裡面已經空了一半。

    見沒了人,四阿哥伸手在她的臉上摸了一把,長指從她的耳根劃到了領子裡,她頓時這半邊身上都麻麻的又熱又燙,眼睛都水潤了三分。

    四阿哥本來就素了快半個月,見到她後這心就不安分了,剛才沒忍住動手摸一把解個饞,一見她的樣子,低聲又說了句:「我瞧你這身上都是吃糖吃的吧?」視線狠狠在她胸口刮了一下。

    李薇的胸口應景的跳了跳——其實她只是被四阿哥調戲的坐不住了而已。

    四阿哥立刻瞪了她一眼。

    ……人家不是故意勾引你啦,根本是你淫者見淫嘛。

    於是一頓晚點吃的李薇一點印象都沒有,明明今天四阿哥來,膳房慇勤的送來了上好的熱鍋,嫩嫩的小牛肉和小羊肉都片的薄如蟬翼,她居然都沒吃幾口。

    用了晚點,李薇看才八點,四阿哥就急火火的讓人備水洗漱。

    等上了榻,四阿哥摟著李薇,就覺得猶如摸著滑膩的凝脂,觸手無骨,心頭的火騰的一下就燒的像上了房,以前看的《玉簪記》、《西廂傳》這會兒都記起來了,嘴裡開始胡亂叫道:「乖乖……我的乖乖……」

    李薇進入情況顯然沒他這麼快,見他喊『乖乖』,頭一個念頭是:今天沒喝酒啊?怎麼醉的說胡話了?

    一整晚,四阿哥都顯得有些激動,他不是讓李薇坐在他腰上動,就是讓她趴下。那對兒剛養肥的小胸讓他揉的通紅,肩膀脖子讓他啃了個遍。

    對李薇來說……前一刻鐘時她沒入神,光顧著心驚膽戰了。大概是四阿哥半個月沒回後院,就……略快。

    她心道:他不會生氣吧?

    不過四爺根本沒注意這回事,人家是剛開始有點快,但年輕無極限,再起也很迅速啊。等把她壓趴下從背後上來時,她已經被他衝撞的腿都跪不直,是四爺提著她的腰自給自足的。

    當她被翻過來,四爺舉起她的腿擔在肩上,透著茜素紅的紗帳,燈火照在她的身上,讓她全身泛起一層光暈般的粉色,可口極了。

    四爺一邊向下壓著抽|動,汗水滴在她佈滿淤紅指印的胸上,目光隨著那被他吸的都快破皮的小奶|頭,心口脹的都快炸了,他只覺得耳邊都聽不見聲音,快速抽|動了一陣,死死抵在她的深處抽頂著射了出來。

    這次射完,四阿哥腦海一片空白,渾身戰抖了好一會兒才力竭倒在李薇身上,一邊不足的不停親她的耳朵和嘴。

    從她身上翻下去後,雖然已經累的動不了了,但心裡那股勁還沒散,就用手指繼續弄她。

    李薇受不了,想翻到遠點的地方去,被他拖回來壓在身下,兩指並起深深的一下下插她。

    「爺……爺……不行了……不要了……」她被逼的埋在被子裡哭起來。

    他繼續從後面親她的耳朵和肩背,等他緩過來又有勁了,從後面慢慢的又插進來。

    這次他實在沒力氣,就趴在她身上一下下慢慢抽|插,時間拖的足有兩刻鐘,她從頭到尾都在抽泣,他一邊親她的脖頸,一邊玩她的胸,下面不停,最後終於射出來時,他直接睡著了。

    李薇也累的不行,發現他睡著了,她想的是:我也可以睡了。

    兩人就這麼疊羅漢似的睡了,外面等著的玉瓶和蘇培盛也不敢叫。等到半夜十二點,四阿哥醒了,才叫人打水,再把李薇也叫起來洗漱,換過被褥,兩人倒下繼續睡。

    凌晨三點時,四阿哥起來,神清氣爽,在李薇這裡換了衣服吃了早膳直接去上書房了。

    等李薇醒來,就一個念頭:四阿哥這是饞肉饞狠了啊。

    她昨晚讓他提來抱去,早上無論如何起不來床了……腰都快折了有木有……

    於是讓玉瓶和玉盞架著起來喝了兩碗清粥,完了還是繼續在榻上躺著,連午膳都是這麼用的。一氣躺到下午,眼看又快到四點了,李薇頭一回有些害怕四爺不像以前似的不會連著來。

    要是他再來,要麼她拚命侍候,要麼讓宮女頂上。

    李薇心裡酸了一陣,覺得還是她拚命上吧。四爺雖然年輕,技巧或許不足,熱情卻足夠彌補。雖然每次都把她折騰的有些慘,但絕對是先苦後甜!

    過一會兒,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在四阿哥『疑似』發怒後,第一次進後院就是進的她的院子!

    李薇就覺得她身上像是蓋了個大大的紅戳:寵冠後院。

    又一次把福晉給比下去讓她真想大喊一聲冤枉啊!

    她真心從來沒爭過寵!從來沒像宮斗裡說的那樣在四阿哥面前求表現!時不時送個湯啊繡個荷包啊寫個小詩啊,她真的從來沒幹過。

    有時她真想扒開四阿哥的腦袋看看他到底喜歡她哪一點?

    她不改,她就是想收斂點……

    趙全保消息靈通的過來跟她說,四阿哥一回來就去書房了,她雖然有些失望,但也鬆了口氣。誰知還沒安心一會兒呢,趙全保又跑進來說:四阿哥從書房出來正往這邊來。

    一會兒,四阿哥就進來了。

    李薇已經起來換好衣服,見他進來就福下身,結果腰不中用,不由自主的晃了晃。四阿哥瞇眼一笑,挺自得的伸手扶她,頭一回直接扶著她的腰落座。

    趙全保挺機靈的趕緊把比較礙事的炕桌搬下去了。

    李薇直接坐在四阿哥的一條大腿上,她的腰還不敢彎,她覺得——肯定是肌肉傷著了。

    四阿哥的兩隻大手扶在她的腰上來回揉,他揉的還挺地道,一會兒她就覺得緊繃了一天的腰鬆快多了。

    她長出一口氣,四阿哥伏在她耳邊笑,低聲道:「你就不會讓你的宮女給你按按?」

    她捂著他按在她腰上的手,帶著他的手繼續揉,邊耍賴撒嬌的衝他眨眨眼,整個人都軟在他身上。

    四阿哥就直接把她摟在懷裡,真的給她揉了一刻的腰,揉得她渾身冒汗,骨筋酥軟,軟綿綿的抱著他蹭來蹭去。

    他今天倒是一副清心寡慾的樣子,任由她跟他胸貼胸的又揉又蹭,臉上倒是很享受,一直帶著笑。然後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道:「行了,晚上再揉揉就好了。」

    晚上還揉?揉鳥啊?

    李薇心道好甜蜜的負擔啊你又來了!

    為了拖延時間,用過晚點後,她把之前打好的玉珮拿出來。

    四阿哥接過玉環,上面打的結倒是非常眼熟,這種吉祥花樣也算比較常見。他明知故問:「這打的是什麼結?」

    李薇給他佩到腰上,理著垂下的穗子,道:「是萬事如意。」

    四阿哥微微一笑,萬事如意嗎?「好。」他道。

    倒讓李薇囧了一下,萬事如意算是玉珮上最普通的一種結了,她是想著不出錯才打這個,居然也入了四阿哥的眼了?

    感到自己又一次被真·愛了下的李薇小羞澀了一把。

    然後就被拉上榻了。

    大概昨天四阿哥也累的夠嗆,今天雖然也是一副『我還要做』的樣子,但明顯腰腿都還不給力,只來了兩次,而且都是躺在一起慢條斯理的徐徐抽|動直到頂點。

    洗漱後睡下前,李薇看到四阿哥一臉意猶未盡,很想勸他:少年,這種事不能做太多。你有那個心,但沒那個力啊。

    能不被折騰真美好。李薇滿足睡去,三點時準時跟著一起爬起來,給四阿哥穿衣、布膳,然後目前他去上書房。

    再回去睡回籠覺。七點鐘再起來時,玉瓶一臉『有麻煩啊』的表情來稟告,福晉說要給四阿哥慶祝生日。

    福晉傳來的原話是:最近事多,四阿哥也很忙,咱們不能給他添亂,所以就自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就行了,地點正院。

    玉瓶擔憂道:「格格,福晉這話是不是意有所指?」

    應該……是吧?

    李薇想那句『不能給他添亂』大概說的就是她。但她也想對福晉說,有本事你管住四阿哥去啊,他要來難不成她還能把人攆出去?對不起她怕死。

    唯一讓她慶幸的是,比起四阿哥,福晉對她的權力小的多,她是不能說句『杖斃』就讓人把李薇拖出去的。

    但明顯四阿哥不太配合。他自覺回後院連歇兩天已經夠了,於是又全力投入給太子打工之中,等他再閒下來有空回來吃這頓生日宴,已經距離福晉通知的日子過去了十天。

    已經是深秋了,宴會的時間就是傍晚。李薇加了一件比甲,帶著玉盞去正院。她到的時候福晉還沒出來,下人把她領到了以前請安時常坐的西廂小廳裡,宋格格正坐在裡面。

    李薇也有兩個月沒見她了,一直聽說她在養胎很少出來,為了避嫌她也沒去看望她。這次一見,發現她看著跟之前一樣。

    居然沒胖。李薇有些驚訝,聽日子不是已經六個月了嗎?人至少該胖一圈了吧?

    宋格格衝她一笑,她坐下小聲問:「你怎麼還這麼瘦啊?不是說有嬤嬤盯著你補養嗎?」不能是嬤嬤不給她吃吧?難道懷孕了還有天生吃不胖這回事?

    李薇見的少,前後兩世的同齡孕婦宋格格都是第一個。

    宋格格苦笑,拿帕子擋著嘴小聲告訴她:「怕生的時候艱難,不敢讓多吃。」

    這話聽著不祥。李薇嚇白了臉,更壓低聲音問:「可是……有什麼……」她指指她的肚子。

    宋格格的一隻手始終捧著肚子,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愁容。

    李薇沒有再問,兩人就這麼安靜下來。本來將要過年,也有很多事可以聊,結果現在誰也沒心情多說什麼。

    看著宋格格的肚子,李薇想起貌似李氏在歷史上也是死過不少孩子的,一時心裡像塞了一團亂麻。她也擔心,以四阿哥對她的寵愛,說不定什麼時候,她的肚子也會這麼鼓起來。

    到那時她該怎麼辦呢?

    將近七點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可四阿哥還在書房沒出來。福晉已經出來了,也把她們兩個叫到了主廳,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們閒聊。

    論起來,李薇對福晉比宋格格更陌生,有很多時候她是感覺到有這麼個人壓在她的頭頂上,存在感太大讓她時刻不能忽視。但乍一見福晉,總讓她有種『陌生』的感覺,好像眼前這人跟『福晉』完全不搭。

    福晉比宋格格還要壞一點,她不但沒胖,反而瘦了,跟身上隆重華麗的旗袍比起來,更顯得人小。

    李薇看了兩眼就不敢再看,大概是這些日子出入後宮的關係,福晉看著威嚴日盛,跟四阿哥越來越像了。

    不得不承認,四阿哥和福晉站一起才相配,換李薇或宋格格在四阿哥旁邊,都會被四阿哥的氣勢壓的找不著北。

    三人一直坐到七點四十,四阿哥才姍姍來遲。

    堂屋裡早擺好了八仙桌,涼菜已經端上去了。福嬤嬤一見四阿哥過來就趕緊讓人傳話去膳房,可以做熱菜了。

    李薇和宋格格侍候著四阿哥和福晉上座,她們兩人坐在下首。菜一道道流水樣端上來,福晉舉杯祝過三遍酒後,席上就只聞吃菜的聲音了。

    宋格格只喝面前的一碗湯羹,一勺吹半天,李薇是挾一片玉蘭片嚼五分鐘,兩人都把頭低到只看到面前自己的勺子筷子碗。

    一頓飯吃到了晚上九點,花時間最多的是各種上菜。

    李薇和宋格格都是上膳太監給什麼吃什麼,也不抬頭,也不跟四阿哥或福晉做眼神交流,說話就更不可能了。吃完終於上茶時,李薇終於鬆了口氣。

    剩下的她們就可以先撤了,福晉侍候四阿哥就行了。

    這時,福晉把給四阿哥準備的壽禮捧上來了,是一條她親手繡的腰帶,腰帶裡側特意繡了祈福的經文。

    李薇和宋格格都沒準備壽禮,她們當然不會當著福晉的面求表現。見狀,她們兩個趕快離席,退後一步跪下磕頭恭賀四阿哥萬事如意,福綿壽長,祝四阿哥和福晉鴛鴦比翼,舉案齊眉。

    祝完壽,兩人功成身退。

    宋格格大概也實在是身體虛弱,走的時候兩個宮女完全是架著她走的。李薇目前她走遠後才轉身回自己的院子。

    今晚,福晉算是打了個挺漂亮的翻身仗。

    其實她是希望福晉能得寵,這樣她也不會太顯眼。但讓她最不解的是,福晉一個純的古代女子,按說不應該不知道怎麼討好四阿哥啊。她到底是怎麼搞的讓四阿哥離她越來越遠的?

    難不成福晉在這方面真的是天生無能?

    李薇只祈禱今天晚上不要再出什麼意外了。

    宴也辦了壽也祝了,四阿哥也留下了,福晉啊你可千萬要把四阿哥侍候好啊。

    vip章節10第9章

    早上,李薇六點就睜開眼睛時不由內牛……**的統治階級生活卻比辛苦的大學生起的還早,這不科學!

    梳頭時,給她梳頭的宮女玉煙趁著左右無人時,悄悄告訴她:昨晚四阿哥在她們離開後,還是去了書房歇息。

    福晉又沒成功留下四阿哥這事倒沒讓李薇太吃驚,已經習慣了好嗎?

    讓她驚訝的是身邊的宮女們個個都開始點技能點轉職了嗎?

    可能趙全保和玉盞的成功刺激了其他的人,玉煙顯然給自己找了個定位。在李薇用完早膳坐下打絡子玩時,她坐在一邊給她打下手,順便說她半年前認了個弟弟。

    「……聊起來才知道,小貴跟奴婢的老家隔的不遠,也就二十多里。他是從小被賣的,聽鄉里人說當公公是侍候皇妃娘娘的,正好他家養不下那麼多張嘴,他又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稀里糊塗就讓爹媽給送出來了。」

    玉煙最有特點的地方是臉頰上長了一些挺可愛的小麻點,看著有些小俏皮。她理著手裡的絲線,一轱轆一轱轆的纏好,一邊歎道:「當時咱們才分過來,奴婢運氣好,被分來侍候格格了。小貴運氣差點,被分去當了粗使掃院子。我見他冬天凍的十個指頭沒一個好的,就偶爾照顧他一下,後來論起出身家鄉,才知道是同鄉。」

    她說到這裡,解釋般對著李薇說:「奴婢也是個沒爹沒娘的,見跟他有緣,索性認了姐弟,日後也有個親人朋友互相照顧。奴婢知道這樣不合規矩,今日大著膽子告訴格格,也是看您心善……」說著就要跪下去。

    李薇由著她跪,嘴裡卻道:「難道我這麼不近人情?認了就認了。現在天氣也漸漸冷了,回頭你多領二斤棉花,給你弟弟做件襖吧。」

    玉煙感激涕零的下去了。

    剩下李薇坐在屋裡心想,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啊。

    玉煙顯然是放長線,吊大魚的。半年前就開始跟這個小貴套近乎兒,今天才找著機會跟她表功。這姑娘有天分。

    剛才玉煙也說的清楚,小貴是掃院子的粗使太監,不是哪個院裡的,跟他結交不會有瓜田李下之嫌。而且也要看他是在哪裡掃院子的啊,聽玉煙的意思,小貴平常管的就是從院門口到正院這條路的。

    所以,他才能知道四阿哥昨天晚上沒有在福晉那裡歇息,而是回了書房。

    李薇開始覺得她這個小隊裡各職業都齊了。

    嚶嚶嚶~~太無聊想玩遊戲了……

    閒的厲害,李薇先打稿再畫圖,弄了張足能鋪滿書房長桌的雙陸,這玩意簡單,拿兩個骰子就能玩,哪怕一個人也能玩的挺開心的,熱鬧的叫齊一院子的人也能玩的起來。

    雙陸也不是她的發明創造的,以前跟小姐妹玩閨中遊戲時就見過,她自己做的這個就加了很多她喜歡的元素。

    參加者有小姐、丫頭、書生、將軍、和尚、大官這幾種角色可以扮演。

    比如上面她畫了好幾個廟,香火鼎盛的皇極寺就可以進廟燒香停一次,少林寺可以學功夫,但女子不可入寺,要退回上一格,蘭若寺自然是有小倩啦,書生進來要被秒,退回原點。

    將軍和大官不能去青樓,跳到青樓要收監,停一局才能繼續玩,書生進青樓要賦詩一首,小姐、丫頭進青樓要退回原點。

    和尚要進廟燒香,進蘭若寺要除妖,遇到小姐和丫頭要退三格,進青樓和酒樓要停一局。

    李薇做完自覺很有成就感,拉著沒事幹的宮女和太監玩的興高采烈。宮女和太監玩了後又加了幾個角色,大官遇到冤情要伸冤,將軍跳到邊疆就要打仗。

    院子裡的八個宮女、太監都對這個遊戲非常捧場,不多時都是高手了,李薇跟他們一起玩時,非常驚訝她既不會一路贏到底太順利沒意思,也不會被這群高手虐的找不著——沒人敢。

    過一陣子她發現,這群人肯定在骰子上動手腳了。

    怪不得她玩的越來越爽,八個人都在讓著她捧著她,能不爽不痛快嗎?

    被人寵溺果然很棒!

    被宮女太監們哄得很開心的李薇很大手筆的開了箱子,過年除了內務府發的,她這個小院裡一人多做一套棉衣棉鞋,再發五兩過年費。

    小院子裡喜氣洋洋,外面卻腥風血雨了。

    點了『消息靈通』技能點的玉煙成了常常陪她聊天的人,過不久又給她帶回來一個八卦。

    最近阿哥所的福晉們常常去後宮,像四福晉和五福晉這樣妃母在主位上坐著的人自然更引人注意,所以最近宮裡有個傳言,說五福晉不受寵,五阿哥更喜歡兩個格格。

    貌似是五福晉在宮裡偷偷難過讓人看出來了。

    李薇心裡喊我的媽啊,五福晉你腦殘了嗎?

    傳言自然更過分一點,什麼五福晉在阿哥所裡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兩個格格聯手霸著五阿哥。

    雖然同在阿哥所,李薇多少也知道點,五福晉那邊的事還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但有些事真的不能說出來啊。

    再過一陣,這流言還不見下去,趙全保從膳房也得了個消息,聽說最近有人看到五阿哥回來時臉上顏色很不好看。

    好得了嗎?都指著他鼻子說他寵妾滅妻了。

    不知怎麼的,李薇有種很不祥的預感,她希望這事最後不要再燒到她身上來。不過想想也不可能吧?這種不好聽的話,又是在過年前,應該會很快壓下去吧?

    但事情不像李薇想的那麼好。流言愈演愈烈!而且就像她擔心的那樣,開始向外擴散。

    先是七阿哥不幸中槍,據說他極為寵愛他的一個格格,然後話頭就轉到四阿哥這裡來,說四阿哥有孕的是個格格,平日最寵的是另一個格格,連四福晉都要靠後。

    李薇終於聽到流言涉及到她,嚇得當天晚上就起了燒還開始拉肚子,不到一星期就瘦下來了,剛做好的衣服穿在身上直打晃。

    晚上一閉眼就是當時在儲秀宮看到的被打爛打死的小宮女。她當時就知道這小宮女是特意找出來給她們這群秀女下馬威的,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犯了要被杖斃的死罪?還是因為有人看她不順眼,故意害她?

    她還記得那小宮女被拖出來時好像灌了藥,連喊都不會喊。

    白天時她就躲在屋裡,心裡不停的咒五福晉,活該她一輩子無寵!就該讓五阿哥冷落她!她起這個頭不過是想藉著外人的手壓五阿哥一頭,或者還想借宜妃的手壓那兩個格格。

    如今、如今把流言擴大的要麼是宜妃,她要救五阿哥。要麼是五阿哥,他要救自己。流言只是他一個人時叫寵妾滅妻,一口氣攏進去三個阿哥就顯不出來他了。而且這樣也不會有人信之前的話了。

    李薇的腦子轉的飛快,卻想不出一個能救自己的辦法。

    去求四阿哥明顯不靠譜。不知怎麼回事,就算她自信四阿哥在三個人中最喜歡她,可她就是覺得這時找四阿哥,他卻最可能先把她給滅了。

    事情很快有了轉機,福晉去了幾次永和宮,宮中流言的風向就轉過來了,開始各種誇四福晉賢惠大氣不嫉妒。四阿哥寵愛的格格有了身孕,她一心照顧就盼著她能一舉得男給四阿哥開枝散葉,有身孕的都不嫉妒,沒身孕的就更不嫉妒了。

    這麼一轉風向,流言開始說五福晉嫉妒,各種她讓五阿哥的寵妾跪著曬大太陽,站著打扇打一天的事都出來了。

    五阿哥不好跟她計較,才多護著兩個格格些,免得她手重弄出人命來。五福晉還不知錯,藉著在宮中見外人的機會告黑狀。

    焦點重新回到五福晉身上,其他人都解脫了。黑了她一個,幸福所有人。

    李薇聽到流言風向轉了,才放下心來,可身體卻沒好轉,繼續發燒拉肚子,人繼續瘦下去。玉瓶問她要不要請太醫看看,她搖頭。

    玉瓶發愁怕四阿哥這時過來,一看她這樣,萬一認為她心裡有怨怎麼辦?宮裡對女人一向嚴苛,像李薇這次掃到颱風尾,就該一臉聖母的表示懷疑我的人傳流言的人我都不恨呵呵。像她這樣一臉病容沒精打采的很容易被詬病的。

    在『暫時不見四阿哥』這一點上,李薇和玉瓶是一致的,怎麼請個漂亮又沒問題的假,兩人商量了半天,覺得還是拿『月事』來解釋最好。

    月事這東西吧,它有時規律,有時不規律。再說,來一兩天的有,來四五天的有,拖拖拉拉來半個月的也有。

    雖然李薇的月事數著日子還差十天,她還是決定從今天起掛紅。

    玉瓶立刻把這事報到福晉那邊去了。以前沒福晉時,由四阿哥身邊的大嬤嬤管。如今有了福晉,還是大嬤嬤管,但要在福晉那裡報一報。

    大嬤嬤得了消息也不會跑來查李薇的月事帶子,她只是在冊子上記了一筆,什麼時候李薇月事完了,她再報上來,她就再記一筆。

    這種事可一不可再,李薇假造月事,玉瓶也裝模作樣的把月事帶子給她拿出來準備好,然後每天不假他人之手的清洗。消息緊緊的瞞著,除了她們兩個沒人知道。

    幸好又出了件事,讓四阿哥暫時沒空來理她。

    流言的事遠離了四阿哥的後院,不知是福晉為了顯示自己真的不嫉妒,還是四阿哥為了表現他的後院真的沒問題,沒過幾天阿哥所又來了一位格格武氏。

    還不到選秀的時候,這位格格是哪裡冒出來沒人知道。只打聽出來不是宮女子出身。

    是德妃賞的?福晉求來的?四阿哥看中的?

    武氏沒進來倒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大嬤嬤帶著宮女太監們收拾屋子,小小的三進院子裡波濤洶湧起來。

    內務府很快送了人過來,按制也是貼身宮女一人,太監一人,送來了八個人。

    一批批的宮女太監似乎也講年資來歷,新的宮女太監們一來,玉瓶和趙全保他們就開始去套關係來歷了,不到兩天這些人叫什麼、家鄉哪裡、怎麼進的宮、以前在哪裡侍候就全打聽出來了。

    李薇後知後覺的,還以為當初她進來時悄悄的誰都沒注意呢,看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啊。

    元旦前,武氏悄悄的被人領進來了。她先去見了福晉,又在宋格格那裡問了好,最後到了李薇這裡。

    武氏一看就比李薇大一點,大概十五歲左右,兩人敘了年齒,果然她比她大一歲。隨意聊了兩句,武氏就告辭了。晚上就聽說四阿哥叫了她侍候。

    見了武氏之後,李薇奇跡般的退了燒,第二天拉肚子也停了。

    李薇囧囧有神的想,大概人一安逸就容易有各種毛病,一緊張起來什麼毛病都沒有了。聽說有的漁船怕運魚時魚會死就故意在船倉裡放幾條兇惡的魚,倉裡的魚被天敵追著緊張了,有活力了,死的就少了。

    可當玉瓶問她要不要去消掉月事時,她的月事真來了。

    只好苦逼的等月事過去。

    這時院子裡的氣氛再次奇怪起來。以前李薇也沒發現後院的氣氛有多怪,但有了趙全保和玉煙後,消息靈通的他們每次都能讓她第一時間感受到院子裡的風吹草動。

    這次的事是新人武氏,從流言傳播起來開始四阿哥就沒進後院找人了,等流言轉向後,四阿哥還是沒進後院。

    這就有些奇怪。宋格格懷孕,李薇『月事』,但福晉是好的啊。

    等武氏來了,四阿哥開始天天歇在她的屋裡。

    還是不去福晉那裡。

    不算武氏,四阿哥已經不去福晉那裡有一個月了。

    這很明顯,是四阿哥在給福晉臉子看。

    院子裡各種猜測都有,李薇卻懷疑起了上次流言擴散後扯上四阿哥的事。雖然四福晉確實冒出來救了她,但事實上她卻誰也沒撇清。

    她證明四阿哥沒有寵妾滅妻了嗎?沒有。她證明的是她的賢明大度。這反而證明了四阿哥確實,寵妾滅妻了。

    這算不算踩著四阿哥給自己顯名?

    當時李薇就覺得不太對。這樣到最後,流言開始是五阿哥寵妾滅妻,但現在五阿哥洗白了,五福晉黑了。而四福晉賢明瞭,四阿哥卻真·寵妾滅妻了。

    想通這點,李薇沒有『福晉倒霉我好開心』,只是這次她是想劈開四福晉的腦袋看了:她到底在想什麼啊?

    正院裡,福晉正手拿佛珠,跪在觀音像前撿佛米。屋裡鴉雀無聲,只有福嬤嬤站在三步遠的地方侍候著,其他人都在外面候著。

    念一句佛,撿一粒米,一晚上也只能撿小半碗。

    一直到半夜十二點,福嬤嬤才小心翼翼的勸道:「福晉,該歇了吧?一會兒您又要起來了。」

    四阿哥三點起,福晉也是三點起,不管四阿哥來不來她這裡。

    福晉被她扶著站起來,看到福嬤嬤一臉的不安和擔心,笑道:「嬤嬤這是怎麼了?」她安撫的拍拍福嬤嬤的手。

    洗漱過後,福晉躺到床上,合上床帳後,世界像是變小了一樣。

    她看著帳子頂上的瓜瓞綿延,心道:你終究要回來找我的。

    你不可能一輩子都不進我的屋子。

    一時半刻得了寵愛不算什麼,她求的從來不是那個。所以,一時半刻得了他的厭惡也不要緊,她有更多的時間哄回他。

    她要做一個就算丈夫不喜歡也離不開的『四福晉』。

    福晉閉上眼,很快入睡了。比起前一段日子為他的寵愛輾轉反側,整夜無法安睡,為他去李格格處難過,為宋格格有孕而失落。現在的她卻平靜多了。

    她給自己找了一條新的路。這條路或許走起來艱難,比起身家、榮辱、喜樂皆系與一人之身,卻要更加適合她。

    她本來就不是個小女人。

    福晉嘴角微勾,彷彿在夢裡已勝券在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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