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我是周仲雪 文 / 非非
我是周仲雪
一件狗碗的事雖然已經過去,但是給龍家蒙上了一層陰影。龍天誠因為那次出差擅自回家還被扣了獎金,但是他堅持在這三個月內不再出差。科長問他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他搖頭不願多說一個字。
科長就歎息,這龍天誠自從離婚之後話是越來越少,這張臉也越來越少笑了。以前張口閉口要把他家衛生部部長林老師掛在嘴上,誰都知道,他嘴上抱怨前妻太愛乾淨,其實是以娶到這樣的妻子為榮。而再婚以後,有人問及他現在的妻子,他就絕口不提。
「天誠。」這天林曉打電話來。
「曉曉。」
「龍龍最近聽話嗎?」林曉停頓了一下問道:「他沒惹琪琪媽生氣吧?」
「對不起。」龍天誠就那事很愧疚地說:「那天我不該出差把孩子扔給她照顧的,這人向來不拘小節,居然把盤子給小狗用了,她也是隨手拿的,後來用熱水泡了,清洗了,不過龍龍還是拒絕用那個盤子,我為了這事都和她吵了,你放心,以後不會發生這種事。」
「嗯。也是我不好,把龍龍慣壞了。真是辛苦你們了,代我跟她說聲謝謝,孩子放你們那,真是打擾了。沒什麼事我掛了。」
「曉曉。」龍天誠卻捨不得掛。
「嗯?」
「曉曉,你出門在外過得慣嗎?」
「還可以,這裡環境很好,住宿條件也很整潔,我已經適應了。」
「那就好。」龍天誠沉默了半晌說道:「你怎麼也不找?一個女人家的,拖著孩子不容易。」
林曉一愣說道:「我目前不考慮這事。只想好好把龍龍撫養成人,同時照顧好爸爸媽媽。」
「曉曉,都是我害了你。」龍天誠嘶啞著聲音說道。
「怎麼又提過去的事?」林曉倒是爽朗一笑:「是緣分盡了。呵呵,你現在過得不錯吧?」
龍天誠沒有回答。
「天誠?」林曉覺得前夫今天有點怪。
「曉曉,我過得不好。」龍天誠突然說道。
林曉啞然。
「真得不好。請問,人一時糊塗犯下的錯就一定要用自己的餘生去償還嗎?」他激動起來:「我越來越討厭她了,我後悔我為什麼要再婚?本來可以湊合著混,可是這次她這麼對龍龍,我心中對她所有的歉意都一筆勾銷了,我想念我們以前的生活。曉曉,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龍天誠哽咽起來:「曉曉,我每天晚上,想的還是你,曉曉,我討厭和她睡一張床,我討厭她裸睡的習慣,我討厭她身上的氣味,總之我覺得我面對她度日如年……」
「別說了。」
他還想痛快地傾訴,可是被林曉輕輕地打斷了。「天誠,也許你們再婚夫妻也需要一個過程的磨合。你要多想想她的優點,不要總是記著別人的缺點。還有你說你想著過去,在你決定再婚的時候,所有的過去就是一個句號,再去懷念,那你們生活的不愉快就是你的錯。這對她不公平。天誠,以後不要跟我說這些,我畢竟是你前妻,還是要避嫌的,我不想插足與你們的夫妻生活中,原諒我直話直說。天誠啊,好好過日子,別瞎想了。我掛了。」
龍天誠保持著拿著手機的姿勢,一動不動。他知道這些話是不該說出口的,可是他還是說了。
*******
這一個晚上電閃雷鳴。
在雲州江家的房子裡,一個女人突然從睡夢中驚醒。
「嘩啦啦——」一個雷仿似就打在屋頂上,女人刷地一下坐了起來。
「怎麼了,小雪,你又做噩夢了?」丈夫江勇坐起來,憐惜地將妻子揉在懷裡,「是不是又頭痛了?」
妻子總是會從惡夢中抱著頭哭喊著「疼,疼。」
可今天她沒有喊疼,而是保持著僵硬的坐姿。
「快睡吧,打雷不怕。」男人像哄小孩一般把女人抱住睡好,去拍她的身體。
漸漸地,男人鼾聲再起。女人則悄悄地爬起來,走到窗口,這時雷雨也已經停了。她卻早已淚流滿面。
我不是小雪,我叫周仲雪!往事在這一個雷雨之夜終於統統都想起來。她才知道這些年為什麼一直做著同樣的夢。
她在前邊跑,沒命地跑,為什麼跑,她不知道,只知道後邊一個男人的聲音夾雜著一個孩子的啼哭聲,在後邊不停地追著她:「別跑,雪,停下。」
可是她卻不理他們,繼續朝前跑,突然前邊出現了萬丈深淵,她不得不停在那裡。
那個男人,抱著孩子的男人步步緊逼。她卻看不清他們的臉。
那個男人帶著絕望的聲音說:「求求你,別跳下去。」
她朝著他們搖頭,然後轉身縱身一躍:「啊——」就這樣從夢中驚醒,頭疼欲裂。
五年前,她從病床上醒來,她發現她躺在醫院裡,帶著氧氣罩,插著輸液管。一個男人正俯身睡在床頭,她的手指動了動,那個男人就醒了,看見她睜著眼睛,他狂叫道:「醫生,她醒了。」
於是醫生和護士都趕來了。
她才知道她已經整整昏迷了一星期。是這個叫江勇的復員軍人在江邊將她救起。
很快醫生為她做了全面的檢查,說她一切生理指標都在健康的範疇中,只要安心靜養就能恢復。
醫生走了,這個叫江勇的男人說:「真把我嚇死了,你伏在江面上,圍觀的人都說你死了,可我不信,就跳下去把你抱上來,果然還有氣呢,急忙送你到醫院了,這下可好,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家住哪兒?我馬上去通知你的家人。」
「我叫什麼?家住哪?」她木訥地重複著他的話。
「怎麼?」他有些吃驚地看著她。
她繼續想,可是頭突然疼起來,疼得她呻吟起來:「啊——」
這可把江勇嚇了一跳,按鈴請來了醫生。醫生為她腦部再次檢查:「沒什麼呀,沒淤血,也沒腫塊。怎麼會頭疼呢?」
後來只要有人問起,她是誰,她就會頭疼。疼得甚至從床上滾下來,就再也沒人敢問了。可是她自己也想知道,我是誰?我怎麼會伏在江面被人發現?可是只要想這些問題她就疼,那種疼生不如死。
醫生終於判斷,她失去了記憶。
這下江勇可苦著臉。原來這些日子的費用全部是他墊付的。她用手摸著,摸遍了全身,都沒摸到身上有一件值錢的東西。唯一值錢的是她換下的那身衣服,是一件連衣裙,商標顯示戀之雪。她看著戀之雪三個字,似乎有種親切的感覺。江勇說:「你應該是個有錢人吧,病友說,這條裙子在商店要買一千多元,不過我問過了,這裙子是戀之雪去年的舊款,買這條裙子的女人不止你一個,真的查不到你的來歷。」他有些沮喪。
她就如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呆呆地看著他,光著一雙腳。
江勇才發覺今天要出院,她連鞋子都沒有。他歎了口氣,走出去為她買了一雙鞋。
他親自為她穿上鞋,邊穿邊自言自語;「現在可怎麼辦?我該怎麼解決你?」
他在前邊走,她就在後邊跟,一路走出醫院,她環顧四周,實在是陌生,就問;「這是在哪?」
「雲州市區。」
他疾步走去,她喘著粗氣在後邊跟,距離越來越遠,她害怕了,在後邊哀求:「別,別扔下我好嗎?」
他站住回頭等她,她緊走幾步,小臉漲得通紅,卻發現他眼裡有了不一樣的光澤,等她走近,他讚歎道:「你真美。」
她羞澀地低下了頭。
「好了,也只好委屈你先跟我回家了。你放心我不是壞人。」
她點點頭。能夠救她,送進醫院,自掏腰包,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壞人呢?
他就告訴她,他是復員軍人,那天從部隊回家,也就是救她的那天。他家就住城郊,家裡還有一個老母親,父親早逝。她點點頭,現在他說什麼她都點頭,現在他就是她的依賴。
他家在一條幽深的老巷裡。一個很普通的小院子裡,一個年老的婦女正在做些針線活。
看見兒子進來還跟著個女孩,臉就笑成了花:「勇,你回來了?這是你,你女朋友嗎?」
她有些緊張,躲在他身後。
他說,她是他朋友,要在這裡借住一段時間。
接著江勇就把自己的房間騰出來,讓她睡,自己則睡隔壁的雜物房。
這個晚上她睡得不安分,她不知道她是誰,如果她永遠都想不起來自己是誰,那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呢?她這麼想著又頭疼起來,呻吟聲引來了隔壁的江勇。江勇為她**頭部,讓她舒適地睡去。
早晨,她聽見母子倆在窗外小聲說話。
「我還以為是你女朋友呢,原來不是。你這孩子,你打算怎麼辦?她萬一一輩子想不起來她是誰,你就一輩子收留她?這可是個大活人,我們養不起呢。再說,別人知道家裡養著個漂亮的女人,還有誰肯嫁給你?」
「媽,你就聲音輕點,人家也是有困難嗎?你怎麼知道她就一輩子失憶了?」
她的心裡對這個叫江勇的恩人真是無比地感激,她悄悄來到窗口,第一次打量他,小伙子身材高挑,相貌堂堂。
她見他在做早飯,她就主動跑進去幫他拿碗。他接過碗,朝她笑笑,盛了一碗泡飯遞給她:「吃吧。」她則端起泡飯走出去遞給院子裡的江母。
最後三個人就圍著院子裡的小桌吃著鹹鴨蛋泡飯。
「呀,江家嫂子,這是你未來兒媳嗎?真漂亮。」隔壁有女人過來串門。
「不是,是朋友。」
「是就是嗎,現在開放了,未婚住男朋友家的事比比皆是呢。」
她就這樣住在了江家。
江勇被分配進一家企業裡工作了。白天很早就要去上班。這下她就有些無所事事了。日子一天天過,她就有些害怕看老太太的臉色了。自己和江家無親無故,卻吃住在江家,算什麼意思?
這天她就出去找工作,可是轉了一天都沒找著,很簡單不會有人願意用一個不明來歷的女人。
她沮喪極了。
回到家看見江母又在做針線活。就問江母這是幹嘛?她說,是幫隔壁玩具公司加工娃娃衣服,賺些小錢。她看著老太太縫製的洋娃娃的袖珍連衣裙,怎麼就很熟悉的感覺,脫口而出:「我也會,我做的比她好看。」
說著就找了零散的剩布,自己畫呀,裁呀,做成了一件連衣裙。
一個人悶在房間裡,忙活了一天,打開門把那條裙子遞給江家母子,兩人吃了一驚,做得還真是好看。江母把那條裙子拿去給玩具公司的人看,結果震動了他們的管理。一定要見見這位「設計師。」
他們問她怎麼會想到做這麼一條裙子?
她說,想著就做了。
以前是不是讀服裝設計這個專業?他們又問。
她想了想搖搖頭,說記不得了。
他們又拿來了一些布和蕾絲,還有一台縫紉機要她再做幾件不同的款式,給她一星期時間。結果她化了三天的時間就做好了幾件風格截然不同的歐式連衣裙。
玩具公司老闆當場拍板聘用她為設計師,月薪五千。江家母子可真是驚喜。
這個晚上,江勇特地買了紅酒,多做了幾個菜,表示慶祝。
她也高興,她總算不是一個廢人了,這樣欠江勇的錢也能慢慢還上了。
江勇舉杯祝福她說:「我算是看出來了,你以前一定是個見過世面,是個有本事,反正是個不簡單的人。」
想起過去她又惆悵。一惆悵就頭疼。江母就說:「以後咱別提過去了,那麼我們該叫你什麼呢?」
她突然脫口而出:「雪。」因為她時常做那個夢,夢裡那個男人就好似叫她,雪。
從此她就在江家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五年。
而她和江勇的關係正式轉為夫妻的關係其實僅僅是幾個月前。
她在江家住下,就如江母當初所說的那樣,左鄰右舍都誤會她就是江勇的未婚妻。所以就一度沒人為江勇做媒。這可急壞了江母。她就對兒子說:「你怎麼也不跟人說清楚呢?說你和小雪只是朋友?」
江勇卻笑呵呵地說:「管他們。」
江母瞧瞧終日在縫紉機上忙碌的小雪低聲說:「你是不是巴不得他們這麼說?可是咱真不知她的來歷,即使娶了也危險。」
「媽,你胡說什麼。」
小雪的縫紉機聲也不知不覺緩了下來,江勇對自己的情意,她早就察覺。可是她沒有勇氣接受。就如江母所說的那樣,她不為人知的歷史究竟有些什麼?還有她時常重複的那個夢,夢裡的男人還有孩子,他們是不是真實存在?他們和自己又是什麼關係呢?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
朝夕相處的幾年裡,她和他之間也似乎越來越默契。他不回來,她會站在門口期盼,她只要眉頭一皺,他就知曉她又頭疼了。他早就成了她生活的依賴。只要有他在,她就覺得安全。她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已經愛上了他。
當江勇又一次拒絕了親戚做媒,母親忍不住開始指責了:「你這孩子啊,你是不是要江家斷後啊?你都幾歲了?還不婚娶?」母親說這話時,眼睛卻不斷朝小雪瞥。
終於這天,小雪對江勇說:「帶我去大醫院,我想治好我的頭疼。」
她無比堅毅地看著江勇。以前江勇也提出過這個建議,可是都被她拒絕了。不知為什麼,她很想治好頭疼的病,卻又害怕治好這個病。
江勇點點頭。「最好的醫院都在雲海,明天我就帶你去。」
說來奇怪,擺渡上岸,坐上汽車,行駛在雲海繁華的車水馬龍中,她突然有一種強烈的熟悉感。
這種感覺都讓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怎麼了?』江勇問。
她搖搖頭。
在走進雲海腦科醫院的時候她對江勇說:「如果這次我還是治不好病,找不回記憶,我就嫁給你,你要我嗎?敢要我嗎?」
他笑著說:「只要你願意,我就敢。」
在腦科醫院住了一個月,醫生的診斷還是和以前一樣:腦部無器質性傷害,一切正常。
「那我什麼時候能恢復記憶?」她問。
「這個很難說,也許一輩子都失憶,也許某一天突然全部想起了。」醫生很輕鬆地說,真是見怪不怪。
這天江勇沒來陪自己,沒趕回最後一班輪渡。
她有些寂寞獨自在醫院裡閒逛,門口有人在賣報,閒來無聊她就買了一份。這份報紙一個頁面都在做廣告,戀之雪董事長衛鵬與雲海特殊教育學校星星樓校長林暖喜結伉儷……」
她無意中看見衛鵬,兩個字,就好似有一股強大的磁力般,她死死地盯住這兩個字,衛鵬,衛鵬,衛鵬……
「請問,你們認識衛鵬嗎?」她指著報紙上的廣告急切地問一個行人。
「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行人說。
「為什麼?」
「他是名人,當然都認識他,可他怎麼認識我們呢?」行人說著離去。
原來是這樣,這個衛鵬是名人,怪不得這麼熟悉的感覺,她虛驚一場啊。
她百無聊賴地走出了醫院、也不知怎麼,好似有人指引著一般,她踏上了一輛公車,然後在終點站停下。看看四周,她有些緊張,我怎麼會來到這裡呢?不,也許,我以前真的是雲海人,也許我跟著感覺走,真能找到以前的家?於是她任憑自己的感覺,自己的雙腿看似漫無目的,又好似好熟門熟路地走著,甚至她能感知前邊拐過一道彎是個小區,再前邊可能是牛奶亭……
不知走了多久,她出現在一座老式庭院的前。門口張貼著紅燈籠,還有碩大的雙喜。一定是有人結婚。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然後她又繼續走,繞到了房子的後邊,她看見窗裡亮著光,她就站在那,她繼續尋找著感覺,可是突然窗裡有人驚悚的叫聲,把她嚇了一跳,這時候頭就開始痛起來,必須離開這裡!她咬著牙忍住痛一口氣奔出了小區。
這個晚上,當她喊了出租趕回醫院,江勇已經心急如焚,看見她一把抱住她緊緊地抱住她:「小雪,你在哪?嚇死我了,我沒趕上輪渡,就乘了車繞遠路過橋到雲海,可是來這裡卻沒見到你,真把我嚇死了。」
躲進他的懷抱,她的頭疼立馬就停止了。
「你到底上哪了?」他緊張地問。
就在這一剎那,她做出了一個決定,她抬頭看著他焦灼的雙眼說:「我決定了,我要出院,我要嫁給你!」
是的,她不想再尋找那所謂的過去了。每次想起過去都會頭疼欲裂,那是不是說明過去對於她來說是一場嚴重的傷害,既然如此為何就不能永遠地遺忘,選擇平靜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