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離合 妾薄命(四十八) 文 / 琉璃帝
浮雲遊子故人情,花朝月下簷聲咽
南風悠悠知我意,吹夢憂愁到西洲
自從來到古寺,本以為能清心寡慾,不會再胡思亂想。可心頭背負了太多淚痕苦楚嚴重的損傷了我的健康,顯得非常消瘦而蒼白。望著那輪碧空滿月的時候,相思之情卻情不自禁疼痛難以忘懷。數不盡的相思,止不住的牽掛,只在時光中慢慢沉寂。我雖然也竭力掙扎著下了床,提起半打兒精神,應付一連幾天的聽誦佛經。可是,不到幾天,我就又乏困睡倒了。彩雲十分焦急勸解叫我不要用情太深,延醫診治,都說血氣虧損,要好好調理休養。但儘管宮裡派人送來的參湯燕窩的調治,我仍然日益憔悴。
天色朦朧,為了不讓我著涼,侍女彩雲小心攙扶著,款款步入回房的石板路。與岳柔暫時告別之餘,我和侍女不願快速離去,紛紛轉頭望向謙和有禮的岳柔,面敷脂粉,身著純白素色衣裙,姿態高傲,一把紈扇擋去半臉妝容,目光掃過眾人,安靜站在大佛堂前淚水滴落在衣襟前繼而唱起心中的幽情。
憂心痛惜的曲調回想起往日熱鬧非凡的江寧織造府中,整日整夜鞭炮不斷,老百姓們,齊聚在府邸大門門口舞獅舞龍。管家吩咐紮起一個戲檯子,唱了好幾個通宵的戲。江寧織造府中上上下下,全穿上了最華麗的衣服,戴上喜花,人人都是笑吟吟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更津津樂道於述說自己親身經歷的故事了。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只可惜穩定的環境,安適的生活如癡如夢,早已煙消雲散。只感覺彷彿孤身浪跡天涯,以忘記往日的傷痛。在入宮之前天祐叫我不必擔心,也不用再過多思念他。我只好日日夜夜頓了頓,又歎息了一聲,他冷淡愁緒的臉上露出了迷惘的神色依稀清楚閃現在我的腦海裡,看著天際忽地就明白了一種極其複雜的,溫暖中又帶著淒涼、欣慰中又有悲傷的情緒包圍了他
「若踏入這冰冷無情的深宮,世上不會再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竺紅玉妹妹。她已變成另一個女子。不會再是如初的冰清玉潔。」驀然,我送入宮中前夜天祐站在荒寂禿廢的樓閣那最後一句話清清楚楚響起。心死了?也許,溫暖的心一旦摘下,也代表了一個人的永不復返。
我一直渴望能在心靈與思想上與曹家人彌補親情缺失中不可逾越的鴻溝,達成一視同仁的共識。也一直渴望曹家人能夠理解我、認同我的存在,但曹家人也明白,一旦他接受了我能成為曹家的一份子,世上便會多出所謂威嚴正氣,鐵面無情的人,沒有那叫人憔悴的離恨心悠可言。
茫然無措回到房中坐下,早聞皇上心知我帶病在身,特吩咐御廚已備好了一桌的色澤鮮美的吃食,叫貼身侍衛不辭辛勞送來:蜂蜜紅豆、金糕、棗泥荷花酥、金絲燒賣、桂花江米藕、百果鬆糕。
看著這些可口的糕點心情沉靜而從容,沒有一絲胃口。春兒知道我拚命壓抑著心中的不快,臉上始終帶著淡雅的笑意說道:「娘娘的頑疾剛有些好轉,自然食不甘味。只是古寺裡傳下的菜真沒味兒,嘴裡老淡淡的,好不容易皇上苦心積慮叫御廚備好這一難得的糕點,吃一些對身體痊癒有好處。」
彩雲笑了笑,耐心勸慰道:「春兒妹妹說的是,娘娘長這麼大了,一直養尊處優,頭一次在古寺有這樣的「待遇」,真的懷念宮中慶典時的滿漢全席是沒錯兒的,若真講起好來,小小的寺廟飯菜還不如我們的小廚房裡來的好。」
我朝彩雲道:「眾人口味難得伺候罷了。有的喜愛清新恬淡,有的喜愛油膩濃郁。各人的品味不同,話說回來。宮裡的齊妃喜歡上我這兒來嘗鮮。我現在食慾不振,緩緩過後再吃也不急。要不你們肚子餓得發慌,先吃。」
彩雲早已塞了一塊棗泥荷花酥放在嘴裡,手裡還抓著一快金絲燒賣,眼睛盯著那盤蜂蜜紅豆道含糊其詞道:「娘娘對我和春兒妹妹真好,如同親人,要不是娘娘這裡有那麼多好吃的,我可真要餓得發暈。」
春兒憐愛地為她拿過一盞鮮奶酪茶,我微微一笑,輕輕地拍她的背心:「慢慢吃,被噎著了,喘不上來氣這可如何是好?」
彩雲的臉紅了一下,停止了囫圇吞棗,心裡湧起一陣失落,口裡卻傷感道:「娘娘心情紊亂,飢腸轆轆,卻不思飲食,忍心看著我們這些卑微的奴婢一個人獨自在那裡吃,而娘娘深得皇上獨寵,為其備好了香甜的美食,實然前朝的妃子都得不到先皇的如此盛情款待,想必寵愛之盛更是凌駕於諸妃之上。娘娘金枝玉葉,要多吃才能保護好自己的鳳體唉!」
我臉色漸漸白了,低下頭,望著紅木桌上那些秀色誘人的珍饈美味,發了呆。
春兒一見郡主傷心,忙調轉話頭,勸道:「娘娘吃不下也不必自責傷心,奴婢曾經看過一些醫書,興許食不下嚥不是心神憂傷導致的,胃口不好一般的考慮是飲食不節消化不良引起的症狀,及時的自我調理,可以改善症狀的。首先需要注意飲食的調理,清淡容易消化的食物,不可以吃辛辣刺激生冷的食物,自然慢慢地會好。再說了,深春來了,不冷不熱的天氣讓人心煩意亂,情緒也難免多變,喜怒無常。娘娘放寬心態,多出去散心呼吸空氣,就會對食物感興趣的。」
我沉默不說話,手指絞著頭上的流蘇,歎了口氣。說道:「我在宮中比起其他的嬪妃出身不是那麼高貴,因有皇上的垂涎賞識和四阿哥的照料,可從未有人敢提起。隨身的宮女們都說這名聲赫然的香玉貴妃平日談吐雖開朗,可彷彿眉間總有難言的憂鬱壓抑。更有人私下傳言,說香玉貴妃雖得獨寵,卻不願大婚,專房侍寢,卻不知還一味不顧及皇家的顏面獨自跑來古寺躲避一切,甚至不在承乾宮中專心留寢,之所以不盡流言蜚語乃至我透骨酸心,迴避紛亂的塵世也是為了等心中心愛之人的約定,我知道自從入了宮不會開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娘娘心地善良,好心定會有好報,只可惜這世間的有些制度不盡人意,我們的生活有太多無奈,我們無法改變,也無力去改變,更糟的是,我們失去了改變的想法。雖然嚴苛坎坷,雖然在不經意之間會誤傷一些人,雖然在情不得已之時會被另一些人利用,但是,它還是有它存在的必要意義—只要它能建立起一個穩定平和的世界,只要它能庇護大部分的百姓的心願,那麼,就有存在下去的理由。奴婢相信娘娘是個深明大義的貴妃,不必勞心費神去強迫自己想一些沒有多大用處的事,胡思亂想只會對自己不益。」我的話深深觸動震撼了煞費苦心的彩雲,亦緩緩一語一話暖入人心,凝重而決然。
春兒在旁察言觀色,笑著拉我的手:「當今皇上寵過不少其他的妃子,她們也一個個貌美多才,行止動人,可多則半年,少則一月,便又失寵。然而香玉娘娘之所以能得到長久的關愛,恰恰因為很獨特,平凡看淡世理,宛若求仙問道的仙子一般。相對於其他的嬪妃來說,娘娘的生活是極其奢華安逸的。」
我聽她柔情甜言蜜語一說心情似乎緩和了一些,但還是憂愁看著彩雲和春兒說道:「話說如此,寵愛只是暫時,會過去的,特別是在這眾星捧月的環境中,失去皇帝的關注,只是時間先後而已。也許經歷一些事,累了,也倦了。我也已經不想回憶那些不堪的煩心之事。只想好好尋找一個平靜的港灣,就在他君臨天下的懷抱中終此一生也罷。如今後宮多股爭奪皇后之位的勢力蠢蠢欲動、潛流暗湧,只恐不日便要發難—此刻熹貴妃不知遠在宮中在想什麼!各宮嬪妃不及動用手中權力,已然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