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離合 枉凝眉〔四十三) 文 / 琉璃帝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蒼茫孤影掩寂寞,何處繁華笙歌落
今日天氣輕微寒冷,起了朔風,且是春月中旬。雖說弘歷隱藏四阿哥的身份前來馬氏公主駙馬府邸,進入大門之前細緻大量全身上上下下皆用心裝扮的十分很好,原本自然畏懼之心便會鬆懈毫無懷疑。
邁入檀香纏繞的大門,無意之中聽聞貴府內主人之寶貝女兒香玉已經病了年餘,沉痾痼疾不見好轉,時而覺意懶神疲,食不甘味,情興索然。有時神情沉悶把些書本消遣,無奈精神一弱,百事不宜,獨自一人不言不語,有咄咄書空氣象。就是貴府夫人,也猜不出自己的女兒什麼病來,只道其刺繡活於自我,心血有虧,胸悶哮喘。便常把些家鄉運來的香梨調理,無如藥不對病,不能見效。世人說得好,心病須將心藥醫。這是七情所感而起,叫這些草根樹皮如何解勸得來。
此時弘歷自己明白,除非是香玉最親近的人來,爽爽快快的談一晝夜,即可霍然舒緩。
門上常來遠近貴客拜見是來慣的,是各個結交少爺至好,弘歷便家奴一直引到正廳與貴府主人曹頫見了。曹頫又同弘歷進內見了老祖母,然後出來與香玉坐下。三人講了些話,書僮送上香茗。弘歷見這廳中清雅絕塵,一切陳設甚精且古,久知其香玉舞藝歌唱不凡,又見那清華尊貴的儀表,就是街邊所聽聞那不知其名的動聽唱曲,雖然有此姿容好嗓,到底無此神骨藝色。但請教之餘見其謙謙自退,訥訥若虛,究不知她何所功底,若有些拘執靦腆,呆若木訥,也算不得才色並茂了。便欲來試她一試,忽心中想到香玉帶病在身,即關懷問道:「本公子實不相瞞,今晨因心事煩悶一人出來紫禁城走走,經過西域風情之街無意遇到貴府香玉姑娘在偏偏起舞,清唱樂曲,被姑娘悠悠蕩心的嗓音迷住,好奇之餘打聽過後知曉香玉姑娘住在貴府,便只身前來探望,又知姑娘常年帶病在身,舊疾反覆,無心打擾真是多有得罪!」
香玉聽了弘歷一番侃侃而談,笑容溫柔說道:「京裡的戲是甲於天下的,而小女的音色不過渺茫平淡,就如同漲潮的海水一般,挾裹著傷恨離別的冷風,漫過城牆,一浪挨一浪地捕捉著渡口上無奈無助的人流。公子之話語言過其實,比起他人還差很多。只不過寂寞中正盼望有人來和小女解悶說話,公子一路辛苦了!」
香玉因這幾日沒人來陪伴左右,便覺氣悶,弘歷來了,也稍可排解。弘歷詢問那貴府內光景,曹頫還未疑心多慮看出弘公子實然為四阿哥的破綻,即把弘公子稱讚得上天下地選不出來,又誇其家世教導有方及見多識廣怎樣的好,就說自己的兒子曹天祐也不能及他。
弘歷聽到曹頫提起曹天祐,便又感動他的心事,即對曹頫道:「天祐原是大人提及的,及我親見其人,果是絕世無雙,出身不凡,又聰明靈秀,生得「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瞋視而有情。怎麼如今說有多少比他好的呢?」曹頫道:「吾家這一頑兒天祐相貌原生得好,但其性情叛逆,自幼淘氣異常,天天逃學。譬如一枝花,顏色是好極了,偏在樹高處,攀折不到,叫你不能貼切它,人若愛花,自然愛那近在手邊的了;譬如冬天的寒月,清光皎皎,分外明亮,人仰看時,那一片寒光,冰冷侵透肌骨,比起那春三月秋八月的月,又好看又不冷,自然就不如了。」
弘歷笑了笑道:「本公子從未聽過如此有趣的話語,不過看似粗淺庸俗的比方。花若沒有人折斷,花便自保其芳容;月冷清傷心到沒有人看之時,月更獨形其皎潔雪亮。若說高處難折的花,固不親於人手,若遇奇珍異鳥,雨露清風,吸收天地靈氣萌生越顯花的好處,豈不是難攀所致成!若說寒天之月,固不宜於人遊玩觀賞,若遇超凡脫俗的寒梅白雪,搖曳易散的清波彩雲,愈見雲端明月的清光,豈為寒冷所強迫而成?大約天祐天性之生香活色,人所能知,而天祐之摯意深情,人罕能喻。若以尋常相貌與言行舉止之間取之,故有雅俗共賞之趣。家中世有天祐遭逢若此,此天之所以成此人,不致桃李成蹊也。乃為一趣緣奇樂融融。」
這一席話,弘歷原幼時與天祐相伴心內真是深知天祐,故有此辯,沒有留心竟把曹家擁有這小兒當作俗人異趣了。曹頫心上有些勉為其難的心痛不悅,只得勉強應道:「弘公子所言極是,若強加不願做的事,何不如放手任由放縱自由。吾兒的好處,我早說過善良聰慧,只是大沉迷於世間無非兒女常情與瀟灑生活,就不能賞識到這分兒了,我也想知曉這人世間道不盡的是是非非,不曉得他到底心中可有為全家前途似錦著想?」弘歷道:「大人無需心急。凡事都是一個過程,只是有的過程我們是有意的在走,有的過程是在無意中走完的。有心栽花也好,無心插柳也好,總要有一個栽和一個插的過程。汝兒經過成長會慢慢知道為父的用心良苦。」曹頫遲疑了半晌,才歎口氣道:「或許天祐有一日能悟到為父之心,聊著聊著且看我還有點事,也把吾女兒冷落到一旁了,弘公子若不嫌棄,留在老朽府內多陪陪香玉。我有事在身就不便再與公子多說了。」話落就轉身離開了大廳。弘歷大聲喚道:「大人,你若見他,切莫說我有閒話與你相談,他若問你,你說不知道就是了。」曹頫停止了腳步,說道:「弘公子還有什麼話需要帶到,你有什麼想說的話告訴我,我替你說到。」
弘歷羞澀道:「我沒有什麼話可轉告。」又停了一回道:「就說我叫他不要迷茫。要隨性而活。」
曹頫只是笑了笑,便揮袖離去。要弘歷和香玉一起到庭院說話。
弘歷的手,一路上都被香玉輕輕握住—雖然輕,卻無法掙脫。當香玉回過頭時,眼睛裡流露出的平和的微笑,讓弘歷放棄了一切掙扎。
只見綠窗敞開,小庭院無人,庭前一棵梨花樹,結滿了一樹香梨,白綻半邊,地下也落了幾個。忽聽得一聲:「香玉來了,香玉來了!」抬頭一看,簷下卻掛了一個白鸚鵡,弘歷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住了,然而香玉淡然偷笑,和顏悅色道:「真想不到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也會被普普通通的聲音驚嚇不知所然。」
白鸚鵡扑打著厚厚的翅膀飛了出來,落在她張開的手心,唧唧呱呱的開口:「是啊是啊,香玉姑娘說得是!說得是!」
「不過,你看,自從天祐失去了心愛的紅玉妹妹,整個人變了。如今終於盼望有一個善於言談的公子看望我的日子來了—你說這只是一場短暫的夢麼。」香玉再次歎了口氣,「雖然我只是想要一個人來陪陪我。」
「說得是!說得是!」白鸚鵡歪著頭,重複。
「但是,雖然天祐心在她方,但他卻少現在看起來不是能和我在一起麼?也至多至少和我說說話啊!」有些感歎的,香玉不顧身邊的弘歷,繼續喃喃自語。
「說的是!」學舌的鳥兒,只是一味重複。
「唉,養了你那麼多年,若不是還有你一直默默守候在我身旁,我都不知找何人來傾訴心中的苦悶!」香玉心頭哀傷忽起,不由熱淚盈眶。
「嫁給天祐!嫁天祐!—香玉什麼時候嫁天祐?」饒舌的鳥兒陡然間果真換了話語,在庭院中撲簌簌的亂飛,清清脆脆的叫。氣的香玉一陣亂跺腳,到處追著抓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