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離合 訴衷情(十四) 文 / 琉璃帝
落花微雨燕雙飛,蒼茫大地盡挽破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當我緩過思緒,才發現齊妃和安貴人早已回到自己的宮寢室。自己卻早已步行至承乾宮門外,青蔥的樹木,翠綠的蔓籐,遮蓋,纏繞,搖動,低垂,參差不齊,隨風飄動。
陌生的環境,滿目荊榛,寂寥無人,只有一湖碧綠的春水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我單手拂過隨風漫舞的柳條想著家中的姐妹是否安好,大有看破紅塵之念,歌場舞席,絕不與聞,惟獨坐一室,茗碗香爐,周旋其間。名為看破,其實情懷未斷,猶時一念及,涕淚潸潸,不能自解。
我趁著天色正好溫和,在彩雲的陪同下又來到御花園裡,輕輕地蕩著鞦韆。
感覺到微風拂過額頭舒適涼爽,我輕起朱唇,緩緩哼唱起了一首詞:
春渚日,落夢牽。桃花氣暖眼自醉。
斑竹一枝千點淚,湘江煙雨不知春。
未覺吟唱完畢,我卻已是梨花帶雨。原來,自己的心思竟是這般敏感而脆弱。
春日裡,一眼望去御花園裡的景致極好,承乾宮後院裡的桃花和百合玉蘭只長了翠綠的葉子連花骨朵正含苞待放,御花園裡的花已經盛開了不少,名花迎風吐香,佳木欣欣向榮,加上假山石泉碧水噴薄瀲灩,奇秀幽美之感清新迷人,如慢步在畫中,頗惹人喜愛。宮中最喜歡種植桔梗、芍葯、玉蘭、紫色鳶尾、翠竹、月季、古柏老槐、海棠,意喻為:花滿金玉,長壽幸福,稱之為「御園瑰寶」,昭示宮廷祥瑞。摛藻堂位於御花園東北部堆秀山的東側。「摛藻」為施展文采之意。本是個皇上來此休憩閱覽圖書品茶之地,週遭一帶也是后妃遊玩飯後散步之地。所以我只在摛藻附近走動也並無人來吵擾約束。
出摛藻堂不遠便是堆秀山。堆秀山由各種形狀的太湖石塊堆砌而成的假山,依牆拔地而起,假山石縫裡生長的楊柳枝枝舒展了新葉,像是戲子新描的黛眉條紋,千條萬條綠玉絲絛隨風輕擺。石洞裡連吹拂過的一線涼風都帶著鬱鬱青青的水氣,令人心曠神怡。山前一對獅子石座上各有一石刻龍頭,口噴水柱碧波如頃,波光斂灩,景象十分壯觀。遠遠望去水天一色,山頂建有四角攢尖頂方亭一座,名御景亭。山上亭台樓閣水氣雲起,直如蓬萊仙境一般。再往山下小路曲折盤旋走去皆是旺盛高大雄偉粗細的參天古木,這些樹都是立朝以來種植的,總有數百年之久了,一枝一葉從未砍伐,鬱鬱蔥蔥,濃蔭蔽日。
我流連忘返了幾次甚是喜愛,回去後便吩咐小玄子小德子說在樹上紮了一架鞦韆。小玄子聰慧靈動,特意在鞦韆上環繞細枝蔓籐和杜若相互纏繞,籐條開了些黃色細小的香花,枝葉柔軟,香氣宜遠。隨風蕩起的時候,香風兮兮,如在雲端飄浮。
剛聽完熹貴妃說完悶話閒語獨自坐在鞦韆上,小腳上下來回地輕踏那散落於柔密芳草之上的片片香花,衣袂飄飄於半空之中,就像乘風飛舞的仙子,空靈瀟灑的淋漓之美伴隨明澈如一湖靜淌流緩水的天色,日色若金,漫天飛舞著輕盈潔白的蒲公英,像是一點一點的小雪花,隨風輕揚復落在我的旗袍上。彩雲一下一下輕推那鞦韆架子,煦暖香甜的和風微微吹過,像一隻柔弱的芊芊玉手緩緩輕撫了身側那一樹繁密的薰衣草,輕薄如綃的花瓣點點的飄落到我全身,溫柔得像小時候娘撫摸我臉頰的手指。
我不自禁面帶淡淡笑容的抬頭去看那花,花朵長得很是繽紛絢燦,輕輕口中吹了氣散發著蜜一樣的馥郁,沁得人熏熏欲醉,密密匝匝花心間在風吹散開那刻只看得見一星幽藍的天色。「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古人彷彿是這麼寫的,我忽然來了鳴笛吟詩念頭,轉頭吩咐彩云:「去取我的笛來。」彩雲應一聲去了,我獨自蕩了會鞦韆,忽覺身後不知何時已多了一道陰影,直是唬了一跳,忙跳下鞦韆轉身去看。卻見一個年輕男子站在我身後,穿一襲黑色傳教士長衣服,頭戴正三品文官頂戴花翎,長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極是清俊白皙,只目光炯炯的打量我,卻瞧不出是哪兒來的大臣。
我臉上不由得一紅,屈膝福了一福,不知該怎麼稱呼,只得保持著行禮的姿勢。靜默半晌,臉上已燙得如火燒一般,雙膝也微覺酸痛,只好窘迫的問:「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那洋人卻不做聲,我不敢抬頭,低聲又問了一遍,他仿若剛從夢中醒來,古聲怪味輕輕地說了一聲「您好,香玉夫人」,和言道:「第一次見到你真高興。」
我微微抬目瞧他的服色,他似乎是發覺了,道:「我先自我介紹,我叫郎世寧,是陛下身邊的宮廷畫師。」
我既知是皇上身邊的大臣,更是尷尬,嬪妃隻身與大臣見面,跪下行禮似有不妥。於是笑著拱手回禮,退遠兩步,欠一欠身道:「妾身後宮香玉貴妃,見過郎大人。」
他略想了想,笑了笑說道:「原來是名聲響遍紫禁城的香玉夫人?」
我立覺不對,心中疑雲大起,問道:「妾身敢問大人,宮外瑣事,不知郎大人如何知曉?」
他微微一愣,立刻笑道:「每當我上紫禁城街頭採購繪畫顏料都能從老闆嘴裡得知傳說有一夫人像天使一樣美麗,路過圓明園的時候,總會有很多外人趴在大門東張西望,我正巧在旁。聽外人說園裡住著一位漂亮多才多藝的女性。我來御花園是為了取景作畫。」我這才放下心來。
他和顏悅色的問:「香玉夫人第一次來到宮裡還算適應?春天來了冬意還在,宮廷寒冷多穿些衣服暖和些。」
「妾身多謝郎大人美言好意,妾身初入宮裡生活通權達變。並無大礙。」正想告辭,彩雲捧著玉笛過來了,見有陌生男子在旁,也是大吃了一驚,我忙道:「彩雲,還不參見郎大人。」彩雲急急跪下見了禮。
他一眼瞥見那蒼翠欲滴的玉笛,含笑問:「香玉夫人,您會吹笛子?」
我微一點頭,「閨中寂寥,消遣罷了。」
「我自幼生活在西方樂土,從沒有仔細聽過大清的笛聲,懇請香玉夫人為我吹奏一曲,也能了卻我心中一個願望。」他略覺唐突羞澀,又笑著道:「我雖不會吹笛,但我會家鄉的陶笛。若香玉夫人不嫌棄,我願意和夫人一起合奏一曲。」
我遲疑一下,道:「妾身並不精於笛藝,只怕有辱清聽。不過郎大人幼小之時生活在西方國家,方才提議合奏一曲試試便知。」
他舉目看向天際含笑道:「御花園少有的春光麗色,若有笛聲為伴,陶笛相隨。才不算辜負了這滿園花紅柳綠,還請香玉夫人不吝賜教。」
我推卻不過,只好答應郎世寧的請求,凝神想了想,應著眼前的景色細細地吹了一套《花泣》,「相逢清露下,流影濕衣襟」。
別樣幽芳,更無濃艷催開處。凌波欲去,且為東風住。忒煞蕭疏,怎奈秋如許。還留取,冷香半縷,第一湘江雨。
因淒苦悲涼的笛聲加了雛菊干磨成的曲調,一陣淡淡清香隨著淚水在半空蔓延開來。
一麴酒心合著花的淡淡腥香,陶笛和玉笛軟軟的清甜滋味簡直要把人融化在裡面。有風過,整個御花園裡都散發著陣陣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