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離合 琵琶行(五) 文 / 琉璃帝
寒月清宵綺夢迴,一簾風淡河月落
雲淡天清拂風暖,凡塵俗埃本無牽
眾人看了看我,笑著點頭,口中卻道:「玉兒,待會兒進了宮,可不要慌,也別怕,知道嗎?」
難得的溫言,聽在我的耳裡,卻是透心的涼。()
四姨娘卻冷哼了一聲,「宮裡可不像是在家裡,紅玉,你可千萬注意了,萬不可失了禮數,讓人笑了去,說我們曹家沒有規矩。」
曹嬸娘瞪了她一眼,我扭了頭裝作沒有聽見,眼睛望向大門外開得燦爛的一樹不知名的白花,心裡想著,回來了一定要找人問問它的名字,開得真好。
馬車早已經停在了大門口,家母把我送到了車前,親手為我繫上了披風,又囑咐春兒冬兒要好生的服侍著,我微笑了跟娘擺手,家父難捨難分也跟了來,站在馬車前,滿眼的殷切,這種眼神本該是我要感動的,可惜,我讀懂了他眼中期盼的東西。
家前停著一頂富貴華麗的八抬大轎馬車,珍珠流蘇沿著四角垂下在風中輕晃,刺目的尊貴金色轎身外,細細的白紗覆蓋住整頂過大的轎子,不烈的日頭下,幾個轎夫表情木然地站立等待著,不遠處,一小隊禁衛軍嚴陣以待,引起了周圍百姓前來觀賞。
小宮女引著我走向馬前的踏子上,那裡已經站滿了待服侍的宮女,都穿戴了最好的衣裳和首飾,五官精緻,容貌艷麗。
宮中小小的奴婢都長得水靈秀美,何況那些後宮的嬪妃個個絕色佳人,彎眉杏眼,身穿淡紫色的錦袍,端的是明艷照人,高貴絕倫。真不知會不會面帶矜持地暗自打量其他妃子的容貌,心裡衡量著自己是否能被皇上寵幸。
曾見孝敬憲皇后烏喇那拉氏細細的新月眉下一雙斜飛的丹鳳眼,顧盼間頗有風情,身上穿件桃紅色的軟綢薄襖,更襯得面如桃花。只可惜那只是短暫芳華美麗的瞬間。
在宮女的撐扶下很快坐進了用大紅的漆裹著的馬車轎子裡,卻有些許陳舊殘破。粗稠的裝飾是大大的紅花纏繞著轎柄,也不知,這看似尊貴的小轎,已經抬過多少深閨少女入宮了。
軍機大臣張廷玉和寶親王弘歷已經率領著一眾禁衛軍和太監宮女在門外等候著了。那即將入宮的女才人,也是皇上心儀已久的掌上明珠—竺紅玉。
別過強顏歡笑的家父,以及不住垂淚的家母和眾位家兄姐妹,邁步,依依不捨地跟隨迎接隊前往新的生活。也許這一分別,我從此便生活在深宮之中,想見一面也是十分不易了。
我坐在轎子中掀開雕龍畫鳳的簾子止住淚看著香玉妹妹,可是眼中多是靈氣,性子明快活潑,極是伶俐。家父家母說和我幼時長得有七八分像,將來必定也是沉魚落雁之色。因此我格外疼愛她,雖有時和她爭風吃醋,但她對我也是特別依戀。
李香玉極力克制自己的哭泣,香玉還忘不掉我對她的謙讓關懷,只站在轎前看著我哭著喊「紅玉妹妹別去。」家裡有些弟妹年紀都還小,不能為家中擔待什麼事。幸好哥哥福彭年少有為。雖然只長我三歲,卻已是文武雙全,只待三月後隨軍鎮守邊關,為國家建功立業。弟弟福靖也被敕封為奉國將軍。
我又看看落淚不止的姑姑曹佳氏,她一三十多,只是平日保養得好,更顯得年輕些。可是三月之內長子次子都要離開身邊,臉上多了好些憔悴之色。她用帕子不斷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可就是擦不淨,淚水象斷了線的珠子一串串滾落下來。
我含淚大聲勸道:「姑姑,我此去是在宮中,不會受委屈。哥哥也是去掙功名。家裡姐妹還可以承歡膝下。」姑姑不住地點頭,可止不住哭,抽泣得更厲害了。
姑姑用力拭去眼淚,叮囑道:「一入宮門深似海。玉兒要多珍重,多心疼自己。與后妃相處更要處處留意。能做皇上寵妃自然是好,可是姑姑只要侄女平安無事就好。所以自身性命更是緊要,無論如何都要先保全自己。」
我勉強委婉一笑,傷感說:「姑姑放心,我全記下了。也望姑母姑父好自保養自己。」
姑父面色哀傷,沉默不語,只肅然說了一句:「玉兒,入宮之後你一切榮辱皆在自身。自然,曹家滿堂的榮辱也繫於你一身了。」
我用力點了點頭,忽然看見天祐哥哥滿面淚水急匆匆跑到馬車前,喘了口大氣,一直隱忍不言,不知有話想說卻不敢說。我知道天祐哥哥捨不得我,卻優柔寡斷痛心望著我,必定是什麼甜言蜜語挽留之言,便懇求守在旁邊的侍衛說:「兩位大哥再多給我一些時間吧,我有幾句話要對妹妹說。」
侍衛再三叮囑快一些,終是為之感動讓天祐和我說幾句話語了。
天祐自己沒想到侍衛會主動留給機會,神情微微錯愕。我聲音溫婉:「天祐哥哥,若有什麼話現在可說了。」
天祐傷情遲疑一會兒,從袖中取出一張花箋,紙上有淡淡的草藥清香,我一聞便知是他寫的。天祐終於開口:「我本想托蕙蘭姐帶給你。我已想了兩天,不知是否應該讓你知道。」
我淡淡溫馨地笑了笑看那花箋說:「哥哥,難道你忘了,也糊塗了嗎?私會相授信件,對於天子宮嬪是多大的罪名。」
天祐的話語漸漸低下去,頗為感慨:「我知道事犯宮禁。只是我這番對你的綿綿情意全部都寫在裡面了。」
我的聲音陡地透出蒼涼:「玉兒自知有緣無分!」我看見天祐臉上含愧,緩過神色語氣柔婉:「天祐哥哥難道還不明白玉兒心裡,實初哥哥已是我內心所想之人,只可惜無分一起白頭偕老長相廝守。」
天祐難過點頭:「我也知事不可挽留,不過是想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我和你一向交好,實在不忍看你我飽受相思之苦。」他頓一頓,把信箋放我手中,「這封信裡有一首詩瑤,等你入宮的路上再拆來看看吧。」
我心碎悲傷「恩」一聲,把信放在懷裡,語氣淡漠:「你要好好照顧,等我回來,不用再為我費心。」
天祐哭著看著我:「你說的話我會時刻記載心裡。只是不知道你何時再回來,未必會如你所願。」
「如今我和你身份有別,再非昔日。我會在宮裡日夜念著你,如果我真的和你今生注定擦肩而過,我會深深地祝福你永遠快樂。然後收起所有的點點情意,期待來生與你相遇。但我會盡力回來和你在一起,在離開之前送你一支我從小到大戴在頭上最喜歡的金釵。」我留著痛心的淚珠緩緩伸手從頭上拔一支金簪子遞與天祐面前,微風輕輕吹散簪上滴落的閃著晶亮的淚珠粉末。
我柔聲細語說:「玉兒托付心愛之物,希望哥哥見它如見玉兒。家中一人苦悶,無人相伴。哥哥與玉兒都要各自珍重。」
天祐把金簪收好,滿臉不捨之情,靜靜地望著我。我半晌無語,依稀自己還是五六歲小小女童,鬢髮垂髫,天祐哥哥把我放著肩上,馱著我去觀賞九月裡開得最艷的芙蓉花。
我定了定神,讓侍衛送了哥哥離開。看著他的背影,我心中一酸,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
伴隨著宮中的大隊人馬,執禮大臣,太監宮女浩浩蕩蕩執著儀仗來迎接我一人入宮。雖說只是貴妃進宮,排場仍是極盡鋪張,更何況是一個門中抬出了一位女尚書,幾十條街道的官民都湧過來看熱鬧。
我就這樣默默含著淚告別了家父家母兄弟姐妹,乘轎進宮。當我坐在轎中,耳邊花炮鼓樂聲大作,依稀還能聽見家母與姐妹們隱約的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