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晴圓缺 亂紅塵(九十八) 文 / 琉璃帝
夢醒情歸塵埃落,風言冷語有誰憐
浮萍菱花水飄流,但惜姻緣流年老
未曾歲月也就蒼老的紫禁,在遙不可及的無奈睜著渾濁不堪的雙眼,迷迷糊糊與弘歷暫時走到了的盡頭。今日陽光依舊明媚,甚至火辣,我烏黑的雙眸卻似漸漸清晰,清醒背後是對離別的措手不及。
看著一隊人馬漸漸遠離自己的視野,終於抑制不住盈眶的淚水。當先一匹馬全身雪白,馬勒腳鐙都是金銀打就,鞍上一個錦衣護衛,約莫十**歲年紀,腰懸寶劍,背負長弓,縱馬往前方緩緩馳行。身後跟隨四騎,騎者一色青布短衣。太監宮女隨同馬車後面緊緊跟隨。
八名宮中侍衛中有三個齊聲喧喊了起來:「曹家家人多多保重!」那侍衛微微一笑,馬鞭在空中拍的一響,虛擊聲下,胯下白馬昂首長嘶,在青石板大路上衝了出去。一名宮中侍衛對另一名三等侍衛叫道:「宋侍衛,今兒天氣清新明媚,聽聞遠在邊疆看守的兄弟回來帶了一些野味,回到圓明園弟兄們好飽餐一頓。」那侍衛身後一名十多來歲的侍衛笑道:「不就是少有的野味,少不了你的,可先別虧待別的弟兄。」眾人大笑聲中,五騎馬早去得遠了。
我默默地在曹家小道上目送,盡量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他沒有回頭,我知道她一定會回頭。
就這樣看著馬車孤單的背影,淚流爛面,可是我卻沒有哭出聲來,他回去了,我必須堅強。多麼希望他能從馬車簾外再次伸出頭來看看我,可惜他不會回頭。
「紅玉妹妹,不要難過,隨他去吧!」蕙蘭冰寒的聲音如新雪初寒,「這些日子無限美好的過往就把它當作回憶中如魚自由潛底,我知道他已成為你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真情實意說出來,無怨無悔。」
我淚眼朦朧,嘴唇不住地發顫,抱起蕙蘭埋頭痛哭,真不知為何會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盡想起古語有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又云:「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整齊人馬隊伍一出什剎海,總領一等侍衛雙腿輕輕一挾,白馬四蹄翻騰,直搶出去,片刻之間,便將後面四騎遠遠拋離。
等眾人馬消失在眼前,天祐見我心情不好,緩緩走到面前。面上嘻嘻笑著,語聲卻滿是寒意,「人已回去了,這些日子也沒什麼遺憾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該愛的時候就去愛,無謂壓抑自己。我也知道弘歷在你心裡也很重要,他歸家讓你不知該何去何從,但你入宮就會見到他了。」
我卻是站立未動。負手而立,唇邊含著抹淚,凝視著弘歷消失的方向。那曾經撒落在腦海裡的愛與精彩,在離別中悄悄襲來,離別觸手可及卻讓我們喜愛。我們認為已失去的一切,可我們在離別中享受,在享受中離別,這似水年華的曾經。
「紅玉妹妹,以後就由我來關心你!我也會像你弘歷那樣愛你疼你的,時日不早,你還是先回房歇下。」弘歷說道這裡,我的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三姨娘擔心我哭壞了身體,好意來相勸。對我倍感溫馨細語說道:「眸光淡掃,笑若浮雲。一切都如夢如煙,愛惜自己身體為重,既然相見意中人自然也會有緣再相會,何必心裡多一份難為困擾的憂愁,先回房好生休息。」
我猶豫著沒有說話,卻實在心身疲憊。再加上頑了這幾日通宵達旦,我抹了抹那一臉的淚水。遂木著臉,點了下頭,跟在春兒身後進了閨房。
暖暖的熱水澡洗去了我身上的風塵污垢,卻洗不去心上的疲憊茫然。在榻上躺了半晌仍然無法入睡。
聽到熟悉的琴音從天祐房裡隱隱傳來,我心內微動,不禁披衣起來。
一路之上,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悲傷故意扮作男兒身,並非刻意隱瞞自己的女兒身,所以只是把頭髮隨意挽了下,就出了閨房。
一彎泉水,石山纍纍疊疊,上面種著鬱鬱蔥蔥的綠蘿,泉水一側,青石間植了幾從綠得柔亮的竹子,高低疏密,錯落有致。
李香玉一身月白的千水裙,正坐於天祐房門前,隨手撥弄著琴。一頭綢緞般的烏髮近乎奢華地披散而下,直落地面。而天祐正好坐在她身旁細細欣賞。
此情此景,令我想起了前不久讀過一首詩,覺得用在香玉身上再合適不過,「尋聲暗問彈者誰?幽琴聲停欲語遲。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聽到我輕微細小的腳步聲,香玉和天祐抬眼望向我,彷彿有月光隨著他的眼眸傾瀉而下,剎那間整個庭院都籠罩在一片清輝中。
琴聲未了,忽聽天祐笑著說:「紅玉妹妹你來了。」話猶未了,我已搖搖的走到他們面前,一見了香玉,便笑道:「噯喲,我來的不巧了!」天祐忙起身笑讓坐,香玉因笑道:「紅玉妹妹不是早早歇下了,若不仔細瞧,還挺像男兒呢,不過妹妹的話怎麼說?」我笑道:「心裡不知有些悶。便聽見香玉妹妹撫琴之聲,前來走走。可惜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香玉道:「心中悶睡不踏實這可知,你說的他我更不解這意。」我笑道:「往日要來一群都來,要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了,明兒我再來,如此間錯開了來著,豈不天天有人來了?也不至於太冷落,也不至於太熱鬧了。姐姐如何反不解這意思?」
李香玉和天祐彼此心裡明白自從弘歷歸家以後,心情開始低落消沉,看著兩個坐在一起必然會生氣。然而香玉並沒有對我的氣話反問流露絲毫驚疑,眸光淡淡從我臉上掃過,就又凝注到琴上。
我也免去了解釋心中的五味雜陳,默默坐在另外一塊石頭上靜心聽著緩緩流進心窩別有深情的樂曲。
從小就聽的曲子,讓我心上的疲憊緩解了幾分。
一曲完畢,兩人依舊沒有說話。
沉默了好一會後,我才說:「『凡塵佳緣,傾盡墨香,述不盡昔時的濃情。一曲入心,灰飛煙滅。』我母親也很喜歡這首曲子,以前我不開心時,母親常彈給我聽。」
香玉低垂的眼內閃過思量,唇角卻依舊含著笑,輕輕撥弄了下琴弦,叮叮咚咚幾聲脆響,好似符合著我的哀思。
天祐此時與我就近,只聞一陣陣涼森森甜絲絲的幽香,竟不知系何香氣,遂問:「紅玉妹妹洗浴熏的是什麼香?我竟從未聞見過這香味兒。」我笑道:「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的煙燎火氣的。」天祐不解笑著問道:「既如此,這是什麼香,難不成是妹妹天生而來從身上發出的女兒香?」我想了一想,笑道:「是了,你說的只對一半,也不知自從出生身上就發出淡淡的清香了,而另一芳香是我早起吃了丸藥的香氣。」天祐笑道:「什麼丸藥這麼好聞?好姐姐,給我一丸嘗嘗。」我笑道:「又混鬧了,一個藥也是混吃的?」
一語未了,我笑著對坐在琴前的香玉說道:「妹妹,這些日子雖在心裡難以忘卻,本想到弘歷歸家以後生活會像往日一樣美好快樂,可是沒想到心情更加無法割捨放下那片思念。和你們說完話心裡舒服多了,也想通了,既然心中只留下一遍蒼涼,寂靜的思念伴著苦澀的淚水。則便會擁有生命所饋贈的歡樂和明媚,也便會擁有短暫生涯中的知足和淡然。反正我現在試著放下無謂的執著,那就好好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好好努力生活,也不枉弘歷千里迢迢來一趟。」我拍了拍滴在衣上的水露,笑瞇瞇地站起來,「多謝你們肯聽我嘮叨!不打擾你們了,我回房內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