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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晴圓缺 戀風塵(三十八) 文 / 琉璃帝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忽見春兒拿了一封書信來,簽子上寫著曹雪芹手展,旁有一行小字。內信箋一紙,詩箋四紙。認得天祐筆跡,便問春兒是誰送來的。

    春兒笑著道:「是曹家的宋總管。」我微微一笑答:「叫他等一等。」拆開看時,信箋上寫著是:

    昨與香山同居虛室。玉杯寒重,始知十餘花飛;銀燭光殘,才見十分雨艷。初生秋露,圍成雲母屏風;落木蕭蕭,照見琉璃燈火。美人裝罷,玉戲貓兒;輕羅小扇,夜涼如水。黃昏選韻,百戰分題;愧乏瓊詞,聊為磚引。謹呈冰鑒,乞報瑤章。夢阮沾婿文幾。曹氏囑喉,蕙蘭手肅。細細讀完,我不由感歎道:「好工致的尺牘!」再看詩箋上,寫著《雨窗八詠》。

    秋夜喜雨

    好雨知時細無聲,白玉芙蓉滿皇都。

    吟亭畔絮勝煙柳,難覓重錦望晴空。

    一夕輕雷落萬絲,霽光浮瓦碧參差。

    有情芍葯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曉枝。

    憂雨纏綿

    **夜深寒凍合,散花人到梵王宮。

    夢迴涼冷潤衣襟,七層無處不驚風。

    五更桐葉最佳音,無田似我猶欣舞。

    乘興若容浮生夢,何處庭前新別離。

    殘若豆羹

    梨園昨夜溢清寒,慕雲珠簾訴幽懷。

    一朵芙蓉著秋雨,斜溜鬟心隻鳳翹。

    更入畫屏穿繡闥,喁喁似訴許哀絲。

    一夜東堂萬千緒,殘虹收度如散絲。

    沉酣若醒

    怕夢穩春酣停杵,芷蘭閒花落無聲。

    不搖銀燭光偏冷,便畫金鵝夢未真。

    喚起謫仙泉灑面,倒傾鮫室瀉瓊瑰。

    林外鳴鳩秋雨歇,屋頭初日菊花繁。

    天祐妝稿

    我看了看道:「好詩。這四首之中,自然以《憂雨纏綿》為第一,

    《秋夜喜雨》為第二,《殘若豆羹》次之,《沉酣若醒》又次之。

    雨美人

    玉骨珊珊未有瑕,裴回湘水湄杜芳。

    冰綃拂拭雪肌明,秋心已似沾泥絮。

    芙蓉破碎風飄絮,身世浮塵相思眠。

    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濛濛細雨中。

    玉梨花

    京城朝雨亦輕塵,牡丹青青梨色新。

    南國多年情盡改,忽聽秋花憶江南。

    解脫有心如止水,杜鵑啼血勝淒斷。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秋帶雨。

    我道:「這兩首做得更好,第三聯簾卷西風讓人不盡**。「再看下去,題目是《浣溪沙》、《魂相牽》。我想了一想,題目比前六個更加夢斷魂牽,卻難看筆。只見是:

    浣溪沙

    瓊樓玉宇不勝寒,欲乘風歸上宮闕。

    滿地黃花憔悴損,起舞清影在人間。

    冷冷清清乍暖寒,淡煙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魂相牽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紅樓薄倖名。

    故人入夢長相憶,浮雲終日久不至。

    黃帝孔丘無處問,安知不是夢中身。

    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里。

    蕙蘭脫稿

    我看畢,又輕輕的吟誦了幾遍,覺得蕙蘭這幾首,《雨美人》鏤金錯采,《玉梨花》琢玉雕瓊,《浣溪沙》吐屬清芬,黃花滿庭,《魂相牽》雙管齊下,玉茗風流,卻在杜甫之上。因想依韻再和八首,未必能如原唱渾成。不知另擬四題,不落窠臼。天祐和蕙蘭這八個題目,都是從後著想,以虛作實,借賓定主。我卻從未下雨以前著想,竟用四個虛字,連著雨字作題。我想未下雨之前,彤雲密佈,空空濛濛,現有了下雨的意思。把雨意做了第一個題目。到了大雨飄了,模模糊糊,就有雨影子。初下雨的時候,那雨珠淅淅瀝瀝,就有了雨的聲兒。把雨影做了第二,雨聲做了第三。已經下了雨,那迷迷茫茫一片,自然就有雨聲,做了第四題。倒也新鮮別緻,就構思起來。才做了兩首,卻被端柔、淑慎進來看見,我隧叫他們也做幾首。端柔笑道:「雨字下連了一個虛字眼兒,我是做不來的。我只好詠詠雨罷了。」淑慎道:「就是詠雨,要對卻費力。我只好做首絕句。」端柔眼笑眉飛道:「七個字一句的累贅,我只會做五言律詩。」我笑了笑,道:「都使得。」他們各自搜索枯腸去了。

    不多一會,我四首都已作成,用一張冷金箋寫了。又寫了一封回書,正要緘封。端柔卻笑吟吟的拿了一張詩稿來,道:「做得好不好,你替我改改。」我接來看時,題目是《詠雨》,詩是:

    舞向金枝玉葉斜,鳥兒粉蝶滿天涯。

    簷楹殘夢瑤台上,獨佔人間第一雨。

    我詫異道:「我倒不曉得你有這樣本領。你在詩上頭,想是很用功夫的。」端柔眼開眉展道:「我那裡有什麼功夫,就是記得幾支曲子,隨便湊上的。」我不解道:「什麼曲子?」端柔可愛笑道:「那舞向金枝玉葉斜,及鳥兒粉蝶,是《南柯夢》的《花雨》上的。」我道:「下兩句呢?」端柔想了片刻,道:「第三句是空的,末了一句,用《幽蘭芳》上《獨調》這一齣戲,我就拉它來用做古曲。」我笑道:「倒難為你湊得不著痕跡。」

    說著淑慎卻也做完,端端正正寫了來。我看了,卻甚費解,只得讚道:「工穩得很,何不都寫起來,送去與他們看看。」淑慎見我稱讚,必定是好極了,便道:「請教請教他們也好。」倒是端柔自知份量,忙道:「我的不必拿去獻醜罷。」我輕輕笑道:「這又何妨?我替你們寫。」

    另用一張紙寫了。又在回書後面,添了兩句。封好了,打發春兒與宋總管同去。那邊天祐接著回禮,與蕙蘭同看。只見上寫著:

    書奉朵雲,詞霏香雪。芙蓉殘夢,嵌空佛塔玲瓏;翡翠屏寒,承蒙指點縹緲。白地玉瓷女觀音,仙露駐手之旁;縞衣來玉骨美人,狸睡棋枰之側。新露霓裳,古雨涴腸;明月自來,怨秋寡和。賦詩七字,慚珠玉之在前;俚語四章,愧瓊瑤之莫報。手疏覆此,目笑存之。

    天祐、蕙蘭兩位同覽。紅玉拜手。外附拙作四首,又七絕五律各一首,即乞郢正。

    天祐等再看我的詩體是:《雨意》、《雨影》、《雨聲》、《雨色》。天祐向蕙蘭道:「這四個題目太空,比我們更難著筆,香玉必有佳制。」

    說著看戲,只見上寫著:

    雨意

    三千浮華望盈盈,知有白蓮醞釀成。

    未落塵埃先湮滅,已同雲霄欲斷魂。

    天祐不盡道:「起句題前蓄勢得好,第二聯刻劃意字,真是神化之筆。」再看下去是:

    人間待種無瑕璧,天外驚起曉庭際。

    寒合玉樓何處是,蓬萊繚繞愁夜鐘。

    雨影

    日暮愁獨雲海空,玉蘭寄身煙波裡。

    低迷化淚亂虛白,依約棲塵漸漸深。

    飛入金菊痕始淡,舞回棠絮色都空。

    魂夢悠揚不奈何,瑤池低綴映月中。

    蕙蘭一句一擊節。天祐讚道:「這首把題的魂都勾出來了。再看下去是:

    雨聲

    寒空零碎散瓊瑤,入夜焚香慰寂寥。

    窗前人靜偏宜夜,戶內春濃不識寒。

    珊珊瑟瑟故故斜,玉屑清逸如夢裡。

    待到曉來開雯景,滴殘寒漏一痕消。

    雨色

    縱使晴明無雨色,入雲深處亦沾衣。

    銀海瑤光獨眺望,蕉葉梨雲會心綠。

    濃浮珠露三分艷,沾衣欲濕杏花雨。

    照眼空明無風入,白沙淡月兩茫茫。

    當下看完,天祐拍案叫絕,同蕙蘭朗吟了幾遍。天祐笑道:「這幾首詩,把我們的都壓下去了。」再看淑慎的那首絕句,蕙蘭道:「這首亦好,只不知香玉又做這一首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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