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晴圓缺 再生花(三十四) 文 / 琉璃帝
寶扇持來入禁宮,本教花下動香風。
姮娥須逐彩雲降,不可通宵在月中。
天色漸黯,准離於書院之時。雍正帝欲在扇面題上一首詩詞,桃紅已將筆墨準備齊全,我輕硯微墨,硯池中散發出陣陣芳香。
雍正帝手握湖筆,飽蘸濃墨,在粉妝玉砌的扇面上風舒雲卷地揮灑起來:
翩若驚鴻,婉若游鳳。
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近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眾旁人屏氣斂聲,靜靜地看著他提拉頓挫,颯颯有聲,待他寫完最後一筆,將筆放入筆洗中,這才紛紛議論開來。
「哎呦,筆鋒細膩飄揚梨花香,只有香玉妹妹才是那鮮艷奪目的芙蓉花!」端柔格格大驚小怪地嚷著。
桃紅向前走一步,又默讀了一遍散發著墨香的詩句,這才慢悠悠地開了口:「端柔,香玉是那迎風而生的芙蓉不錯,可吾依然是江南春雨沐浴下的梨花!」
我羞答答地俯在端柔格格的肩上,幸福地微笑著。
卻說雍正帝回宮後,終日在書房讀書避暑。瞬經月餘,天氣秋涼,炎威漸退,正在寂寞,心中也著實念思了幾天。此時是四月中旬,因有個閏五月,所以節氣較遲。
尚見芍葯盛開,宮庭外又有丁香、海棠等,紅香粉膩,素面冰心,雍正帝獨自玩賞了一回。鳥語甜碎,花影橫披,不覺有些疲倦,因回憶古人「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二語體物之心。
忽想起我那日待己的光景,又尋思題寫的扇子,細細的看了一回粉牆上的大疊扇,因又想道:若納為貴妃,也要送些東西才好。
隧檢出文房古硯一方,好香墨兩匣,陶淵明墨蘭冊頁十三方,團扇一柄,即將前日觀日出所作二律,用小楷寫好,始而欲遣太監送去。
繼因長晝悶人,隧起了訪大臣的興致,大為掃興。只得獨自來至齊妃寓所,恰值齊妃從戲園中回來,迎接進內,未免也有幾句寒溫。
雍正帝隨身攜帶的西貢玉石即將作為所送之物,面贈齊妃,齊妃謝了,細玩一番。又見附上字畫端楷,重複謝了又謝。
即同雍正帝到臥室外一間書室內,是齊妃書畫之所,頗為幽雅,因問雍正帝道:「今日為何獨自一個人來?可曾到過其餘妃子之寓?見你心上人麼?」
雍正帝笑道:「今日走了好幾處,沒有見著一個愛妃。朕本為你而來,熹貴妃之寓也未去,不知安貴人可否在殿內?」
齊妃歎口氣不言語,雍正帝心疑,便問道:「愛妃因何不快?」
齊妃黯然,祈佑眸中那份傷痛倏然散去,眉頭深鎖,淡漠地望著雍正帝,道:「我自己倒沒有什麼不快,我想起你心上的安貴人,你們背地裡這本糊塗賬,將來怎麼算得清楚,白教沒相干的眼淚,淌了許多,到底亦不曉得為何。問她,她又不說,猜也猜不出。心裡也挺難受,實然你們又不天天見面,何以就害得人這副模樣呢,連她親自的侍婢也不知曉,說她近來有些胃不舒適,無緣無故就酸酸楚楚,待人更不理不睬。從前見人不過冷淡些,卻沒有心事。自從她在朝中重臣的唯父是不是來看她之後,她就沉默寡言,不愛主動與我們姐妹講話,總喜歡說菊花,就搭不上這句話,也硬搭不上來。說喜得是外邦愁菊,又要郎世寧畫了四副各色的菊花,這也罷了。忽又問起度南紫禁定織來的綢緞,可有那折枝菊沒有,其花紋的也淡淡可憐,難道為喜愛菊花專編製特定的式樣,如今只要有了菊花樣的袍子、襖兒准愛不釋手。你說這個心思奇不奇,不是為你是為誰?」
雍正帝聽了便覺一陣心酸,止不住流下淚來,要說話,喉間若有物黏住說不出,只呆然忘了神看著齊妃。
齊妃又心酸道:「到底你們是怎樣的感情?我是你的知音,為你也費了些心思。因我懷疑自己有些像你,所以安貴人常來對我講些懵懂話兒。我說你這片心,不知人家知道不知道?又不知人家待你如何甚好,也有這種情分沒有?她倒說得好,這是我自己的心腸,管皇上知道不知道?又不管皇上待己怎麼樣,橫豎我自己一人明白就是了。皇上,你心裡到底怎樣,你不妨對我說說。你當面不好意思的對她說,我替你代說,自然你也有一番思唸唸她的心腸,何妨說給我聽聽。」
雍正帝只是不語,齊妃心間泛起濃烈的失落之感,「我們同到她殿內去瞧瞧罷?」雍正帝略一躊躇到:「去也使得。」
於是齊妃即同雍正帝走出門來,不多幾步,即到了淑芳齋門口,只有六七輛馬車歇著。齊妃怔怔望著雍正帝出神,帶了憂愁道:「這光景是裡頭有客,只怕不便進去,不如回去,先著人進去看看何如?」雍正帝心上略有一分不自在,不曉裡面所請是何客,安貴人是否在裡面陪客?又想起她寓所裡請客,斷無不陪之利。毫無主意,只聽憑齊妃進退。
齊妃回到自己的殿門前,喚人往安貴人住處打聽,不多一刻,來說安貴人臥病在床,請客是她教戲曲的師傅蘭昆生,還有紫禁城裡幾位出名的古琴先生,只是吃吃家常便飯,不多一回就會離去了。
齊妃唇邊勾勒出似笑非笑之態,安慰道:「沒事,再請到裡面坐著等罷。」
雍正帝心裡一片茫然,微微略定,只得重進裡面,無精打采的坐下。
齊妃只管笑嘻嘻的問長問短,又問到底待那安貴人如何?
雍正帝被問不過,只得說道:「安貴人之事,其說甚長。」就把往昔途中所見情景,至前幾年微服私訪紫禁城內戲台中見安貴人一出《宮商羽調》古琴演奏,真是絕世無雙,情樂互至,尚未悉其性情抱負。
及到宮中戲園為邀約所戲,雍正帝說出思慕琴言,原為其守身如玉,落落難合,不料其依托今生今世。那時安貴人在屏後聽了嗚咽欲絕,及同席時又彼此都講不出什麼來,倒像是前生相契,今生重逢,兩人心事你知我見,無須用口說的光景。
彼亦不期然而然,我亦無所為而為。總覺心頭眼前,不能一刻棄置。什麼都不說,尚不知背後如此牽掛。雍正帝為安貴人,知曉底蘊。安貴人為雍正帝,難道又知曉心裡所想。且有何感動之處,使她如此?倒不如不見罷,省得見面時更多感觸。
雍正帝回憶往日說給齊妃聽,一到此處,更神色慘淡,似有悲泣之意。齊妃亦覺得淒楚,便淌下淚來,半晌道:「你們兩人前生竟有些瓜葛,不然何至於此?以皇上才貌而論,是人人憐愛的。但似安貴人之冰雪心腸,獨為你纏綿婉轉。以皇后之百般體貼,亦算溫柔夢中一個知己。我看安貴人待你,不如皇后十分之二,難得你如此留戀皇后,這幾年來後宮無主,不過有句老話說得好,「人各有緣,此中系天定,非人情能強,且安貴人屬你一個人,毫不移動,此真是多情種子,非皇上不足為安貴人賞識,非安貴人不足為皇上眷戀。」
雍正帝聽了,感激安貴人萬分,且愛齊妃之聰慧,不枉《芙蓉花神》中定為三世情緣也。
因談了許多時候,齊妃又請雍正帝隨意用了些點心,著人再到安貴人處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