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晴圓缺 如夢令(一) 文 / 琉璃帝
菱花空對夢中淚,枉入紅塵若許年
辛酸可歎無緣會,沉酣夢斷覓是非
曾記得,雍正六年元宵節前夕,雪芹十四歲時曹家被抄,之後我、柳、李三人隨曹家由金陵來到北京。()如今很快轉眼又是一年,現雍正七年,李香玉姐姐作為曹家小姐必須親名達部,以備第二年清宮選秀女,並選才女。李香玉姐姐不願參選,我被雪芹的嬸娘收為女兒,強迫她頂名備選,並改名香玉。
雲朗天明。冬去春來,江南煙柳飛絮,舞燕蹁躚。已離開家中來到是非之地,金碧耀眼的紫禁是新的開始。
自那日棄舟登岸時,便有眾大臣打發了轎子並拉行李的車輛久候了。船舶緩慢靠近岸邊,眼前的大臣滿面春光,一看便知與平民有高貴之分。我自幼聽父母說過紫禁城空曠的四合院裡可以看見獨特的韻味,金澄澄的磚瓦如一璀璨明珠,沒有一絲瑕疵,偶爾有大雁成群結隊地飛過。大雁高飛,據說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吉兆。自然與自家不同。
自上了轎,進入城中,從紗窗向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自與別處不同。京城鬧市遠近聞名,瀟瀟暮暮間感悟人生之態瞬間無常。又行了半日,忽見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正門卻不開,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曹國府」三個大字。我心裡便知已到京城安身立足之地,必是我往後生活的家。
雍正九年元旦,黃道吉日,我初入宮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門外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無數專送秀女的馬車,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保持異常的沉默。我本是無緣無份入宮選秀,雖為一名曾是曹家買來的小戲子,入曹家時年僅六歲,八歲時作了雪芹的伴讀丫頭。從小與雪芹相依為伴,朝夕相處。沒想過有一日要分開,此外,與我一起伴讀的還有一個小丫頭名叫柳蕙蘭,比雪芹長一歲,還有一個一起讀書的女子是雪芹祖母的侄孫女李香玉姐姐。冒著欺君之罪也好,還曹家人情也罷。我只能心甘情願不能推辭。
隨後,我和來自各地的秀女並列站在一排,人群熙熙攘攘,我一襲淺紫色暈紗留仙裙罩身,對襟邊刻絲著芙蓉,胸前彩繡並蒂蓮,華貴的羅裙裙擺,邊上彈墨彼岸花。將三千綢緞般的青絲挽成一個美人。各自裝扮胭粉香滿園,淡妝修飾平凡無奇。很少有人出聲,只專心照看自己的脂粉衣裳是否周全,或是好奇地偷眼觀察近旁的秀女。
選秀都是達官貴人的常事,攀附權貴的獲取此途徑便捷。可三年一選如同曇花一現,嚴格地選拔,何人能體會到用心良苦的煎熬,才貌雙全,端莊賢惠,無雜念之心,純潔之身方可踏入後宮。
我起初無入選的念頭,可歎家境特殊,如今一來不抱有任何希望。平凡之心試試,儒父在模糊的印象中漸漸明晰,耐心教導我吃得苦,耐得勞,知書達禮,在今後的日子必成大氣,嬌生慣養只會怠慢。也許他的話讓我以後的一生中受益終生。宮中受規矩戒律當做修身養性,可惜我心中永遠放不下那青梅竹馬的如意郎君。如何忍受繁瑣的約束。
娘親日夜叮囑的話語常伴耳邊,要學會自力更生。跟隨師傅學藝演戲。走南闖北,一副好臉蛋兒加上纖細的身姿,人品才學樣樣俱全。本以為能常伴雪芹左右,比翼雙飛,結成連理,白頭到老一輩子,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我心中夢想追求。
何耐造化弄人,皇帝一國之君,坐擁天下。想要何物必是何物,早已大婚,也寵妃數不盡。我只是一冒名頂替的小戲子,何等能耐在群芳中顯露一角,如落選也不知會不會丟了曹家的臉面。心情不是滋味。
我無意間瞅了瞅站在我身邊耐心等待的其餘女子,不盡發現薄施粉黛,無合著規矩裁製的樣式宮裝,普通的打扮,也不知刻意去掩飾何意。輕易小覷,挽一支金色碧透的玉簪,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含蓄微笑,以顯還未見過世面的小閉月羞花。
之前初選晉級因是皇帝親自欽點獲准,背後有曹家身世的撐腰才會順利通過嚴酷的選拔。現焦急萬分等待最後的海選,含情脈脈看著近處的殿匾,紅得通亮的三個大字「長春宮」。片刻,幾位害羞默語的窈窕秀女被太監帶進了東配殿,名曰益壽齋。還未入殿,就聽說傳聞長春宮為后妃居住的宮殿,但不知熟為真熟為假,難免人心恍惚。引進選看的秀女也不得而知結果如何,是否被選中乃是命中注定,我哀歎一聲,靜靜佇立在這無喧囂的世間。然而,心中無他人,默念只有雪芹一個乖巧郎兒,情誼天地可鑒,從小在一起生活多年,始終忘卻不掉。
萬分百般無奈下,獨自前來面對,興許孤僻。出奇的是,我被幾名宮女扶上了轎子,不然而至感到意外,往西行,不多遠,三間殿門。轉角遊廊,來來回回穿過與長春宮相對的迴廊,轎夫放下轎子,幾名身穿單調宮裝的侍婢上前打起轎簾,我從轎裡走出,眼前浮現一臨時搭建的小戲台,頓然驚乎。
一名身著華麗的鳳凰飛舞,雲紋斑斕朝服的女子遠遠看見我露出親切溫馨的笑容,走過來的執我的手,面含喜色關切道:「讓哀家仔細瞧瞧,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還要媚,不愧為曹家的好閨女。」
我心知面前的這位儀態端祥的女子便是孝敬憲皇后,她母儀天下,在深宮六院中的地位是赫赫有名的。我依依起身,行禮後嬌滴滴慢慢抬起了頭,嬌怯怯垂首謝道:「臣妾感激皇后娘娘的好心關懷,出身寒微,但今日之見,沒齒難忘,也乃是曹家莫大的福分,有勞皇后娘娘費心,民女無大礙。」
「唉,說起你的家世,哀家心裡有數,不過總算挨過去。選秀之事難免傷及牽動曹家上上下下,事關前途命運,你既然入選順利,必定上天保佑,但有一事想請教貴人,聽聞你會唱戲,不知是何方之戲曲?」皇后一語深長地問道。
我的笑意越發濃,語氣溫和:「回皇后娘娘的話,臣妾會一點昆曲。」
皇后點點頭,細細看我兩眼,微笑說:「昆曲唱腔華麗、念白儒雅、演藝細膩、舞姿飄逸,是民間流傳的戲曲,好,熟乎唱一曲在這小戲台?」
我臉上飛紅,害羞道:「既是皇后娘娘的賞賜,臣妾也無需推辭,如有不對之地,還望皇后娘娘多多賜教。」
皇后含笑不語,用手輕輕觸摸我臉頰。我這才仔細看她,上身牡丹黃千瓣菊紋上裳,一襲金色廣繡百仙石榴裙,點點迷離繁花,朵朵祥色祥雲。內著丹紅紗衣,描金九鳳活現欲飛。三千青絲如瀑直下,以皇鳳御釵襯托,以碎珠流蘇點綴,迷亂顯貴。臂上挽迤柔色金紗,銀絲依稀,做工精細,貴不可言。眉見稍印牡丹印記,些許粉黛,佳人容顏。
我自知失言,便不再說話,只心中默念等會兒要唱的曲目。
皇后語帶笑音,吩咐守候在旁的司禮內監:「快去傳齊妃和敦肅皇貴妃前來觀戲。」
我暗自緊張,心想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何事,也許是我多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