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100章 番外 :祁雲篇 (上) 文 / 林雪靈
還記得自己被師父帶回山的時候,他只有十三歲,剛剛懂事的年紀。
他從小就不愛說話,與尋常的孩子相比,顯得沉默許多。他不愛笑,無論爹娘怎麼逗他,他都提不起興趣,彷彿天生就是一個清冷的人。
直到被師父帶回天山,忽然間多了很多師兄師姐,他仍是不愛與別人交流。哪怕知道無數人在自己背後指指點點,他仍然沉默以對。
別人怎麼說那是別人的事,與他無關。
只是他的驕傲,卻不允許自己向他們低頭。
於是,潛心修行,他一直記得那七百多個日日夜夜他是如何度過的。
他沒有基礎,入門的年紀又比別人大,若是要追上同等年紀的師兄姐,自然付出的要比別人多上許多。好在他本就不喜熱鬧,哪怕在剛入門的兩年除了師父、師娘和大師兄以外無人搭理他,他也沒有感到寂寞,孤獨一人反而讓他更加能夠沉下心來修行。
兩年,從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長成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他只用了兩年的時間,做到了別人需要用五年甚至十年都無法取得的成就。終於在一次師門的切磋中,他戰勝了許多比他早入門的弟子,讓很多人再也不敢在人前對他指點。
那是第一次他從別人眼中看到不一樣的自己。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即使他們將眼底的厭惡抹去,再換上比原本更多的崇拜,那也改變不了曾經的鄙夷。
是啊,鄙夷。
只因為他並未參加入門考驗,他們便認定了他的無能。
本以為不介意,可事實上,他仍是以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介意。
原以為,在山上的日子終究會以這樣的形式繼續下去,卻沒想到一個女孩子的出現徹底打亂了他平靜的生活。
她的名字叫青蓉。
那個命運和他如此相似的女子,但似乎她比他可憐多了。
她不愛說話,比他當年上山的時候更怕生。瞧著她整天黏在師娘身旁,像一個小尾巴似的跟東跟西,他忽然有一種想笑的衝動。
這個小傢伙為什麼總給他一種可憐巴巴的感覺呢?就好像是一隻流浪的小貓,對外界的一切充滿期待,卻又不敢上前。
她身上的故事令他心疼,所以在別人在背後議論她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當她含著怯怯的卻又堅定的嗓子喊他二師兄的時候,他的心忽然就軟成了一片。
自那以後,他就多了一個關注的人。
那天,他看到幾個男弟子偷偷摸摸地跟著她,說是無心,其實有意。
看著她的臉上寫滿了匆忙和焦慮,看著她使出渾身力氣跑得飛快,看著她的頭髮披散在瘦弱的肩膀上,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能肯定,她很著急。
當她終於彎腰將地上的東西拾起來的時候,他才看到她的眉眼舒展,繼而充滿笑意。
她笑得那麼甜,那麼甜。
讓他移不開視線。
「你們想幹什麼?」他攔住了那幾個試圖接近她的人。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來管我們的事?」略帶凶狠的聲音。
他記得這個人,大長老的弟子,平日裡他要敬稱他一聲師兄。
「我沒有管你們的事。」他略開口,語氣平淡。
「那你攔著我們幹什麼?還不快讓開?!」那人伸手推開他,他後退半步,依舊立於幾人之前。
「對不起師兄,我不能讓。」
一句簡單的不能讓,便注定了他的生命中必須有她的參與。
「臭小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別以為你是掌門的徒弟,我們就怕了你了!我告訴你,全天山派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你和那個來歷不明的丫頭一樣,是靠著手段才當上掌門的弟子的,真不要臉!」彷彿覺得他並不真的敢阻攔他們,那人越發地凶狠起來。
「我沒有。」
「呵,你沒有?誰信啊?口說無憑,有本事你就拿出證據來證明你沒有!」那人不依不饒。
「不管你們信不信,沒有就是沒有。」他有些不耐煩,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下,道,「以後別讓我再看到你們跟著她,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不知是不是被他突如其來的氣勢給震懾住了,身後那幾人並沒有再說話。只不過待他想要再去尋那個丫頭的時候,她已經不知去向。
生怕類似的事情再會發生,他開始四處尋她。才走了幾步,就見她被一個白衣少年攔住。
那個人不是別人,而是他的三師弟。
懸著的心剛剛才放下來,又見她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明知向聞不可能做出欺負她的舉動,可他仍是毫不遲疑地向前,扯開了無辜的向聞,像老鷹保護自己的小鷹一樣把她往自己身後護著,厲聲道:「我警告你,下次如果再讓我看到你欺負她,你就等著師父來教訓你吧!」
說完他一愣,看著眼前摔倒在地上的人滿臉委屈,興許是覺得理虧,他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便心虛地帶著她離開了。
一路上他都牽著她的手,直到把她帶到後山。
那是他除了自己的臥室之外最常去的地方。
她好像很怕生,低頭看著地面,還時不時地用自己的腳尖撥弄著一旁的小花。
這個丫頭,怎麼好像不認識自己似的?
他不禁想,難不成自己長得很可怕,所以她連抬頭看自己一眼都不願?
可分明他照鏡子的時候,都覺得自己長得還不錯吶……
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他忍俊不禁。
那是他第一次笑,聲音也因笑意而變得柔和起來,「再踩下去它就要被你踩死了。」
她「唰」地抬起頭,睜大眼睛好奇地瞧著他,眼角還帶著哭過的痕跡。
不過這一點都不影響她對他的探究。
許久,他又是一笑,竟連自己都沒有發現在面對她的時候,他心裡所有的防備都鬆懈了,「這麼看著我不累嗎?」他如是道。
緊接著,他看到她的小臉上莫名升起了一片紅雲,襯得她的臉頰水靈靈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連忙道歉。
他拍拍她的肩,「沒關係,以後如果有人欺負你,就來告訴我,我幫你出氣。」
「沒有人欺負我,是我不好,我本來就來歷不明……」她小聲道。
「別這麼說自己。」他打斷她,彷彿想起了自己剛入山的那段日子。也是什麼都不懂,經常被別人欺負。「你記住,既然師父收了你為徒,那你就是最好的,不要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妄自菲薄。若是不想再讓他們看不起,就要更加努力去修行,證明自己給他們看,靠自己的本事讓他們知道,他們說的是錯的!」
他很少說這麼長的話,這段話,也許並不只是說給她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那一年,他十五歲,她十三歲。
自此以後,他的身後就彷彿多了一條小尾巴。無論他走到哪裡,她都會跟著他。
師父和師娘見她愛粘著自己,非但沒有訓斥,反而很安心地把她交給了他。
「雲師兄雲師兄,這個劍法我不會,你教我好不好?」
「雲師兄雲師兄,這裡是什麼意思呀,好難啊一點也看不懂……」
「雲師兄雲師兄,我今天去後山啦,那裡的花都開了,沒想到我來這裡也有一年了呢!」
「雲師兄雲師兄……」
他不知道為什麼她總喜歡重複著念他的名字,而且每次喊他的時候都顯得特別興奮。
「雲師兄雲師兄!」
「又怎麼了?」他知道,在他做完一天的功課以後,她總是第一時間出現在他的眼前,無論白天黑夜。
她的手裡捧著一大包東西,興致勃勃地向他跑來。彼時的她還沒學會御劍,跟著他上山下山也不嫌累。
「今天過節,師娘做了好多吃的給我們,我就帶了一些來給你,你嘗嘗?」
她的雙手舉得高高的,把油紙袋裡的東西遞到他面前。
「熱的?」
「嗯!」她點頭,「師娘剛做好我就帶來了。」
他蹙眉,結果她手上的東西放到一邊。
果然,她的雙手已經被燙得通紅。
「疼嗎?」他心疼地看著她的手。
她似乎想點頭,可看到他的眼神,卻又堅定地搖了搖頭,逞強地笑道:「一點也不燙,雲師兄你快趁熱吃了。」她伸手又要去拿那袋東西。
在她的手碰到之前,他眼明手快地搶了過來,然後帶著她坐在一旁的草地上,拿起一塊看似糕點的東西喂到她嘴邊,輕聲道:「你一定餓了,你吃吧。」
「這是我拿給你吃的。」她推他的手。
「我不愛吃這些。」他淡淡道。
她聽了嘟起嘴,不悅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紅紅的掌心,呢喃道:「我那麼辛苦給你帶過來的……」
「我吃過了,很好吃。」
話沒說完,頭頂便傳來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
她抬頭,見他的嘴裡塞得滿滿的,嘴巴旁邊還有許多碎屑,忽然間什麼不開心都煙消雲散了。
她笑瞇瞇地望著他,彷彿看著他吃比自己吃還開心。
他又拿了一塊遞給她,「現在你可以吃了吧?」
「嗯!」她點頭,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大口,牙齒不小心咬到了他的手指,聽見他發出「嘶」地一聲,嘴裡喊著糕點笑得前俯後仰。
作者有話要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