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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章 千年羈絆 文 / 林雪靈

    距上一次驚天動地的仙魔大戰,已然過去了千年的光陰。

    千年間,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物換星移,恍如隔世。那場氣吞山河的曠世之戰,在時間齒輪的轉動下,漸漸磨滅,趨於平靜。茶餘飯後,人們的話題不再是仙魔兩界兩大尊者的對敵,亦不再是那場轟動一時,讓無數人為之心酸,為之震撼,為之落淚的師徒絕戀。

    當一切都隨風而逝,恍若塵埃般逐漸飄散,這便是如今的六界。

    然,有人的地方,必有仙與魔。成仙或入魔,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一念成仙,一念成魔。

    魔不滅,仙猶在。

    時光荏苒,仙門日益壯大。除了為首的天清、蓬萊、崑崙等派依舊長立不倒外,人間各地的小門小派也如熊熊大火,紛紜四起,氣勢如虹。為首的當屬位於南海之濱,丘陵之巔的天山派,建派區區百餘年,便有十數輩弟子相繼奉師命下山降妖,護得一方太平,為世人所稱頌。

    人人都道修仙好,殊不知無盡的生命,帶來的也有可能是無盡的困擾。

    街邊的小茶棚裡,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子百無聊賴地坐在窗邊,看著街上匆匆而過的行人。她身著一襲薄紗黃衣,纖纖玉手撐著削尖的下巴,柔嫩光皙臉頰白裡透紅,泛著晶瑩的光澤。一雙鳳目明媚清澈,炯炯有神,彷彿兩道深邃的漩渦,讓人一眼便為之吸引。

    「哎……」

    清幽的歎息聲自她的唇中飄出,如斯佳人竟也會有惆悵之時,免不了令人心疼一番。

    「你又在歎什麼氣?」一個藍衣男子像陣風似的從窗外閃進來,坐到了她的身邊。錦衣玉袍,腰間掛著一枚琥珀色的玉珮,髮髻半梳,眉宇之間透露著幾分高貴的傲氣。

    饒是這年頭行走於人間的仙界弟子眾多,過來送茶的小二對他的舉動也見怪不怪。

    女子抿了一口茶,雖不及爹爹藏著的好喝,但也能下口。

    「你說那些爹娘為什麼都要送小孩子去修仙呢?成仙到底有什麼好的?」對於他的突然出現,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般,不以為意。

    又是一年仙門廣招弟子的日子,她這一路而來,已經遇到了許多向她問路的人。若是在平時,她定是樂意答之。但如若一個問題被反覆地提及,縱使是耐心再好的人,也免不了抱怨一番。

    男子俊眉輕佻,「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要問就去問那些一心求道之人,他們方能解答你的疑惑。」

    女子側過頭望向他,不解地眨著好看的眼睛,「難道你不是嗎?」

    男子不置可否,看著她,眸中似是多了幾分認真,「至少我與他們的目的不同。」

    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女子臉頰一紅,匆忙起身離開,「你又不正經了,小心我回去告訴爹爹!」

    男子搖頭失笑。

    千年,這千年來每次只要他提到一點點自己的心意,她便會躲躲閃閃,落荒而逃,避之不及。不知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也不知還要等多少個春去秋來,滄海桑田,或許永遠都沒有盡頭。

    也罷,反正他們擁有無盡的生命,千年於他們來說,也只是彈指一揮間,不足為道。

    城外,清脆的蟬鳴陣陣,不絕於耳。炎炎烈日高掛於空中,如同碩大的火爐般,炙熱的溫度將大地烤得通紅,氣候異常悶熱。道上人煙稀少,過往的行人無一不戴著草帽,盡量避開日頭的直射,沿著大道兩邊的樹蔭行走,步履匆匆。

    一個瘦骨嶙峋的耄耋老人,身上掛著一件寬大的破舊布衣,拄著枴杖,一步一停地走在大道中央,顯得尤為刺眼。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打濕了胸前的衣襟。眼看離城門越來越近,忽地腳下步子一虛,一頭往前栽去。

    一抹黃影掠過。

    黃衣女子穩穩當當地扶住了他,「老爺爺,您沒事吧?」

    「多,多謝姑娘……」老人家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眼前已是花白一片,只能憑著聲音來辨認出幫助自己的是個年輕姑娘。

    「老爺爺,這麼熱的天,您怎麼不在家裡歇著呢?」

    老人家歎氣,「姑娘有所不知,我的老伴兒日前得了重病,一直未見好轉,她的雙腿不變,爬不動那麼遠的山路,所以老頭兒只能進城來碰碰運氣,希望能遇到一位好心的大夫,發發善心同我回家救救我的老伴兒。」

    黃衣女子聞言輕笑,誇下海口道:「這還不簡單,我隨你去便是了,保證連她多年的頑疾也給治癒了!」

    老人家蒼老的眸中似有驚喜,但卻又不太敢相信,「姑娘……是大夫?」

    老伴兒的頑疾已有多年,就連行醫了幾十年的老大夫都無能為力,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真能治好?

    女子笑道:「大夫算不上,但醫術可難不倒我。」懂醫術的卻並非人人都是大夫的。

    女子的話讓老人家有些摸不著頭腦,然大熱天的著實又難以思考,「那就麻煩姑娘隨老頭兒去一遭了。」

    這邊黃衣女子扶著老人家往回趕著,那邊城牆上,一黑一藍兩道身影並肩而立。那藍衣男子,赫然正是方才被那女子扔在茶棚之人。

    日頭雖烈,可他們的身邊卻無端出現了一片陰影。

    「想不到她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竟然連鬼差要帶走的人也敢救。」

    「那又如何?就算她去閻王殿搶人,在這六界之中,又有誰敢動她?」

    「說的也是。」藍衣男子的唇角微揚,側目望向身旁的人,移開話題,「你離開了這麼多天,是回魔界了?」

    「怎麼,你很希望我永遠都不回來了?」

    「那是當然,這樣就沒人會跟我搶她了。」他的語氣很欠扁。

    「那很抱歉,恐怕要讓師兄失望了,就算我要回去,也會將她一起帶走。」

    「哦,你果真敢?」他不怒反笑,就算他不阻攔,她又是其他人能隨隨便便帶走的?

    黑衣男子不答,沉吟了片刻,緩緩道:「魔界之事早就與我無關,只是近來我常常感應到,有一股強大的魔力已經湧入人間。前幾日我去魔界探查,卻並未發現魔兵有任何異動,這點令我十分奇怪。」

    「這世上還有能讓你畏懼的魔嗎?」藍衣男子彷彿聽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話,堂堂前任魔君,竟然還會害怕自己的手下?

    「我擔心的倒不是魔界會再次發兵攻打仙界,自盤古開天闢地起,仙魔就不兩立,只要六界不滅,仙魔之間的鬥爭也永遠不會結束。只是……若是有人運用魔力,來成就自己的一己私慾,暗中下手,往往會比正面對敵更加可怕。」

    「萬物因果循環,生生不滅,只要天地依舊,這些糾纏便也沒有終止。此事早已非你我之事,又何苦讓自己為難呢?」藍衣男子此刻儼然一副兄長之勢,千年的生命,足以讓他看清很多事情,他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衝動的少年了。

    黑衣男子聞言薄唇輕勾,點頭道:「師兄,難得你也會說出一句能讓我贊同的話。」

    「臭小子,你說什麼呢!」一掌飛出,卻被對方輕易躲過。他收起了掌,立刻恢復了常態,「走,我們喝酒去!」

    話音剛落,人已下了城牆。

    「好。」黑衣男子又向女子離開的方向凝望了一眼,才不疾不徐地飄然落地。

    ******

    因如今人界後起的仙派眾多,分佈又廣,是以要送孩子們去拜師的爹娘們,也不再一味地將他們送去遙不可及的高山之巔,常常只要得知自家附近的哪座山上有哪個仙長開了哪個門派授業,打聽一番沒什麼問題之後也就將孩子送去了。他們大多都並不指望自己的孩子真的能成仙,只要練就一副強勁的身子骨,能夠保護好自己,健健康康地長大,一輩子無災無病,安穩快樂地過日子,便是他們最大的心願了。

    是以許多門派招收弟子也並無往昔那樣嚴格。過五關,斬六將,嚴厲的入門考驗也逐漸地被淡化。對於許多仙派來說,但凡是在招收弟子的這段期間內,只要能上得了山,走得到殿門的孩子都可以留下,一視同仁。至於最終能否拜到一個好的師父,那便要看他們的資質和造化了。

    七月十四,鬼門大開。

    天色才不過剛剛完全暗下來,夜還未深,街上就已經鴉雀無聲,顯得空曠而寂寥。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昏黃的燭光透過輕薄的窗戶紙映在窗前的地上,成了這個小鎮子上唯一的點綴。

    月色清冷,星辰稀疏。

    幾條透明的黑影慢慢地潛入這個寂靜無人的小鎮,嘻嘻哈哈地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隨著夜風劃過,黑影如同輕柔的薄紗,拂出美麗的弧度,飄渺,虛幻。

    它們只是幾隻在地府被關久了的孤魂野鬼,好不容易等到鬼門大開的這一日,趁著冥界大赦,溜來人界活動活動筋骨,順便也嚇嚇一些膽小的凡人來取取樂子。

    忽然,一個小小的人影從街角轉彎行來。

    遠遠望去,那是一個很小的孩子,肩上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看上去也不過十來歲的模樣,卻膽敢一個人在夜裡行走,頓時讓幾個小鬼生出了戲弄之心。

    其中一條透明的黑影當先飄到了小男孩的身邊,時而湊近他仔細打量,時而抓起他的幾縷頭髮玩玩,時而又吸吸鼻子,嗅嗅這個嫩娃娃身上的清香,那是人的味道,它已經很久沒有聞過了,又香又甜。

    而更多的時候,它只是圍著他不停地繞著圈子。

    小男孩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小鬼纏上,依舊鎮定地往前行走。只要穿過了這個鎮子,再翻過一座山,就可以到天山了。如果不出意外,連夜趕路明日清晨便可到達。

    其餘的幾個小鬼見圍在小男孩身邊繞著圈子的那個小鬼玩得正開心,便壯了膽子也向前飄去。

    其實並不是每個孤魂野鬼都是凶神惡煞的,它們只是死後軀體無處安身,魂魄無法順利投胎,只能在往生城中不斷飄蕩。除了不用吃飯,也不需要睡覺以外,很多時候,它們的生活和活著的時候沒什麼不同。

    做了虧心事的人往往都怕被厲鬼纏身,可實際上,當那些被害的人魂魄離體,意識到自己只剩下一絲一縷的魂魄之時,反而要比生前看得通透,看得清晰。與其冒著被鬼差抓回去打入十八層地獄的危險帶著怨念逃回人界尋仇,倒不如安安份份地待在往生城,等到投胎之日再尋一戶好人家,繼續輪迴。

    有人說這是因為人死後便會恢復所有的記憶,當前世的記憶紛擁而至,這世的仇恨反而被沖淡了。凡人的情與愛,仇與恨,不過就是一世糾纏,待跳入六道輪迴的那一刻起,就如同過往雲煙,化作清風消散。

    小鬼們玩得正歡。

    可小男孩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彷彿終於到了忍無可忍之際,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你們幾個鬧夠了沒有?」稚嫩的童音響起,沒有害怕,沒有不安,卻比別的孩子多了幾分鎮定和老成。

    幾個小鬼聞聲面面相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動作。其中一個白髮的女鬼手一鬆,小男孩的髮絲就從她的指尖滑落,輕悠悠地飄回他的了肩上。

    四周沒有人,他在和誰說話?它們嗎?這個小娃娃竟然能夠看得到它們?

    小鬼們嚇得一點點地往後挪。

    小男孩的眉心這才平穩了許多,有點不耐煩道:「別再跟著我了,我不想殺你們。」

    小鬼們不敢動,直到小男孩瘦小卻挺拔的背影一點一點離開了它們的視線,那個白髮女鬼才嗚嗚嗚地輕泣起來,似是想到了什麼極為傷心的事情,哭得梨花帶雨,惹得身邊的幾個小鬼也跟著黯然傷神。

    它們白日不敢出來就是害怕會嚇到凡人,現在居然有個小孩子一點也不怕它們,讓它們不禁想到若眼前的人是自己生前的親人,是否也會像他一樣,不忍心傷害它們呢?

    雖然這個小男孩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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