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功敗垂成 文 / 雪小朵
沉朱望著那雙噙笑的鳳眸,唇角扯了扯,有他這麼厚臉皮的嗎。她拉下臉,喚道:「夜來,替本神送客。」
夜來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到白澤的身上。
望著在青年神君的白髮間隨風凌亂的幾片葉子,他默了默。白澤同樣是上古神獸,可是與面前的這位上神交手,卻還是打得這麼慘。他還是……不瞎摻和了。於是堅定道:「帝君,今日不是要決定帶什麼賀儀好嗎,鳳止上神既然也要去赴宴,不妨請他共同商討。」
沉朱神色肅了肅:「誰要跟他商量。」
背景裡的白澤抬起手,試圖將插在他發間的那幾片樹葉撈下來,可惜幾次都沒有成功。
沉朱極力無視他,對鳳止道:「若我記得不錯,應當早就同你劃清界限了。你這般若無其事出現在我面前,實在是讓人困擾。」
鳳止因為她的這句話略有些低落。
他讓她……困擾了嗎。
臉上的笑意卻絲毫未減:「你若是覺得困擾,可以無視本君,就當本君是棵會走路的草木,若是連本君的聲音都不想聽到,本君可以不說話。」深深望著她,「阿朱,本君會盡量不讓你感到為難。」
沉朱為他的這番話心頭一動,輕輕別過臉去。你在這裡,已經很讓我動搖了啊。
鳳止望著面前的少女,她今日穿了件青色的長袍,式樣雖然古樸簡單,可是仔細看,領口和衣擺都有精緻的繡紋,微風一拂,便自她發間傳來的淡淡墨香。
聽說她最近幾日一直關在書房,看她眼睛下方的陰影,只怕是很久都沒有合過眼了。
墨珩,你的算盤打空了呢,她這麼努力想為你分擔,又豈像是會怪你的樣子。
沉朱抬頭,堅定了一下神色,打算將他趕回去,卻忍無可忍地對立在她身後與發間的樹葉做對抗的男子道:「白澤,你怎麼打這一架的,竟將自己搞成了這副樣子!」
太丟她的人了好麼。
白澤頂著一張木頭臉和一頭亂糟糟的白髮,道:「不是打架,是切磋。」
沉朱眼角一抽,道:「切磋還不是輸了。」再說,把「打架」換成「切磋」,完全沒有挽回尊嚴好吧。
白澤哦了一聲,道:「可是鳳皇說,切磋無關輸贏。」
鳳止那句話絕對不是在安慰你,而是在嘲諷你啊,同樣是上古神獸,你不要被他人畜無害的模樣糊弄了好嗎!
沉朱揉一揉額角,對笑吟吟立在那裡的鳳止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大門在那裡,不送。」
他卻上前一步,將她的手指握住,朝其餘人道:「你們先去凌兮殿,本君與阿朱隨後到。」
成碧望向另外兩位神君,咳了一聲道:「也好。奴婢已經備了好幾份禮在凌兮殿上,原想讓帝君挑一挑,不過,帝君悶頭看了幾日卷宗,只怕也看不出好壞來,不如奴婢與二位神君先去把一把關,待挑好了再讓帝君過目。」
見鳳止點頭,道:「奴婢先行告退。」說罷,就拉著夜來和白澤一溜煙兒不見了。
路上,白澤不解:「為何留沉朱與鳳皇在一起?」沉朱明明說過,再也不想見到他。
成碧腹誹:「這句話我才想問好不好!」斂了斂神色問他,「不是神君在看大門嗎,怎麼沒有攔住鳳止上神,反而把他領宮裡來了?鳳止上神很厲害嗎?」把白澤打得落花流水,應該很厲害吧。
白澤聞言頓了頓,在腦中重演了一下方纔的情形——
鳳止挑眉:「白澤,你怎在此?」
白澤道:「沉朱說了,這幾日讓吾多加留意,如果見到姓鳳的可疑人士,就把他趕回去。」
鳳止理衣袖的手微頓,姓鳳的可疑人士,難道是在說他?阿朱已經連他的名字都不肯直言了,這委實有些不妙。
他打定了主意,笑的和藹:「白澤,你剛剛渡劫飛昇,對這個身體還不大適應吧,可願與本君過上幾招,活動活動筋骨?」
白澤想了想,道:「好。」
他雖不好戰,可是能與面前的這位上神過招,的確,很有誘惑力。
一柱香的功夫不到,鳳止上前拍了拍白澤的肩頭:「切磋無關輸贏,不要放在心上,本君渴了,先進去喝杯茶。」走出兩步又退回來,和藹道,「一起吧。」——
被成碧一問,一直處於恍惚狀態的白澤突然悟了。雖說他與鳳止同是上古神,神力也旗鼓相當,可是自己初升為神,全無實戰經驗,鳳止壓根兒就是看準了他的所有弱點,與其說是同他切磋,不如說是對他單方面的實力碾壓,那張溫和純良的笑臉之後,實際上對他這個後輩沒有半點關愛。
白澤想完,俊美呆滯的臉上終於有絲裂痕,轉身就走:「吾要與他再打一場……」
成碧及時拖住他的手臂:「神君你就不要跑去添亂了。鳳止上神上古時代就已經威震四海八荒了,這麼一尊偉大的神,得罪了他對崆峒有什麼好處?不如放著讓帝君去對付他,說不定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呢。吾等還是做些別的為帝君分憂,比方說……」認真道,「躲得遠遠的,以免被誤傷。」
白澤默了默,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成碧與白澤說話期間,夜來回頭,望了一眼立在山茶花叢旁的男女。一個溫良如玉,一個遺世出塵,這樣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哪裡還能看到別的風景。
他收回目光,轉向白澤:「神君打輸了也沒關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白澤握緊的手鬆下來,乖乖被夜來和成碧拖走。
被留在原地的少女半天才回過神,咬牙切齒道,這幫傢伙,竟這麼簡單就將她給賣了!
目光在被鳳止握住的手指上落下,朝他挑了挑眉,他立刻鬆開手,若無其事道:「去海上吹吹風吧。」眼神清澈地向她承諾,「這一次本君來駕雲,不會累著你。」說著,就抬手召了一朵祥雲,含笑看著她,「還是說,想讓本君化出原形來載你?」
沉朱微微一愣,他還記得在太虛海底誆了她的那件事嗎。
待祥雲落到面前,她竟鬼使神差地跳了上去,板臉道:「不必。」
鳳止見她動作,唇角往上掀了掀,在她身畔立定以後,捏個仙訣朝太虛海的方向行去。
鳳止駕雲,帶著她落到曾經一起躲過雨的海上孤亭。
人還是同樣的人,心情卻不復當初。仔細想想,他們這麼兜兜轉了一圈,真像是又回到了原點。只不過,那時她對他有意,他卻對她無情,此時,卻換作她想盡量躲開他。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她暗道,不能再與他有牽連了,她不想讓他在必須做選擇的時候,有任何的為難。
望著亭外的碧海長空,她沉默許久,忽然開口:「你曾經在此處把玉玦歸還與我,鳳止,你那日的想法,現在告訴我也無妨了吧。」
能夠感受到男子熾熱的目光,她卻沒有回頭,只是目視著前方,任海風輕解身上衣裳。
耳畔傳來鳳止淡淡的一聲:「還記得你贈本君玉玦時,本君說了什麼嗎?」
沉朱道:「你說,你不是我的良人。」
鳳止聲音平緩柔和:「阿朱,你知道千神塚中的那些上神,都是怎麼死的嗎?」
沉朱微頓,不知他為何會提起這個,愕然了一會兒後,道:「自然是壽數盡了。」
鳳止低眉笑:「壽數?本君活到今日,還未曾見過哪個上古神是壽終正寢的。」他語氣雖淡,在海風中卻有種清幽蒼涼之感,「在天帝執掌四海八荒之後,四海八荒的神仙都由天條加以約束,妖界和魔界亦遵循著妖皇和魔君掌管的種種規則,可是來自上古的神魔,力量之強,又豈是區區天條或能制約得了的?」
沉朱忍不住回頭,望向身側男子,白色的長袍,隨風浮動的黑髮,如墨般深沉卻冷淡的瞳色,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目光。就算是在上古神中,他的容貌只怕也是出類拔萃的吧。她為這個念頭別過臉去,只聽見他略夾著歎息的聲音響在耳邊:「可是,六界之大,強者無數,真正自由的又能數出幾個?」
「就算神力強大無邊,也有無形的天道綱常在俯瞰他們,稍有不慎,就會有劫難壓頂而來,有時,甚至會是毀滅六界的浩劫。所以,上古神的責任,就是約束好自身,不要去嘗試犯錯。」
他轉過臉,眸子裡有熾熱濃烈的色彩,目光落到少女端正的面孔上:「阿朱,誰也不知道,像本君這樣的神,若是犯了錯會是什麼樣的後果。連本君自己……都不知道。」
他說了半天,總算說到正題:「所以,本君每走一步,都需要去考慮,擅動私情所帶來的後果,本君是否有能力承擔。阿朱,那時本君的確是在猶豫,猶豫是否要再進一步接近你。因為,你對本君而言,實在是太危險了……」
他口中吐出幽幽一縷歎息,垂下頭:「本君如此瞻前顧後,是不是很不像話?」
沉朱默了片刻,道:「是啊,很不像話呢。」
鳳止在身下找到她的手,問道:「若是本君現在想要修正,可還來得及?」輕道,「阿朱,本君以後不會再有事瞞著你了,也不會對你有任何私心,以前犯下的錯誤,本君會彌補。你想要什麼,本君就給你什麼,就算你要顛覆六界的乾坤,本君也會陪你走一遭。」
沉朱為他的這番告白震在原地。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不等回答,忽聽遠處傳來一聲清亮的鳳啼,鳳止一聽這動靜,就知來者是誰了。
這個百翎,怎麼每次都來的這麼是時候。
果然,剛剛握住的小手迅速從他手中抽出去,等到自九天而來的鳳凰化為女子的形態落至亭中的時候,少女已經將手攏在袖中,且無聲地與他拉開一些距離,精緻的小臉上一派端莊與冷漠。
功敗垂成,原來是這般讓人抓心撓肝的事。
喚作百翎的女子一落至亭中,就被自家帝君眼中的冷光嚇得微微一縮,她這是……來的不是時候?正在遲疑,就見他換上一貫的淡笑,問她:「百翎,來此何事?」
額,帝君分明笑得溫柔,可是為什麼她覺得這麼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