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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七章 崆峒古國 文 / 雪小朵

    她耐著性子道:「上神還有什麼吩咐?」

    就見白衣上神慢悠悠地起身,懶懶將衣褶撫平,道:「本君有個地方要去,你來帶路。」極自然的命令語氣,雖然語氣淡淡的,卻給人一種不可抗拒的壓迫。

    這就是上神鳳止,而非她所認識的凡人鳳宓。

    沉朱悶悶地應了一個字:「是。」

    崆峒國上空,沉朱駕雲前行,鳳止一襲白衣立於身側。他站得近,衣上彷彿有淡漠清冽的氣息。沉朱忍了片刻,終於略有些彆扭地開口:「你就不能自己駕個雲?」

    鳳止手籠在袖中,一副懶洋洋的模樣開口:「本君懶。否則帶上你作甚?」

    沉朱眼角抽了抽,您老人家懶可以,但是要不要懶得這麼理直氣壯?

    天氣甚佳,青空朗朗。

    沉朱並無出行的興致,這一日卻被鳳止使喚著從東跑到南,又從南跑到西,眼下,她拖著疲憊萬分的身軀駕雲往北去,按捺不住心頭的不滿。

    此神究竟怎麼回事?放著熱鬧的地方不去,偏要到那些鳥不拉屎的邊遠之地,而且,每個地方他都不過是走馬觀花,看個兩眼,就又指點著她往另一個方向去。

    這廝真的不是在溜著她玩兒嗎?沉朱邊駕雲邊思考這個問題,大概是想得太投入,腳底冷不防一滑。鳳止及時伸手將她的手腕扯住,淡淡提醒她:「專心一點。」

    她顰眉看著他:「都怪你。」

    他好笑地看著她:「怪本君什麼?」

    她面不改色:「你在我旁邊,太讓我分心了。」

    鳳止一愣,聽她繼續道:「你說,你今天是不是故意把我當苦力使?」神情嚴肅道,「我那日對你是不客氣了些,可也是你有錯在先。你若是為此與我這個晚輩計較,也忒小氣。」

    鳳止聽後神色微頓,而後失笑:「原來是為此分心。」方才一瞬間還以為她別有她意,看來他也有自作多情的時候。

    他總結:「你覺得本君今日叫你出來,是故意耍著你玩兒?」好笑地看著她,「本君像那麼無聊的人嗎?」

    她擲地有聲道:「像。」

    他無奈一笑:「本君的確是有些東西想親眼看看,只是覺得你沒必要知道罷了。」

    她哼了一聲,偏過頭去,語調裡掛著淡漠的嘲諷:「是啊,就連上神的身份,我也沒必要知道呢。」

    他望了她一會兒,才道:「本君以為,你並不在乎。」

    她聽後一頓,良久,才淡漠道:「不錯,我的確不在乎。」又淡淡提醒他,「上神是不是可以鬆手了?」

    鳳宓這才意識到,自方才開始,他一直抓著她的手腕,沒有放開。

    他聞言鬆了手上力道,將留有她皮膚餘溫的手負於身後,隔了會兒,突然開口:「丫頭,你不是想知道本君到底想看什麼嗎。」淡淡問她,「前面是什麼地方?」

    沉朱冷著臉道:「北方邊境。」

    他繼續問:「再往北呢。」

    沉朱沉吟:「再往北就是太虛海了。」朝他挑一挑眉,「你不要告訴我,你今日繞崆峒一圈,只不過是想看一看崆峒的龍柱長什麼樣子。」

    崆峒在太虛海內,共有八根龍柱支撐起崆峒的結界,使崆峒免受海水的侵蝕,也免遭妖獸的襲擊,這八根柱子也算是崆峒的名勝古跡了,不過,她倒不覺得鳳止有這麼無聊。

    鳳止道:「龍柱固然有看頭,不過本君對龍柱外的東西也挺感興趣的。」

    龍柱外的東西,那不就只有……

    沉朱的眸光一動:「你想去看崆峒古國?」

    崆峒是上古神留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處神跡,歷經無數浩劫,才得以與如今的六界共存。然而,天道無常,世間萬物都有它的氣數,六界形成以後,崆峒這個**於六界的神國的氣數,就隨著龍族的上神一個個離世,而漸漸走上了下坡路。

    九千年前的崆峒大亂就是一個徵兆。

    不過是兩個上神的內鬥,竟然差點毀了整個崆峒。在名為流離之火的咒術下,半數土地化為焦土,超出大半的崆峒臣民的魂魄在火海中煎熬,永世無法往生。

    若不是墨珩耗盡半數神力,將尚未受流離之火殃及的土地強行從本土割離,同時把舊土封印於太虛海底,否則,如今的崆峒早就葬送在大海的波濤裡,和神界一起葬送在時間的洪荒裡。

    然而,崆峒雖然倖存,可是那場大亂,卻如同當年割開大地的巨大傷疤一般,時至今日依然橫亙在每個崆峒百姓的心頭。他們將封印的舊土稱為「崆峒古國」,那裡不但有他們失去的土地,還有他們失去的族人。

    沉朱年少,沒有經歷那場浩劫,古籍中也只記載了寥寥幾筆,但是有件事她比誰都清楚,那就是當年差點毀了崆峒的兩位上神,一個喚作素玉,另一個喚作修離,那是她的父親和母親。

    自懂事以來,她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記,一刻也不要忘記。

    看到身畔的少女突然失神,鳳止極自然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

    對方卻戒備地將他的手拍開,像是一隻領地被侵犯了的野獸,有些炸毛:「你做什麼?」

    她的反應也未免太大了。

    鳳止無奈地收回手,

    教育她:「沉朱,本君好歹是你長輩。」

    適時,海風迎面而來,帶著濃郁的海腥氣,沉朱正要頂撞他一句,他卻已從她臉上移開目光,淡淡道:「丫頭,我們到了。」

    前方兩道高聳入天的圓柱昂然屹立,可以感受到自那兩根圓柱上徐徐散發出來的神力,浩瀚而龐大,將整個崆峒籠罩在神威之下。

    沉朱調整好心情,望著龍柱方向,悠悠道:「很難想像吧,那是墨珩以神力所化。」

    鳳止能夠聽出她語氣裡那發自內心的尊敬與仰慕。

    「墨珩常年深居華陽宮,連外出一步都困難,卻以一己之力守護著所有的臣民,也守護著我這個不成器的帝君……」語氣雖然平靜,他卻聽出淡淡的惆悵,「我倒是希望他可以更隨心所欲一些。」

    尤其是,他老人家都活這麼大年紀了,身邊竟還沒個女人,實在是不像話。聽說蓬萊是個好地方,最重要的是蓬萊的島主是個女神,還是個對墨珩十分傾慕的女神,故而,接到蓬萊的請帖時,她幾乎是半強迫地將墨珩給送出了門。

    本來她也是要陪著一起去的,可是她若去了,照墨珩的性子,定然會以華陽宮無主為理由反對此事,也就只好折衷一下讓夜來隨行。

    想到這一茬,忍不住自言自語:「不知墨珩在蓬萊玩兒的怎麼樣,與蓬萊島主有沒有發生點兒什麼……」

    意識到身畔的鳳止正興趣十足地聽著自己的話,忙咳了一聲,目光投向遙遠的海面,掩飾一般:「崆峒古國就在那裡的海底,若是潛下去,還能看到從前的舊貌。你若想去,我便在此地候著……」

    鳳止卻道:「陪本君過去。」

    又是不容置疑的口氣。

    沉朱先是一愣,隨即以隱忍的語氣道:「上神非要強人所難嗎。」聲音提高了幾分,「那裡可是我半數臣民的葬身之地。」

    帶他過來已是她脾氣好,他竟還想讓她親自陪他下去,可曾考慮過她的感受?

    鳳止望著面前的姑娘。

    她一身簡素的月白袍,墨玉般的青絲也只是隨意綰起,插一根檀木的簪子就算是點綴了,不像他們鳳族那些小姑娘,無論是衣著還是髮飾都愛爭奇鬥艷。族中那些姑娘固然很好看,卻難免好看得雷同。

    反觀面前這姑娘,未經雕琢,似一塊無瑕的古玉,彷彿天生帶著傲骨,像這般眉間含怒的樣子,竟也挺受看。

    鳳止第一次覺得,墨珩把她養得太好了。

    他忽略她眼中的怨恨,微微偏頭:「本君說的是那裡。」

    沉朱微微紅著眼眶,向他示意的方向望去,不由得愣了愣。

    那是立在海崖上的一座孤亭,有海水無休無止地在崖下翻騰,看上去搖搖欲墜,一個大浪襲來,似乎都能將它侵吞。

    鳳止道:「你不是累了嗎,尋個可以坐的地方歇一歇。」言罷,就朝那裡行去,衣袂翩翩,看得沉朱微微失神。

    她連忙跟上,小聲抱怨:「去哪裡你倒是說清楚啊。」

    前方傳來他閒閒的應答聲:「看你方纔的反應,還挺有意思的。」

    她虎著臉道:「哪裡有意思了。」

    還未行到孤亭跟前,忽然聽到頭頂傳來尖銳的嘯鳴,應聲望去,只見兩隻金色的巨鳥正在輪番衝撞頭頂的結界,每次衝撞都不能撼動結界分毫,它們卻不知疲倦地一次次撞擊。

    鳳止望著那裡的光景開口,情緒難辨:「丫頭,常有妖獸試圖闖入崆峒嗎?」

    沉朱的小臉皺了皺:「有墨珩的神威鎮護,一般的妖獸應當無法靠近才是啊。」話說著,就自手中幻出一把長弓來,雙箭齊發,準確地透過結界,刺穿兩隻巨鳥的身體。

    少女望著獵物墜入海中,沉吟:「興許是偶然吧。」

    鳳止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層無形的結界上,眸色深沉得似化不開的濃墨。

    原來……如此。墨珩,你竟然為崆峒做到這個地步嗎。

    沉朱卻絲毫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越過他朝孤亭而去,察覺到身後的人久久沒有動靜,疑惑地回頭,就見男子雪袍裡灌滿清風,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

    忍不住開口:「怎麼了?」

    他回神,抬頭道:「丫頭,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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