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刻骨溫柔,抵死纏綿 第074章 心機(三) 文 / 年惜染
第074章心機(三)
宴會過後,李策便把李暮羽單獨留了下來,李暮羽靜靜地站在那沒有說話,李策屏退了宮人,這才說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李暮羽疑惑地抬頭看著李策,李策歎了一口氣,明黃色的衣袍上滿是金線刺繡的蟠龍,他原本是這個國家高高在上的皇了,可是如今,他只想像個平常的父親一樣,跟他最疼愛的兒子打開心結,說說話,可是看到對方身上透露出的疏遠跟警惕,他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傷感,他目光溫和地看著李暮羽,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這個戰功赫赫,幫助自己打下一壁江山的兒子,他說道:「為父本來想製造些機會讓你們幾兄弟能夠不計前嫌和平相處,現在看來,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李暮羽的目光看向李策,心中揣摩著他話中的意思,繼而淡淡道:「兒臣向來人情淡薄,太子跟晉王疏遠兒臣,也是兒臣自己的過錯。」
李策忽然颯然一笑,眉毛微凝,停住撥動佛珠的動作,認真地說:「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只願意搪塞朕?以往你們兩兄弟在府中只是拌拌嘴皮子,頂多都是動動手,這些都是小打小鬧,可是如今,你們一個陷害,一個投毒,朕還能坐視不理嗎?」他看李暮羽淡漠的樣子,便若有所思地道;「朕看還是把你們兩兄弟分開吧!太子遷都長安,你留在洛陽,江陝這一帶都歸你管,你可以自立帝號。」
李暮羽沉靜的眼神裡也現出了訝異的神色,殿中的香煙裊裊,一下子模糊了李策坐在那裡的身影,他心裡微微動了一下,但還是恢復如常的平靜,轉身走出大殿。
這天,風和日麗,天氣很好,夏末秋初,但還是有大把大把的鮮花開放,楊寧嵐站在王府門口等李暮羽,看見李暮羽從王府裡走出來,就笑若春風地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道:「佳人今日能否賞臉與在下泛舟遊湖?」那樣子風流雅致,就好像一個翩翩佳公子邀請自己的心上人。
李暮羽依舊是那個淡然的樣子,點了點頭,就跟著她走了。
楊寧嵐跟李暮羽穿著家常的衣服,坐在一葉扁舟上,順水而下,看著兩邊的風景,說是遊湖,其實也就是一條小河道,河水碧綠好像一條玉帶一樣,沿著這條河,便會穿過城中大大小小的拱橋,岸上或是生意興隆的酒樓,或是一段繁華的小市集。
李暮羽坐在船頭,一襲黑衣,淡漠的眉眼在波光瀲灩裡顯得很好看,長長的睫毛是自然卷的,濃密地好像一把刷子,他偏過頭,看見楊寧嵐毫不避諱地盯著自己的臉,倒也沒說什麼,讓她看個夠,楊寧嵐忽然問道:「你是不是有鮮卑人的血統?」
李暮羽這才抬眸看著她,他的眼睛裡好像倒映了萬千的波光,讓人一觸難忘,楊寧嵐分析道:「你的眼睛認真看是琥珀色的,你的睫毛長而卷,你的身形修長無比,所以我覺得你的母親應該不是漢人。」
李暮羽垂下頭看著她,目光變得清澈溫柔,嘴角抿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好像鮮花綻開在唇角,但他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一汪碧綠河水。
船到了一個小碼頭就靠岸了,兩個人沿著一段上坡路走上前,迎面是疏疏密密地幾個小民舍,一家雜貨小鋪子,一家茶水鋪子,幾個鄉野孩兒正高興地玩著捉迷藏,楊寧嵐說道:「這裡是清溪山的山腳,我們沿著這條山路走上去,便是洛陽城最高的清溪山。」
兩個人沿著破舊的階梯往上走,漸漸兩邊都是野花野草,那帶刺的植物開著藍色的花朵,楊寧嵐一邊走,一邊氣喘吁吁地說道:「這裡我倒是聽過很多次了,但是卻一次都沒來過,最近正好也沒什麼事,看你也閒著,就一起來爬爬。」
楊寧嵐話還沒說話,就有一隻手穩穩地拉住了自己,好像忽然被電電到了一樣,她的手輕輕一抖,抬頭看著李暮羽,他只是淡淡地看著自己說道:「上面的路很崎嶇。」
楊寧嵐埋下頭,跟著他的腳步走著,走了一段,楊寧嵐就爬的有些吃力,要靠著李暮羽拉自己才能爬上去,她現在很慶幸李暮羽剛才拉住自己,否則到了這個地方,自己估計還得主動去拉他,自己第一次爬,是根本不能爬的順利,楊寧嵐看著走在前面的李暮羽,就算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他也好像如履平地一樣,動作優雅淡然,就好像拉著他在逛花園,他連眉頭沒皺一下,這樣想著,腳下一個不留神,差點摔個狗啃泥,李暮羽穩穩地扶住她下墜的身體,說道:「要不我背你上去?」
楊寧嵐的臉不知道為什麼熱了起來,搖了搖頭,咬了咬唇堅持道:「我自己可以。」
爬過了這段最難爬的地方,上面的路就平整了起來,楊寧嵐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才有心情看看山上的風景,不知名的野花開得爛漫,花上的露珠在陽光下折射著璀璨的光芒,空氣清新,滿眼都是翠綠的樹林。
就在楊寧嵐剛要讚歎的時候,一陣風刮過來,豆大的雨點便落了下來,楊寧嵐一下子扯著李暮羽的手就要找地方避雨,李暮羽拉著她往一個小山洞跑去,兩個人坐在山洞裡,楊寧嵐抹著臉上濕噠噠的頭髮,看著外面的大雨,哀歎道:「剛才還好好的,怎麼會忽然下起雨來!真是掃興!」
李暮羽在洞裡找了幾支幹柴,居然又找到了一個火折子,點了火,楊寧嵐這才覺得身上暖了一點點,忽然就覺得有些好笑道:「我現在才發現,每次我跟你在一起,總是有倒霉的事情發生。」
李暮羽看著她,目光一下子冷了下來,嚇了楊寧嵐一跳,楊寧嵐趕緊擺擺手說道:「哎,你這人真是難伺候,一點不高興,就板起臉,你不知道生氣是很容易讓人變老的。」
李暮羽看著從石縫裡滴落下來的雨說道:「如果我告訴你跟我在一起不僅要倒霉,還可能喪命你還會這麼高興嗎?」
楊寧嵐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愣愣地看著李暮羽,李暮羽原本清冷的聲音在雨水裡好像小溪一樣動聽,「比如這麼簡單的爬山來說吧,船夫也可能是刺客,這周圍的植物是刺客最好的埋伏地方,就連現在,凡是有點腦筋的人,都可以事先在這個山洞裡設下埋伏。」
楊寧嵐的目光眨了眨,柴火響了一聲,她的心忽然有些沉痛起來,聲音輕柔道:「換在平常人眼裡,這只是一次再簡單不過的遊玩,而你卻要顧慮這麼多?你平日裡還要顧慮什麼?」
李暮羽沉默了一下,說道:「你今天帶我出來恐怕不是遊玩這麼簡單吧!」
楊寧嵐忽然發起火來,把李暮羽推倒在地,罵道:「你不會覺得我要殺你吧!」她看見李暮羽坐在地上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好笑,嘴角邊忍不住笑意,伸出手把他拉了起來,給他拍了拍身上的土。
李暮羽忽然說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啊?」楊寧嵐抬頭看他,他幽深的眼眸好像蒙了一層朦朧的月光,好像有點傷感,楊寧嵐搖了搖頭,「你怎麼會這麼想?」
李暮羽自嘲地笑了笑,「你忽然對我很好,我便會怕。」
「我都知道了。」看他看著自己,眼裡露出疑惑,楊寧嵐拾起旁邊一段乾柴扔進火堆裡:「我問過魏澈了,他說我母妃不是你殺的。」
「所以呢?」他嘴角露出一個靜若止水的笑。
「既然不是你殺的,那個時候為什麼不說出來!我還差點殺了你。」因為緊張,她的話就說得斷斷續續。
「沒什麼區別吧!不管是誰殺的,那個時候你也會認為都是我害得,其實連我自己都覺得,是我殺的。」他苦澀地一笑,眼裡好像有萬千星辰同時墜落。
楊寧嵐看著外面慢慢變小的雨絲,吸了一口氣說:「我現在不怪你了,就算如你所說,你原本欠我的也全還給我了,對於過去發生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了,我只想現在好好活著,看著夕炎長大成人,這些事,我也沒有告訴夕炎。」她忽然間就笑了出來,「在北番國差點被燒了,我才知道,自己以前多麼愚蠢,人生苦短,世事無常,下一刻我們都不知道會怎樣,我卻只懂得怨恨,不懂得珍惜生命中真正值得珍惜的東西。」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石縫上滴落下來的雨滴落在了水面上,吧嗒吧嗒地響,楊寧嵐站起身,拍拍皺巴巴的裙子,走出了洞外,轉頭看著依舊在洞裡一動不動的李暮羽,從洞外看向洞裡,他的臉有了不分明的憂傷,聲音帶著一點點落寞,「就算如你所說的,有些仇恨還是無法用死亡用彌補來結束的。」
楊寧嵐忽然覺得蒼涼,他如今的樣子好像比她更需要幫助。
山風徐徐吹起青色的長裙,她的長髮也在風中飛揚,一襲綠裙,長身玉立,好像遺世獨立的仙子,讓人不忍去打擾她,楊寧嵐低頭看著滿山的翠綠,和道邊帶著雨水的花朵,說道:「山上的景色可能會更美,可是有多少人可以看見呢?我們就是其中那一部分因為各種原因無法看見的人,一場風雨,便阻礙了太多的美好。」她轉頭看著李暮羽說道:「我昨天覺得,我好像重新認識了你,現在我卻覺得,我怎麼也看不透你。你這冰冷的面具下,到底掩藏了什麼?你是美麗邪魅的李暮羽?你是殘酷無情的儈子手?你溫柔美好秦王?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李暮羽站在她身後,目光看向腳下的錦繡山河,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