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凝魂露 文 / 草木多多
霞光萬道觀帳中,異香輕縈繞——
睜開眼——
朵朵金色菠蘿花浮在空中,霞光間,一具女形在我面前現身——
她,面如閹浮檀金色,眉間有白毫右旋宛轉,如五須彌山,七寶色,流出八萬四千種光明。雙眼清淨如四海之水,分明清徹。一身仙衣飄飄,遮掩寶相體態。足下才千輻輪相,週身則是紫金光色,照亮帳內——
意外——
又迅速回神,雙膝跪址——
「仙母——」
心中湧上惆悵,她輕輕一聲喚,是喚我「孩子」嗎?自己無父無母,只是天地間的一株靈草,誰曾喚過我孩子?
作為落莘莘,享受過人間大倫,在另一個空間中還有對父母,得到過愛憐與疼惜,也曾被母親抱在過懷裡,只是——
現在的我,不再是落莘莘,更多的是紅塵.也是紫蘿.心中的淒涼無處訴,仙母突然出現了,一聲「孩子」,讓心有上暖意——
「紫蘿,情是何物?靜美慈柔的聲音,如緩緩的清泉.從頭頂流洩而下——
低著頭的我,回答——
「仙母,紫蘿不知——」
情是何物?
自古以來誰能說得清楚?自己身陷其中,如在沼澤,只知這「情」讓我不再是自己,心,也不再由自己。紛紛亂亂,迷了一雙眼。
一聲歎息——
仙母在歎息,歎息中縈著淡淡的無奈,似才似無,如清風一縷——
「紫蘿,凡人修練,種種劫數以情關為最,你等三人一個是先天之神,一個是萬年修為的玉體玉魂,一個是千年修練的山間精靈,未想到,一朝入情關,比凡人更執意——」
扯了扯唇角——
我笑,有水意騰上眼中——
正是執意讓我們這一世糾葛無數,正是執意讓三顆心在痛中,也正是執意讓六界危機四伙——
將聲音控制,努力不發出任何的顫音,「紫蘿無用,無力化去阿羅蘭的魔性,請仙母賜罪——」
眼閉起——
一陣寂靜,頭頂上方久久的無語——
在良久的沉默後,仙母的話傳來,「紫蘿,你是未肯違背心意,非無力。」
我無言。
仙母慧眼,看得分明——
是的,我未違背心意!卻也是無法違背!
如果我肯將自己托付給其中的那個他,便能化解他心中的魔性,換取六界的安寧,只是——
眼閉得更緊——
如果捨我一個,我無怨無悔,只是這其中,還有另一個他。
為了全天下的安危,而毫不頓及另一個他,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如果要痛。讓我一個痛就好,如果要傷,讓我一個傷就好,世間可有何方法能解這情局?讓他二人都不再痛?也能讓六界不亂,安寧如往常?
「紫蘿——」仙母的聲音又傳來,「當日憐你是情癡,收你魂魄,助你投胎,未料你殘魂轉世仍然是癡——」
情癡?
我是情癡?
原來我們三個都是情癡,不只是他二人,包括我?
「佛仙兩家講求無妄,你未肯違背心意是你的真,無錯——」
仙母的聲音如此柔軟舒寧,她說我沒有錯?苦笑,無地自容,自己是罪過最大的一個。不只從前,包括此時,自己都是罪孽最重的一個。將頭伏低。讓心沉冷——
「請仙母指點迷津——」
是的,我應該將心沉下了,應該讓心冷卻了,情是何物?為何我一直看不開?現在,我應該看開——
「紫蘿,你的心在說,它倦了,你,可願重歸天界?」
仙母緩緩流出的話是這般靜柔,就像慈母的召喚,召喚一個迷途孩子的歸返——
微微的暖流又起,將頭伏得更低,「仙母,紫蘿不歸。」
沒有聲音傳來,仙母在等我接下來的話。
將額頭觸地,「不是紫蘿不願,而是紫蘿不能。」
我不能,即使心在漸漸荒涼,即使我能拋卻兒女情長,再不問世間情,永避心門。卻只是讓自己解脫了——
重修仙道,讓心無慾,是仙母對我的包容,而我,不能這樣做,這個情局,不是我一人退出就能了傳的。
只要我一朝有魂,他們就一朝追隨,他們的癡念誰來解?我兩個都不選,兩個都棄開,也許可以換來世間安寧,但他們卻是泥足深陷,回不了原位,做不回神、仙,永墮凡間——
他們的淪陷是因為我,我不能獨善其身!
何況就算回天界,其中的那個他,也有可能讓天界從此不得安寧。一聲歎息傳來——
從沒才聽過仙母歎息,今天,聽到了兩次。
「紫蘿,你可知,你若不歸位,即便是亡,也不能化解那二人的執念?情關難過,人心難渡,解鈴還需繫鈴人,本駕,也自法幫得上你——」
「紫蘿知道。」
頭伏在地上,蒼涼的笑——
何嘗不知自己就算是「死」,也逃脫不得?
而仙母的無能為力,是因那局中的兩個男子都非凡胎,超於常人,如果能用法術化去,早在千年前佛與仙母就將那個人的心渡化了。
苦笑,誰知千年後,又多心一個無塵的轉世?不只仙母,也許天界的眾仙都己在頭痛中。
又是片刻的靜默——
「紫蘿,你,不願傷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是的」我回答——
仙母出觀必才原因,心中升起一點希望——
「你三人結局不論為何種,必才一個會傷,而你若想保全他二人,只有——」
仙母未盡的話意我己明白,「紫蘿願傷自己,捨去小我。」
又是一陣沉默——
靜柔慈祥的聲音再度傳來——
「紫蘿,你的心意可堅定?」
「是!」
頭腦從來沒讓像此刻這樣清明,「紫蘿早有捨去自己的打算,只是無法付之行動,紫蘿迷芒,不知應該怎麼做。生,不能生,死,不生死,上天入地皆不能行,紫蘿無從可去,無從捨得自己。」
我活著一天,就是爭瑞,我若死去,靈魂也是爭瑞。
肉身死,靈魂歸為鬼界,他兩個也不會罷休,無論是要奪取魂魄,還是要追隨轉世,都是一種無止盡的糾葛,地府便也受到牽連。而魔界在一旁蠢蠢欲動,靈魂若出體,脫去陽氣的庇護,極陰極暗處的魔界就更易掌控我。
落在魔的手裡,是最遭的情況,我不能死!又是一聲歎息傳來——
「紫蘿,這世上除了生與死。還有一種境界——」
不由抬起了頭,疑惑——
「當年先天老祖走遍洪荒宇宙,取自天之涯、地之極、山之腹,海之角、水之源、風之穴、火之空、木之骨、金之魂等九處中的各一味奇材,將之揉和,煉製成一味靈藥,取名九花凝魂露——」
九花凝魂露?
「這味藥集世間精華,由老祖親煉,一滴入口,除去法力高強的神、魔、妖,其他的生靈會即刻入睡——」
入睡?
「紫蘿,此睡非彼睡,凡間常人的睡眠,身心皆休,靈魂也陷入睡態,此睡卻是身體如睡,魂,永不休眠——」
怔怔地聽著——
「這一睡,便將靈魄鑽於體內,任何異術也不能將其逼出,等同封印,**將會永世不腐,鮮活如生——」
**永遠不腐?那意味著靈魂被封於其中,再沒有解脫的一天?
「這就是介於生死之間的境地,非生非死、似死還生、似生還死——」非生非死?似死還生?似生還死?
心中芒然,卻又了然——
這種睡,就相當於假死人,是靈魄醒著、**睡著的另類的假死人——
我叩地:「敢問仙母,不知何處可得此種靈藥?」
是否要去我先大老祖?他是隱世的仙,不問世間事。隱於何處無人知曉。
「紫蘿,萬年前先大老祖曾來天界,吃我天界瓊漿玉液,臨走時留下此藥,以做回饋——」
仙母的語音淡淡,我抬頭看她——
千年前,自己從不曾這樣仔細地看過這位至高無上的仙界之母,千年後,仰視她,想將她看得更清楚些——
她,寶相莊嚴;她,慈悲心腸;她,為仙界之首,超然於物外,對紫蘿卻是憐愛才加;也是她,在當年耗去自己兩千年的功力修復紫羅的殘魂——
沒有她那時的一念之仁,也沒有今日的莘莘,紅塵。
她的眼如此明靜,四海之水在她眼中,如果不是來這凡界現身這小小的帳內,以她的真身,有泰山之高!動一動,也會讓七寶國土震搖!
此時,她的手中多了一個小小的玉瓶—羊脂白玉瓶——
轉盯向那只瓶,其中的可是九花凝魂露?
「紫蘿,此藥世間只此一瓶,萬年來無人飲過一滴。」
「恩請仙母能將靈藥賜予紫蘿——」我再叩首。
仙母沒讓回答——
抬頭看去,她的臉上如雲在繞——
「紫蘿,一滴凝魂露,便會讓你永世活在封印中,無言、無動、無轉生、無亡段,永世寂冷,一旦入口,再無反悔的餘地,尋遍六界無解藥,任法力無邊也不能使你轉醒,紫蘿,聽到這此後,你是否還需要它?」
無解藥?
是的,沒有轉生,便沒有新生的希望,沒有死亡,就不會帶來重生的契機,不生不死,是世上最深沉的冷清、寂寞——
死亡和轉生與之相比,卻是生生不息的美妙。
那位先天老祖在當初為何不將它製成能讓魂魄與**一同睡去的靈力?魂不睡,卻要永生永世的封在**中看世間百態?
閉心閉眼,那時可仍會心痛?
笑——
睜眼,伸出雙手,「請仙母將之賜予紫蘿。」
仙母俯視著我,眼裡平靜如水——
凝視片刻後,蓮臂伸出——
我,接去——
「叩謝仙母——」認真的施禮,就像我今生只才這一次對她施禮的機會了。
「紫蘿,你我的仙緣到此為止,這凝魂露不到萬一不得輕易服下,若能化解當需盡力去解——」
仙母說此話時,腳下動,有金剛摩尼花隨著她的動作在足下浮生,而她,仙體緩緩轉過,將背影留給我,清水一樣的聲音從漫起的淡淡氰氫中傳來——
「一眼情,千年劫,一眼情,千年劫……」
周圍金色菠蘿花的浮轉中,她的身形漸漸模糊——
模糊間,歎息傳出——
霞光與異香,還才菠蘿花隨著她的歎息詣失不見——
平靜地看著那氰氫也散去,仙母臨別時轉過了身,可是怕我看到她的神情?
即使只是一點點的波動,在一個至高無上的仙來說。也是絕難有的,而她末了的歎息,像午夜曇花悄悄一綻後的那聲歎——
靜靜地從地上立起,將玉瓶收入懷中,靜靜地取出一套衣衫換上——
手中柔軟的觸惑,是那個人幻變出的輕衫,將它掩在竹秀衣外,向帳外走去——
挑簾,看到小銀的僵直,知曉那是仙母的法術,而它醒來時,不會知道剛剛發生的一切——
再往外走,日正當午,陽光是如此燦欄,在夏日釋放著無盡的熱力——
空氣中浮蕩著若有若無的硝磺的味道,那是昨日江邊之戰殘留的抱火味嗎?夾雜著士卒的汗味,馬匹的草料味。還有一些混雜的其他的味道——
這空氣是動盪的,是不安的,是隨時會暴發的!
「姑娘,有白衣女子正端了餐盤而來——
回轉身,角落的小銀己在動,它甩心甩頭,盯著我——
重入帳,它跟著,白衣女子也跟著——
落坐几旁薄團上,看著幾個女了將食物一一放下,又一一離去,我進食,銀皇一旁立著——
我不語,它更不語,在沉默中我吃罷,讓人進來收了餐盤出去,帳內只餘我和那只獸——
又靜靜地跪在薄團上,等——
等到天色發暗日轉西,等到帳內昏昏需掌燈——
「紅塵——」有人喚,有人來到我身邊——我等的人回來了。
抬頭,知道他會趕在日落前歸來,他己知魔界昨夜潛入之事,必然不肯留給魔界擄我去的機會。即使讓銀皇在旁,他也會超回來,親自保護我——
而他,果然回來了。
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臉,我,卻己如此瞭解他?
「紅塵——」似浮雲飄下,他低了身子,雙手攀在我肩頭,輕輕地問,「為何不掌燈?」
他的聲音在這昏縈的光線中聽起來更加的迷離,是如此的動聽,如些的魅惑,想起他唱那些曲子時如天籟一般的音質——
靜靜地盯著他——
「紅塵,怎麼了?」
這雙美麗的狹長的眼,在暗中發著幽深的光,似兩渦旋流,凝絞著、專汪地望著我——
「明日去請他來。」他怔住——
「明日,我,你,與他,三人在一起,我們共飲——」
他的眼裡有複雜的東西升起,銀光一閃而逝,沒讓回答。我依然盯著他,心中平靜,不想任何事情,就算他讀心也不會讀出什麼。
「紅塵?」他疑惑的問,有遲疑,有不確定,有一絲慌亂——
淡淡笑,「我們三人糾葛千年,也曾同在天界,卻從未共飲過,我,想醉一次,與你二人同飲——」
話落後,帳內是靜默——
死亡一般的靜默——
彷彿一片葉子墜地,也能聽得到。他凝視我的眼神是如此深沉——
我平靜地看著他,將輕笑,掛在嘴邊——
「紅塵,今日談判的結果想聽聽嗎?」靜默許久後他這麼問。
搖頭——
「明日請他來,三人共飲——」我依然這麼說。
他想扯開話題,他不欲讓那個人來。
「紅塵,晚膳是否吃過?今日準備了異國最豐盛的美食,己命灶間為你烹調——」
「明日請他來,三人共飲——」重複這句話。
「紅塵,用過晚膳後要安心休息,我,護你,不會離去——」
他抓在我雙肩的手似乎加重了力道。
「明日請他來,三人共飲——」
「紅塵,多國之亂不易化解,需調動修羅門的力量,木氏大如己發信號讓修羅門所有門人連夜從四處趕來——」
「明日請他來,三人共飲——」
眼眨也不眨,盯著他,跪在薄團上的雙膝己僵麻,腦子漸漸混沌,嘴裡卻像上了發條,只會說這麼一句話。
「紅塵,有許多事我需在今夜考慮,我們先吃晚膳,及早入睡,銀皇,去催灶間,速速端來膳食——」
他的頭沒有轉,手沒有離,在尾句對銀皇吩咐,那只靜靜立在一邊的獸,此時調轉身子,出帳而去——
眼角餘光掃到銀皇離開,沒有轉移視線,我依然盯著他——
「明日請他來,三人共飲——」
「紅塵!」他的手勁更重了,頭突然伏過來,放在我肩上——
「你為何如此執意?為何不肯罷休?為何讓這一天如此快的到來?紅塵——」
他的聲音像五線普上亂了的音符,在抖動、在顫躍,更像嗚咽——
「明日請他來,三人共飲——」
中間他似乎又說過什麼,我怎麼聽不清楚?耳中只聽到自己不停地說著「明月請他來,三人共飲」,不停地說著,說了不知多少遍——
眼前似乎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紅塵,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答應你,答應你!」
臉很痛!
怎麼這樣痛?
痛中,眼裡的白霧散去,漸漸看到一雙眼,還有一雙手正在我臉上拍打,並且在胡亂的擦拭——
「紅塵,我去找他,明日去找他,你快清醒一些,清醒一些……」
他為什麼在我臉上拍?又為什麼不停的擦拭我的臉?而他擦下的是什麼?是淚水一片?
愕然——
怔怔地看著他,他眼裡的慌急與錯亂,在暗色中也能看得如此清楚?
在被他不停拍打的痛中,我聽到他也在不停地說,「紅塵,明日我去找他,去找他,紅塵!紅塵!紅塵……」
自己被他一把抱住——
自己的臉貼在心他的懷裡——
我還在重複著那句話——
「明日去請他來,三人共飲——」
「明日去請他來,三人共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