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百零七章 觸動的心事 文 / 雲上之棧
更新時間:2012-09-03
青石板上的積雪早已被清除,露出了泛著滄桑的斑駁面,但屋簷房頂上還堆積著厚厚的雪被,甚至還掛著晶瑩的雪柱子,天光的反射使得眼前特別的明亮清澈,擺著泥人的小攤子方方正正,一條染著彩色條紋的麻布鋪著,上頭就是這些神態或可愛,或沉靜,或嚴肅,或嬉笑的泥人兒,人像兒或手持長劍,或半開扇面,或執蕭笛,神情或優雅,或沉穩,彷彿為了響應節日的氣氛,不管是多麼正經的神態都配上紅衫綠襖,恨不得染上所有的顏色,看起來有些好笑。
看到墨語前來,攤主睜開半寐著的眼睛突然睜開,似乎被這姑娘身上的氣質所攝,竟然有些微微迷惑,全天下幾乎都在歡慶新年,這姑娘穿著貴氣喜慶,可是身上卻不知道有種什麼樣的氣質環繞,讓人心頭一涼,這麼一涼,本來還想打盹兒的腦袋突然激靈一下徹底清醒,然後再次定睛一看,這姑娘面色歡喜得很,哪裡有一絲異樣的氣質啊,自己多想了,隨即慇勤地招呼著這唯一的女顧客。
「姑娘,來看看,隨便挑,買一送三啦!」喊開了第一嗓子,漢子彷彿充滿了力量,一邊把攤子下面的存貨呼呼啦啦的翻上來,一邊對著大街大聲吆喝著,「看一看呦,新鮮的泥人呦!」
一聽這叫賣聲,墨語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還新鮮的泥人呢!這麼一笑,倒把攤主給笑愣了,那笑意清亮,直透千山。
墨語頭也不抬,在泥人裡挑挑揀揀,一邊說著,「你所有的泥人都在這裡了麼?有沒有衣服不花的?」
漢子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姑娘給迷惑了,不好意思的笑笑,憨厚地摸了摸腦袋,大大咧咧地說,「都在這兒啦!大過年的,當然穿紅披綠了,這樣才喜慶嘛!姑娘隨便挑,免費贈送勒!」
墨語笑笑,「得了,怎麼著也不能讓您虧本嘍!哈哈,咦?」隨著一聲疑問,墨語的手翻到一個小人兒,突然頓住了。
眼裡的明媚笑意慢慢褪去,墨語的手有些顫抖地拿起了那個小人兒,一寸來高,一身花色條紋長衫,寬大的袖子,指節微微彎曲,隱在袖中,黑色長靴,精緻的可以鞋底上的紋路,面色如玉,眉眼做的很精細,兩顆眼珠子充滿了靈氣,唯一搞笑的是臉上畫了兩團紅臉蛋,看上去滑稽無比,但是,再怎麼滑稽,墨語看著只覺得心痛無比,這個小人兒正在咧嘴笑著,兩顆白色的小虎牙露出,一臉的鬼靈精怪,黑亮的眼珠子帶著笑意看著墨語,如同活人。
墨語不能呼吸了,抓著泥人的手指不自覺的用力,指頭下的觸感有些奇異,一觸碰,花色油漆脫落,墨語的指尖一搓,露出裡面白色的材料。
那漢子看著泥人的衣服剝落了最外層的油漆,顧客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連忙解釋說,「姑娘若是喜歡就再換一個,這個有些舊了……呵呵……」說著就要搶過墨語手中的泥人,打算給顧客換一個。
趙存從後面撥開人群,正巧看見這一幕,連忙上前來,一把捉住墨語的手,笑瞇瞇的對著那漢子說道,「不必了,不必了,就這個了。」說著掏出銀子付給他,從墨語手裡拿過那個泥人,拉了她就走。
墨語捏著泥人不放,手指無意識的剝落了全部的色彩,底下露出白色的沒染過的長衫,真的……很像……
趙存看著也似乎愣了一下,那少年祭司他也見過,剛才只覺得泥人模樣像,但是此刻看來,氣韻風度無一不是那個在城門上揮灑了熱血,解救了萬千子民的少年祭司。
趙存看著墨語的神色,猶豫了一下,「墨墨,吾……」剛說了兩個字,只見少女的眼角有些晶瑩閃爍,有些哽咽的聲音慢慢地道,「趙書生,你說是不是他還是不肯原諒我?……我總是夢見他滿身是洞的來找我……那蟲子把他都掏空了……他連站都站不起來……只有兩顆眼珠子看著我……」
身邊的人潮湧來湧去,清麗英氣的少女、儒雅俊朗的男子,兩人默默地站立街頭,似乎是鬧了彆扭,男子一臉的憐惜與無措,少女淚意上湧,手裡捏著個東西不肯再往前邁一步。
緋紅色的衣裙襯得少女臉色發紅,她慢慢地倚著一棵老樹往下滑,默默的把頭埋在膝蓋下面。
雖然這件事過去了幾個月,但是那時的影像如同一個夢魘一樣,始終纏繞著她,午夜夢迴時,總有一張笑臉,帶著虛弱的笑意和不捨得目光,甚至帶著淡淡的責備,萬千的影像在黑夜裡越發清晰,沖天的血注,漫天的火光,還有那屋頂上一層一層噁心的蟲子……所有的畫面最後定格在那人胸口上,「蠱毒之王」一點一點地吸食著血肉,傷口詭異地癒合,把這毒物永遠留在了體內……
「啊——」悲徹天地的哭聲響起,裡頭包含了無數的情緒,有著濃厚的、無法釋懷的愧疚……
是她自私,是她任性!
是她太執著,太蠢太傻!
這一聲爆發出,像是決堤了的大壩,再也收不住,有些永遠說不出來的情緒潰堤,流瀉千里。
趙存有些意外,自從那祭司不在後,沒了蠱毒之顧忌,大戰全面拉開,這姑娘一直很平靜,默默地隨行「顧桑」,血裡來雨裡去,甚至沒有再掉一滴眼淚,一直以筆直堅強的姿態出現在人們的視線裡,哪知只都是表象……
趙存默默地上前去,把墨語的腦袋攬過來,那熱淚太灼人,直透心臟。
有些事,沒有誰對誰錯,都是命中注定。
安西昭暄太子行宮內,高大的宮殿巍峨聳立,大殿空曠而寂寞,鳳昭暄並同安西府尹已經在裡頭待了將近兩個時辰了。
鳳昭暄高踞上首,手握狼毫,伏在案頭寫東西,對座下的安西府尹視而不見,但是府尹卻知道太子殿下在聽,口裡的報告始終不敢停。
「報——」一聲上報打斷了府尹不能停口的嘴巴,他默默地擦擦汗,心裡頭著實有些感激。
「什麼事?」鳳昭暄從案頭上抬起頭來,並不看那府尹,府尹絮絮叨叨說了兩個時辰,早已說的口乾舌燥,太子也不是不理人,他只是偶爾附和一聲,也並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他只得厚著臉皮說下去,越說越覺得有些尷尬,這一聲終於把他從尷尬的境地裡解救了出來。
侍衛上前跪地,「報太子殿下,公主求見!」
公主?府尹犯了疑惑,這是什麼稱呼,難道遠在帝京的公主都來了?安西今年怎麼這麼熱鬧?怎麼會無人來報?
「請公主進來。」鳳昭暄眉毛一抬,淡淡的口氣。
納蘭明月端著一個琉璃玉盤,上頭擱著她親手熬的鏈子粥,自從跟隨糧草隊伍來到此地,這是她第一次正式見鳳昭暄。她知道此刻鳳昭暄正在與安西府尹商量事宜,本沒有想到鳳昭暄能叫她進去,此刻這一聲進來讓她的心狠狠一跳,納蘭明月立刻蓮步輕移,一身裝扮莊重華服,大紅色的底子,外罩透明紗面,輕紗隨著步子一起一伏,似夢似幻,面若嬌花,如遠山的細眉在鬢角輕輕一挑,莊重之中透著幾分誘惑,即使遠在安西偏遠府鎮,她依然是帝京那個雍容華貴的太子未婚妻,依然是那個身份高貴的渤海公主,永遠都是。
她看見鳳昭暄眼睛亮了一亮,但只是一瞬,下一刻,眼瞼一斂,覆蓋住了眼裡的波動,這個身姿在夢裡出現了無數遍,在此刻終於真實展現眼前,這跟帝京那個身著大紅喜服的太子不太一樣了,戰爭讓他多了些凌厲之氣,那種優雅之氣慢慢隱藏了起來。
不過,他還是這麼吸引人。
府尹心裡疑惑,著進來的明明是太子妃,為何還以公主之稱?
但他不敢多問,只得俯首告退。
鳳昭暄揮揮手,「崔大人這些日子辛苦了,新年在即,大人這些天還是好好在家陪陪夫人孩子吧。」
崔季鬆一口氣,要是說剛開始昭暄太子入住行宮,他是有意巴結,可是後來的情形就有些詭異了,太子幾乎每日都在大殿等著他,只是偶爾說幾句話,崔季越拍越覺得臉面沒地方擱了,這哪裡是拍馬屁,簡直是受刑!現下終於解脫了,立刻歡天喜地的答了一聲,「殿下和太子妃愛護子民,乃鳳笛之福,老臣告退。」
納蘭明月抬眼看了崔季一眼,略略頷首,把蓮子粥放下,倒入小碗內,還冒著熱氣,「殿下先來吃幾口填一填胃吧,午飯臣妾叫他們做了您最愛吃的菜。」
鳳昭暄沒有看她,直到那崔季消失,才道,「先放著吧,本王先出去一趟。還沒行大禮,其實公主不必如此,請隨意。」說罷轉身大步而出。
納蘭明月眼神有一瞬的暗淡,掩在眼底,立刻開口說道,「殿下是要去風荷苑找墨姑娘嗎?一大早上姑娘和夷海陛下出去了。」
鳳昭暄前進的腳步一頓,低低的似乎說了句什麼,然後想了想轉身回來,「既如此,這事等她回來再說也罷。」
納蘭明月有心要問什麼事,可是又怕惹鳳昭暄煩,忍住了沒問。把盛著蓮子粥的碗端起來遞了過去。
「對了公主,府尹送來幾匹安西重紗葛,本王給你留了兩匹,安西不比京城,更不必渤海,又剛經歷了戰亂,沒有什麼好玩意兒,你不遠萬里來到此地,又不願在年前回京,這個年要委屈你了。」
納蘭明月一聽心裡立刻一緊,她還以為鳳昭暄要強行送她回京,然而一聽這話頓時又有些神動,煙波浮動,「臣妾不委屈,明月是殿下的妻子,自然要隨著夫君,何來委屈之說。對了,臣妾聽說墨姑娘早上出了門,回頭這重紗葛也給妹妹留幾匹,她一定會喜歡。」
鳳昭暄眉頭一皺,並沒有說話。
這一刻的靜默好像一隻小蟲子沙沙的咬過納蘭明月的心,本該親密無間的夫妻二人為何會這樣?
自從納徵之後,這也是她第二次見他而已,然而總覺得兩人之間缺了什麼,好在往後的日子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