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六十五章 回信 文 / 雲上之棧
更新時間:2012-06-03
暗夜沉沉,雲霄邊境的軍營,無數的青色帆布帳篷隱在暗夜中,如同一口口黑底大鍋倒扣在場地,帳篷邊上的架子上,熊熊的火把燃燒,把夜色裡的一切映的若隱若現,有士兵排著隊巡視,偶爾吆喝一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很是悠長空曠。
黑漆漆的天空一顆星子也沒有,後半夜的時候,起了風,呼呼的風聲把夜裡的有些動靜給掩去了,黑夜的滄幕上,一隻貓頭鷹大小的鳥兒瞬間俯衝而下,尖嘯了一聲,巡視的士兵們抬頭去望,夜色掩映中看見了一隻鳥的身影,只見那鳥俯衝直下,卻在快要落地的時候再次尖嘯一聲,身子騰空而起,然後又消失在了黑幕中。
士兵們搖搖頭繼續巡視,這裡四周環山,各種猛禽毒蛇猛獸層出不窮,大家都習慣了,只要對生命沒有威脅,便不去管它,這種情況也無可厚非,都沒有注意到,那隻鳥卻再次靜悄悄的落在了一處帳篷的頂上,精光四射的小眼睛警惕的看著周圍,收了翅膀掩住腦袋,聞了聞翅膀上那女人的血液味道,然後再次抬起鳥頭,靜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打量。
那女人似乎沒有他哥哥的東西,大約覺得血液相同,才想出這麼個鬼辦法,叫它聞血識人……
過了半晌,那隻鳥定定的望向某處,那裡有一處白色的帳篷,混在一堆青色中看也看不清楚,「烈」悄無聲息的朝著那處飛去,然後在帳篷頂上又蹲了半晌,靜靜聆聽風聲,確定裡頭沒有第二個人的呼吸聲才悄悄爬到帳篷門口,「呼」地一聲衝了進去!
裡頭的人確實是它這次要找的對象,墨語的親哥哥——陌桑,自墨語離開這才幾個月而已,這位昔日的罪臣大將軍之子已經身居高位,做了統領了。
陌桑秉承了乃父遺風,從一介布衣小士兵做到今天的這個位置,時間之短升職之迅速,可謂神跡,但是樓淵賞識他,那些人再不樂意也沒有辦法,只是陌桑在升職做了統領後在用兵出戰方面簡直是算無遺策,在幾次邊境騷擾而被他不費吹灰之氣解決之後,名望威信扶搖直上,全軍都知道在樓淵之下有個統領叫顧桑的,用兵如神,人又爽快明朗,且賞罰分明,大家很是服氣他。
此時陌桑正在睡夢中,軍人的敏感性使他總也不敢深睡,尤其是他這個特殊的身份,感覺到了帳篷內吹進了風,陌桑呼地一下睜開了眼,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了起來,就看見一團黑影夾雜著疾風撲來,眼看就要傷到俊臉,陌桑轉頭一偏伸手一抓!
但是已經晚了,在陌桑抓住烈的同時,烈生滿倒鉤的爪子已經把陌桑的脖子上抓了好幾道血痕,瞬間鮮血便流了出來。
陌桑能感覺得到這只怪鳥似乎很願意看到他流血,偏頭興奮地看著他,神情極為囂張。
陌桑皺了皺眉,捂著脖子瞪著它,這兩天總有這麼一些動物鳥禽之類的「無意迷路」,他當然知道這是誰的手筆,他在軍營升職太快又得上頭賞識,總有人看著不舒服,無奈歎口氣懶得計較:「醜八怪!不會又是迷路了吧,鷹不是最有方向感的麼?」說著下了床榻,走過去打起簾子:「諾,走吧!」
烈似乎是不敢相信,鬱悶的打量著它眼裡的蠢貨「人家不是鷹啦!!」,然後把腦袋一扭,不理他。
陌桑似乎沒料到這鳥這反應,怔了一下,然後大步走回去,把烈往手裡一拎打起簾子就扔了出去,這迷糊的鳥天天有,今天特別多,陌桑二話沒說拍拍手回到床榻上準備繼續睡。
可憐的烈被扔破抹布一樣做了個自由拋物線,它真的特別的想長嘶一聲,卻沒那膽量,它怕招來人發現了它,那女人說了,這次的事辦得好,有獎勵哦,但前提是不許被任何人發現它的蹤跡。
想起那女人說的獎勵,烈渾身又充滿了力量,它已經確定了,找的就是這廝,跟那醜女人一個臭德行!渾身的氣味都一樣!
它飛出去的時候盡量縮小身子減少風聲,落地後小眼睛滴溜溜朝著四周看了看,哦,還好,沒人發現,然後抬起翅膀提起爪子輕聲地又往帳篷裡鑽去。
裡頭的陌桑看著又鑽進來的那團黑影,也懶得理它了,看得出來這鳥似乎也許沒打算傷他?然後一伸長臂,在桌頭摸了摸,抄起一塊東西就朝烈扔了過去,淡淡的吐出倆字:「走吧。」
眼看一大塊帶血的肉飛了過來,烈似乎很興奮,煽動者翅膀就要用尖嘴叼住,可是還沒行動,那神情似乎轉眼又變成了憤怒「想用一塊爛肉來打發哥!哥不幹!鄙視你,像鄙視那醜女人一樣鄙視你!」
然後一個跳躍,已經跳上了床,把腦袋湊近,跟陌桑的頭只差一個韭菜葉的距離……它想著這男人再不理它,它就要啄爆他的頭!雖然那女人說了不許傷害他,可是這男人傷了它高傲的自尊!!
陌桑偏頭,歎了一口氣,坐起了身,黑髮如瀑,蜿蜒垂下,面容俊朗不凡,略帶著一點桃花,頎長的身子雖然瘦,但能顯出一種噴薄的爆發力,墨玉般的眼眸把它無可奈何的望著。
烈朝後退了兩爪子,然後把肚子一挺,哎,這下你總該懂了吧?我表現得這麼明顯。
陌桑奇怪地看著這鳥做著這一系列的動作,神態很是像人,他好笑的伸出手拍了拍它挺出來的肚子:「你肚子疼,我給你揉揉?揉完了走吧啊。」
然後就去拍那鼓鼓的肚子,發現手感不對,陌桑摸著羽毛,又偏頭仔細看了烈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麼,幾下撥開了羽毛,果然,裡頭露出了一個小口袋,他知道這種鳥,古書上有記載,平時看上去跟鷹沒什麼區別,但體型要小,而且記憶力和辨別力特別好,此鳥一生只認一個主人,性情活潑調皮很是貪玩,但發起狠來也是極為駭人。
以前這種鳥被大量用到戰場上,聞到血腥氣更是興奮至極,亂啄亂咬,尤其愛朝人眼珠子上啄,它身巧體便極為靈活,就算是身手出色的將軍也沒奈何。
陌桑這麼一想,頓時覺得這鳥不同尋常。
大約是他思考的時間長了一些,烈有些不耐煩。向前走幾步,把肚子再挺挺,陌桑回過神來,帶著疑惑伸手摸它的肚皮口袋。裡頭有一張紙條。
陌桑點亮一盞燈,展開紙條,看到字跡時,他的身體一震,然後迫不及待的看下去,這是他妹妹的親筆信!
「哥哥,見字人平安。你呢?在那邊怎麼樣?身體可好?還順利麼?
我自被雲行殊帶走後,不是去給皇帝看病,而是去了鳳笛國,見識了昭暄太子納徵之禮,又看見了渤海公主哦,公主長得很漂亮,跟鳳昭暄很相配,對啦,我還見到了我的師父,他也在,可惜他沒有隨我一起離開,不過,沒有關係啦,我現在來到了滄扶,嗯,哥哥你知道這個國家吧?放心吧,這裡很好,風景美如畫,人情純如水,我大約要在這裡待上一陣子,回去之後再去找你。
還要告訴你兩件事,南疆大肆侵犯鳳笛邊境,雲霄也有百姓作亂,嗯,大約這些都是你知道的。不過,哥哥,我知道你不想背叛國家只想為父親正名,不管怎麼樣我都支持你。雲行殊很是瞭解我,你在那邊要小心。替我向天武軍的兄弟問好,替向李存書生和小鬼問好,照顧他們。
最後回信讓烈帶回來,它很厲害的哦。
妹子字。」
陌桑看著這三百來字的信哭笑不得,離開這麼久終於知道寫封信回來讓他放心,這封信可見她想了多久,明明不會用古語,偏偏還要裝有文化,不過,字還是一如既往的清秀好看,而且這不像是狼毫寫出來的。
見字如見人,這封信雖然寫的前言不搭後語的,但是好像是為了躲避什麼人的耳目特意造成的混亂感。她說君諾在鳳笛,見到了唯一的徒弟沒有把她帶在身邊,是鳳笛出了什麼事還是君諾出了事?
他說鳳昭暄與渤海公主成了納徵禮,那麼自家妹子呢?與鳳昭暄打交道的時候,他看得出來昭暄太子待語兒很是不同,那麼……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和傷痛離開的呢?
滄扶這個國家一向與世隔絕,妹妹怎麼會突然去那裡?她是跟著雲行殊走的,難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句「雲行殊很是瞭解我,你在那邊要小心。」陌桑細細一思索,倒抽了一口涼氣,這話聽起來很危險,雲行殊他似乎已經知道了?!
而且妹妹去滄扶做什麼?肯定不會是去遊山玩水,瞧這口氣像是有難言之隱?
陌桑看著這字字有深意的信,心頭泛起一陣酸澀,她何時也學會了這拐彎抹角的說話?這段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是怎麼過來的?
鳳七已經離開了有一段日子了,雲霄這邊也不太平,這是要開始了麼?
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又看了看等在旁邊的鳥,陌桑也不猶豫,鋪開宣紙,毛筆吸飽墨水,一連串流暢的字跡顯現出來。
「一切都很好,勿念。咱們的心願恐已不遠矣。李存那個書生從前很照顧你,我也很欣賞他,但是聽說他病了恐怕活不久,別擔心,這廝沒那麼簡單,他的身份恐怕很不一般不會那麼輕易的死,恐怕要死遁了。小鬼已調到我的帳下做事,勿念,天武軍還是一樣的可怕,人人嚷嚷著要回家可惜一直不能如願,他們最近又立了大功,越發不可一世了,你懂得。」陌桑靜靜地寫著,信中的用詞遣句完全是學著墨語的語氣,眉眼間如水一般,全是溫柔,若有他的下屬在場,一定不會相信,這是他們極為嚴厲甚至不近人情的統領。
「另外,你的身體怎麼樣,那次在牢房的時候你吸入了一些寒氣,那種東西陰氣極重,對身體傷害很大,但那時有我和鳳昭暄在又不願你擔心,故沒有告訴你,這次你匆忙離開,我把藥方附於此,你一定要照做,滄扶濕熱之地,珍貴藥材也好尋,不要讓哥哥擔心,乖乖聽話,我這邊也會盡快找到解決辦法,堅持住。哥哥知道你愛玩,但不要玩的忘了回家,一定要平安歸來,到時候帶你去看咱爹娘。」他這裡說的是他爹娘的墓,陌家幾百人口當時被全部斬首,連座像樣的墳墓也沒有,不過,沒關係,昔日的一定會討回來。
然後又絮絮叨叨寫了好些字,眼看天色不早,烈拍打著翅膀過去,把桌子上的墨弄得陌桑滿臉都是,然後昂首挺胸的看著他,陌桑沒奈何,終於收住了筆,把墨跡吹乾,折好放進鳥兒的肚皮,拍拍它的腦袋,烈不情願的偏開了腦袋,陌桑摸了個空。
陌桑也不在意,扔出了一大塊還帶著血絲的生肉,「噗」地一聲用尖嘴叼住,衝開簾子飛了出去,還不忘回過頭鄙視地看著立在帳篷前的修長身影。
這男人婆婆媽媽,真是耽擱哥的時間!
黎明快要到來,此時夜色黑暗正濃,眨眼的功夫,那隻鳥再也看不見影子。
陌桑看著夜空眼睛泛酸,滄扶距離雲霄何止幾千萬里?兩者之間幾乎跨越了整個鳳笛和南疆。
歎了一口氣,陌桑心頭默默,他想什麼,妹妹都知道,他要幹什麼,妹妹也支持,可是他……怎麼會心安?
小語兒,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麼,但滄扶危險,你多加小心,有個古老的傳言,世上的人幾乎沒人知道,但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歷史,我在信裡隱晦的說了,你一定看的明白,是吧。
隔著這麼遠,陌桑似乎看到了海上的浩浩長風和雲朵低懸的晴空,那裡有他最親的人模糊的臉龐,輪廓漸漸清晰起來,一如小時候,一如剛剛相認時鮮活。
那裡頭的少女笑靨如花,明朗歡快,她似乎又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