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47第四十五章 文 / 水心沙
到達浦東機場已經是晚上十點,隔了好些年回到這地方,我已經認不出這座曾經居住了十多年的城市,它繁華喧鬧得令我異樣陌生。
拖著行李在路邊徘徊的時候一輛出租停了下來,問我要去哪裡,我報了個地名,他有些茫然地皺起了眉,道:「沒聽說過啊,小姐。」
說著,和前面幾輛的司機一樣,他重新發動了車。
「我記得那地方附近有個叫紅房子的咖啡店。」見他年紀不算輕,我試著補充了一句。
他笑笑,朝後點了下頭:「上來吧,真叫碰到我,現在只有老上海才曉得那地方的嘍。」
車子經過楓林路後,一切變得熟悉了起來。
很多老建築都還沒拆掉,只是變更了不少街道的名字,外頭裝修一新的老房子看起來比過去整潔了很多,不過也生冷了很多。一路經過很少能看到過去小孩子一大串滿街跑的景象,弄堂邊一些古老的胭脂店也早被拆得一乾二淨,只留下一條條狹窄而空落的小道,傍著弄堂口修整乾淨的門牌,看上去有點冷清。
「就在這裡停吧。」過紅房子再往前兩條街,我指著不遠處那家店招牌對司機道。
招牌是簇新的,店面也是,同我記憶中的那家已經完全不同。唯一沒變的是它仍幾十年如一日賣著中式點心,店名改得很現代,叫狸寶專賣。
下車後我在店門口那扇刷得乾乾淨淨的落地窗前站了好一會兒。店還沒打烊,不過客人已經都走光了,一個頭髮很長的男人在裡頭彎著腰拖著地板,許是被我盯得久了,他抬起頭,朝我的方向衝著嫣然一笑。
我被他笑得臉一陣發燙,因為從來沒見過這樣美麗的男人,美麗似乎只有嫵媚和妖嬈才能形容,但卻又不能因此說他娘。
過了會兒他拎著拖把推門走了出來,見我仍在原地站著,他一邊用力抖了抖拖把,一邊對我道:「關門了,小姐,明天趕早。」
「我是來找人的。」我對他說。「我找你們老闆。」
「老闆?」聽我這麼一說,他那雙綠幽幽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陣,回頭朝裡抬高了聲道:「寶珠,有美女找!」
片刻裡頭踢踢踏踏一陣拖鞋聲,一個滿手都是濕麵粉的女人從裡頭走了出來。
女人的臉看起來很熟,似乎從小到大變化不太大,每次我跟著爸爸來這裡吃點心的時候,常會看到她在店角落的一張桌子上寫作業,印象裡她有點神經質,因為我曾見過好幾次,她一個人邊寫作業邊自言自語。
「你找我?」走到我邊上見我不肯聲,女人甩了甩手問我。
「你是老闆?」
「對。」
「我從長沙來的,想問問你,認不認一個叫莊秀英的人。」
她怔了怔。有點茫然地朝我看看,又很快將目光轉向邊上那個男人,他在一旁看著我,不知為什麼忽然嘴角一揚,對我道:「你是那女人的什麼人。」
「……朋友。」
「我怎麼不記得她有你這麼年輕的朋友。」
聽他這一說,我朝他多看了一眼。聽語氣他似乎同娭毑很熟,這倒有點怪。「確切的說,她是我爸爸生前的朋友。」
「哦呀……」眉頭輕輕一跳,他再次笑了笑:「那個女人叫你來這裡做什麼。」
「她讓我找這裡一位名叫胡離的老闆。」
話剛說完,那女人伸手朝男人頭上推了一把,轉身踢踢踏踏朝裡屋走進去。男人那頭漂亮的長髮因此粘上了一層黏糊糊的白霜,他倒並不在意,依舊樂呵呵的,彎著他那雙碧綠色的眼睛,然後撓了撓頭:「她讓你找我幹嗎。」
我一愣。
原來他就是胡離?之前,聽娭毑稱他為先生,我還以為該是個一大把年紀的老人。沒想到卻是這樣年輕,並且是個小小的店夥計。
「她說你見到我找過來,自然就會明白她讓我來是為了什麼。」
這麼一回答,胡離臉上的笑意更深,媚媚柔柔的,像只狡黠的狐狸。隨後手朝我方向一伸,他道:「那麼拿來。」
看來沒錯,因為他知道我來這裡是為了替娭毑把一樣東西交給他。於是從口袋裡摸出只小錦袋,我放進了他的掌心。
「她現在怎麼樣了。」收回手的時候,他問我。
「去世了。」
「是麼。」斂了笑,他將錦袋打開朝裡看了看,然後重新握進手心:「是在那個時候把她埋下的麼。」
「是的。」
「那就好。」淡淡三個字,他手朝上一翻,掌心裡驀地騰起一團亮綠色的火來。
我被這情形驚得朝後一退。
不一會兒那只錦袋就在他手掌心那團綠火裡燒成了灰燼,手朝下輕輕一撒,那些灰轉眼在風裡消散無蹤。
「咱兩清了。」隨後抬起頭,他對我道。說完收起了拖把轉身朝店裡走,我忙把他叫住:「胡先生,娭毑說你會治病。」
他腳步一頓,回頭朝我看看:「治病?」
「是的,她說她不行的,也許你行。」
「哦呀……」嘴唇微微一抿,胡離臉上瞬間閃現而過一絲笑,笑得有點詭異,像他那雙眼睛與眾不同的顏色。「我只是個做點心的,美女,要找醫生打120。」
說著再次朝裡走去,望著他的背影,我再道:「多少錢。」
「你出不起。」
「不開價怎麼知道別人出不起。」
「因為沒必要開價。」
「為什麼?」眼看他身影就要消失在廚房門口,我跟著朝裡走了進去。誰知剛進門步子就挪不動了,彷彿一道無形的網扯住了我整個身體,眼看著前面一大片空地,我硬是沒辦法繼續朝裡跨進一步。
沒來得及感到驚訝,見他站在廚房門口再次朝我嫣然一笑,繼而手輕輕一抬,打了個響指:「因為我從來不跟活死人做交易。」
話音落,我整個人突然間像被什麼東西猛撞了一把,頭一仰朝後斜飛了出去。直到店門外落地,那扇門砰的聲無人自關。
而裡頭的燈也一瞬間熄了,只留街邊的路燈清冷冷撒在我身上,像街頭一掃而過的風。
路上有人走過,在我從地上爬起來,拍乾淨自己衣服的時候,他們回頭朝我看了幾眼。我沒有理會,逕自走到那扇門前抬起手,想再將那扇門推開,但腦子裡一閃而過剛才那男人的舉動,於是我又迅速放棄了這打算。
很顯然,這男人的能力強過娭毑不是一點點,從他之前隨心所欲使的那一些小動作就可以看出來。這樣的人,如果存了心不打算理會我,那麼我說再多做再多都是多餘的。
但他說的活死人會是什麼意思。
是僅僅不過隨口一句戲言,還是他在明確對我指明,我身上的傷已經很根本地告訴他,我差不多就是個死人了?所以他很乾脆地拒絕了我,因為就連他,也拿我身上的傷沒有辦法。
想著,遠遠看到一輛出租開過來,我招招手攔住了它。
「小姐要去哪裡?」進車司機問我。
我摸了下又開始刺癢起來的背,對他道:「第三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