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17第十五章 文 / 水心沙
『伊西斯女神風暴來臨的時候,阿努比斯會睜開他的眼睛。』那具被我標記為x的木乃伊復活後的第三天,我總算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就在前一天晚上,也就是我死裡逃生後的那個夜晚,一股在紅海上空醞釀已久的颶風席捲了紅海沿岸。由於地處中心,所以形成了整個埃及處在風眼中心的地方風平浪靜,而風眼之外暴雨縱橫的奇景。天亮之後風向開始北轉,但雨仍未減小,一大清早所有交通再次處於癱瘓狀態,因為暴雨帶進了泥沙流,把許多道路都給吞沒了,而出城到沙漠的那段路更是寸步難行,導致所有在開羅的遊客全都被困在了城裡。
當然這對於我來說影響不大,除了不能回去睡覺,我覺得同平時並沒有什麼兩樣。而睡覺這種事情,只要有個可以躺的地方,哪裡都是無所謂的,況且自從發生了那些事之後,叫我怎麼還睡得著。
每每只要處在一個停頓的狀態,我就開始滿腦子計算這具木乃伊到底能給我帶來多少利益,後來發覺我竟然計算不出來,這東西的價值是無法估量的。
很顯然,別說木乃伊,就是一個尋常的死人突然死而復生了,那也會引起世界性的轟動,何況一具死了幾千年的木乃伊呢。甚至可以說,這會兒連它的身份都不太重要了起來,因為相比之下,我想所有人更想知道的是它到底是怎樣才能死而復生的吧。
古往今來,多少帝王將相都在尋找的這種技術,但千萬年來留下的只是空空傳說而已,最後他們的真正歸屬,無一不化成華麗棺材裡一堆枯柴。可誰能想,這種已經被認定是不可能的實現的東西,卻在一具古埃及木乃伊身上實現了。
那麼究竟是誰讓它能在死去幾千年還可以復活的,那些人用的又到底會是什麼樣一種醫術——或者說法術,讓它復活成功的?
這些問題對我來說無異於嘩嘩的鈔票聲,悅耳動聽。
我慶幸自己沒把這顆搖錢樹給真的電死。當時處在生死關頭,我想到的只有保住自己的小命,錢的問題一時給我拋在了腦後,畢竟小命沒了的話,錢太多也是白搭。直到脫險,情緒恢復平靜,我才開始後悔自己下手太重了,到底那是喉嚨,不是別的什麼地方,我完全可以調低點功率的。
所幸在小默罕默德給那東西全身做檢查的時候,我們從它胸腔裡聽到了微弱的心跳聲,那真是比任何美麗的聲音更加美好的聲音。
於是在簡單處理了下它的傷口後(其實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傷口了,那東西乾枯的身體因著它的動作被搞得到處都是蛻皮和裂痕),我和小默罕默德簡單收拾了一下被它搞得一片狼藉的密封艙,然後把它重新安置到了手術台上。
這次用了更牢固的方法將它綁住,為此用完了實驗室裡所存的所有橡膠帶。它們分別裹住了木乃伊脖子,胸口,腰,腿腳和雙手,將它們同手術台牢牢綁在了一起。
束縛力量最好的方法,就是讓這種力量沒辦法釋放。
小默罕默德說這是捕鱷魚的綁法,我則覺得它經過那麼一折騰,看起來更適合它作為一具木乃伊的身份了。不管怎麼樣,似乎這麼一番捆綁之後,我站在它邊上的時候覺得安全了許多。
那一整天我花了大量的時間在觀察這具木乃伊。
經歷了和我的一番追斗後,它身體很多地方出現了狀況,比如之前提到的蛻皮和裂痕。腰和關節處尤其嚴重,幾乎是慘不忍睹。這種狀況如果要換成語言來形容的話,那,就好像我們中秋吃的蘇式月餅,它本來完美的皮,在被人咬了一口之後,就開始大面積脫落。現在這具木乃伊皮膚上的狀況就是如此。我試著給它剝除了一些,但更多的仍粘連著它的身體,我不敢硬來,怕一不小心造成大面積損傷。
除此,這具木乃伊原本那頭枯草般的頭髮開始脫落了。它們原本就早已沒了生命力,只淺淺地扎根在它的頭皮上,經不起它那麼大的運動,所以開始大片脫落。令我感到後怕的是這木乃伊的眼皮仍和眼眶粘連著,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在我以為黑暗給了我一柄保護傘的時候,其實它並沒有給我帶來任何額外的好處,這具木乃伊靠的是它對聲音的聽覺以及某種敏感的本能,在黑暗裡尋找著我,而不是靠它的眼睛。
意識到這點,我不由得想起之前在監視器裡看到的一幕。
那個時候它被一個人綁在密封艙裡,沒有人告訴它什麼是探頭,那東西掛在哪裡。可是它卻好像知道似的,雖然兩隻眼睛都沒有睜開,卻分毫不差地將臉轉到了監視器探頭安裝的方向。
這不能不叫我回想起來一頭冷汗。
於是我把這段過程告訴給了小默罕默德,但他不以為然,他認為是我多心了,因為手術台本就在探頭的監視範圍之內,而木乃伊又是固定住不能移動的,所以在這樣的狀況下,出現類似它能看到探頭的這種錯覺可能性很大,這種錯覺學術上叫『視覺欺騙』。
我想想他說得也有點道理,於是就沒再繼續糾結下去,只一心用攝像機把木乃伊從頭到尾拍了一遍,包括邊上監測器裡出來的身體數據。
那麼忙碌了大約有個把小時後,突然有人在外頭按了鈴。
我的實驗室有兩層,地上一層,地下一層。為了安全起見。
地上那層是個巨大的倉庫,堆放著很多廢棄的舊汽車和輪軸類東西,因為之前這地方的主人是個汽車維修老闆。被我買下改建後,現在上面一層基本廢棄不用,只在需要的時候充充樣子,讓人以為是個還在營業但生意並不怎麼好的舊五金鋪子。
店門外一台老式的已經不能用的公用電話機旁我裝了個隱匿式的暗鈴,一般人並不知道,通常只有同我有長時間生意合作的人才會知道它的用處和使用的方式。
因此鈴一響,我知道是熟人來了,所以趕緊打開門口的監視器。
一看,來的人原來是道爾。
道爾是個金匠,在英國祖上三代從事的都是這個活兒。但唯一不同的是,他祖先從事這工作的時候,是給英國皇室製作首飾,而到他這代,他開始搞起了贗品古董的製作。
不要因為看到贗品兩個字就對它嗤之以鼻,事實上能從事這種工作的道爾,他手上的技術要比他祖先高明得許多。因為一般的首飾製作,那只要設計、工藝雕琢,就可以了。但古董贗品卻不能那麼簡單就完成。首先它就得像。
像到讓人一眼看不出來是假的,再多看多少眼也看不出來是假的,除非真的是那方面的專家中的專家。這贗品師的手藝那就叫絕了。
道爾就是其中一個。
我在中國讀書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候我還同他是截然相反的兩個興趣,我對考古,他對仿古。後來過著過著,這倆興趣就鑽到一塊兒了,幾乎是珠聯璧合。因為有時候從一些古墓裡挖出來的珠寶首飾都很不完成,特別是造盜竊嚴重的,能給你留下一兩粒珠子寶石,算是很不錯了。而這些東西,對於正統的考古學家來說,沒所謂,得到一件是一件。對於我們這些「二道販子」來講,就比較為難了。
你說它們沒價值吧,畢竟幾百幾千年前的東西。要說它們有價值吧,你單憑幾粒小石頭,怎麼賣得出高價錢?
於是這種時候就需要道爾這樣的人來幫一下了。我們稱「潤色」。
將古董寶石玉器,兌上現在的金銀,按照古董年代所流行的式樣打造成一把足以亂真的仿古首飾,再予以陳舊化處理。一旦做成功,拿到市場上去賣,那番個兩三倍是沒問題的。
我跟道爾的這種『以新翻舊』的合作關係已經保持了有十五年之久。
這次我找上他,是為了老默罕默德交給我的那些從這具木乃伊墳墓裡帶出來的幾顆寶石。老頭托我賣個好點的價錢,作為好處他把這具木乃伊便宜賣給了我。所以我得給他賣個合適的價錢,所以我找到了道爾。
但沒想到他會那麼快來找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把首飾給做好了。屏幕裡他渾身都是泥漿和水,顯然這一路走得不輕鬆,於是趕緊放下手裡的事情把密封艙關上,我跑上樓把大門打開將他迎了進來:
「這麼早?」
而還沒等我問他是不是把我要的東西帶來了,他先從口袋裡摸出了樣東西,遞給了我:「我想你大概需要看一下,a。」
「是什麼?」我問。那東西用布層層包著,是我當初把那些寶石包給他時的樣子。
「你的東西,我在摘取它們的時候,從它們背面發現了點東西,我估計你可能有點興趣。」
「哦?」聽他這麼說,我立刻接過了那包東西,層層翻開,露出一片已經被摘掉了寶石的金片。
「那東西在這裡。」從我手上取過金片,他將有寶石凹槽的地方轉了個個兒,對準光線比較強的方向:「仔細看看。」
我仔細朝那地方看了看,隨即一呆。
那應該是最大一顆首飾的鑲嵌凹槽。就在凹槽中間,刻著一個小小的圖形,那圖形相當眼熟,因為造型很好記。
左邊三條s,右邊上面一個三角,下面一條蛇。
「知道這是什麼嗎?」緊接著聽見他問我。
我搖頭:「還不太清楚,我得下去查下資料。」
「這麼說你對它還有點興趣。」
「有。」我笑笑。
「我想也是,看起來好像是某種紋章,我估計你應該有興趣……」正說著,小默罕默德忽然從樓下跑了上來,突兀打斷了我倆的談話:「a,」
我將金片塞進了褲袋:「什麼事。」
「你最好下去看一下,有點問題。」
我朝他看了一眼,發覺他神色有點異樣。
於是回頭歉然地朝道爾看了看,他也識趣,點了下頭,轉身朝外走去:「東西就交給你了,再過幾天我會把做好的東西帶來。」
「謝謝。」
目送他身影直至離開,我關上門,這才轉身重新望向小默罕默德:「怎麼了?」
「跟我來。」他朝我抬了抬下巴,轉身就朝樓下走。
我忙跟了過去:「到底怎麼了,你要我看什麼。」
「你看了就知道。」邊說,邊把地下室那扇已經被他弄壞了的電子門推開,逕自走入實驗室,站到了密封艙門前。
他朝裡努了努嘴。
我循著他的目光朝裡看去。
密封艙的門已經被他再次打開了,因此裡頭的一切一覽無遺。我看到那具木乃伊安靜地躺在手術台上,邊上儀器很正常地維持著運轉。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我不解,不知道他到底要我看些什麼。
正抬起頭想再問個清楚,突然全身一激靈,我迅速朝那具木乃伊看了過去。
然後看到一雙眼睛,很清醒地睜開著,目不轉睛盯著我的方向。
那是一雙海藍色的眼睛。
輪廓很深,睫毛很長,長在木乃伊乾枯的頭顱上,襯著周圍那些橘皮一樣干皺的皮膚,漂亮得有點不倫不類。甚至有點兒妖異,因為……這畫面實在是難以形容的詭異。
「他睜眼了……」不知不覺把「它」換成了他,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也許是因為這雙眼睛。
這兩顆眼睛在這木乃伊枯槁的臉孔上,就好像兩顆墮進了地獄的天狼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