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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78章 花謝花飛 紅消香斷:證明我曾愛過 文 / 吉祥夜

    然而,d市公安局緊接著的一個電話,卻讓他的信念遭到了沉重打擊……

    警察找到了一隻鞋,女款,36碼,顏色品牌都和蕭伊庭留在公安局關於葉清禾的信息符合,請他前去辨認。

    第一眼看到那只鞋,他就知道是妹妹的沒錯,出事那天,她穿的正是這樣一雙鞋朗。

    「你們在哪找到的?」他揪著心,問宮。

    「被河水沖上岸的。」警察告訴他。

    他腦袋一陣眩暈,眼前頓時發黑,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妹妹的確是掉進水裡沒錯,那麼這麼多天了,生還的可能……

    他扶住身邊的桌子,才沒讓自己倒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出公安局的,整個世界在他面前都搖搖晃晃,一片模糊,若不是姜漁晚牽著他,他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就這麼機械而懵懂地挪動著腳步,直至姜漁晚猛地將他一拉,他差點摔倒,一輛車在他面前停下,車上的人放落車窗,緊張地問他,「你沒事吧?」

    沒事?什麼事?他茫然地搖搖頭……

    還是姜漁晚在他身邊跟司機道歉,「對不起,他身體不太舒服……」

    司機開車走了,姜漁晚帶著他去路邊搭出租,上了車,蕭伊庭卻紅著眼眶看著她,欲說話,兩行眼淚先滾了下來……

    這是姜漁晚第一次看見兒子流淚,忍不住抱著兒子也哭了起來,「孩子,不要難過,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你是男孩,男孩要堅強才對……」

    他吸了吸鼻子,任姜漁晚抱著他,一動也不動,嘶啞的聲音顫抖著,「媽,妹妹……她一定還活著,對不對?」

    見兒子此般模樣,姜漁晚淚如雨下。

    「媽,我要沿著這條河一直找下去……您……先回家吧……」她說過的,陪他到世界終結,那她,是否在考驗他,要他找到世界盡頭?

    姜漁晚流著淚搖頭,「不,媽媽陪著你,你爸今天也會過來了,我們倆陪著你一起找,孩子,爸爸媽媽永遠和你在一起……」

    蕭伊庭淚一湧,和姜漁晚抱頭而泣。

    下午,蕭城興果然來了d市,一家人沒有耽擱,立即租了輛車,從d市,向著這條河流經的每一個城市出發。

    他找的是愛人,蕭城興找的是女兒,都是心頭最割捨不了的痛……

    他們印了整整一後備箱的傳單,上面印著妹妹的照片和特徵,散發給沿河的住戶,他們在每一個沿河小區苦苦向物業哀求,或者,一家一家地去敲門,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解釋和拜託,拜託他們如果看到這樣一個女子,一定打電話告知……

    他們每途徑一個城市,便會求助電視台,定下一個月的廣告時間,播尋人啟事……

    每一個城市每條街最顯目的廣告位,必然也是這樣一則尋人。不是每一個商家都肯把自己的廣告位讓出來,是蕭伊庭不吃不喝地等在人家辦公室門口,苦苦請求。

    蕭城興每每看到此景,都會心痛得轉過頭去不敢再多看,這,哪裡是他那飛揚跋扈驕傲自負的兒子?

    沒有人不被感動……

    好些女人在聽著蕭伊庭啞著聲音向她們請求的時候,都紅了眼眶;

    那些原本不願意讓出廣告位的商人,最後也是唉聲歎氣地答應下來;

    每經一地,當地相關部門,聽了他們這一路找尋的經歷,也是深深動容,於公於私,都答應幫他們仔細尋找……

    這樣揪著心尋找的日子,堅持了一個多月,竟然陪著支流一路匯入主流,再往前走,是要走到入海口嗎?

    稍稍理智的人,都會想清楚,再也不會有希望了,可是,蕭城興和姜漁晚沒有勸說兒子停下來,知道他心裡這個坎,只有走到無路可走的時候,只有在親身認識到沒有希望的時候,才會在最痛的重創裡跨過去……

    那晚,蕭伊庭登完最後一個廣告,一個人默默地離開了。

    姜漁晚看著他黯然神傷地離開,很是擔心,也跟了上去,被蕭城興攔住,朝她輕輕搖頭。孩子需要時間和空間來冷靜和思考,也許,就是現在了……

    蕭伊庭來到兩條河的交匯處,坐在高高的河堤之上,看著河水湯湯,眼前浮現的,是那些聽他說故事

    tang的不認識的人眼中呈現出來的難以置信,他們難以置信的,固然是他們一家人竟然真的如此傻傻地尋找了這麼久,而更多的,則是,不信他們要找的人還能活在世上……

    可是,他真的無法說服自己放棄……

    他從前不相信所謂的心靈感應,可是,如今的他,真的有著強烈的感覺,妹妹一定沒有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無法解釋這個感覺從何而來,或者,真如某種說法:心念之,故夢之,故以為之……

    他在河岸上坐了整整一夜,就如數年前他孤身坐於洱海邊上一樣,所不同的是,那時候的他,黯然神傷,只傷自己,畢竟,那一夜,孤單的是他,而她在另一盞燈光下擁有她的除夕繁華。而今,孤苦無依的她,會在哪裡?受了傷的她又在哪裡?在冰冷的河水裡他都會生病,她那小身板難道不會嗎?她總是那麼清冷孤傲,堅強勇敢,可是他知道,他真的知道,她小小的身板強大的內心裡,也有一個脆弱的角落,在那個角落裡,她也會怕痛,怕冷,怕孤單,這個角落,需要他去充實,需要他給她點亮一盞燈,需要他陪她說話,給她念課文……

    她需要,感覺到他的存在……

    他用了很久的時間,才想明白她這個需要,才想明白高二那一個夜晚,她為什麼要他給她讀課文。可是,現在的她,怎麼辦?沒有他在身邊,她怎麼辦?

    流水拍打著河岸,一聲聲,一秒秒,如計算著時間。

    一夜的時間就這麼流逝過去,當太陽的金光從地平線四射而出時,他忽然想起她所說的,二哥,再去香山看一次日出吧……

    他還欠她一日出呢……

    不,他欠她的還有太多太多……

    欠她一個婚禮,欠她描妝畫眉,欠她永不分離的生活,欠她一輩子的相守,欠她一起,走到世界終結……

    遠方被太陽染紅的雲層逐步一片片擴大,他心裡的空洞卻越來越冷,這樣的日出,他在洱海邊上就嘗過一次滋味,他原以為,那是世間最冰冷的日出了,可是,他錯了,彼時的冷,又如何能與當下相比?

    難道,他這一生,再也感受不到日出的溫暖了嗎?香山那一幕,已成絕版……

    他閉上眼來,眼前浮現出當年那張照片,華美瑰麗的天幕下,他背著她,她回首嫣然一笑,那樣一個笑容,驚艷了他整個人生,也壟斷了他所有的時光……

    妹妹……

    心中低低地呼喚著,閉目臆想中,彷彿看著她一點一點地隨著那一輪紅日從遠山的輪廓中升起,金光閃閃中,正衝著他笑……

    他知道這是幻覺,可明知是幻覺,他也不願意睜眼,不敢睜眼,唯恐睜開眼,連這幻覺也不見了……

    不遠處,蕭城興和姜漁晚終於尋了來,瞧著這麼一幕,都心痛不已,顯然,兒子已經在這裡坐了一夜了……

    兩人走上去,輕輕叫他,「伊庭……」

    他仍然閉了眼,沒吭聲……

    「伊庭?」蕭城興又叫他。

    他終於睜開眼來,雙目通紅通紅的,突然朝著他倆一笑,「噓,別出聲,別嚇走了妹妹……」

    「……伊庭!」姜漁晚再也忍不住,上前抱著他,再次大哭。

    就連蕭城興也不禁眼眶酸澀,看向另一邊……

    「伊庭!不要再堅持了!妹妹已經走了!她不會回來了!你清醒一點吧!」實在不願兒子再這麼下去,姜漁晚大聲地哭著說。

    蕭伊庭卻只是呆呆的,望著水面的方向,望著天上的紅日將河水染成金色,哽咽,「沒有,妹妹說要和我看日出的……」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其實心裡明白的!清禾已經走了!我們這麼找都找不到,只有一個可能,屍體已經隨著河水沖走了,說不定已經衝進海裡去了!」姜漁晚心痛地看著兒子,用手搓著兒子的臉,兒子的臉,又是冰涼冰涼的……

    「不!不可能!媽!不准說那兩個字!不准說!」他受不了,受不了活生生的妹妹變成比這寒冷更冰冷的兩個字……

    「城興,你來勸勸他吧!」姜漁晚沒了辦法,流著淚向丈夫求助。

    蕭城興眼睛也是紅紅的,走過來替代了姜漁晚的位置,沒說其它,只是從口袋裡拿出一本日記本來,交給他,「這是我整理清禾房間

    的時候,在她書桌的抽屜裡找到的,你見過嗎?」

    這日記本放在身上一個多月了,一直沒拿給他看……

    蕭伊庭盯著日記本,深藍色布質壓紋的封面,清淡樸素得就像她一樣……

    他心口一抽,伸出手去接,在即將觸到的時候,又縮回手來,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地拿在手裡。

    他沒有見過這個本子,他自認和她親密無間,兩人之間不會有秘密,從沒想過要去窺視她的抽屜有什麼,即便見到了,他也不會去看,這是最起碼的信任。

    「你看看吧,好像……冥冥之中有天意一樣……」蕭城興說。

    蕭伊庭相信,父親已經讀過這本日記了,此時拿來給他看,告訴他這是天意,他心中便有了幾分猜測,捧著日記本,遲遲不敢打開看……

    「看吧,清禾有很多話對你說。」

    蕭城興這一句,生生擊垮了他,那些努力著不去讀的堅持,再抵抗不住。他是如此如此地想她,想她的一切,這日記在他眼前,原就是望梅止渴的誘/惑,他看與不看之間掙扎的他,終是翻開了封面……

    謹以此證明,我曾經愛過。

    幾個熟悉的大字躍入眼簾的瞬間,眼淚便模糊了視線……

    很努力地,才讓視線重新變得清晰,她的字字句句,便一一在眼前呈現,仿似,她就在他耳邊,用細碎的聲音叮叮錚錚讀出來的一般:

    我總以為,人之一生,如青鳥掠空,風往,便撫平所有的痕跡,如同從不曾來過。

    然而,終於到了這一刻,我才明白,我遠沒有那麼豁達,我竟會害怕,害怕所有的過往,我自己都沒看清楚。

    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充滿渴望和激情,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於我而言,或者正在漸漸失去。

    真應了那句話,人,只有在失去時才懂得珍惜。

    從不曾像現在這般想寫字,因為,我害怕有一天我再也無法寫;

    從不曾像現在這般想笑,因為,我害怕有一天我再也笑不出來;

    從不曾像現在這般看著星空捨不得眨眼,因為,我害怕,有一天星空於我只是模糊一片;

    從不曾像現在這般想一個人,而這個人,我永遠也見不到了……

    所以,我笑著在星空下寫下關於這個人的文字,寫給我自己。

    這樣,我餘下所有的生命裡都會有他,在我的想念裡,我沒有離他而去,我們始終在一起,活在那些年輕的歲月裡……

    這是寫在首頁的話,類似於前言之類的東西,他讀著,品味到的是濃濃的訣別的氣息,他知道,她想念的那個人,是自己……

    她之所以會這麼寫,是因為那時的她已經知道她的病情了吧,而彼時,她在美國,不打算回來,準備就這樣一個人悄悄地在異地自生自滅,所以她說,她永遠也見不到他了……

    他無法想像,她在寫著這段平靜的文字的時候,心中是怎樣的疼痛,卻偏偏地,還要用她清禾式的倔強去微笑,以他之心度她心,以他之痛度她痛,感同身受,痛如鑽心……

    忍著那些痛楚,繼續讀下去,第二頁便是日記的正文,寫著時間:2011年2月x日。

    今天,醫院又一個生命離去了,他的親人,哭得肝腸寸斷。

    生離死別的滋味,十六歲那年就已經歷過。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過程。

    母親臨終的模樣依然歷歷在目:看不清,不能行,無法吞嚥,甚至呼吸都那麼困難,曾經美麗的臉龐更變成奇怪的樣子……

    我不知道,那是否是我的明天。

    我只知道,母親離開以後,她自己就再也感覺不到這些痛苦了,痛的那個人,是我……

    所以,明天的我是什麼樣子,想明白了,便也釋然了。病也好,痛也好,我的一切都會有一個終結的時候,而綿綿不絕的,將會是留給生者的痛……

    假若我真如一隻青鳥,飛過無痕,或只如一朵花,花落無聲,那該多好,偏偏的,城卓執著地尋到了我,而我的一切,終將瞞不過海那邊的人,那麼,我經歷的所有痛苦在我離去之後都會加諸在他的身上,他那麼熱烈,那麼執著,那麼重情,要如何才能將這些痛楚吞

    下,在他的身體裡與之磨合抗衡,最後化於無形?

    也許,他永遠都做不到,也許,即便做到,那也是極漫長而艱難的一個過程……

    若真有那一天,我是否該把這日記當成我的遺言,贈與他?又或者,永遠不讓他知曉,我曾如此地、深深地愛過他?

    我也混沌了……

    可是,我想讓他知道,沒有我的日子,他可以過得很好,我想要他過得很好……

    他,是我的二哥。

    我愛的那個二哥,是運動場最具力量的英雄,是成長中永不服輸的鬥士,有著陽光下最燦爛的笑容,有著全世界最寬闊堅韌的肩膀,有著永不言敗勇往直前的意志。他給了我這十二年最明媚最晴朗的天空,即便我不在國內的日子,午夜夢迴的,依然是他的笑,他的鬧,他的陽光和驕傲。

    也許,他永遠看不到這日記,可是如果,我說如果,有一天他果真能看到,我希望,他記住這些話。

    二哥,悲傷和頹廢永遠都不是思念我的最好方式。

    清禾沒有離開,清禾會一直在你身邊。

    桂花飄香的時節,若有一粒花瓣落在你唇上,不要拈掉,那許是我,來聞你的唇香;雪花飛舞的季節,若有一片霜花輕霑你肩膀,不要拍落,那也是我,來窺你的模樣。

    春暖花開的時候,你行走在水岸,調皮地劃過你臉頰的柳條,有一枝會是我;夏日炎炎的時候,你打開車窗,吹面而來的陣陣涼風,有一陣會是我……

    二哥,清禾說過,會陪你到世界終結,清禾不會不守承諾,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和你在一起,所以,不要悲傷,不要難過。

    你總說,你用了很多年的時間,成長為我希望的樣子,那麼,今後的二哥,也繼續按清禾希望的樣子去生活,清禾會看著你,監督你是否比清禾更堅強,更勇敢,是否永遠那麼愛笑,那麼熱情。

    二哥,熱情地生活,熱情地去愛你身邊每一個人,去愛將來會出現的適合你的女子,和她生一個甚至幾個像你一樣勇敢熱情的孩子,那才是你懷念清禾最好的方式,是清禾想要看到的二哥的樣子,因為,清禾一生渴望溫暖和幸福,請二哥代替清禾溫暖幸福地生活下去……

    讀到這裡,蕭伊庭再也讀不下去,合上日記本,緊捧在胸口,泣不成聲。

    這,就是父親說的冥冥之中嗎?初知病況的她定然是悲觀的,做了最壞打算,赴母親後程,獨獨放不下他,寫出這樣一篇與其說是日記,不如說是遺書的文字來,怕他承受不起,撫慰他,刺激他,給他規劃好一條他該走的路……

    「伊庭,不要清禾失望,不要比不上清禾啊……」父親拍著他的肩膀,含淚。

    蕭伊庭回看父親和母親,這一個月以來,且不說如何憔悴,單單這身形,就瘦了一大圈……

    二哥,去愛你身邊每一個人……二哥,繼續按清禾希望的樣子去生活……二哥,請代替清禾溫暖幸福地生活下去……

    這些字眼歷歷在目,宛若她微笑著親口在他耳邊低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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