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夢生 文 / 三等廢材
「肖哥,導演找你!」
「哎,馬上到!」肖揚高聲應道,轉過身來匆匆說道:「總之就是這樣了,等下給柳輕眉的妝殘一點,頭髮散一些,但是不要太刻意,痕跡輕些!」
「你就放心吧肖哥,一定讓王導滿意!你忙你的去吧!」化妝師小江甜甜的笑道。
肖揚笑了下,說道:「那就看你的了,我先過去了!」
驕陽正盛,不敢怠慢的肖揚用了一分鐘就趕到片場機位前,額頭已經見汗。王剛正在跟柳輕眉講戲,抬頭看到肖揚過來,溫和的笑了一下說道:「小肖來了啊。你先休息一下,我等下跟你說。」
王剛是華夏第五代導演中性格最溫和的一位,有人稱他是「導演中的紳士」,這名號可不是白來的。至少在這一段時間裡,肖揚就沒怎麼見他發過火,相比之前合作過的那些導演,做王剛的副導演可要愉快的多。
不過肖揚也不敢有絲毫輕慢之處。副導演說起來威風,音樂,美工,造型,服裝,道具,選外景,招群演,指導一下群演和小角色……處處都是管事兒的人,想耀武揚威倒是能得到一些片場小人物的追捧,但說穿了就是一個全職打雜的。
要是想掙點兒小威風,吃點兒小錢,有的是方法。但是要有心真的想將來拍片,想熬出頭,跟導演,製片,片場的大小演員們,乃至於片場的各個部門,都得一個一個的去打好關係,建立下將來在娛樂圈裡的人脈,同時還得將手裡的事兒一件一件的張羅完,確實是無比勞心勞力的。
這一段時間肖揚也是忙的快要散架了,不過好在今兒個這戲就該殺青了。現在在準備的,正是女主殉情的最後一場戲。
王剛跟柳輕眉又說了大概半分鐘的樣子,看著柳輕眉若有所思的樣子,知道她已經明白自己想要的感覺了,這才說道:「那你先去化妝吧,醞釀一下,二十分鐘後咱們開機拍攝,爭取一條就過。」
柳輕眉嗯了一聲,轉頭微笑著跟肖揚打了個招呼,便轉身離開了。
柳輕眉就是這部電影的女一號,去年剛剛拿下最佳新人,今年就得到王剛電影女主角的機會,不知羨煞多少人。但畢竟在娛樂圈還沒多少根基,倒是很知趣的比較低調,對肖揚這個副導演還是很尊重的,私底下大家的關係也還不錯。
柳輕眉離開之後,肖揚便笑著問道:「王導,最後一場戲還這麼緊張啊?我看您講的很嚴肅啊。」
「呵呵,這場戲的重要性你也知道的嘛。」王剛也笑著。一部電影的ending會直接影響到整部片子的觀感,因此他也比較重視,說是爭取一條過,但是不拍上幾條取捨一下,他恐怕還不放心呢。
「那倒也是。」肖揚點了點頭:「王導您找我是不是也因為還有什麼地方需要做做功夫?」
「倒不是這樣。」王剛說道:「畢竟咱們今兒殺青,晚上呢大家也一起聚聚,放鬆下。這餐我掏錢,所以也就懶得找劇務了,這事兒你幫我聯繫聯繫,找個安靜點兒的地方,有沒有問題?」
一聽是這個事兒,肖揚的神經便鬆下來了。這也不算是正式的殺青宴,畢竟大部分演員拍完自己的戲份都已經離組了,所以要求不是太高,只要不被粉絲記者圍堵上就行。
「沒問題。」肖揚輕鬆的笑著道:「我這就聯繫聯繫。要不我先過去安排下,您這邊兒忙完了再過來?」
王剛笑著:「行。那你就先去,反正這邊兒就一場戲了,也沒你多少事兒。」
肖揚便開著自己的二手尼普車往市區開去。還是他去年才買的,辛辛苦苦的從場記熬了四年才熬上副導演的位子,眼看著沒車實在是不便,這才咬牙買了一台。連著辦手續下來才六萬出頭,就這已經把他四年的積蓄給耗了個底兒朝天,緊巴巴的過年都不敢去未來岳父岳母家,被他女朋友蘇紅給一頓子埋怨。
想起蘇紅,肖揚的臉上便浮出一絲笑意來。那是個溫婉可人的美人兒,和他一樣畢業於華夏電影學院,他是導演系的,她是表演系的。
從學校畢業之後,她給女主角們演丫鬟,他給大導演們當場記。兩個人都在最榮耀的那個圈子裡扮演著低等角色,一開始只能租住在京都的地下室裡,但是兩個人相互偎依著,一點都不覺得心酸。
後來,漸漸能住民居,再後來,漸漸能住二套一的老小區房。她開始演女主角的朋友,走在街上很偶爾的會被人認出來。自己開始做副導演,在一個個大導演的身邊學習怎麼拍大片。從青春期熬到現在的二十八歲,肖揚卻開始比前些年更多的憧憬夢想。話說這幾個月忙著,見面也就兩三次,不知道她現在在幹嘛呢?
這樣走著神,很快的就到了三環,這裡就是肖揚的目的地了。他找的這家酒店單層面積不大,餐廳每層也就大約十來桌的樣子,一共三層。由於跟公司的距離近,也接了他們不少的宴席,所以很快談妥,將頂層給包了下來。
給王剛去了一個電話之後,肖揚手中一下子便沒有了事情。整天在劇組裡忙的腳打後腦勺的,這樣子連續忙活了三個多月,突然找不到事情,心裡還有點兒空落落的。肖揚苦笑了一下,便打算去樓下的咖啡廳消磨一陣兒時間,慢慢等劇組的人過來。
走近咖啡廳,卻看見一個無比熟悉的背影正坐在靠窗的作為前,正是蘇紅。肖揚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隨後壞笑著放輕腳步走了過去,正打算稍微嚇唬她一下,卻在轉過吧檯轉角的剎那,呆立當場。
那是自己,多麼熟悉的笑容啊。
蘇紅臉上的笑容,是帶著些羞澀,卻又絲絲甜蜜的。而在她的對面,一個帶著眼鏡文質彬彬的三十來歲的男人正伸手握著她的手,口中低低的說著什麼。
肖揚站在那裡,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只是直愣愣的盯著眼前的兩人。一個陌生,另一個還是陌生。
蘇紅似有所感的回過頭來,看見愣在那裡的肖揚,也是一驚,然後面上突的變得煞白。而那男人看著蘇紅的眼神,顯然也是弄清了肖揚的身份,眼底深處滑過一絲不屑之色,隨即便隱沒不見。
「肖揚……你怎麼……你怎麼會在這兒?」蘇紅有些結巴的說道。神情慌亂,下意識的試圖將手從那男人手中抽出來。
肖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讓自己維持著思考的能力,冷冷說道:「這個問題好像不太重要。不如換我來問吧:現在你打算跟我說些什麼?」
「肖揚……其實,他……我……」蘇紅語無倫次,面上浮現出不正常的紅暈。對面的男人將蘇紅的手緊緊握著,沒有鬆開,然後轉過頭來對肖揚說道:「還是我來說吧。」
男人眼底的不屑彷彿從未出現過,語氣貌似充滿誠意:「對不起。我相信你不太在意我的想法,但我還是要說。我是真的喜歡蘇紅。她上一部戲,就那套《帝都風雨》,演丫鬟的那個,你知道吧?我是監製。我偶然遇到偷偷在哭的她,然後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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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另外的一個故事了。將來能不能回憶起來不好說,但剛剛走出咖啡廳門的肖揚卻好像已經記不太清了。如果像爛俗的小說情節那樣多好。如果她只是貪戀榮華富貴,如果那個男人只是個有錢的白癡,自己可以毫不留情的鄙視他們,罵他們是一對狗男女。
實際的理由再傷人不過。無非是他可以幫她完成夢想,現在的自己做不到。他可以陪著她,忙於生計忙於前途的自己做不到。
晚宴上,肖揚顯得無比低落。渾身都是疲憊的感覺。這般忙碌,這般拚搏,為了什麼。
當有人敬酒時,肖揚只曉得將它吞落肚去,也不主動去添,也不將酒推開。同桌的人都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王剛和柳輕眉都有些擔心的時不時看他一眼。
肖揚喝的半熏之時,眼神中無意中對上柳輕眉的眼神。那是什麼眼神?肖揚心中突然一陣火起。
同情?可憐?擔心?酒後的肖揚胡亂的臆測著,但在下午無力與那對男人辯駁的屈辱中被壓抑的尊嚴,在此刻放佛終於迸發了出來。
心中是火辣辣的羞恥的感覺。我這算是什麼?情場失意,借酒澆愁?玩**,玩失意?
她會在那個男人的幫助下成為女主角,自己難道要在酒吧裡用一場又一場的買醉埋葬自己的夢想?**了,不再可能成功,變成窮鬼,有一天鬍子拉碴醉眼朦朧的接起一個電話來,聽到她擔心的聲音:「聽說你現在過的很不好,我很擔心?」然後落魄到靠自己發誓過要保護一輩子的女人來可憐自己幫助自己麼?
只是臆想的場景,便讓肖揚彷彿燃燒起來了一般。那樣的自己,還不如死了!無論是愛你還是恨你,我都要過的比你好!
自己總有一天,要拍無數的電影,拿無數的獎項,要拍給無數人無數經典的故事,讓他們哭,讓他們笑,讓他們為我癡狂!
這一刻,肖揚的腦中紛亂異常,靈魂似乎要爆出體外般的極致高昂。就在這一刻,另一個靈魂猛然扎進了他的身體。
「啊啊啊!!!」肖揚痛苦的捂著腦袋,大聲嘶喊了起來,一頭從酒桌上栽倒了下去。他的腦子裡,彷彿在經歷著一個無比漫長的夢境。
另一個名為地球的世界,另一個失落的自己。
飽滿的記憶,漫長的人生,失落的愛情。還有……無數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