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停木而棲 文 / 漫漫紅糖水
元旦前夜,街道上一片繁華。
我曾經對著秦科發牢騷,這個城市一到節假日,擁擠的就好像是老太太吃了韭菜大餅便秘了四天之後的產物。不是白菜大餅,而是韭菜,你知道吧,那種特別的連接效果。
那時他還皺著一張小白臉望天,真不敢相信我怎麼就喜歡上了你。
看著車窗外流過的車輛,我問,怎麼辦哪。
田蘭說,什麼怎麼辦,他只親你一下,你那麼結實的一拳,也算解氣了。你要還是不爽啊,等下下車再k他。
我回頭看她一眼,她嘴角翹到耳根正樂呵呵地不知道在和誰發短信。
看來她是沒弄明白我在說什麼,也難怪,就連我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想的。
剛才舞台上的那一拳並沒有造成舞台的混亂,相反觀眾還以為這是表演的一部分而大聲喝彩。
整個晚會大獲成功後,幾個負責的主辦人員鬧騰著要繼續狂歡,於是有了現在這麼一出。
車停下,咱這一夥人陸陸續續進了小酒吧。
幾個人攛掇著要我坐在秦科的旁邊。
我說不用,一個小兔牙笑得可開心了,他說,坐嘛坐嘛,早看出你們倆不一般,剛才在台上就,呵呵。
這個小兔牙在之前我們來時也鬧著要我和秦科坐同一個車,那時我沒說話自己先走了。這會兒怎麼又來鬧了?
我說,你誤會了。
他笑嘻嘻,不用隱瞞了,其實你們之間是有什麼吧?承認了吧,啊?我們都看出來了,嘿嘿,快承認了吧!
我抬頭,說了是你誤會了!我們沒什麼!
聲音有點大,小兔牙被鎮住了。
場面有點僵,我把手放在臉旁再次做出花的效果,笑呵呵地對兔牙說,是你誤會了喲~~
小兔牙呵呵乾笑了下,點了點頭,往旁邊坐了下來。
陸品拿出一副牌說,這樣光喝也沒什麼意思。這樣吧,咱們抽牌,抽到大王的指派抽到小王的做一件事兒,不敢做的就罰酒,怎麼樣?
幾輪下來,有人跑到廁所大喊「我愛這個味兒」,有人脫得只剩單衣圍著場地跑了一圈,也有人怕丟臉乾脆罰酒的。
這一局我抽到了小王,而抽到大王的是小兔牙。
他想了想,遞過一小杯啤酒,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就喝了這一杯吧。
一隻手把那杯子截了下來,嚴晃輕輕晃著那個酒杯,你以為這是玩兒家家酒麼?指派任務哪有那麼容易的。既然刻意包庇呢,就是違反了遊戲規則。那麼,兩個人一起罰吧。
他拿過來兩杯紅酒白酒啤酒的混合液說,來,喝吧。
我看著嚴晃,誰說這是違反了規則?誰規定的要兩個人一起罰?
他晃了晃手,打斷我,指了指小兔牙。
我一看哪,頓時就沒了鬥志,哦,敢情我還在這邊為你聲討,您在那邊就已經開喝了。
不要長了倆小兔牙就真變成小白兔啊,這裡可都是豺狼虎豹啊。
嚴晃將剩下的那杯酒推過來,喏,抽到大王的人都喝了,你也趕緊吧。
秦科忽然拿過那杯酒說,要玩兒也不是這麼個玩兒法吧,當這是在灌耗子呢?
小兔牙此時正在抹嘴,聽到這句話咳了一下。
嚴晃點點頭說,我們倒是不介意有人代喝。
我說了一句「不用了」,從秦科那兒一把奪過酒,仰頭灌了下去。
開玩笑,吃喝x賭,除了第三項有性別因素的限制,哪一項是江家的大女兒不在行的?
喝完了那杯酒,我不看秦科,我誰也不看,坐了下來。
四周有人起哄,說「女中豪傑」什麼的,我一拍桌子——繼續!
這個遊戲的精髓就是你死,我死,大家一起死。
既然我不能獨善其身,那麼至少要把你拉下馬,我狠狠地看著嚴晃。
他點頭笑,那繼續吧。
無數的影視作品告訴我們,走上復仇之路即是踏上邪路。
是的,此刻就讓我甩掉善良的外套,拋開道義的禁錮,化身為魔——我偷偷在大王的邊上劃了一條印兒。
我指著陸品,去,到那個姐姐面前問「是你的頭髮長還是我的頭髮長」。
我指著小兔牙,去,問問酒保這裡有沒有牛奶賣。
劉政說,江雯好像喝了。
牌一翻,我指著劉政,去,抱著你老婆張靈做二十個俯臥撐,不,二十個好像太多了,做五十個!
我撓著腦袋,怎麼還不到嚴晃?
下一局,又是小兔牙抽到小王。
我看著他,去剛才那個酒保那兒問他「既然沒有牛奶,那有沒有牛奶?」
小兔牙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我,你看也我沒用,我已經化身為魔了。
於是小兔牙咬牙泛著淚花喝了第二杯混合酒。
有人問,是不是有問題啊,怎麼老是你一個人抽大王?
我點頭說,很好,提出質疑就要做好準備,下一個就是你!
下一個不是那人,而是盼來盼去終於盼到的嚴晃老師。
他看著我,你想讓我做什麼呢?
我想了想說,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不會太過分的。請您走到那位身邊跟她說「知道為什麼我的皮膚這麼白麼,因為我天天都用玉蘭油」,當然您也可以選擇喝了這一杯。
嚴晃看著我笑了笑,站起身向那位美女走了過去。
回眸,微訝,淺笑,含鞋等一等,咋會出現「害羞」的表情,他都說了啥啊?
過去監工的人跑了回來,說,嚴晃已經完成了任務,現在他們正在談心,他還叫我們繼續不用等他。
這樣一中斷,很多忌憚我神奇才能的人都紛紛說不玩了,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喝酒。
我拿過一個瓶啤酒,一隻修長的手按住了我。
我看也不看,對那隻手的主人冷冷道,請走開,請你離我遠點兒。
他不動,我說,怎麼?chinese聽不懂?
他拉住我說,你跟我來。
我也不掙扎了,明知道沒用還掙扎個什麼。
出了門口,涼風往腦門兒一吹,頓時清醒不少。
秦科走過來,站在我前面的風口處,擋住了風。
我看著地,你要說什麼就快說。
他說,怎麼會這樣?
我莫名地看著他。
他說,距離明明已經拉近了,為什麼又變成了這樣?
我說,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說,難道不是麼?這些天你坐在我身邊笑著唱著,難道這些都是假的麼?你自己也有感覺的吧?現在你又是這樣冷淡的樣子,是又要把我推遠麼?
他這話踩著了我的痛處,我大聲反駁,不要在那裡自作多情!不要在那裡胡說!我們分手了!你要離我遠遠的!
他說,是我自作多情麼?如果是我自作多情,當初你又怎麼會妥協和我唱歌?
那些事實是我心裡最隱蔽的私密,而他的話就像一把斧子,鑿開了我最不願示人的一面。
我的眼睛又紅了。
是啊,你說的都沒錯,可你一定要這樣麼,一定要這樣連這最後的一點遮羞布都不給我留麼?
他看到我這樣,有些慌亂地想抬起手。
我甩開他的手,朝他嚷道,你走開!走開!你走開!
他還在向我靠近,我閉著眼邊大聲叫著邊向他捶打。
那時候,大概也是酒勁上來了,竟然還拿著珍貴的腦袋去撞他。
你們在幹什麼呢。小兩口打架也要看地方啊?——來人這麼說著。
我喘著氣瞪著嚴晃和他身邊的那位美女,不是小兩口!
轉過身就往街上賺攔車,開門,上車,關門。
這時門突然被打開了。
我剛準備踢他下去,才發現並不是秦科。
他邊坐上車邊說,你的那位還站在那兒發呆呢。司機,去中廣的肯德基。
我說,不去肯德基!
嚴晃看了看我,對司機說,去麥當勞。
我問他,你幹嘛上來?
他說,現在寢室門關了,一個酒醉女人在街上亂晃很危險,我當然要管管。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麼。
我說,你用這麼認真的樣子說這種話感覺很邪惡。
他說,哦,是麼。
車行駛後,我們都沒有再講話。
剛才秦科的話還在腦子裡回轉,他很迷惑,我又何嘗不是。
從分手後,我小心翼翼,自以為控制了整個事情的走向,而直到舞台上那一吻才讓我驚覺其實不是。
當秦科忽然親向我的臉時,我的第一反應,那種從心底冒出來的想法,居然是欣喜。
這種感覺讓我很丟臉,很驚恐。
就如同用溫水煮青蛙,熱水剛來的時候很警惕,但隨著時間流逝感官逐漸遲鈍,青蛙就會慢慢的被煮死。
明明已經分手我卻一點一點放任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如同秦科所說,從剛開始的漠然到最後竟然可以安然地坐在他身邊笑,而其中的變化我絲毫不覺。就如同那只青蛙,死到臨頭猶不自知。
如果不是秦科那一個吻,我會就這樣被煮死也說不定。
這樣很恐怖。
我不是立場堅定的麼?為什麼會去放任呢?在那一點一滴的變化中真的毫不知情麼?
以前我總以為去瞭解別人的想法很難,這才發現,瞭解自己真正的想法或許比瞭解別人的想法更加困難。
別人的虛假可以去懷疑可以去戳穿,而自己對自己說的謊言又怎麼忍心去揭開呢。
麥當勞24小時營業,這樣多好,可以給回不了家的人一個暫時的溫暖。
嚴晃把套餐放在桌上,吃吧。
我說,謝謝。
他戳開一杯可樂,遞給我,看著我問,喜歡他?
我抬頭,不是那樣子。
他又問,不喜歡?
我說,不是簡單的喜不喜歡。就比如說你愛吃鯽魚,非常愛,愛到就算只用魚骨頭湯都能吃下兩碗飯。你滿心歡喜地做了紅燒鯽魚,正幸福地咀嚼魚肉的時候,你卻被卡到了。卡的時候很痛苦,不能吃魚,不能喝水,站著也疼,躺著也疼,想不想它的時候都疼。終於上了醫院,醫生檢查,診斷,用冰冷冷的工具從你的喉處拈出了那根刺。回到家,看著那盤還冒著熱氣的紅燒鯽魚,很生氣,把它扔到冰箱賭咒說不吃了,明天就給倒到廁所裡!一上午過去了,一下午又過去了,那盤魚卻還在冰箱裡。你拿出那盤魚,看著那冷凝的湯汁,看著那鮮艷的魚肉,跟自己說這樣丟到廁所,廁所會堵住,疏通會很麻煩,所以不如等它解凍了再扔。時間慢慢過去,被凍住的魚慢慢解凍,恢復了更加誘人的色澤,空氣中飄蕩著誘人的氣味。連那只紅燒鯽魚的眼睛都還在看著你,跟你說著,快來吃我啊快來吃我啊!你是那麼地愛吃鯽魚,忍不住想要再次提筷,然而喉嚨的那塊傷痛卻還是那麼的明顯。雖然愛吃那條魚,因為那傷口還在疼,因為怕再被卡到,終於還是把魚放在了桌上,沒有扔掉也沒有吃掉。看著那條魚不知道該怎麼想,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管怎麼做都很痛苦,這種感覺你明白嗎?
他笑,我明白了。
我撕開番茄醬灑在薯條上遞給他,不好意思,你陪我出來,出錢點餐還要聽我發牢騷。
他拿起一根蘸了醬的薯條,看了看,放進嘴裡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麼。
我趴到桌上,謝謝你啊,爹。
看著窗外閃爍的燈光,我閉上眼睛。
就當我快要睡著時,忽然聽到他說,我知道怎麼辦了。
我坐起來,大腦還沒跟上趟,問他,什麼?
他看著我說,那個吃了紅燒鯽魚被卡的人,我知道怎麼辦。
我問他,怎麼辦?
他笑,試試別的魚。嘗過別的魚才能知道鯽魚的刺是不是忍受,也只有嘗過別的魚才知道是不是鯽魚最好吃。做我女朋友吧,江雯。
我知道那時我的瞳孔一定在放大,這是種受了驚嚇的表現。
有人說,認識事物有三個層面,初見是山,再見不是山,又見還是山。
對於面前的嚴晃老師,我剛剛把他判定為好人,現在開始對那個判決再次產生懷疑。
我問他,為什麼?我們才剛認識,不要告訴我你是真的喜歡我,我二十三了,不信那些。
他又拿起一根薯條,捏了捏,說,就當是個嘗試吧,對你是種嘗試,對我也是種嘗試。如果試了覺得不合適,覺得不舒服了,隨時可以提出分手,對雙方都不吃虧,怎麼樣?
都說搞藝術的,總會有些瘋狂的舉動來刺激自己的靈感。
我不是搞藝術的,我是個理科生。
活到二十三歲的江雯從來沒做過什麼瘋狂的事兒。
看著他那捏著薯條的手指,我卻彷彿受到蠱惑般,對著這個認識剛剛一周的人說,好吧,我當你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