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花郎又見 文 / 水夜子
及笄那一年,南宮霓確是不懂水性的。
事實上,直到她活到雙十年華她也是不懂水性的,直到那一年,她連人帶轎被人扔下了河,險些命喪黃泉卻無法自救時,她終於明白了會水的重要性。
南宮霓用了三年的時間來學習游水,直到自己能在水下潛行自如。雖說歷劫重生後,她的身體還是十五歲,但,記憶中對水的感覺依然鮮明。而游泳,恰是一個僅憑感覺便能游刃有餘的運動。
是以,落水的那一霎,她便已開始籌謀。
假意溺水,南宮霓於水面上撲騰了幾下便作勢下滑,放鬆身體,讓自己沉沉下墜,足尖才剛剛觸及濕滑的淤泥,她突然感覺身畔水聲動盪。
靈眸,乍然而睜。
她清楚地看到有人影慢慢向她游來,不及看清來人的臉龐,她只能慌亂地閉上眼。直到來人倏然欺近,緊緊纏住她的腰身向上,她方才順勢倒入那人的懷中,藉著那人的身體,隨著他緩緩浮出水面。
她故意落水,只為嚇一嚇南宮瓏,再趁機壓一壓她的囂張氣焰。此番有人來救她,亦在她算計之內,她自然也會順水推舟了。
上了岸,南宮霓假意暈倒,始終不肯睜眼。香如和香怡哭天抹淚地撲了過來,一個壓腹,一個按胸的,顛簸著讓她吐出了含在口中的水。她含著苦水咳嗽,從一開始的輕咳,直到後來的劇烈,咳著咳嗽也便真的流下了淚。
看到南宮霓終於睜眼,香怡哭得話都快說不出來了:「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公主,您醒了好了,您快嚇死奴婢了。」
香如不停地順著南宮霓的背,看到她因為過度咳嗽全身都在發抖時,甚至不顧在場還有男人,便直接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虛弱地抓著心口已濕透了的衣衫,南宮霓氣喘吁吁地問:「香如,我……我怎麼了?」
「公主,您,您又落水了。」
一語出,香如的淚又落了下來,想到南宮霓是因為要護著香怡才會落水,不由愧疚不已。
看她自責不已,南宮霓本想出聲安慰,豈料,未及開口,便被一個軒昂身影意外打斷。
「霓霓。」
溫軟綿厚的嗓音,帶著幾分心疼的擔憂,南宮霓下意識地回頭,靈眸微閃,恰撞進一汪如水深眸裡。
五年不見,他,亦發的俊朗非凡了。
白衣飄飄,丰神俊秀,濕潤如玉的眉眼,散發出屬於他自己獨特的空靈與俊逸。那溫柔得似要滴出水來的清澈眸子,是他俊逸臉上最點睛的一筆,玉帶束頂,長髮飛飛,唯有額前留著幾縷,覆住他光潔的額頭,乍然望去,怦然心動。
他原本膚色白皙,更透著一股子淡淡的儒雅,那樣的俊俏,那樣的帥氣,只一眼,便奪去所有人的視線,便連那氣焰囂張的二公主南宮瓏,亦在他驚—艷絕塵的外貌之下,瞠目結舌,啞然無聲。
花千樹走得極快,衣帶飄飛間人已到了南宮霓的跟前,一眼瞥見她還染著血的繡鞋,原本欣喜的臉上,瞬間便籠上一層擔憂之色。
「霓霓,你可還好?」
自兒時起,他便一直喚她霓霓,他說柔陽公主是別人對她的尊稱,他說霓兒是皇上和皇后對她的暱稱,他不要和任何人叫的一樣,是以,他只喚她霓霓,只屬於他叫的,唯一的呢稱。
曾幾何時,每當他喚她一聲霓霓時她便會手舞足蹈;曾幾何時,每當他喚她一聲霓霓時,她便會臉紅心跳。那是只屬於她們之間的甜蜜,直到許多許多年以後,每當她想到這一切,她總是感覺很心痛……
心疼她的狼狽,他試著要去拉她冰冷的小手,她卻紅著臉避開,只尷尬道:「沒,沒事兒。」
畢竟男女有別,畢竟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雖是兒時的玩伴,她又豈能讓他如此親近?
「這樣還叫沒事?」
「……」
他的眼神一如即往,明明亮亮有若碧空暖陽,心,微微一顫,只是不敢再看他。
「你的腳流血了。」
本已染血的鞋面,在冷水的浸泡之下,已暈染成一團,有若盛開在腳邊的牡丹,南宮霓只隨意瞥了一眼,便淡然道:「擦點藥便會……」
好字不及出口,身子已騰空而起,再回神,人已是穩穩落入一方溫暖的懷抱。愕然而來的親近,久違了的男性氣息,南宮霓慌了神驚了心,臉,霍地紅透半邊,想推開他,卻又不敢大聲叫嚷,只能懊惱地捶打著他的肩頭,小聲地怪嗔:「小王爺,快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不理會她的掙扎,花千樹只是微笑地看著懷中的人兒,帶著傲據之姿,昂首闊步地朝著自己的寢殿,瀟灑而去。
他們的身後,南宮瓏眸色漸冷。
恨恨地將懷中的肥貓塞入紫彩的手中後,南宮霓纖腰款擺,直直走向那早已被晾了多時的燕禮。
「禮哥哥,你沒事吧?」
不著痕跡地避開她的碰觸,燕禮不以為意道:「沒事,這麼大熱的天,洗個冷水澡的感覺還不錯。」
「瓏兒為皇姐的失禮跟你道歉,是你救了她,可她,居然連正眼都不看你一下,滿眼裡只有那個遼國小王爺。」
「無礙。」
話雖隨和,但容顏清冷。
許是濕衣貼身的感覺太粘乎,許是狼狽的模樣太不爽,那一刻,燕禮忽然覺得全身上下都開始不舒服。想了想,又想了想,終是恭敬地對南宮瓏一笑:「芸平公主,在下要回去更衣了。」
聽到這略顯生份的稱呼,南宮瓏不由又想起方才花千樹那一聲霓霓,心頭一酸,她不禁又撒嬌道:「怎麼又叫人家芸平公主?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可以叫我瓏兒的。」
燕禮悻悻,只陪笑道:「豈敢逾越?公主,在下先失陪了。」
「哎!禮哥哥,禮哥哥。」
軟呼聲中,燕禮已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只餘南宮瓏徒留原地,悶悶不止。
凰宮之中,她傾心公子禮早已不是什麼的秘密,誰都知道,公子禮不過是湘國的質子,能得芸平公主公傾慕已是上輩子修來的福份,可他偏偏就是不解風情,任她如何主動,他亦總是一幅拒人於千里的態度。
若他對人待事皆是這般倒也罷了,可世人皆知,湘國十一皇子風流倜儻,溫柔多情,對美人更是懂得憐香惜玉,便是那宮裡婢女,宮外的流鶯他都能不吝於一笑,唯有對她,永遠都是這般冰冰冷冷,恭恭敬敬的模樣,只教她好生氣惱。
可再生氣,一顆心始終都還掛在他身上,想放也放不了,想忘也忘不掉。
「南宮霓,南宮霓,一個個都只知道圍著她打轉,本公主是哪一點不如她了?」
跺腳,咬牙。
南宮瓏恨惱交加,一時氣不過便又將所有過錯全都算到了南宮霓的頭上。正磨牙礪口間,忽聞紫彩怯怯喚她,南宮瓏一時不耐,扭身便吼:「叫什麼叫?」
紫彩哆嗦了一下,顫聲道:「公主,三苗,三苗好像快不行了。」
聞聲,南宮瓏大駭,杏眼圓瞪,瞬即便愣在了當下。須臾,她回身看向三苗,只見那肥貓嘴角隱有血漬,已是進的氣多,出的氣少了。
「啊!三苗,三苗小乖乖,你不要嚇姐姐啊!千萬不能死啊你,三苗……」
「公主,怎麼辦?」
紫彩的聲音有點兒抖,那模樣,就跟要死爹娘了差不多。
「還能怎麼辦,快傳御醫啊!」
一聽這話,紫彩又要哭了:「可是公主,御醫能醫貓嗎?」
南宮瓏先是一怔,半晌又罵道:「要你個賤婢多嘴?你管御醫能不能醫貓呢?還快給本公主找御醫去。」
「公主息怒,奴婢馬上就去找御醫。」
「快快快!馬上!」
催促聲中,一行人連走帶奔,很快便出了平陽殿的大門,直奔太醫館而去。
走了許久,燕禮突然腳下一頓,扭頭頭來不服氣地問:「元寶啊!本公子長得就這般入不得眼麼?」
元寶一聽,立馬討好道:「公子,您豈會入不得眼?不信您回頭瞧,那芸平公主不還在那兒翹首以待呢?」
一個爆栗上頭,一個爆栗又上頭,燕禮啐道:「芸平公主,就知道芸平公主,你這個不長記性的東西,本公子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在本公子面前提那個女人,被那種愚蠢的女人傾慕那不叫傾慕,那叫不幸福。」
抱頭,元寶一臉無辜地叫著:「啊喲喲!公子您別打,別打,小的其實是想說,不是您入不了眼,而是柔陽公主她壓根就沒長眼。」
聞聲,一直覺得全身不爽的燕禮突然又停下手來笑了,一邊笑還一邊摸著元寶的頭:「說得好,賞。」
聽得有賞,元寶也不叫了,只搓著雙手期待地問:「公子,賞我多少?」
「一個饅頭。」
「……」
一個饅頭,那還不如不賞呢!誰不知道送來平陽殿的饅頭都是又冷又硬,能砸得死狗的?讓他吃饅頭,那還不如去荷塘裡抓條魚來吃呢!
嘖嘖嘖!他家公子真是越發地摳門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