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凌霜歸來（五） 文 / 山重水復
凌霜是在溫暖如母親懷抱的水中醒來的。
但是，她沒有立刻睜開眼睛，因為身邊有人在說話。
她靜靜聽了一會兒，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以她們的修為，想要發現她已經醒了很容易，既然她們故意說給她聽，她自然就順著她們的意願聽到底好了。
芙蕖和羅紅看凌霜願意睜眼了，心中都鬆了半口氣，仍舊有些提心吊膽的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只見凌霜目光一掃，臉上頓時滑過一抹失望之色。
有門！芙蕖和羅紅不約而同的眼中浮現一絲欣喜。
「我不需要你們，走開！」做為一個沒看到想看之人的彆扭小女孩，凌霜非常「盡職」的開始遷怒。
「少主，您先別急著趕人，來看看鏡子。」芙蕖手一抬，一面光滑明亮的鏡子便出現在她手中。
「不、不要——！拿開！滾！滾開！……」凌霜對此的反應極大，她不僅飛快的閉上眼還伸手緊緊摀住臉，一邊拚命後退一邊嘴裡發出淒厲尖銳的叫聲，簡直像一隻瀕死的可憐小獸。
「少主，少主，您別怕。您已經變得漂亮了，真的，非常非常漂亮。不信，您看一眼鏡子，就看一眼，好不好？」芙蕖的聲音本來就偏柔和，再用了幻術「清音」，變得更具誘引的效力。
漸漸的，凌霜的尖叫停止了，她也不再拚命向後退。
芙蕖立刻在羅紅「加油」的眼神下再接再厲的道：「樓主用洗髓草幫您改善了體質，您臉上的胎記已經消失了，而且人還變得更漂亮了呢。」
作為一個好的下屬，自然要盡心竭力為樓主排憂解難，抓住一切機會幫樓主獲取少主的好感。
「……真的？」許久，輕若蚊吶的聲音從凌霜的指縫洩出。
羅紅簡直興奮得就差蹦起來跳舞了。
見她如此，芙蕖的嘴角微揚，露出幾分溫柔笑意。
「當然是真的。不信您睜開眼睛看一看？」
溫和的引誘的悅耳魔音傳入耳中，凌霜差點兒就被完全迷昏了頭，險些忘記做出該有的反應了。
悄悄狠狠咬住舌尖，用疼痛喚回幾分神智，凌霜用帶著懼怕和期待的目光緩緩的透過指縫看向鏡子，然後慢慢的移開手指，與一張毫無瑕疵的臉面對面。
上一世她曾經靠自己的努力憑進階洗去了臉上的胎記，因此就算再次看到一張完美無瑕的臉也不會有多少驚喜。但這一世，她卻是一個「孤寂醜陋敏感彆扭的」小女孩，太過淡然的反應顯然是不合理的。
暗暗斟酌著尺度，她癡癡的看著鏡中俏麗可人的女童，連眼都捨不得眨，更不敢動一下，似乎怕驚碎了這個美夢。
「您覺得如何？」芙蕖明知故問。傻子看這樣也知道是滿意了。
「這、這是……我？」凌霜顫抖著伸出手，直到指尖碰到冰涼的鏡面才不敢相信的扭過頭問道。
「自然是您，除了您，誰還會如此美麗可人？」芙蕖淺笑著反問回去，但那篤定的態度卻是最有力不過的肯定。
芙蕖是所有人中最先注意到凌霜房中連可以映照影像之物也沒有的人。而這種情況當然是不應該的。畢竟樓中皆是女子，哪間房間不是最少掛著一面鏡子，特別是少主的房間乃眾人精心佈置，又怎麼會少了鏡子這種日常必需品。直到芙蕖發現凌霜常常會有意無意的避開可以映照出身影的東西，才恍然大悟。
斷情樓創建萬餘年，靈庫中寶物靈品不計其數，芙蕖挑來挑去，才選中了洗髓草。雖然洗髓草對體質的改善效用並不是最好的，但勝在還可以在提純靈根的基礎上去除體內雜氣，從而美化膚質。
也許是墨默研究出的方法仍有缺陷的關係，少主不僅靈根資質不佳，體內還有不少雜亂之氣，更在臉上形成大塊難看的黑斑。若非「血緣溯」的結果絕無虛假，單憑如此差的資質，又有誰會相信眼前這女童竟會是斷情樓主的血脈。
「黑斑沒有了……我不是醜八怪了！我不是怪物了嗚嗚嗚！」大滴大滴的眼淚滑下，一半是在演戲，另一半卻是想起了上一世沒有變美之前被鄙夷踐踏的不堪回憶。
「是誰說你是醜八怪的？誰敢叫你作怪物？！」原本不敢現身凌霜面前的楚鳳越聽越怒，氣極之下解開隱身幻術，瞬移至凌霜跟前厲聲問道。大有凌霜一吐出名字她就立刻屠盡對方滿門的兇惡架勢。
阻止不及的鈴蜓扶額，心中對楚鳳的無奈簡直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雖然樓主原本就是有些衝動的性子，但是自少主出現後似乎更變本加厲了。也許這就是愛女心切的表現？
「嗚嗚嗚嗚……！」原本是喜極而泣，硬生生被楚鳳嚇成驚懼之淚，凌霜扭頭撲進芙蕖懷裡，留下芙蕖硬著頭皮乾笑著對上樓主猙獰的臉。
「您嚇到少主了。」羅紅閃身擋在她們身前，唯恐樓主一氣之下傷了芙蕖。
「我……」楚鳳僅能吐出一個字便再說不出話來，臉色灰敗，眼染黯然。「我不是故意的……」
要是這麼一直「不是故意」下去，少主一輩子都不會跟您親近了。鈴蜓暗歎一聲，覺得自己都快愁出白頭髮了。
凌霜支著耳朵聽著他們的話，想了想，從芙蕖懷中扭頭看向楚鳳。
「……是你幫我變漂亮的？」
軟軟糯糯猶帶鼻音的話傳入楚鳳耳中，頓時令她精神一震，鳳眼亮得驚人。
「是我是我，的確是我。」雖然搶下屬功勞有點兒不厚道，但在獲得女兒的好感上楚鳳絕對當仁不讓。
大不了讓羅紅不接任務的時間延長，芙蕖一定會很樂意的。
「謝……謝……」彆扭的吐出謝字就一扭頭又撲回芙蕖懷裡，凌霜覺得她快被自己搞吐了。果然活太久再回去裝幼女太累心了。
全然不知她心中想什麼的楚鳳得了一聲謝，比吃了百花蜜心裡還甜。
這算邁進了第一步吧。鈴蜓頓感欣慰。
總算找到契機拉進距離了。凌霜也極為欣慰。
怪不得《書》中說開真相她們便立刻含淚相擁，認親認得無比順溜，原來這種奇怪的發展是由於斷情樓主的性格太不利於親情升溫。畢竟《書》裡那時她已結丹，身邊又有無數人甘願捧上異寶珍品只為博她一笑。即使她不願原諒楚鳳更不願認她，其實也沒有太大影響，最多就是修煉進境緩慢一些。
雖然目前進展比《書》困難許多，但凌霜並不後悔。一是因為她覺得這樣的緩慢發展才符合目前的性格和年齡，二是因為越得來不易的越會被珍惜。
悄悄抬眼看向楚鳳傻笑的臉，凌霜抿了一下唇，臉上浮現一絲陰沉。
也許，她還想藉機發洩因楚鳳上一世始終未曾發現她的真實身份而產生的怨意吧。畢竟，在她認定孤寂一生無人可信的前世，楚鳳是唯一可能向她伸出援手卻不會別有所圖，甚至心思歹毒的血緣親人。可惜在發現火鳳凰竟為不是火鳳血脈的洛可麗擁有後，楚鳳並沒有追查到底，而是輕易被洛可麗準備好的說辭蒙騙了過去，甚至還對她心生好感，大方的送了她兩件上品靈器。
左手下意識動了一下，凌霜垂眸，將眼中的陰鬱複雜通通掩住。
如果不是看了《第一世》，她也許到現在也不知道削斷她左手手掌的靈器竟是來自她唯一的血脈至親。